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海上天氣突然變壞,一夜狂風暴雨,連巨碩無比的大威天朝號也頗受了些風浪之苦。
早餐鈴響,大廳裡滿桌人都睡眼惺忪,滿腹心事,桌上的杯盤放得整整齊齊,也沒有人去動它。
敖廣的笑容也顯得很是勉強,道:「蘭葩小姐還是昏迷不醒,郁公子讓我暫時照顧各位起居。今天我特地吩咐做了春米糕,這還是當年三保太監在河內的時候,廚子們向當地土人學來的。大家趁熱,趁熱。」
果然,每個人面前都有一個帶蓋的青瓷碟子,上面用極細的籐條編了許多花紋,頗有些河內風味。步小鸞伸手去揭,卓王孫用目光止住她,道:「人還沒有來齊,我們還是等等莊先生罷。」
黃四的位置果然是空的,一縷蒼白的熱氣孤零零的從蓋子下面滲出來。敖廣漸漸感到有些不自在,叫道:「來人啊。」
一個小雜役趕忙跑過來,敖廣問:「莊先生呢?」
「回敖老爺,莊先生從昨天夜起就一個人站在甲板望天,不吃不喝,任誰也不採,據說是在煉眼睛。昨個兒夜深了,小的起來查夜,發現莊先生還對著月亮在看。後來估計是起了風暴才回房了,今早只怕沒法起早。」
「嗯,」敖廣神色放鬆了一些,「這樣的話我們就去不打擾了,大家請用。」
「慢。」卓王孫對小雜役道,「你去莊先生房間裡請一下,他若不來也就算了。」
那小雜役應聲而下,眾人緩緩開始動筷子,還沒待打開蓋子,只見剛才下去那個小雜役失魂落魄的跑上來,嘴裡烏拉烏拉,不知是嚷什麼。
敖廣皺著眉頭,聽他還是叫個不停,反手賞了他一個耳光:「瘋了?出了什麼事?」
小雜役捂著臉,擠出幾句話:「莊先生不在……那人,那人的眼睛在流血……」
「誰?誰的眼睛?」敖廣一把拽過他的衣領,聲色俱厲。
那小雜役竟被嚇得嗚嗚哭了起來:「是屏風,屏風……」
卓王孫起身向屏風而去,一部分人也跟著。
但見船尾的那七扇妖異的屏風裡,第一幅阮籍長嘯圖已經起了駭人的變化。阮籍傲然仰視的白色的眼珠竟然整個變成兩汪血洞。
血似乎已經凝固,泛出鐵黑的顏色。
「怎麼回事?」相思握著卓王孫的手,聲音有些發顫。
卓王孫臉色一沉,道:「你先回去。」
相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臉色更加蒼白,顫聲道:「先生,血在往下滴……」
卓王孫看去,血跡的確擴大了不少,一圈一暈的綻開,點滴而下,像在阮籍的眼眶裡開了一朵黑紅的花。
「啊!」一聲女子的尖叫從飯廳傳來。方纔那個小雜役嘶聲大吼起來:「死人了,死人了!」
眾人又向飯廳奔去。
卻見唐岫兒摀住嘴,跌坐在椅子上,身體不住痙攣著。她面前的盤子揭開,雪白的瓷盤裡血絲網一樣盤纏著,中間癱軟著一對泛白的眼珠。
不是闍衍蒂那深藍的眼珠,而是人類經脈糾纏、黑白分明的眼珠。眼珠上熱氣蒸騰,竟然已經被煮熟。
卓王孫沉下臉道:「這是誰送上來的?」
廳內鴉雀無聲。
卓王孫面色一沉,道:「楊盟主,麻煩你立刻把這張桌子上的東西封存,我回來之前誰也不得接近。」他一拂袖,向屏風去了。
這時,屏風上阮籍的臉都隨著眼眶的擴大而龜裂開來,頓時面目猙獰,似乎隨時都要惡撲出來。眾人一片驚聲,禁不住瑟瑟後退。卓王孫已經看出其中玄機,道:「快拿一桶水來!」
