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泣慌張張地向虛生白月宮奔去。
卓王孫正站在宮門外,看天上雲卷雲舒。申泣走近時,他並沒有動。
申泣跪了下來了:「大人……」
他鬼鬼崇崇地壓低了聲音:「卑職發現,相思姑娘跟楊逸之正在流花寺中相會……」
他的身體倏然飛了起來,咽喉已被卓王孫扼在手中。
申泣嚇得臉色蒼白,尖聲叫道:「大人!大人!卑職說的都是實話,沒有半點虛言啊!不信大人自己去看看!」
卓王孫凝視著他,目光中宛如藏著劍峰。良久,他手一抖,申泣摔倒在地上,就像是一攤泥一樣。直到卓王孫走出去了很遠,他才用力地呼出胸中憋住的那口氣。
他嚇了個半死。當卓王孫的目光遠遠地穿過流花寺的窗欞時,正看到秋山流雲輕輕解開衣衫。
他看到的,卻是相思的側容。燭光搖曳中,那宛如蓮花的容顏,深深偎依在另一個男子胸前。
他的身體立即僵硬,有一種冰冷從心底深處攀爬而上,籐蔓般遍佈全身。
在那葉小舟上,他與她說起的一切,還猶在耳邊。那一刻,夕陽將整個小舟照得透亮,他抱著她,彷彿抱著透明的琉璃。
那一刻,他以為他完全看透了他的心。
那一刻,他的心也被照得透亮。他真心想補償給她一個婚禮。
就在三日之後。
他甚至已妥善地安排了一切,在與公主的聯姻的同時,他也會迎娶她。為此,他已準備好兩份嫁儀。為了不讓她感到失望,他下令平壤城中的所有人,暫時向她隱瞞真相。他要等新之時,親自向她解釋。他篤信她會接受,會穿起繡滿蓮花的嫁衣,幸福地做他的新娘。雖然,這幸福帶上了一點酸澀,但這算什麼?他真心想要的新娘是她,公主,只是一枚政治聯姻的棋子。
甚至在某一刻,他也曾想過,不懂冒欺君之罪,臨時將這場婚禮的新娘換作是她。那一刻,他心底竟湧起了一股多年未見的衝動。為了她,他甚至不惜忘卻這場戰爭,忘卻第三人和這個古老的民族。
只因他清晰地記得,那艘簡陋的小舟上,她睡夢中的笑容是那麼動人。
但,轉瞬之間,她就跟另一個男子糾纏在一起,衣鬢廝磨。
他感到龍被觸到逆鱗的痛。
楊逸之的身體僵住了。
秋山流雲的雙臂宛如開放的花蔓,輕輕循著他的身體攀附而上,纏繞住他的脖頸。她的頭偎在他的胸前,靜靜聆聽著他的心跳。她的衣衽散垂,半掩著凝脂般的肌膚,但她的臉上,卻沒有絲毫輕浮的神色。
只有一片寧靜,這份寧靜照得她全身透亮,如初生的皓月一般皎潔。
那是死亡前的平靜。她渴求的並非一剎那的滿足,而是永恆。
作為影武者,她的命運已經注定,這是她生命中看到的唯一一縷陽光。
她忍不住抬起頭來,讓陽光照入自己的眸子深處。
這並沒有任何褻瀆之意,反而淚流滿面。
楊逸之忍不住,伸手將她攬住。
他眼中,只有一個悲痛欲絕的靈魂,和一張與她同樣溫婉的面容。
而「相思」卻輕輕推開他,目光中是無盡的溫柔:「有了這一刻,我已死而無憾。」
「我去為你拿鑰匙。」
她含著微笑,默默注視著他,突然轉身離去。
卓王孫的手緩緩握緊,指節都因用力而蒼白。
四周山櫻花簌簌隕落,還未綻放就已凋零。
他眼前彷彿出現了另一幅畫面。他站在三連城下,望著相擁的兩個人。
他露濕青衣,望著那束月光在掠奪一抹水紅的微涼。
卓王孫束髮的金環瞬間斷裂,長髮逆著月光飛揚而起,在夜風中化為無盡的黑暗。
相思端著一杯茶走進了虛生白月宮。
宮裡面一片黑暗,沒有任何燈火,這讓相思微微覺到有些詫異。她將茶放下,點燃了桌上的燭台。
她不由得驚叫了一聲。一個人坐在桌邊,悄無聲息。
那赫然竟是卓王孫。
燭光照在卓王孫的眉睫上,他緩緩抬起了眸子。
他注視著相思的時候,目光冰冷、淡漠。彷彿,他與相思只不過是兩個陌生人。
他審視著她,從她的眸子裡看不出任何的愧疚。
他禁不住想,她的身上是否還殘存著楊逸之的氣息。
自三連城之後,他一直相信,她與楊逸之沒有絲毫瓜葛,但顯然,他錯了。也許今晚這樣的劇目,每晚都在上演。只不過他不知道而已。
