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東廠亂成一鍋粥,他們一直折騰到天亮,連個鬼影也搜索不出來。東廠除死了一個夜貓子外,所有人都安然無恙,東廠的財物及其重要文件,一點也沒有損失。來闖者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就連立刻縱上瓦面的高手,也看不到有什麼人在星夜下掠過,似乎根本就沒有人來夜闖東廠。
鷹犬們全都困惑了。會不會是夜貓子在巡邏時自己不小心從瓦面上失足跌下,剛好又跌在假山旁的機關上而中箭身亡呢?的確,連神出鬼沒、專門剷除東廠人的杜鵑也死了,誰還敢在這個時候來闖東廠?那簡直是自尋死路。
收魂星君也有點困惑了。憑自己的武功和觀察能力,而且還帶上了幾名武功極好的高手,但在瓦面和東廠附近一帶也搜索不出任何線索來。這對東廠來說,可以說是從來沒有發生過。以往的確有一些不知死活的人,夜闖東廠,但不是給擊斃,就是給活擒了,沒有人能在夜闖東廠後活得下來。而這一次,居然連一點蛛絲馬跡也搜索不到,好像根本沒有人來過似的。是不是自己太過疑神疑鬼了?難道是夜貓子這個不中用的東西,昨夜裡飲大了兩杯,帶著酒意在瓦面上巡邏,不小心失足滾了下來?收魂星君立刻下令,凡是值班和夜裡巡邏人員,一律不准飲酒,違者殺無赦!
收魂星君不但是東廠坐鎮京師的頭面人物也是東廠七大星君僅剩的一位星君。其他的不是死在杜鵑的劍下,就是下落不明。他雖然官居五品,不過是一位知府一般的人物,但他有一種特殊的地位,就是見官大三級,連京師的一品大員、王公大臣,也顧忌魏忠賢這一條可怕、殘暴、冷血無情的走狗。實際上他掌管了東廠一切的大小事務,得罪了他,也等於得罪了九千歲。不但自己要掉腦袋,而且會遭到滅門的大禍。以往,還有其他星君與他平起平坐,現在他是唯我獨尊了。除了對魏忠賢負責,聽從魏忠賢的命令行事外,就連糊塗的皇帝也不怎麼放在眼裡。
明朝設立東廠這一機構,不過是皇帝統治文武百官和治理天下大事一個最貼身的耳目而已。與錦衣衛的職責一樣,巡查、緝捕、刑獄、保衛皇帝。錦衣衛的權力,在二十二衛之上,已是非常大了。可是東廠的權力,比錦衣衛更大更特殊,因為皇帝給予東廠提督的權,猶如外廷元輔,也就是宰相的權力。權如總憲,錦衣衛卻沒有這種權力。
到了魏忠賢,已將這一權力發揮得淋漓盡致,不論內宮外廷,獨尊無二,可以任意捕拿任何人,無須經過三審六問,即可自行處斬、抄家,是明朝最為恐怖、黑暗的一個機構,沒有任何的約束力。不知製造了多少個假案冤案,殺害了多少無辜的官員和平民百姓,動輒成百上千條人命。東廠的人,實際上是人間大大小小的勾魂使者和索命鬼卒。收魂星君目前是東廠的一個活閻王,掌管著東廠大大小小的使者和鬼卒。
現在收魂星君是色厲內荏,自從杜鵑在西山幹掉了混元星君後,內心深處便有一種莫明的恐懼。人們稱他為活閻王,但真正的要他命的活閻王是神秘可怕的杜鵑。他隱隱感到可怕的杜鵑已漸迫他的身前身後,隨時都有可能在他眼前出現,要他的腦袋。儘管在警衛森嚴的東廠府,軍警林立的京城地,他還是感到寒心。
他曾聽說在武林人士不願也不敢進入的鬼城,神秘的杜鵑都會突然出現,一戰便取了藍魔星君的性命;更親眼看見在那警衛森嚴而又十分隱秘不為人知的西山裡,杜鵑不可思議地一下出現了,摘走了混元星君的腦袋。下一個恐怕輪也輪到自己了。而且恐怕就是這幾天內,杜鵑就會神秘地在東廠驟然出現。
收魂星君聽從九千歲、雌雄雙魔的陰謀詭計,聲言在懷柔幹掉了杜鵑,一來是安撫人心,二來是將杜鵑激怒引出來。可是事後,他卻害怕起杜鵑的出現。夜貓子之死,無疑是對他的一個警告,他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夜貓子巫十二之死,決不是酒後失足跌下來,而是給一個高手從瓦面上扔了下來。這位高手,極有可能就是神秘的杜鵑,目的是在試探東廠的虛實,或者先給自己一個心理上的威懾,令自己在精神上崩潰。
收魂星君可以說對任何人都不畏懼,唯一是對杜鵑,他內心充滿了畏懼。因為神秘的杜鵑太過神出鬼沒了,至今仍沒人知道其面目,更不知道杜鵑出沒何處,簡直是防不勝防。
要是收魂星君與杜鵑明刀明槍地對陣,或者見過其人,知其下落,收魂星君是一點也不畏懼。他會不擇手段來對付杜鵑,或者將杜鵑的父母、親人抓來威脅杜鵑,或者利用杜鵑的弱點來相逼。因為一個人,不可能沒有弱點。可是杜鵑是一個神出鬼沒的影子,收魂星君除了嚴防之外,一點手段和辦法也使不出來。
現在的收魂星君,什麼事也無心去處理了,只求保命,保住自己度過今年就萬事大吉了,以後再從長計議。
再說小神女和婉兒悄然地返回住處,換下夜行衣。婉兒問:「三姐姐,剛才是怎麼回事?那個人怎麼這般的不小心,從瓦面上跌下,踩中了機關,壞了我們的事?」
小神女反問:「你認為那個是什麼人?」