須臾,水帶到,卓王孫道:「潑上去。」
那雜役畏畏縮縮,不敢上前,敖廣操起金拐,往木桶上一戳,水頓時向屏風傾瀉而下。
而阮籍突然變得委頓不堪,渾身浴血,最後竟化開去了。
敖廣恍然大悟道:「原來有人在這副畫上塗了藥水,讓上層油漆開始脫落,而又特意先抹去了眼睛上的圖案,露出下邊的紅色來,由於今晨空氣潮濕,其餘部分也相繼剝落,才造成了血流下滴的錯覺……」
然而全場似乎沒有人在聽他的解釋,只是屏聲靜氣的注視著那幅畫。
那塵封已久的古畫也宛如浴血重生,再見天日。
六支天祭之欲界天祭——闍衍蒂。
巨大的曼荼羅背景下是闍衍蒂,風暴之女,大海之神。
千萬年千,闍衍蒂統治的欲界天,一切都安祥美麗,亙古不變。然而她卻迷戀上了濕婆風暴之神的化身,貪戀凡俗的情慾歡愛,乃至生老病死。在她的統治下,欲界天成為神魔共舞,縱情歡樂的地方。
當天祭來臨的時候,她平靜的選擇了承擔一切罪責,捨棄了永恆的生命與安祥,向大海的盡頭、巨龍居住的大漩渦優陀飛去,直到被水龍吞噬糾纏得粉身碎骨。
但她對大神的傾慕和虔誠,也讓她成為了四大聖獸之一,這樣,她的靈魂一分為二,一半在雪山上守護聖泉,一半在天祭柱上永受磨難。只有找回祭柱上另一半的靈魂,她才能恢復不死之身。在此之前,她的生命只靠信徒守護。
那一幅天祭圖上,波浪滔天,電閃雷鳴。黑色的波濤中一條墨黑的巨龍鱗光閃耀,咆哮翻騰。闍衍蒂身後一對張開的雙翼已被巨龍死死纏住,鳥爪一般的左足就被含在龍口之中,鮮血四濺,而她的表情依然喜悅虔誠,當胸結著手印。
圖畫鮮麗無比,彷彿一瞬間已將人拖回了遠古的海中。似乎波浪翻騰,巨龍咆哮,闍衍蒂喜極而泣的咒聲都歷歷在耳。
相思凝視著那不見底的巨大漩渦,漩渦的邊緣就在一種微漠而明顯可見的奇異粉紅色中發亮。這種亮光和她昨夜在甲板上看到的簡直一摸一樣!
難道,這艘船不是帶他們駛向目的地,而是要把他們帶向漩渦,帶回地獄?
突然,一個人飛奔下來,手舞足蹈地道:「哈哈哈,莊先生找到了,莊先生找到了!」竟是那個小雜役,他的手在頭頂上死命拍著,臉上的驚懼和狂喜迅速交換,五官扭曲得詭異,似乎已經瘋了。
「站住!」卓王孫攔住他。
他做了個神秘的鬼臉:「噓——莊先生在甲板上煉眼睛,煉眼睛,睡著了,睡著了……哈哈」他拍著手向外邊走去。
卓王孫沉下臉,甩開他,向甲板走去。
莊易的屍體——也許還可以算得上一具屍體——僵硬的仰臥在曼荼羅之中。
曼荼羅是用白漆畫上的,雖然經歷了一夜風雨,仍然光亮如初。他引以為傲的一對眼睛已經不知去向,剩下兩個黑洞洞的血窟盛滿了雨水,裡面殘碎的筋骨穢亂的漂浮著。
他額頭、面目、胸腔,都深深塌陷下去,風雨洗盡了血漿,但碎肉還絲絲粘連著,顯出一種蒼白的色澤。他的左足已然不見,脛骨白花花的散著磷光。傷口處清楚的印著兩排鋸齒般的殘缺,如被傳說中巨龍吞噬。
不少人跑到舷梯旁嘔吐起來,卓王孫道:「所有的女客請迴避片刻。謝公子,不知能否幫忙勘驗一下屍體?」
謝杉難堪的皺了皺眉,還是俯身撕開衣服,開始驗屍。