她竟然還那麼純潔地跟他夢語,將他堅如鐵石的心打開,放進去一絲柔軟。
他靜靜地笑了起來。
這樣的笑容讓相思禁不住遲疑了一下。她不知道他在笑什麼。他的笑容讓她感到強烈的不安。
但她並沒有太在意,她習慣了卓王孫的冷漠。
她微笑著端起了桌上的茶,輕輕將茶舉到了齊眉處。
她微微學到一絲歉然,因為她在騙卓王孫。她不應該騙他的,但樸家鎮裡老者那淒慘的形容讓她不能遺忘,她必須要做些什麼,方能對得起他們。
正如她必須做些什麼,方能對得起那個曾為她出生入死的白衣男子。
卓王孫緩緩低頭,看著這杯茶。
茶面上水波的顏色,茶水浮起的水汽的味道,都在提醒他,茶裡有毒。
並不致命,但足夠讓他昏睡一刻鐘。
她拿了一杯有毒的茶,給他喝。
就在他們成婚的前夕,就在他們剛說完軟語溫聲之後。她擎了一杯毒茶,騙他歡下。
就在她剛剛解開衣衫,投入另一個男子懷抱的下一刻。
卓王孫慢慢伸手,將茶接過,一口飲盡。
他倒了下去,他感覺到相思的手在他的衣袖裡探索著,隨即離去。
他忽然如釋重負。
他足足昏睡了一刻鐘,然後醒來。
他醒來之後,感到一陣輕鬆。他從來沒有睡過這麼沉的一覺。這一覺,他沒有提防任何人,也不用想任何事情。
他只是單純地睡著了,然後醒來。
任何人如果這一刻靠近這個房間,都可以殺死他。
輕易地殺死天下第一高手。
這是多麼奇妙的時刻。他嘴角挑一起縷冷笑,只可惜這種機會,一生只有一次。
再不會有。
當他睜開雙眼的時候,彷彿有些畢生糾結、難以捨棄的東西,被輕輕脫下了,隨後疊在一起,裝進了箱子,再也不看一眼。
原來,那些原以為不可承受的東西,不過是一襲華麗而骯髒的袍子。
他微微冷笑。
他甚至在想,為什麼這杯茶的份量不重一點,讓他能多睡片刻。
他在桌旁緩緩坐下。
揭開那杯茶,輕輕把玩著杯蓋,輕輕地桌面上敲出森冷的響聲。
一個漆黑的人影自門外的陰影裡走了出來,跪倒在他身邊。
「相思月主去了流花寺,將鑰匙交給了楊逸之。」
卓王孫點了點頭。
他嘴角浮起了一抹微笑。
同樣,天守閣上,平秀吉的嘴角,也浮起了一抹微笑。
秋山流雲,和那個極似楊逸之的人,都是他的影子。精心挑選,親手打造。
在他的安排下,這些影子演出了一出絕妙好劇,本來,無論影子多麼神似主人,都只是影子而已。但正因這影子找到了主人心中的隙,深深鑽了進去。讓他們也陷入了困惑,不知不覺地被牽扯到了劇中。
於是,影子與真人一起,成為劇的一部分,為他演出,為他舞蹈。
一切都按照他想要的方向發展。
他低頭,注視著手中的折扇。刷地打開,又輕輕合上。他的手腕緩緩轉側著,做出種種姿態。這柄折扇就彷彿一個古老的舞者,在他手中跳起了一曲上古祭祀時的神樂之舞。
燭光將他的影子散得滿屋都是,分不清哪個是真實的,哪個是虛幻的,他低聲吟唱著古老的頌詞,由衷地讚美著語言的魅力。
語言雖然無形,卻可以將罪惡的種子種到人心裡。
他,就在等著它們盛開。
關押李舜臣的牢房並不難找,看守的人也並不很多。也許是因為李舜臣並不是武林中人,並不怕他逃走。
楊逸之很容易地避過了看守,用相思盜來的鑰匙打開了牢門,走了進去。
監牢裡一片黑暗,幾乎什麼都看不清。楊逸之打燃了火折,卻忽然怔住。
牢中只有一隻很破舊的桌子,桌子旁坐著一個人,看到楊逸之,那個人笑了笑,道:「又見面了。」
那個人,赫然竟是卓王孫。
他見到楊逸之呆住,便招了招手:「坐。」
牢房裡另設著一隻破舊的凳子,顯然,卓王孫早就料到楊逸之會來。而楊逸之絕沒想到,會在此處見到卓王孫。
那意味著,他救出李舜臣的計劃完全失敗。
見楊逸之坐下,卓王孫微微笑了笑。他望向楊逸之的目光極為深邃,沒有一絲感情流露出。
他久久注視著他,卻並不出言,似乎想將眼前這個白衣男子看透。
從三連城到現在,這個男子究竟究竟幹了些什麼?在他知道的範圍內,這男子謙遜、溫和,謙謙君子,如玉之潤。
但在他不知道的範圍內呢?