「他不是也同我們一樣,夜探東廠的嗎?可惜他死得好冤枉。」
「你以為他真的從瓦面上跌下去?」
「難道不是嗎?」
「四妹,他是給人從瓦面上扔下去的。」
婉兒訝然:「真的!?」
「四妹,你以後要注意認真觀察了。會有人橫飛起來,從瓦面上跌下去的嗎?我要是沒有看錯,他橫飛起來的剎那,已給人點了穴道,所以他被亂箭射死時,連慘叫也叫不出來,便稀里糊塗做了枉死鬼。」
婉兒又是駭然:「誰那麼黑心?用這樣殘忍的手段置他於死地?是東廠暗中潛伏的高手嗎?」
「四妹!要是這個人不死,我們的行蹤就會給東廠的人發覺,勢必會與東廠的人一戰,未必能回這裡了。」
「三姐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將我弄糊塗了!」
「丫頭,你怎麼還看不出來?當你從瓦面上站起來,想躍去另一間有燈光的房舍時,已給這個枉死者發現了。就在他正要發出信號時,就給另外一個神秘人迅速地點了穴道,並扔到假山旁。」
婉兒又怔了半晌問:「這個枉死者是東廠的鷹犬?」
「不錯!他正是東廠佈置的一個暗哨,叫什麼夜貓子巫十二。」
「三姐姐,你怎麼知道?」
「我們離開時,我凝神傾聽四周動靜,聽到了他們的說話,才知道這個枉死者叫什麼夜貓子巫十二。東廠的人還以為他是失足從瓦面上滾下來哩!」
「那麼說,這位神秘的高手,是在暗中護著我們了?」
「在這一件事上,他的確是保護了我們。」
「三姐姐,這位神秘高手是誰?」
小神女反問:「你看是誰?」
「不會是風叔叔和小怪物吧?可是,他們不是去了懷柔證實杜鵑的生死嗎?不會是他們連夜又趕回來了吧?」
小神女說:「也有可能是他們。可是,就算是風叔叔不來見我們,小兄弟也應該在這時回來才對。」
「不會是他們又在捉弄我們吧?好!等他們回來,我狠罵他們一番,幹嗎連三姐姐也敢捉弄了。」
「或許不是他們。」
「不是他們又是誰了?」
「神秘杜鵑!」
婉兒一下跳了起來:「是他!?」
「要不是風叔叔和小兄弟,極有可能是他了。只有他,才有這份功力和膽識,敢夜探東廠府。」
「嗨!三姐姐,那你幹嗎不去追蹤他?」
「你這丫頭也真是,當時我們避開東廠還來不及,還顧得上追蹤他?而且當時我也沒有想到是他,是在與你談話時才想到有可能是他而已。」
「三姐姐,不可能是他吧?」
「是不是,等明天或者風叔叔和小兄弟回來後,便知道是不是了。丫頭,去睡吧。」
第二天,婉兒很晚才醒來。一看,小神女不見了。她以為小神女下樓到院子裡練功了,也不在意,連忙梳洗。可是下樓一看,小神女不在院子裡練功,就是墨公子主僕二人也找不到。她連忙問彩妹,彩妹說::「四小姐,三小姐一早去了見我們鄭老爺。」
「哦!?怎麼三姐姐不叫我去?」
「三小姐說,四小姐昨夜累了,叫別驚動你,讓你多睡一會兒。」
「是不是三小姐帶墨公子和棋兒,一塊去見你們家老爺的?」
「不是!墨公子和棋兒是在三小姐走了以後才出去的。」
婉兒怔了怔:「他們幹嗎出去了?是不是住得厭倦了,出去走走?」
彩妹笑了笑:「不是!墨公子說,快要進科場考試了,他要出去買一些進科場的東西。同時去拜會一些會考的舉子秀才,看看進科場後,要注意哪些事項,以免犯了規矩也不知。」
婉兒一下擔心起來,要是這個書獃子在京城四處走動,那不壞了小怪物追蹤杜鵑的行動?急問:「他們去了哪裡?」
「墨公子說,除了拜訪高昇客棧的一些舉子外,還準備去湖廣會館走走。」
「湖廣會館在哪裡?」
「在天壇附近一帶吧。要經過東廠提督府的一條大街。」
婉兒這一下真的怔住了:「什麼?!要經過那可怕閻王殿?」
「四小姐,你放心,有小旺陪著他們,他們不會走失和出事的。」
彩妹不知道書獃子與杜鵑的氣味相同,但婉兒知道。婉兒心裡不禁暗暗叫起苦來,這個書獃子什麼地方不去,偏偏跑去那一帶了。三姐姐昨夜懷疑那位神秘的高手是杜鵑,書獃子這一去,那不混淆了杜鵑的氣味?小怪物回來後又怎麼追蹤?
彩妹見婉兒著急的神態,以為婉兒有什麼要緊的事見墨公子,問:「四小姐,你要急著見墨公子嗎?那我叫人去找他們回來。」
婉兒問:「他們出去多久了?」
「半個時辰左右。」
半個時辰?一般人走路,可以走十里路了,就算這個書獃子走走看看,也有五六里路。要是他到了東廠附近一帶,找回來也沒有用。便說:「算了!別去找了。讓他們玩去吧。」
說著,小神女回來了。婉兒像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似的,叫了起來:「三姐姐,你去哪裡了?怎麼丟下我一個人在這裡的?」
小神女笑道:「四妹,我去了鄭老闆家一會,怎麼說丟下你一個人呢。」
「三姐姐,你也應該叫醒我才是。你不知道,我醒來見不到你,心有多慌。」
彩妹在旁一聽,心裡不禁笑起來,怎麼四小姐有一身出色的武功,行為說話,仍像一個離不開爹娘的小姑娘的?一時不見三小姐,就心慌了,那她今後怎麼闖蕩江湖?