「屍身全濕,且已變色,遇害時間當在半夜風浪之時。頭胸正面受巨力重創,頭骨、肋骨全部粉碎,周圍皮膚上也有大片紫黑色淤傷。受創面積非常巨大,卻是一擊而至,傷處受力奇特,非有神力者揮動大鐵板一類罕見武器不能造成,若非絕頂高手,女子持何等武器都不致於此。左足殘缺,系鈍器,如鉗,齒強行扯去,手段極其凶殘……」謝杉搖搖頭,再沒有說下去。
唐岫兒在一旁喃喃道:「凶器,好奇怪的凶器。」
謝杉點頭道:「如此巨大的凶器,定很難藏匿,不如在船上四處搜索一下?」
敖廣仰天歎息一聲,道:「搜一下也好,不過多半是白費功夫。」
唐岫兒訝然道:「白費功夫?難道你知道凶器在哪?」
敖廣搖頭道:「大小姐不要忘了,這是在船上,無論什麼樣的凶器只要往水裡一扔……唉。」他轉而向小晏問道:「殿下,不知道可否問紫石小姐一句。」
小晏淡然一笑道:「外幫小國,怎敢在天朝面前稱這聲殿下。」敖廣本來也只是試探性的一問,沒想到他如此坦然的承認了。
小晏面不改色,道:「紫石姬,這位敖先生問你什麼,你都要據實回答。」
敖廣抱拳答謝,問道:「紫石小姐,死者陳屍的地方正好是你與殿下房頂的交界處。昨夜你聽到異常的聲音了嗎?比如腳步、打鬥、慘叫一類?」
紫石姬道:「沒有。只有風浪的聲音。」
敖廣又問:「殿下呢?」
小晏淡然一笑道:「也是。」
敖廣歎了口氣:「如此說來,兇手的武功簡直高得匪夷所思。」
唐岫兒道:「怎見得?」
敖廣道:「就憑這樣的傷口,此人至少要有四十年的陽剛內力。何況他是在風暴之夜的甲板上,揮舞巨大的凶器,一招之下讓人粉身碎骨,連慘叫打鬥聲都沒有……」敖廣臉色陰沉下來,道:「更何況死者是后羿神弓莊易。」
眾人俱是一凜,唐岫兒突然道:「也有可能是偷襲,或者是死者認識的人呢?」
敖廣臉色更沉,道:「能手持如此巨大的凶器,只怕很難算作偷襲,而以莊先生的性格,也是不會信任任何人的。」
唐岫兒道:「那麼你的意思是說,昨晚一個絕頂高手來去無蹤的在這裡殺了人,還瘋子般的把屍體毀壞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又立刻銷聲匿跡了?」
敖廣的聲音又低了些,道:「只怕兇手本來就在船上。」
唐岫兒驚道:「船上?」
敖廣道:「昨天起航之後,一夜狂風巨浪,決沒有人能中途上船。」
唐岫兒道:「那麼是說這個殺人魔王躲在大家中間了?」眾人一時無語,心中卻都默認了這種推測,眼光卻不由自主的投向其他人,一種難以言傳的惶恐在空氣中漸漸散開。
唐岫兒的目光在諸人臉上掃了一圈,道:「如此看來,這艘船上的人倒真是有些古怪……郁公子,你好像一直沒有在聽我們說話,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別的見解?」
卓王孫道:「我在看他身後這副曼荼羅。」
眾人的目光又落到甲板上那白漆塗成的曼荼羅上,經過一夜雨水沖洗,那張古怪的圖案在血跡殷殷的甲板上顯得十分刺眼。
眾人看了一會,唐岫兒突然失聲道:「這個,這個不是和樓下屏風上那幅一樣的麼?」
敖廣道:「的確是分毫不差。然而,這樣的曼荼羅是什麼意思呢?郁公子能否告知一二?」
卓王孫笑道:「在下對印度教義實是一無所知。」
敖廣皺眉道:「蘭葩小姐還一直昏迷不醒,難道非要等到了印度,才能找到婆羅門智者解釋此圖嗎?」
卓王孫笑道:「不必。這裡自有熟知印度教義之人,卻不願意出面罷了。」
