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說到翠翠要盤狗子把實情說出來,就可以搭救他的全家。盤狗子想了一會,下了決心說:「好!小人將什麼都說出來,望各位俠士將小人的母親和弟弟救出來。」
翠翠說:「哎!你想清楚一點,萬一我們救不出來,你別怨我們。」
盤狗子說:「小俠,小人是鐵了心了,跟隨他們,以後也沒有什麼好結果,就算救不出小人家小,那也是命,小人絕不敢怨各位俠士,說,我是說定了。」
豹兒似乎豪氣千丈,說:「盤哥!你說吧!我們一定將你母親和弟弟救出來。」
「那小人在這裡先拜謝各位俠士了。」盤狗子說完,向眾人拜了下去。
豹兒連忙扶起他:「盤哥!你別這樣。」
翠翠、青青、紫衣少女和老叫化不由得相視一眼。這麼一來,盤狗子完全出於自願的將一切說出來,勝過用酷刑。這正如兵家所說的「對症下藥,攻心為上」。
盤狗於將前後事情—說之後,原來黑峰寨的涼山虎等人能橫行涼山十多年,不但與涼山彝族的土司有勾結,更與當地的官府連成—氣。涼山虎在涼山不時洗劫山寨、殘殺鄉民、姦淫少女,官府不聞不問,甚至開一隻眼、閉一隻眼,即使是派兵前來,也是賊過才興兵,使當地平民百姓更多遭受一層罪。
以雷坡長官司的兵力和豢養的不少高手,要掃平黑峰寨,儘管有傷亡,也易如反掌,不消兩天,就能把黑峰寨夷為平地。
他們互相之間雖然勾結,魚肉百姓,但雷坡長官司還不大放心涼山虎,在暗中派了自己的心腹和一些兵了前去黑峰寨臥底,監視涼山虎一夥山賊的行動,尤其注意涼山虎將歷年搶劫得來的金銀珠寶收藏在什麼地方。盤狗子便是其中的一個。
黑峰寨的四位寨主,也並不傻,尤其是三寨主藍青,也知道雷坡長官司派了人前來臥底,監視著自己的一切,他除了不重用他們,任何機密之事不讓他們知道外,有時更以巧妙的方法借刀殺人,或者造成他們的意外傷亡。可是藍青不論怎麼再精明機智,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四大心腹其中的一個貼身護衛、蠢笨如牛的盤狗子,竟然也是雷坡派來的人。
當黑峰寨在小鎮上失利,紫衣少女獨闖山寨,然後又是翠翠等人的出現,這些臥底的人,已知黑峰寨快完蛋了。他們一方面先放出信鴿報訊,另—方面想將藏寶的地圖弄到手而撤退。所以他們並不賣命與紫衣少女等人交鋒,能走的都已先走了。
那個貼身護衛終於威逼涼山虎的老婆交出了藏寶圖,跟著將涼山虎的老婆殺了滅口,迅速將藏寶圖交給了盤狗子,叫盤狗子化裝成杜家壩的人混出山寨去。而他自己又轉到藍青身邊,明為護著藍青,實際上想跟隨藍青轉入地道,查清藏寶的地方,並且更想渾水摸魚,先撈一些金銀珠寶在手。這個護衛怎麼也想不到藍青已注意他了,並得到手下人傳報他殺了涼山虎的老婆,便不動聲色地又來一個借刀殺人,派他到寨後那間石屋裡,明為重用,暗伏殺機,叫他與那間石屋一同粉身碎骨。當然,藍青更希望將紫衣少女一同炸死。
這個護衛的慘死,盤狗子是不知道的,當盤狗子最後看見跟隨藍青走出山谷地道口時,看不見這個護衛,以為他已先走了。這樣,才使得盤狗子怎麼也不敢將這一幅藏寶圖說出來。因為這個護衛已先回去,必然會向長官司報告藏寶圖已交給自己了。
盤狗子說出這一切後,大家才明白是這麼一回事,一時默不作聲,翠翠卻狡黠地瞅著老叫化,老叫化問:「小伙子,你瞅著我老叫化幹什麼?我有哪一點不對勁了?」
翠翠含笑問:「老叫化,盤狗子的事,你怎麼知道這麼清楚?甚至連他家小有多少人都知道,特地將他捉來這裡。」