小神女含笑說:「四妹,你不是吧?這麼大了,還離不開我?我像你這麼大時,早已一個人在江湖上闖蕩了。就算你一個人在這裡,有什麼心慌的?這裡又不是什麼荒野無人的深山大嶺。」
「嗯,三姐姐,我就是心慌。你知道不知道,這個書獃子也跑出去了!」
小神女一怔:「什麼!?他也出去了?」
「是呵!三姐姐,你前腳一走,他後腳就跟了出去。」
「四妹,你怎麼不攔住他?」
「我還沒有醒來,怎麼攔呵!三姐姐,所以我才心慌。」
彩妹在旁愣住了,似乎感到墨公子出去,有什麼嚴重的事要發生,心想:有小旺跟著他們,會有什麼嚴重的事發生?問:「三小姐、四小姐,要不要我親自出去找他們回來?」
婉兒說:「彩姐姐,這不關你的事,他們出去已半個時辰,該發生的事也發生了,去找他們也沒用。」
彩妹問:「他們會有什麼事發生呢?小旺也算是京城的一個地頭蛇,不論去到哪裡也不會迷路。」
小神女說:「這個書獃子去哪裡了?」
婉兒說:「彩姐姐說他要去湖廣會館,會經過東廠的一條街。」
小神女一下明白婉兒的擔心了。心想:這事不會這麼巧吧?昨夜在東廠出事,這個埋頭讀書,從不出門的書獃子,一下就出去了?要是昨夜那個神秘的高手真是杜鵑,書獃子這一出去,顯然會混淆了杜鵑的氣味,令小怪物不能追蹤。這麼說來,更證明了自己的推測,杜鵑和書獃子是一對孿生兄弟,心靈才會有如此的感應,才會配合得這麼的巧。小神女見彩妹那麼的擔心和不安,便安慰彩妹說:「你不用不安。有小旺隨著他們去,不會出事的。只是我四妹太過擔心罷了。這個書獃子在這裡悶頭悶腦地讀了幾天書,讓他到外面走走,散散心也好。彩妹,你去忙你的,不用管他了。」
彩妹應了一聲,困惑地離開了。但她還是不放心,向鄭士奇報告,派人出去尋找書獃子了。
婉兒說:「三姐姐,這個書獃子真會選時候,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剛好在東廠出事後,他就跑出去了。我看他真是一個惹禍的災星。」
「丫頭,你怎能這樣說他的。」
「難道不是嗎?每逢我們碰上他時,他都會惹事。三姐姐,這一次他出去,不會又有什麼事發生吧?」
「他不會黑到這個地步吧?」
「很難說,說不定這一次,他又莫名其妙地給東廠人抓去,害得我們又要去救他。」
小神女不由心頭一動。回想往事,的確也像婉兒說的,每每碰上了這個書獃子,都有不幸的事發生。就連這一次進京的路上,也幾乎給東廠的耳目抓起來了。小神女說:「要是他這一次又闖了禍,我們不必急著去救他了。」
「為什麼?三姐姐,你不會看著他去送死吧?」
「不是!我們不去救,我想會有人去救他的。」
「誰?」
「神秘的杜鵑。」
「真的!?」婉兒不禁愕然了。
「要是他真的與杜鵑是一對孿生兄弟,心靈必有感應,他出了事,杜鵑還能不趕去救他麼?在四川重慶長壽的長江邊上,杜鵑不是突然出現救了他麼?說不定,他能幫助我們找到杜鵑哩。」
「三姐姐,那我們希望他出事了?」
「哎!丫頭,你怎能這樣說的?他不出事不更好麼?」
「他不出事,我們能找到杜鵑嗎?」
「找不到杜鵑,我們以後可慢慢地找。萬一這書獃子真的出了事,而杜鵑一時沒有反應,又或者反應了也一時來不及救,這個書獃子就是不死,也會慘受酷刑。我們於心何忍?」
「對對!這可鬧不得玩的。」
這個上午,婉兒真的坐立不安,既盼望風叔叔和小怪物回來,也盼望書獃子和棋兒回來。下午,風叔叔和小怪物沒有回來,書獃子和棋兒卻平安無事地回來了。
婉兒一見他們,不知是高興還是惱怒,說:「你們兩個,真會選時機出去玩呵。」
書獃子墨滴見婉兒語氣不對,一時茫然:「四小姐,你怎麼了?」
「你在外面沒出事?」
「出事?在下出什麼事了?」
我不明白,「你們跑去東廠一帶,東廠的人怎麼沒將你們抓起來?」
書獃子更是愕然:「在下不犯法,東廠的人幹嗎要抓我們?」
彩妹在一旁說:「墨公子!四小姐擔心你們會在外面出事呵。」
書獃子這才明白,向婉兒一揖說:「多謝四小姐的關心。在下出去,不會出事的。」
棋兒也說:「四小姐,我家公子吸取了上幾次的教訓,再也不敢胡亂說話。見了官府中人,也遠遠避開,就是在街上有人不小心撞了他,他也不會責備,還向人家賠不是。」
小神女也在一邊說:「四妹!墨公子平安無事回來了,我們應該放心才是,你怎麼反而生氣了?」
婉兒帶氣地說:「三姐姐,我惱他早不出,晚不出的,偏偏選在今天一早就出去了。」
書獃子說:「四小姐,在下這次出門,是看過皇歷,今天正好是吉日,宜出門訪友,所以在下才出門的。」
婉兒又頂了他一句:「你呀!就算是吉日,你一出門,也會變成了凶日。」
書獃子愕然:「怎會這樣的?不會吧?」
小神女笑道:「好了!四妹,你別說了!」她轉問書獃子,「你怎會想到今天一早要出去走走呢?」
書獃子說:「在下感到還有兩三天就要進場赴考了,又讀了幾天的書,便想出去散散心,鬆弛一下,順便到湖廣會館拜訪一下赴京趕考的同鄉書生,打聽一下進場後的一些規矩。」
婉兒又說:「你進考場的一切,小旺他們不是早給你準備好了嗎?一些考場的規矩,也告訴你了。你幹嗎還要出去打聽?」
「是就是。但我去拜訪同鄉,交流一些考試的經驗,總沒有錯吧?」
「他們跟你一樣,也是一個趕考秀才,有什麼經驗?他們總不會是考了幾次吧?」
「四小姐,你說對了!他們中有的考了幾次,都考不上,這一次又來碰碰運氣。」
婉兒一下無話可說了,似乎也無從指責書獃子的不是。小神女問:「那你取得了什麼經驗教訓沒有?看來這一次,你是真的想榜上題名了。」
書獃子苦笑了一下:「三小姐,你別取笑在下了。本來這一次進京,在下只是奉父母之命,不得不來敷衍一下,中與不中,在下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可是這一次出去拜訪,在下更死了這條心,連敷衍也不想去敷衍了。」