敖廣道:「不知道郁公子說的是?」
卓王孫笑而不答,這時,小晏緩緩從人群中走出來,道:「別人不願出言,自有隱衷,又何必強求。如果諸位非要知道此圖的來歷,不妨由在下班門弄斧一次。」
敖廣鬆了口氣,道:「難得殿下如此體諒,有勞了。」
小晏道:「這副曼荼羅與樓下七幅屏風應該都來自印度教中六支天祭的傳說。七幅分別是六界天主獻祭圖,和最後的主神圖。這是第一支天祭。」
敖廣若有所思的道:「以前也曾聽印度商人說過,六支天祭乃是印度教中最高的祭祀,是對滅世大神濕婆的祭祀。」
小晏道:「傳說濕婆大神除了司職毀滅之外,還有六種化身,分別掌握著人間另外六種力量,分別是風暴、戰爭、苦行、舞蹈、性力、獸主。當世界充滿罪惡時,他用手中的巨弓摧毀一切,再由創世主梵天重造。正當上一次滅世之時,濕婆之妻雪山女神憐憫天地眾生,以神力向六界天主示警。六界天主決心承擔一切罪責,阻止世界的毀滅,於是分別向濕婆大神的六種化身獻上了天地間最重的祭禮——六支天祭。從此,他們的肉身和靈魂就永在海天之際的祭柱上承受折磨,也因為如此,我們這一罪惡之世才得以苟存至今。
但在十萬年以前,濕婆大神箭毀阿修羅王三連城,天祭柱受了震動,幾乎倒塌,為了維持六支天祭,七位身份最高的婆羅門祭師在諸神的幫助下將六界天主的靈魂移到了自己身上——他們將六幅天祭圖和濕婆神的法相一點一點刺到了彼此的背上,在死前剝落下來。「
「啊——」有些女客忍不住尖叫起來。
小晏頓了頓,還是說了下去:「六界中所有罪人的怨魂都附著在這七張人皮之上,被供奉在樂勝倫宮的最深處。直到一百年前,這七張人皮從宮中莫名消失,六界天主從此脫離了封印,便遊蕩兩界之間,尋找替身。第一界天主闍衍蒂百年來不時現身,更是引起無盡傳說。」他突然微笑了一下,道:「樂勝倫宮傳說在雪域神山崗仁波吉峰深處,是印度教、婆羅門教還有藏傳佛教共同的聖地,年年有數不清的信徒千里尋訪而至,希冀有緣。有的在雪山上一住到死,卻從未見過此宮。所以在下一直以為這一切只是傳說而已。沒想到,這七張天祭圖居然被帶到了大威天朝號上。今日重見,也不知該歎一聲有幸還是不幸了。」
唐岫兒冷笑一聲道:「哦,說來說去還是這套怪力亂神的東西。原來死者是被一隻怪鳥殺死的,那這具屍體是不是還要被當作替身釘到天上去?」
小晏淡然道:「這場災劫到底是神變還是人力,卻不是我一人能知曉的。」
卓王孫道:「那麼你是否知曉這個曼荼羅的意義?」
小晏微皺起眉頭,忖度了片刻,低聲道:「復仇。」他聲音很輕,全場的人卻都無緣無故的覺得背脊一陣發冷。
卓王孫道:「這是欲界天主對風暴神的祭祀?」
小晏微微頷首:「是,這支天祭代表的罪孽是貪婪,祭語則是復仇。」
唐岫兒高聲打斷道:「既然如此,我看兇手清楚得很。」
敖廣道:「難道唐大小姐有什麼高見?」
唐岫兒道:「祭語是復仇,那麼只用找出這裡誰是莊易的仇人。」
敖廣皺眉道:「莊先生行走江湖,仇家甚多,至於這裡誰和莊先生有仇,卻不是一時半會能查得清的。」
唐岫兒搖頭道:「以前的仇人是查不清楚,不過這裡現成就有一個。」
敖廣愕然道:「是誰?」
唐岫兒道:「蘭葩。」她得意的看著大家一臉驚訝的神色,緩緩道:「那天莊易殺了闍衍蒂,蘭葩幾乎怒極發狂,要說最想讓莊易死的人非她莫屬。」