是不是也像月之暗面一樣,佈滿了陰影?
卓王孫嘴角不由得牽出了一絲冷笑。
「我不得不承認,你是個很好的棋手。」
彷彿當初在御宿山上一樣,卓王孫的語調仍然那麼優雅,如山間松風,輕輕拂過夜色。
「我們的第一場交鋒,任何人見我收編了郭家軍後,一定會認為是我完勝,你完敗。但實際上,那卻是你布得最為深遠的一枚棋子。因為平壤城在我控制之中,你想潛入,顯然並不容易。而你必須要派人潛入其中,才能與沈唯敬取得聯繫。顯然,這個潛入者就是郭家軍。」
楊逸之並沒有否認。在他的計劃裡,郭家軍的確很關鍵。卓王孫說出的只是關鍵之一,關鍵之二,就是郭家軍會混在公主的車駕裡,將沈唯敬的頭顱帶回給他。
他也並不否認,他是故意讓卓王孫圍住,收編郭家軍的。
卓王孫既然能夠猜出他要去幸州,他當然也能猜出,他若是去幸州,卓王孫就一定會在中處攔截。
不錯。這是他的第一枚棋子。
「所以,你取到了你想要的情報,知道了宣祖的關押地點。沈唯敬出色地完成了任何,連我都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出色。」
的確,沒有人能想到。這個猥瑣、懦弱、卑微的人,竟然以如此悲壯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為了取得情報。
有的人死重於泰山,沈唯敬無疑就是這樣。小人物的人生,有時候放出的光芒,連偉大的人都會為之驚歎。這是小人物的尊嚴,任誰都不能忽視。
這是他的第二枚棋子,只不過他當初也沒想到,沈唯敬會用這麼激烈的方式完成了任務。
「但是,意料之外的是,你雖然知道宣祖關押的地方,卻無能為力,並不能救出宣祖。因為宣祖被關在海上,而你沒有海軍。」
卓王孫笑了笑:「或許是因為我囚禁了李舜臣,高麗海軍被派到南海,海上全是倭軍的天下,反而比陸上更安全的原因。」
「所以,你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救出李舜臣,重建高麗海軍,才能救出宣祖。只要宣祖在你軍中,所有的高麗義軍都會歸順你,而宣祖也從此成為你的傀儡。挾天子而令諸侯,你會得到與我抗禦的力量。」
「這,就是你的第三枚棋子。」
「的確是很精妙的佈局。」
卓王孫抬起手,緩緩拍出一串零星的掌聲。
楊逸之一動不動。這個計劃本是完美的,他這三枚棋子沒有一枚落空,這個計劃本該有一個完美的結果才是。可惜,到了最終將軍的時候,他看到的不是李舜臣,而是卓王孫。
於是這個計劃,就是完敗,完勝的恰好是相反的另一面。
他想不通,這個計劃究竟失敗在哪裡。
卓王孫淡淡道:「因為,你的棋子,一開始就放錯了位置。」
「你能猜出,你若是去幸州,我就一定會在路上攔截;那麼,我也能猜出,如果你真的這麼做了,那一定就是別有所圖。
「所以,郭家軍一開始,就受到了嚴密的監控。
「藏在沈唯敬頭顱裡的藥丸,在你看到之前,其實已經落入了我的手中。
「你一定想不到,那個罌粟花種子的傳說,是我講給相思聽的。
「所以,我早就料到,你一定會來這裡救出李舜臣。
「我給你機會。」
卓王孫深深地看著楊逸之。他能看到,楊逸之臉上表情的每一絲變化。他知道,這個白衣男子的棋局,已走投無路。
只等他推出將軍的最後一擊。
這一次,楊逸之已全局皆輸,沒有任何翻盤的機會。
卓王孫淡淡道:「但你不用灰心,你這個計劃很完美,我怎忍心將它破壞?李舜臣已經趕赴海上,帶著一支精良的船隊。他將按照你取得的情報救出宣祖。高麗義軍因此會團結在一起,建立起一支龐大而充滿鬥志的軍隊,具有與倭軍一戰的能力。這不都是你計劃好的嗎?只不過……」
「只不過完成這一切的人,是李舜臣,而不是你,而他,將是我一直尋找的第三人。」
「楊盟主,我們這算不算殊途同歸呢?」
他一手支頤,冷笑著注視著楊逸之。
目光中那凌人的傲氣,讓楊逸之的心一點點冷卻。
必須要承認,這個青衣王者所能看到的,遠遠超過了這個時代的任何人。
甚至,也包括他。
這座監牢並不大,也很簡陋,跟旁通的牢房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這個監牢中堆滿了書,兵書。
顯然,卓王孫並不僅僅是囚禁李舜臣,他是在改造李舜臣。
他像個暴君一樣將李舜臣囚禁起來,不過是個假象。
從那時,他的局就早已布好。
將宣祖放逐到靈山城,任由倭軍將他捉走,是否也是這位王者棋局中的一步呢?