「哦!?為什麼?」
書獃子不由看了看四周,好像害怕有陌生人偷聽,會招來殺身大禍。小神女說:「你不用擔心,這裡都是自己人,沒人會將你說的話說出去。」
婉兒不由也好奇起來:「你幹嗎一下變得這麼小心了?你這次出去,打聽到什麼了?」
書獃子說:「科場的黑暗,簡直黑暗到叫人無法去想像。」
「怎麼黑暗法?」
「一位同鄉私下告訴在下,這一次科舉考試,什麼狀元、榜眼、探花和其他三十名進士,都已有主了。他們根本不用什麼考試,都會榜上有名。進場,不過是形式而已。」
婉兒問:「怎會這樣?」
「四小姐,因為這一次科舉,都是魏忠賢一手策劃和佈置的,除了收買人心,更想網羅他們認為合適的人才。這些榜上早已有名的人物,不是腰纏萬貫的公子哥兒,便是魏忠賢門下孝子賢孫的子弟或親朋好友,他們幾乎都是一些不學無術之輩。聽說花三千兩銀子,便可中進士。頭名進士,更要花成千上萬兩銀子。至於狀元、榜眼、探花,價值就不知多少了。就算是魏忠賢門下的孝子賢孫們,不花銀兩,也會榜上無名。」
婉兒說:「這叫什麼科舉考試?」
「什麼科舉考試,這是彌天大謊,是一次斂財的會試,是歷代科舉史上最為黑暗的一次科舉。可憐天下莘莘學子,還抱著不可實現的幻想,千里迢迢跑來參加會考。所謂十年寒窗苦讀,全部付諸流水。」
婉兒問:「既然這樣,你還考它幹嗎?」
書獃子又是苦笑一下:「在下既然來了,也只好進場混混,看看科場中的醜態百樣,也算是開開眼界。在下根本不指望榜上有名。」
小神女問:「那位私下告訴你的同鄉參不參加這次會考?」
「參加。」
婉兒又奇怪地問:「他既然知道了,幹嗎還考?不會也像你一樣,要看看科場的百樣醜態吧?」
「不不!他是帶一份僥倖的心理,希望榜上有名。」
「他這不是白日做夢嗎?」
「四小姐,這你就不知道了。魏忠賢為了欺騙天下,其中有七八名進士,是憑真才實學的。不走後門,也不花銀兩。」
小神女問:「他就希望這七八名中,有他的一份?」
「是!」
婉兒問書獃子:「你不會也希望這七八名中有你一份吧?」
「在下卻沒有這份奢望。」
小神女又問:「你那一位同鄉,怎麼知道科舉這種情況?」
「是會館中一位富家子弟,好心關照他,叫他也走這一門路,博一個金榜題名。他只一笑置之。哎!這事千萬別讓人知道了。不然,就會害了我那位同鄉。在下死不足惜,只是我那位同鄉,有妻兒老少的。」
小神女一笑:「放心!我不想你死,也不想你那位同鄉慘遭滅門之禍。」
書獃子連忙一揖說:「我多謝三小姐了。」
婉兒對小神女說:「三姐姐,我看小怪物說得對。我們去放一把火,燒了考場的試卷,看他們怎麼出榜。」
書獃子嚇了一跳:「你們去放一把火?」
「這不好嗎?」
「不不!這可使不得,而且也無用。」
「怎會無用了?」
「四小姐,因為金榜上的名單,他們早已指定好了。燒了試卷,他們照樣放榜,至於那七八個名單,到時他們隨便將一些舉子秀士的名字填上就行了。」
小神女也說:「四妹,你別跟小兄弟瞎胡鬧了。我們這次來的目的,不是破壞這一次科舉考試。」
書獃子一怔:「你們來京的目的是什麼?」
小神女問:「你想知道?」
「不不!我不想知道,你們別告訴我。」
「我們告訴你也無妨,我們這一次來,就是想摘下魏忠賢的腦袋,叫他去地府當他的九千歲去。」
書獃子嚇得呆了,半晌才說:「不不!這更加沒用,殺了他,更成全了這奸賊的名聲,令他成為明朝的第二個周公。」
婉兒說:「你這不是胡說八道嗎?」
「不不!在下一點也沒有胡說。」
「那你怎麼說,殺了他,反而成全了他的名聲了?」
「四小姐,你不知道,正所謂王莽早死,安知忠佞?也就是說,現在殺了這奸賊,固然能大快人心,但明朝皇帝卻認為他是一個輔助朝廷的元勳重臣,除了捉拿刺客外,會追認他是什麼公、什麼王的,從而蔭庇了他的一群孝子賢孫。聚斂得來的金銀珠寶,依然擁有。那不成全了這奸賊嗎?」
小神女問:「你是不主張殺他了?」
「在下不是不主張,最好別讓你們去殺,而由明朝皇帝去殺。到時,這奸賊不但身敗名裂,家產全部充公,他的那一群孝子賢孫,也會跟著全部完蛋。到那個時候,才真正大快人心,百姓拍手稱快。」
婉兒說:「你別發夢了。那個昏庸糊塗的皇帝會殺他嗎?」
「當然,這個只會做木工的糊塗皇帝不會殺他,但下一個皇帝一定會要他的命。」
「這要等多久?」
「在下要是沒有猜錯,這個奸賊,頂多還能作威作福一兩年。因為這個木工皇帝重病在身,命不久已。」
「你怎麼知道?」
「在,在,在下會看天象。」
「什麼!?你還會看天象呀。」
「在下知道一點點。」
小神女看了書獃子一眼,暗想:難道這個書獃子能通曉天文地理,見解與眾不同?這可不是一般的書獃子,而是諸葛孔明再生!可惜他生不逢時,至今仍然是一個遊山玩水的白衣書生,不然,他可以成為一個治國的賢才,像張衣一樣,功成而身退,是一位淡泊名利的瀟灑人物。比任何一位江湖中人和俠義人士看得更深更遠。小神女想了一下問:「墨公子,依你看,要怎樣來對付這個萬惡的奸賊?」
「在下不知道。」
「什麼!?你不知道?」
「在下手無縛雞之力,說了也是白說。」
「你試說說看。」
「在下要是一位武功超絕的俠義人士,就會將他手下的什麼星君、殺手一一除掉。」
婉兒說:「這就奇怪了,不殺掉他,反而將他手下的星君、殺手幹掉,這有用嗎?」
「在下以為非常的有用。」
「還非常有用呀!你說,有什麼用?」