敖廣怔了怔,搖頭道:「決不可能,蘭葩小姐如今還昏迷未醒,而且以她的武功,無論如何也不是莊易的對手。」
唐岫兒冷笑一聲,道:「蘭葩當然不是對手,但她的主人就難講得很了。」
敖廣道:「誰?」
唐岫兒一指卓王孫:「他。」
敖廣驚道:「郁公子?這……這怎麼可能?」
唐岫兒冷笑道:「郁公子不是自許濕婆轉世,要保護蘭葩不受不信神者的傷害麼?」
眾人的目光不由都轉向卓王孫,見他也不分辯,對身旁一個雜役道:「你去把那個碟子端上來。」
那人有些驚惶:「只要盤子嗎?」
卓王孫道:「當然連眼珠一起。」
唐岫兒下意識的打了個寒戰,皺眉道:「你還要弄什麼玄虛?」
這時,那雜役端著碟子上來,雙手打顫,往甲板中間一扔,趕忙躲了開去。碟蓋一聲脆響,翻在一邊,一對酒盞大的白膩肉球滾了出來。
相思將頭轉開,輕聲道:「真是報應,想不到莊易為了得到不朽的眼睛,殺死了闍衍蒂,如今這對不老不朽的眼睛卻也被人挖出來,扔在地上。」
唐岫兒不敢看那碟子,只瞥了一眼地上的蓋子,上邊濕淋淋的,還有一道淡淡的血痕,幾乎吐出來,強忍著問了一句:「郁公子到底要幹什麼了」
卓王孫道:「屍體正面被鈍器重擊,骨肉俱碎,但眼珠卻是完整的。」
唐岫兒想了一下,道:「這有什麼,不過是說兇手是先挖出莊易的眼睛,再擊碎屍體的。」
卓王孫微笑道:「這至少說明莊易在受重擊之前已經死亡或者昏迷。」
敖廣恍然大悟道:「的確,據殿下和紫石小姐的證詞,莊先生至死沒有巨力掙扎或者慘叫過。兇手身法無論如何奇快無比,一擊而中,也不至於活活挖出雙眼,死者卻連叫一聲也來不及。何況莊先生身上沒有別的致命傷或中毒的跡象——那麼說來,莊先生被巨力擊碎之前很可能先被點穴,或用了迷藥。」
唐岫兒道:「莊易就算是先被人點穴或者迷翻,郁公子也不見得能洗脫什麼。畢竟,就算只將一具屍體毀壞到這個地步,沒有極高的內力也是不可能的。」
卓王孫淡然道:「我不需要洗脫什麼,只是想提醒大家莊易還有一個仇家,而且這個仇家的仇人還不止他一個。」
唐岫兒道:「你說誰?」
卓王孫微笑道:「闍衍蒂。」
唐岫兒怔了怔,顫聲道:「你是說他是被闍衍蒂索命去了?」
卓王孫笑道:「也非完全不可能。」
唐岫兒怔了怔,似乎想起了什麼:「不止一個……難道說我們都是?」她猛然想起蘭葩陰沉嘶啞的聲音——你們都犯下萬劫不復的罪孽,神判你們全部粉身碎骨於闍衍蒂葬身之處,無一逃脫。
你們,將作為替身,按照神的願望,一個個悲慘的死去,讓六界天主得以解脫,讓世界重洗罪惡……
唐岫兒猛的抬頭,已是面色如紙:「難道這正是六支天祭的開始?」
眾人心中一凜,當日甲板上鳥屍下流淌的血紅巨掌似乎又緩緩凸現在眼前。諸神震怒,生靈塗炭,難道這一切,真是濕婆的懲罰?
卓王孫沒有說話,只一直注視著死者殘缺的左足。
相思低聲道:「先生,六支天祭每一個獻祭者都會缺少身體的一部分,象徵洗刷罪孽,缺少左足的意義就是復仇。」
卓王孫悠然一笑:「我在想,除了符合天祭圖以外,這裡邊是不是還有另外的意思——比如說,」他抬頭看了看天空:「想掩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