楊逸之有種感覺,自己也不過是這個棋局中的一枚棋子,無法擺脫卓王孫的控制。
一敗塗地。
卓王孫看著他,看著失落、痛苦一點點佔據這個男子的心,他知道,自己已經完全獲得了勝利。但,他又有種強烈的感覺,他沒有征服這個男子。
他看著他,三連城上的景象與流花寺中的景象慢慢重疊,在他腦海中定格成一幅無法忘卻的畫面。
他,露濕青衣,隔著重重霧氣,望著宛如月光的他,恣意掠奪那朵蓮花的微涼。
那都是他永遠都無法征服的創傷。
他但必須要忍受,因為他是王者,王者是沒有痛苦的。即使有,也要隱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到。
他必須是位王者,必須要天下無敵。
所以,他不能痛苦。
「你會為自己所做的,後悔終生。」
他一字字,說出這句讖語。
一夜疾雨,花落簌簌。
翌日清晨,陽光照耀著雨後的大地,晨風拂過綴滿鮮花的枝頭,落下點點宿露,濡濕的新泥中藏著青草的氣息,一切都顯得那麼潔淨。
卓王孫推開虛生白月宮門時,心情格外輕鬆。
彷彿放下了什麼東西。
遠望出去,虛生白月宮外並不遠處,兩株山櫻花開到極盛,花枝糾纏,妃紅儷白。
當他見到花樹下的公主時,並沒有驚訝,只是止住了動作,靜靜地看著她。
公主緩緩走上前,緊緊咬住嘴唇:「你捉住了楊逸之?」
卓王孫點了點頭。沒什麼好隱瞞的。
公主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卓王孫悠然道:「殿下果然有些手段,消息如此靈通。看來,軍中的內線還不止郭家軍一支。然而……」
他笑容一冷:「即便如此,也不要奢望去救他,因為沒有人能做到。」
天下再沒有人能偷走他手中的鑰匙。卓王孫,絕不會犯同樣的錯誤兩次。
他袍袖一帶,就要將門重新關上。
公主一把拉住了他,臉色更加蒼白:「若是……若是拿我來換呢?」
卓王孫眼神突然一冷:「你說什麼?」
公主被他凌厲的氣勢駭得退了一步,但她隨即挺起了胸:「我說,放走他,我留下!」
她沒有掩飾自己的恐懼。她知道,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但有股力量支撐著他,讓她有勇氣直面這位王者的怒意。
卓王孫卻沒有發怒,反而微笑起來:「你憑什麼?」
公主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你已準備好婚禮。我會如你所願,嫁給你。從此,虎符歸你掌握,我能得到的一切武器也歸你調遣……」
她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卓王孫眼中的笑意讓她感到了不安。
緩緩地,他嘴角挑起一個譏誚的弧度:「這些,不是已經注定了麼?你答不答應,有什麼關係?」
婚禮早已籌備,也得到了朝廷的認可。在這場政治聯姻中,她的意志根本不值一提,又怎麼算得上交換的籌碼?任何人聽了都興會覺得好笑。
但公主卻沒有笑,她抬起頭,對著他的目光,一字字道:「有關係。如果你不肯放他,那麼新婚之夜,你娶到的將是一具屍體!」
卓王孫看著她毫無畏懼的臉,忽然,感受到一陣深深的嫉妒。不是為她,而是為另一個女子。
曾幾何時,她也曾無所畏懼地擋在他面前,只為了示得那襲白衣的周全。
曾幾何時,她也曾一次次忤逆自己的威嚴,只因為她心底深處更認同月色的皎潔。
這一切早該想到的,枉他才智冠絕天下,卻一直被蒙在鼓裡。
或許,沒有人能欺騙他,只是他自欺欺人。
他注視著公主,宛如注視著漫天水紅,一字一字地:「你不後悔?」
公主決然地搖了搖頭。
卓王孫笑了。
他本來還不能確定,要如何處置楊逸之,如何處置相思。但現在他想到了。一盤新的棋局在他的心底隱然成型。那裡有公主無法想像的結局。
「好。我放了他。」
他瞳中有深邃的笑意在緩緩化開,從容,優雅,冷靜,卻讓人感到莫名的寒冷。
「從此刻起,你的人生只屬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