「魏忠賢所以能危害天下,除了那個昏庸糊塗的皇帝外,主要的是手下這一批毫無人性的星君和冷血殺手。他們變本加厲,危害一方。百姓最痛恨的,也就是這些星君、殺手們。正所謂百姓不恨閻王,卻恨小鬼。他們是直接殘害人們百姓的劊子手。魏忠賢就是有再大的能力,只能為害京城一地,而他散佈在各地的星君、殺手們就不同了。所以將他手下的星君、殺手們幹掉,魏忠賢就無能為力了,變成了無爪的螃蟹,到時要幹掉這個奸賊,就輕而易舉。就算殺掉了他的一個星君,也能威懾其他殺手,令他們有所收斂,不敢再明目張膽危害一方百姓,減少百姓的痛苦。當然禍根還是沒有除掉,但最大的禍根,不是魏忠賢,而是朱家王朝重用不學無術的宦官這一腐朽制度。要清除這個禍根,就不是俠義之士力所能及的了。」
小神女問:「俠義之士不能為,那誰能為哩?」
「那就要像李世民、宋太祖、朱元璋和他們帳下一批文臣武將,將整個王朝推翻,重新建立一個王朝。俠義之士只能在王法不到,或者朝廷某些官員腐敗時,起到除暴安良的作用,解決一方或一時人們的痛苦,而解決不了百姓永遠的痛苦。儘管這樣,俠義之士還是為百姓喜愛和歡迎,希望世上有更多的俠義之士出現。」
書獃子這一滔滔高論,令小神女和婉兒大為驚訝,因為有些話她們從未聽過,也沒想過。尤其是婉兒,一直認為像小神女這樣的俠義之士,幾乎無所不能,聽了書獃子這一番話之後,想不到俠義人士在人間起的作用,如此的微小。的確,俠義之士只能起到部分殺惡霸土豪,懲治貪官污吏,除暴安良的作用,再大一點的作用,就無能為力了。
婉兒問書獃子:「只幹掉了這些星君、殺手,而不幹掉魏忠賢這一大奸賊,他不會再糾集、聘請一些星君和殺手嗎?不是說擒賊先擒王嗎?為什麼要先殺這些星君、殺手呢?」
書獃子說:「四小姐,這奸賊不是什麼山賊土匪的頭兒,也不是稱霸一方的土豪列強,更不是一地的貪官污吏,對這些危害一地土豪劣紳,山賊土匪,貪官污吏,殺了為惡為首的人物,的確能起作用。可是這奸賊是權傾朝野的人物,俠義之士取他的腦袋也不是什麼天大的難事。但殺了他,也動搖不了他的根基,皇帝會派第二個魏忠賢這樣的人來坐鎮東廠,那些星君、殺手們不動,照樣可為他們的新主子服務,仍然危害百姓。要是幹掉了那些星君、殺手,魏忠賢固然可花錢收羅一些亡命之徒,聘請一些上乘高手為星君。但據在下所知,一個人要成為上乘高手實在不容易,沒有十年八年的苦練成不了。一個人一旦苦練成了上乘高手,更不願聽從他人擺佈,為人利用,只有那些貪圖富貴名利、貪圖享受的人,才心甘情願地為魏忠賢賣命,或者為武林中人追殺的惡魔,才投靠東廠。但這樣的高手不多,所以幹掉一個就少一個,魏忠賢想再聘請像七大星君這樣的高手實在不易。所以在下認為先幹掉魏忠賢手下那些可怕而又可惡的星君、殺手方為上策。」
小神女也不禁暗暗讚同書獃子這一番獨特的見解。這真是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而且比江湖中人還瞭解得透徹,見識更深刻。小神女本來已經懷疑這書獃子與杜鵑是一對孿生的兄弟,聽了書獃子這一番言論,幾乎更加肯定了。書獃子表面上呆頭呆腦,實際上是大智惹愚。
小神女想了一下,試探地問:「看來你的想法和言論,跟神秘杜鵑的行動,如出一轍,你們之間,好像有某種心靈上的感應?」
書獃子不由一怔,慌忙說:「不不!在下只是信口雌黃,和杜鵑有什麼感應了?你,你,你千萬別將在下與他扯在一起。」
「可是你所說的,和他所做的,不是一樣嗎?似乎他的行動,按你所說的去做,先後將七大星君中的五位,一一除掉。」
「這,這,這大概是一種巧合吧!世上巧合的事不少,何況杜鵑已經死了,在下……」
小神女問:「你怎麼知道杜鵑死了?」
「外面的人,紛紛傳說,杜鵑在什麼縣已遭到了不幸。」
婉兒卻情不自禁地說:「你死他也未死哩。」
「什麼!?他沒有死?不會吧?那官府不是在說假話嗎?」
「官府說的假話還少嗎?官府說的話,你也相信?」
書獃子愕然:「那,那,那杜鵑真的沒死?」
「你是不是希望他死了?」
「在,在,在下怎會希望他死哩!不管怎樣,他對在下,也有過救命之恩。」
婉兒說:「你還知道他對你有過救命之恩嗎?」
「四小姐,在下可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怎會不銘記在心?他沒有死,那真是上天有眼。」
小神女又思疑起來:這個書獃子是在裝傻扮懵,還是真的不知道?不管怎樣,這個書獃子將自己正要追問他與杜鵑是什麼關係的話題,轉移到另一件事去了。那說明書獃子非常機敏過人,利用了婉兒的天真與單純,將事情扯開,擺脫困境。小神女正想將話兜回來,小怪物卻風塵僕僕地趕回來了。
婉兒一見,又是劈頭就問:「你怎麼到現在才回來?」
小怪物愕然,不明白婉兒幹嗎有這麼大的火,問:「你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事了?」
婉兒說:「什麼事也沒有發生,要有事發生了,你現在才回來也沒用。」
書獃子一看這情景,感到自己再呆在這裡,會妨礙了他們談話,便向小神女、婉兒告辭說:「三小姐、四小姐,沒別的事,在下想回書房休息一下。」
小神女也感到書獃子再呆在這裡,的確也妨礙了他們的談話,說:「你也忙了一個上午,該去書房裡好好休息一下了。」
「那在下告辭。」
在書獃子和棋兒回房後,小怪物問:「這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似乎我回來得不是時候。」
婉兒說:「當然不是時候啦。」
小神女說:「四妹,別這樣。小兄弟,來!我們上樓說去,別影響了書獃子的休息。」
到了樓上,小神女問:「小兄弟,風叔叔沒跟你一塊回來?」
「他說他不進城了,要在城外再打聽一下。」
「杜鵑的事,你們打聽到什麼沒有?他不會真的遇害了吧?」
小怪物說:「什麼遇害,簡直是彌天大謊!我在懷柔一帶,根本嗅不到杜鵑的氣味,我和風叔叔,算是白跑了一趟。」
