琴言衣帶微招,就宛如一片紫雲落了下來,片塵不起。
她向吳越王盈盈一禮,道:「王爺取笑了,琴言哪裡有這麼大的膽子。不過琴言猜王爺也沒有這麼大的膽子……」
她抬頭一笑,看了吳越王一眼,道:「若是琴言這樣的懷心腸做了皇帝的嬪妃啊,就怕第一天就忍不住攛掇著皇帝殺了王爺,第二天就讓你的老皇帝死在我的手上哩,那多勿好呢?我這個人就喜歡看著大家都歡歡喜喜的,才不想誰不開心呢。」她言語之中略帶了點吳儂之音,姣姣軟軟,說不出的嫵媚好聽。
吳越王淡淡笑道:「只要琴言姑娘答應了,我保證這些事情一概不會發生!」
琴言道:「噢,那琴言就更是不敢去了。嫁了老皇帝不弄死他我不開心,弄死他了你們又不開心。反正總會有不開心的,那多不好啊。」
吳越王淡淡道:「既然姑娘沒有這個念頭,那就請讓開了,不要誤了我們恭迎貴妃。」
琴言輕抬雙眸看他一眼,臉上依舊一副動人的媚笑,道:「貴妃?卻不知是皇宮的貴妃呢,還是華音閣的聖妃?」
吳越王臉色一變,道:「難道這件事華音閣也想摻一腳?」
琴言抬袖掩口笑道:「哪裡是華音閣想摻王爺一腳哩,而是看王爺肯不肯賞臉讓我將閣主要的人帶回去了。」
吳越王看了吉娜一眼,道:「你們閣主想要這個小丫頭?」
琴言一福禮道:「琴言就知道王爺神機妙算,自然不用我來囉嗦啦。」
吳越王冷哼一聲道:「那你是不用想了。」
琴言輕輕抱琴,一手抬袖,俏指掩面,臉上顯出無限委屈:「那王爺是想要琴言完不成任務,去受閣主的責罰嗎?難道王爺忍心?」此人當真如胭脂捏就的一般,嫵媚已入骨中,一行一動之間,儘是怡人蕩意的萬種風情,卻偏生做得自然而然之極,渾然沒有斧鑿的刻意之感。
吳越王淡淡道:「素聞華音閣主卓王孫什麼都是天下第一,江湖上更是推舉為神一般的人物,本王早想拜識芝顏,可是仙山路遙,卻從來沒有這等機會。今日相遇,就來領教一下琴言姑娘的武功,看看強將之下,是否真的就無弱兵。」
琴言輕輕一笑,道:「言重了呢……莫非王爺覺得自己不夠資格做我們閣主的敵人嗎?」
吳越王雙拳一聚,一道凌厲的殺氣標出,厲聲道:「你說什麼?」
琴言猛覺一陣寒意沛然而來,臉上的媚笑再也掛不住,神色一驚,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吳越王一怒之下,也覺自己失態,當下袍袖一拂,滿室驟然生暖。
琴言嘖了一聲道:「王爺好功夫,但可惜氣量稍嫌窄了些。」笑容甜蜜,彷彿情人之間的細語,卻是讓人怎麼都無法生氣。吳越王倒也不好發作,招手道:「歐天健。你來會會這位姑娘。若是敗了,也就不要回來見本王了。」
歐天健方才被吉娜一掌擊傷,正是一口怨氣沒處發作,見琴言言笑溫婉,抱琴而立,一派嫵媚入骨的樣子。頓時起了輕敵之心。雖然琴言的名字歐天健也曾聽過,但一見之下,不由心想這種柔弱的女子,不過僥倖成名,論實際武功還能高到哪裡去?於是上前兩步,背負著雙手,冷冷看著琴言,似乎還不屑於先動手。
琴言半點也不瞧他,慢撥著弦音震出,她的聲音也如這琴音裊裊,充溢了整個茶寮:「若是琴言僥倖贏了這位歐大哥,那又怎樣呢?」語音軟儂,似乎並不是在戰場爭殺之際,倒像是跟情郎軟語相商。
吳越王傲然道:「你若是能勝得了一招半式,難道本王還有臉皮再做糾纏不行?若是你輸了,吉娜姑娘卻要交我們帶走。」
琴言嫵媚一笑道:「若我輸了,王爺想要怎樣,就怎樣。」
吳越王也不去看她,只對歐天健道:「琴言姑娘司職華音閣新月妃,手中古琴天風環珮,自唐代傳世七百年來,名動天下,你要留心了。」
歐天健向琴言懷中一瞥,冷笑道:「天下名寶,都應該珍藏在王爺的萬寶樓中,琴言姑娘可肯割愛?」
琴言微微一笑,既不怒也不答話。
吳越王道:「天風環珮琴乃天下名器,琴曲共分為七疊,修習到極高處,可引來鸞鳳合鳴,威力亦是強絕天下。琴言姑娘領華音閣新月妃之職,幼得嫡傳,本王尚且不敢小視,何況你?」
歐天健看了看琴言,冷笑道:「華音閣的武功自然是高明的,卻不知道琴姑娘花信之年,又能學到幾分?」
琴言依舊笑道:「既然歐護法這樣講,琴言若不奉陪,怕是折不起華音閣的面子,失禮了。」
語未完,纖指倏然在琴弦上一劃,歐天健猛覺數道凌厲的勁風襲至,有了吉娜前車之鑒,他倒也不敢大意,當下玄功暗運,呼的一掌,當胸向琴言擊去。