婉兒問:「東廠殺害了什麼人了?」
「是一個塞外而來的遊方老道,給東廠的鷹犬當成了杜鵑,將他殺了。這個老道死了還不知是什麼一回事。」
「這個老道豈不是死得冤枉了?」
小怪物說:「東廠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死一個老道,又算得什麼。風叔叔說,這是東廠有意放出的煙幕,一來安定人心;二來想將真正的杜鵑引出來。」
婉兒說:「既然你們知道是假的,幹嗎不早一點趕回來?」
「你以為懷柔縣那個什麼山是一個小山頭嗎?我和風叔叔連夜趕去,現在又趕了回來,已是最快的了。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令你們這麼急著盼我回來?」
小神女說:「其實也沒有什麼事,不過是我們疑心而已。」小神女將昨夜夜探東廠的情景一說,小怪物訝然:「你們懷疑那神秘的高手是杜鵑?」
婉兒說:「不然,我們幹嗎急著盼望你回來?」
「好!現在我去東廠看看。」
「哎!你現在去不是去找死嗎?」
「我沒那麼容易死。」
小神女說:「小兄弟,四妹說的沒有錯,大白天去,的確非常危險,就算你輕功再好,本事再高,也擋不了東廠附近的埋伏。何況你一旦給東廠發現了,京城的人馬一齊行動起來,恐怕你插翅也飛不出去。小兄弟,要去,也只有等到夜幕降臨了才去。」
小怪物說:「看來,我只好等到晚上了。」
「小兄弟,你忙了一天一夜,難道不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聽三姐的話,好好回房休息,到了晚上,我叫四妹和你一塊去。」
入夜,小怪物和婉兒打點妥當,戴上了鬼面具,便夜探東廠了。小神女不放心,稍後也暗隨而來。
通過鄭士奇,小神女等人知道了東廠府內一切的佈局和機關,也掌握了東廠夜間人員的巡邏,以及各處的游動暗哨,所以他們很容易就避開了重重障礙。婉兒很快將小怪物帶到了昨夜那神秘高手出現的瓦面上,小怪物凝神嗅了一下,驚喜地說:「是他!一點也沒有錯,想不到昨夜我在懷柔追蹤他,他卻在這裡出現了。他的行蹤,的確是神出鬼沒,太出人意料了。」
婉兒也甚為高興,看來三姐姐沒有看錯,這位神秘高手,果然是杜鵑,他在暗中又一次護了自己和三姐姐,及時出手,將夜貓子扔了下去。她說:「你再嗅一下,他往哪個方向而去。」
「你等一下。」
小怪物在這一處瓦面上嗅著,輕輕地走動。婉兒在後面跟著,輕問:「他朝什麼方向走了?」
小怪物四下打量,一指對面的瓦面說:「我要是沒估錯,他從這躍到那一處瓦面上去了。」
婉兒看了小怪物所指的瓦面,驚訝地說:「不會吧?他怎麼躍到那裡去了?」
「怎麼不會?那一處較高,暗哨不會去那一處伏著。」
「你知不知道,那一處正是我和姐姐昨夜所伏的地方,他會躍去那裡嗎?」
「真的?我們過去看看。他要是不躍去那裡,而從其他方向走,都會給地面上的敵人發現而走不了。」
小怪物和婉兒又輕輕縱身躍到了小神女和婉兒昨夜伏著的瓦面上,小怪物略略嗅了一下說:「不錯!他果然躍來了這裡!這瓦面上,有你和三姐留下的氣味,也有他的氣味。」
婉兒怔住了:「怎會是這樣呢?」
「顯然,他是在你們迅速離開的剎那間,也躍來了這裡,這正是他的機智和高明之處。」
「他不怕我們發現他嗎?」
「當時驚動了敵人,你們急著離開,會想到有這神秘的高手會跟隨著你們?在那種情況下,你們是不會回頭看一下的。」
「可是我和三姐姐在離開後,不時注意有沒有人跟蹤我們,但沒發覺有什麼呀!」
「那是你們在已離開東廠後的路上才開始注意。這時,他已從另一個方向走了,你們當然不會發覺到他了。」
「你再嗅一下,他從什麼方向走了。」
「不用問,他是一直悄悄地跟著你們,只有離開了東廠,才分開。」
「他幹嗎要跟著我們走?」
「看來他知道你們瞭解東廠的地形地勢,掌握了什麼地方有機關,什麼地方沒有,暗暗跟著你們的腳印走,便會萬無一失。」
「他真的這麼聰明機智?」
「要不,他怎會成為神秘的杜鵑?」
本來婉兒和小怪物夜探東廠的目的,只是想證實那位神秘的高手是不是杜鵑,現在證實了,便可離開,沒有必要去驚動東廠。可是婉兒仍抱有一線希望,看看杜鵑往何方而去,要是往南,那就不必追蹤了,這一個方向,給書獃子全打亂了,追來追去,只有追到書獃子;要是往北、往西而走,便可以追蹤到杜鵑。所以婉兒說:「那我們快看看他往什麼方向走。」
驀然之間,一陣警號大起,小怪物一怔:「不好!我們給東廠的暗哨發現了。快走!要不,就來不及了。」
可是一條人影,幾乎是憑空在瓦面上出現,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嘿嘿地說:「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夜闖東廠?識趣的,給老子束手就擒,別叫老子動手。」
隨後,又是幾條人影,從其它地方凌空飛來,一下將他們團團包圍了。小怪物和婉兒雖然不將這些鷹犬放在眼裡,但若和他們糾纏久了,大批東廠的人就會趕到,就會有一場血腥的大戰,說不定弓箭手一到,就會萬箭齊放,到時更走不了。
小怪物感到往南、往東走不是辦法,那一帶都是平原,沒有什麼遮攔,只有往西、往北而走。往北,自己對地形不大熟悉,最好往西而去,不但出城近,而且西山一帶,他曾經去過,地形熟,一到了西山,那裡全是山峰、森林,擺脫東廠人追蹤的也容易。於是他輕輕對婉兒說:「四妹!別害怕,你跟著我,往西出城而去。」
婉兒說:「誰害怕了?鬼才害怕他們哩。」
「那好!隨我來!」
小怪物一抖幻影魔掌,宛如一條幻影似的,別說前面只有一個鷹犬擋道,就是四五個,他也可以從他們身邊一閃而逝。
這個擋道的鷹犬,怎麼也想不到小怪物會驟然向自己衝來,他只見眼前人影一閃,舉刀想劈,誰知他一下挨了小怪物一掌,身體橫飛了起來,摔下瓦面了。婉兒也趁機與小怪物像兩隻疾飛的夜鳥,掠過瓦面,往西而去。
剛好這時,收魂星君趕到,看到這些情形,怒喝一聲:「追!別讓他們跑掉了。」
頓時便有七八條人影,一個個輕功不錯,一齊向他們追來,有一個人更抄近路而來,想攔截他們。婉兒一劍揮出,宛如一道閃光,在夜空中一閃而逝。劍光閃過之後,只聽得一聲慘叫,那鷹犬滾下瓦面了。
婉兒的劍,是削鐵如泥的軟形寶劍,其一招流星追月,其快如電,別說是一般的高手,就是反應極為敏捷的上乘高手,頂多人可以驟然躍開,但他手中的兵器,也會給削斷。
婉兒放倒了這條攔道鷹犬後,和小怪物更像兩個斷了線的紙鷹一樣,離開東廠府,飛越西邊城牆,往西山方向而去,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之中。
收魂星君見了更是大怒,更不去管那個慘叫的手下是死是活,急命人追趕,同時放出報警的煙花,通知西山方面人馬,出動攔截。收魂星君練就了一身刀槍不入童子功,一把練子刀,也少遇對手,但他輕功不行,怎麼也追不上小怪物和婉兒,可是他手下的一些鷹犬,輕功卻在他之上,紛紛越過城牆追趕。帶隊追趕的是東廠九大殺手之一,追風冷血殺手,也是東廠僅存的兩個殺手之一,其他的七大殺手,有的在長沙喪命,有的在貴陽命歸黃泉,更多的是在四川,不是給小神女、婉兒幹掉,就是給神秘的杜鵑打發掉。
追風冷血殺手,其輕功在東廠府中最超絕的一個,無人能及,什麼夜貓子,簡直不能與他同日而語。他本來是魏忠賢身邊的貼身護衛之一,但昨夜東廠出了事,收魂星君請求九千歲將他調來東廠府,他一到,便將東廠府夜間的暗哨全部撤換,重新佈防。這事,不但小神女、婉兒不知道,就是鄭士奇也不知道。因為混入東廠的人,來不及告訴鄭士奇,正因為這樣,婉兒和小怪物才為暗哨發現。
現在,這位輕功極好的殺手,帶著一批輕功過得去的手下,來追趕小怪物和婉兒,將收魂星君遠遠拋在身後。這個追風冷血殺手,一心想在魏忠賢面前立功,搶在收魂星君的前面,這也是東廠內部權力鬥爭的一個表現,也可以說是魏忠賢駕馭手下之道,互相暗中爭功,相互制約,只能忠心於自己。
要是東廠的七大星君、九大殺手團結一致,相互配合,神秘的杜鵑恐怕也不會那麼容易得手,逐個擊破。就像在酆都鬼城那一夜一樣,混元星君和藍魔星君,沒有聯手一齊對付杜鵑,而是混元星君伏在一處,看藍魔星君與杜鵑,鬥得你死我活,等到兩敗俱傷時,他才出手,坐收漁人之利,結果混元星君不但殺不了杜鵑,自己也負傷而逃。這就是名利權欲驅使的結果,也就是邪不能勝正的必然原因。
小怪物帶著婉兒往西山方向飛逝而去。所謂西山,是京師西面群山的總稱,它南起拒馬河,北至南口附近的關溝為止,屬於太行山脈。南口以北,就屬於陰山山脈了。延綿兩百多里,其中的什麼香山、西山八大處、百花山、妙峰山,都是西山其中一處山峰而已,它們都以風光綺麗的自然景色而成為風景名勝之地。
小怪物帶著婉兒落入西山八大處的山野密林中。所謂西山八大處,是因為這一帶有八座寺廟尼庵散落在各處山峰下的山崖森林之中。最早的寺院是唐代的靈光寺,最遲建的寺院,是明代的長安寺,此外還有什麼三山庵、大悲寺、龍泉庵、香界寺等等。
小怪物來到這裡,以為東廠的鷹犬不會再追來了,便對婉兒說:「好了!我們可以在這裡放心地歇一下,再想辦法回去。」
婉兒說:「你還想歇一下呀!我們準備交鋒吧。」
「什麼!?難道他們追來了?」
「你聽聽,不是有人追來了嗎?」
小怪物凝神一聽,果然遠處也有人追來,但來的不多,只有四五個人。小怪物說:「好好!他們追來,那我們就陪他們玩玩。想不到東廠的鷹犬中,也有人的輕功這麼好。」
婉兒說:「不會是雌雄雙魔追來吧?」
小怪物一怔:「你別嚇我!怎麼是他們追來了?」
「不是他們,那東廠中還有誰的輕功這麼好能追得上你?你害怕了?」
「我害怕他們幹嗎?大不了打不贏就跑,我不相信他們的輕功有風叔叔和三姐那麼俊。」
「不!我們要認真對付才好!千萬不可大意了。」
「四妹,你別露面,先由我來對付他們,看看他們是不是真的像人們所說的那麼厲害。要是我真的不行,四妹,你就得找機會先走,我起碼可以纏住他們一下。」
「我走了!你不更危險嗎?」
「不不!我還有一身不怕打的功夫,他們傷不了我。我會在這處林子裡跟他們捉迷藏。」
「不行!說什麼我也不能丟下你一個先走,我也想會一會他們。要走!我們一塊走,要戰,我們一塊戰!」
驀然間,樹林深處飄起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說:「你們這一對武陵雙怪,還想一起走呀!跟我去見閻王吧。」
小怪物和婉兒不由一怔,這個人來得好快呵!而且還來得聲息全無,這可是武林中極為上乘的輕功。難道真的是雌雄雙魔追來了?他們相視一眼,凝神應戰。婉兒喝問:「你是誰?給我站出來。」
小怪物也喝問:「你怎知道我們是武陵雙怪?」
陰惻惻的聲音一下又變成嗲聲嗲氣的聲音:「我有什麼不知道的?你們在貴陽殺了西域雙魔,我說的沒有錯吧?你們現在想怎麼死法?我可以成全你們。」
婉兒對小怪物說:「飄哥!看來他們真的是雌雄雙魔了。一個陰惻惻,一個陰聲怪氣。」
小怪物說:「管他陰聲怪氣,等一會我叫他們死裡死氣。」
小怪物的話剛落,一條人影凌空從樹上而下:「好好!那就看看怎麼個死裡死氣了。」說完又身形一恍,不見了。在他們身後又出現了一個黑影,悄然無聲,卻嗲聲嗲氣:「你們敢說我陰聲怪氣,是不是想早一點死,急著去投胎?」