歐天健的武功純走陰柔一路,這一掌擊出,滿室寒氣陡升,吉娜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卻見琴言衣袂飄飄,隨著歐天健的掌風催送,起在空中,渾然不似血肉之軀。兩隻纖手按住琴弦,一陣丁丁鼕鼕的柔音響起,就彷彿春花乍開,雛鳥共鳴,野芳新發,弱柳含苔,使人不禁有出遊之興。
吉娜舒了口氣,就聽吳越王曼聲吟道:「春分驚蜇絮滿天,雲開日暖響絲絃。這一曲《春曉吟》,可稱絕妙。」
琴言向他回眸一笑,琴音忽轉清疏寬放,伶俐奔暢,峨峨忽有高山之意,湯湯而又做流水之磬。吳越王笑道:「好,你將我當成了樵夫了。」
琴言雪腮之上梨渦淺綻,意似酬答,歐天健只覺襲來的暗勁更加無聲無息,忽強忽弱,纏綿柔軟,一如琴言臉上的微笑,不得不將輕敵之心收起,當下拳勢一展,三拳疊出,分襲琴言左右中路。
只聽琴音忽然加大,莽然有千里平闊,浩淼森然之象,歐天健便覺拳勁如石沉大海,暗呼不妙,還未來得及變招,一道大到不可思議的勁力凌空壓下,危急之刻不及細想,聚起全身勁力,要硬接這一來去無蹤的招數。那勁力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歐天健正收勢不及,又一股悄無聲息的力道自身後湧出,他此時哪裡還有變通的餘地?一口鮮血標出,向前直跌出去。
琴言輕輕一笑,曲子又變的輕鬆柔和,宛如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女,正在花園嬉戲。
就聽吳越王歎道:「姑娘武功變化多端,這琴藝也妙到不可思議。由漁樵問答而到滄海龍吟,陽關三疊追殺歐天健,卻由宮調變為商調,一闋寄生草就將他打得口吐鮮血,實在不由人不歎服。」
琴言正打得歐天健毫無還手之力,聞言微微一笑,道:「你主子只顧買弄自己的才華,都不管你的死活了,我也就懶得理你,罷手吧!」
歐天健知道不妙,顧不得再形招架,腳一點地,全速向上躍起。就聽萬千琴聲歸為一音,清越如笛,嘹響振耳,倏忽而來,就如一隻無形的利箭一般,要將歐天健釘在空中!
歐天健只覺避無可避,恐懼之下,一聲驚呼還未發出,眼前人影閃動,一隻手凌空將這道箭勁夾住,卻正是吳越王。
就見他袍袖展動,將歐天健的身形帶住,目中神光暴出:「姑娘好功夫,本王來領教一招!」微一側身,一記劈空掌隔了兩丈餘遠劈至!
琴言就覺一道熾熱的勁力從琴上升起,全身如受電擊,知道不能抵擋,危急之中,將那柄天風環珮脫手飛起,飄然向後而退。
吳越王並不追趕,手一招,天風環珮凌空向他飛至,被他真氣激得清響不絕,讚歎道:「果然是好琴。」
琴言飄飄從空中躍下,笑道:「王爺的功夫,就是不顯,琴言也知道絕不是對手。可是這一仗,是誰贏了呢?」
吳越王淡淡道:「自然是你贏了。你覺得本王的武功跟你們閣主比較起來,誰更勝一儔?」
琴言微微一笑道:「嗯,王爺問這個,我可就不知道了。這幾年來,我們閣主可從來沒出過手,不像王爺這樣好動。」
吳越王歎道:「世俗之事眾多,這也是身不由己。琴還你,吉娜你也可以帶走。草莽之地,龍蛇混雜,你不如到本王府中,想要什麼樣的前程,本王必不二言。」
琴言接過瑤琴,搖了搖頭,道:「王爺的話我自然很相信,但我一個女子,要前程做什麼?我還是老老實實地聽閣主的話,將吉娜帶回去就可以了。」
吳越王歎道:「本王知道姑娘這樣的人,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求得的。卓王孫好福氣,有你這樣的幫手。這一點本王是甘拜下風了。」
琴言笑了一下,並不作答。
吳越王昂天一笑,道:「我們既然輸了,就輸得光明磊落一點。歐天健,你輸在琴言姑娘手中,不算你的罪過。去收拾一下,我們趕緊走了,免得叫別人說本王食言而肥,不是英雄的手段。」
歐天健答應一聲,吳越王飄然而出,長吟之聲不絕,已經漸漸去的遠了。
琴言看著他的背影,輕輕道:「你讓我到你的府上,給我個滿意的前程,你可知我所要的並不是什麼勞什子前程呢。」言語之中,神色頗為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