婉兒舉劍就刺,說有多快就有多快,這條人影一下撲地而沒,不見了!婉兒駭然:「飄哥!不會碰上鬼了?」
「什麼?你敢說我是鬼?」聲音卻從旁邊的樹身背後傳來。小怪物驟然身似飛魂幻影,向那棵樹身後撲去,明明看見一個人影,卻是一抓落空,人影又不見了。小怪物不禁心裡發毛,不會真的是鬼吧?這人的輕功、身法,簡直是快得不可思議。
婉兒奔來,問:「怎樣了?不見人?」
小怪物一急:「不好!他在你身後。」
婉兒幾乎可以說是應聲回手一劍揮出,那條人影應劍聲而倒,小怪物高興地叫起來:「好劍!四妹!你將他擊倒了。」
婉兒說:「不會吧!我好像沒擊中人。」
「你沒擊中,他怎麼倒地不會動了?」
那條人影一下又直挺挺地直立了起來,婉兒想再揮劍,那條人影連忙搖手說:「不玩了!不玩了!再玩也沒時間了。」
小怪物藉著從樹枝投下的月光一看,愕然問:「是你!?」
婉兒也看清楚了:「風叔叔,怎麼是你呀?你幹嗎要嚇我們?」
小怪物更跳了起來:「風叔叔,這是何居心?還嫌我們不早死嗎?你知不知道,人嚇人,沒藥醫的?」
婉兒也嚷著:「風叔叔,這是什麼時候,你還來戲弄我們的?」
一陣風搖搖手說:「別大聲嚷嚷,東廠的那批人,已趕來了。你們這一叫一嚷,那不是將他們招來這裡了?」
婉兒問:「風叔叔,你是特地趕來這裡護著我們?」
「我叫化奉了一個人的差使,不來行嗎?」
「你奉誰的差使了?」
「是那個神通廣大的大丫頭!我要是不來,我叫化今後可沒辦法在中原立足了。」
「什麼!?你碰上了我們的三姐姐?」
「不是她,誰又能叫得了我叫化?」
「風叔叔,你在哪裡碰上我三姐姐?」
「就在你們飛越城牆,掠過西郊之時,我碰上她了。當時,我叫化還奇怪,怎麼會有這麼多高手,在京城重地,舉行夜間輕功比賽的?想不到是你們夜探東廠,給人發現了,受到了一夥東廠人的追殺。」
「我三姐姐哩!她沒來?」
「她有事不來了,有我叫化來,還不能助你們平安回去麼?」
「風叔叔,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那就快離開這裡,但別掠空而去,這樣就易為東廠的殺手發現,要利用樹林的掩護,貼地先往南而走,然後轉回城去。東廠的人,怎麼也想不到你們會轉回去。」
「風叔叔,那你呢?」
「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和他們捉貓貓玩,然後將他們引向北邊追。」
「風叔叔,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知不知道,追來的是什麼人?」
「是什麼人?」
「是雌雄雙魔。」
「什麼!?是雌雄雙魔?」
「是呀!風叔叔,你一個人恐怕應付不了他們,還是讓我們留下來,共同對付雙魔。」
「小丫頭,你別故意找借口留下來,雌雄雙魔不可能追來。」
小怪物問:「為什麼?」
「因為雌雄雙魔是時刻不離九千歲左右,追來的不是他們,是一個叫什麼追風冷血的殺手,在九大殺手中,他的輕功最好。」
「既然是這麼個殺手,那不用風叔叔出面,由我小怪物來打發他好了。」
「不錯!以你的武功,是可以幹掉他,可是隨後就有大批人馬趕到,將這一帶重重包圍,到時你們走得了嗎?」
婉兒擔心:「那風叔叔你一個人怎麼走?」
「我的小姑奶奶,我叫化沒時間回答你了!這個殺手已帶人來到了。快走!」
果然,追風冷血已帶人到了。先後飛落在這一片樹林中。儘管他們在追的途中,給一陣風出其不意地戲弄了一陣,拖延了他們的時間,但還是追來了。他一落下,便立刻下令,放信號,通知香山和後面趕來人馬,將八大處團團包圍起來,又對同來的手下說:「給我在這一帶樹林搜,並守著路口,一到天亮,他們就是插翅也飛不出去。」
「是!」
這些東廠所謂的高手,立刻四下散開,兩人一組,小心搜索。
一陣風輕聲說:「你們還不快走?是不是想要我叫化的命了?」
婉兒和小怪物見一陣風真的生氣了。小怪物說:「四妹,我們悄悄地走吧!不然連風叔叔也走不了。」
婉兒說:「風叔叔,那你小心了。」
一陣風揮手說:「快走!快走!那個大丫頭在等著你們夜探東廠的情況哩。」
婉兒一下想到,三姐姐是在等候自己的消息,便和小怪物悄然離去,可是他們剛走到樹林邊,便迎面碰上了兩個東廠的殺手,想閃避也來不及了。兩個殺手喝問:「什麼人?」
小怪物笑嘻嘻地說:「你看,我們是什麼人?」
這兩個殺手一看,嚇了一跳:「你,你,你們是什麼人?」
原來小怪物和婉兒都戴上了鬼面具,他們看見的是兩張小鬼的面孔。
小怪物說:「我們是這山嶺兩個巡夜的夜叉呀!你們是什麼人?怎麼深夜闖到這裡來了?」
「什麼!?你們是夜叉?」
小怪物突然出手,飛快地點了他們穴位,然後說:「不錯!不錯!我們是巡山的夜叉,你們敢闖我們的禁地,是不是想死了?」
婉兒說:「快放倒他們。」
小怪物說:「可惜他們的陽壽未盡。」說完便拉著婉兒急向樹林深處閃去。
婉兒問:「幹嗎不殺了他們?」
小怪物說:「來不及了!你看,又有他們的同伴趕到了,殺了他們不爽,讓他們疑神疑鬼的,反而有趣。」
「我們怎麼反而往樹林裡走,而不闖出去?」
「這麼一闖,不讓他們知道了我們的方向嗎?這像巡山的夜叉嗎?」
「這個時候,你還玩?你到什麼時候才能正經起來?」
小怪物和婉兒剛離開,就有兩個人影飛到,問那兩個被點了穴不能動的同伴:「出了什麼事?」
「我,我,我們碰上兩個巡山的小鬼了。」
「什麼!?巡山小鬼?他們在哪裡?」
「往,往,往,往樹林裡走了。」
「你們怎麼不追去?」
「我,我,我們給他施了法術不能動。」
「施法術?」
「你,你,你們快看,他,他們在那裡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