「你,你要審問我老叫化麼?」
「哎!老叫化,別說得那麼難聽好不好?我怎麼敢審問你啦!」
「那你瞅著我老叫化幹嘛?我老叫化又不多一個鼻子眼睛的。」
「山谷那地道出口處是你老人家的傑作吧?」
「咦!?你怎麼知道了?」
「好呀!你一直潛伏在黑峰山上,暗地裡窺探我們,你打的什麼主意?」
「我老叫化打什麼主意?」
「誰知道哩!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小蟲兒,知道你打什麼主意。」
老叫化急了:「喂!小伙子,你是不是想害死我老叫化?」
「你心中沒事,幹嗎這麼急喲!」
「好好,小伙子,我老叫化算怕了你了,你想我老叫化說些什麼?」
翠翠眨眨眼皮:「你老人家不論說什麼,我都喜歡聽,當然更喜歡聽到你老人家是什麼人,怎麼跑到這裡來的?」
紫衣少女笑著說:「兄弟,你這麼一個心靈像水晶一般的人,怎麼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世上還有幾個這麼怪的老叫化?」
「姐姐,我怕猜錯了呀!」
青青說:「姐姐,他老人家莫不是人傳的沒影子莫長老大俠?」
「武林中三大怪丐,神龍怪丐和一陣風先後仙去,不是他又是誰?這可是武林中老前輩儀有的碩果之一。白兄弟,你可別得罪他了!」
翠翠笑著對莫長老說:「你老人家真會捉弄我們呀!」
豹兒也驚喜問莫長老:「你老人家就是沒影子嗎?」豹兒在點蒼山,已聽說過沒影子莫長老的俠義事情。
老叫化苦笑一下:「看來我老叫化想說不是也不行了。你們還想審問我老叫化什麼?」
翠翠笑著說:「你老人家怎麼跑來這裡,又怎知道盤狗子身上有這麼一幅圖?」
「這還不易嗎?因為我老叫化看見了!」
「就這麼一句話?」
「這還不夠嗎?你是不是想我老叫化憑空編一個什麼精彩神奇的故事出來?說我老叫化未卜先知,不惜千里迢迢,從漠北趕來,一心在追蹤著這份藏寶圖?或者碰上了一個兇惡的妖怪,弄得我老叫化幾乎九死一生。或者在爬上懸崖峭壁摔了下來,剛巧又躍進這個藏寶用的巖洞裡去。最後,最後,又碰上了你們這伙小妖精?」
翠翠啐了他一口:「你才是小妖精!」
青青和紫衣少女都笑起來,豹兒也忍不住發笑,感到這個老叫化實在有趣。
老叫化問翠翠:「怎麼?你生氣了?這不夠精彩驚險?」
「險你的頭!我不跟你說了!沒一句是正經的。」
「那你要我老叫化怎麼說?」
紫衣少女含笑問:「老人家,你怎麼知道盤狗子一家老小給那什麼長官司抓起來了?」
「這沒其他,只是一個巧字。」
「怎麼巧法?」
「我老叫化為了探聽大魔頭黑箭的下落,碰巧聽到那個長官司的一段談話,我老叫化跟蹤盤狗子,又碰巧遇上了你們大鬧黑峰寨。你們火燒黑峰寨時,我又碰巧看見那護衛交給了盤狗子的一幅圖。你們與盤狗子分手時,我又碰巧抓到了他,我——」
翠翠接著說:「你在這裡看銀子時,又碰巧我們趕來。」
「對對,就是這麼個巧法。」
「要是我們在黑峰寨殺了盤狗子,你再巧也沒有用了。」
「不!盤狗子不與你們交手,你們怎會殺了他?別說殺,傷也傷不了他。」
「老叫化,你別忘了,我們捉到他時,就可以殺了他。」
「你們不會。」
「你怎知我們不會?」
「當你們真要殺他時……」
「你就出現阻止我們?」
「用不了我老叫化出現,他完全可以阻止你們殺害他。」
「他怎麼阻止?」
「他會亮出底來,說是管家派他來黑峰寨做臥底,準備瞭解情況,回去報告,派大兵來圍剿黑峰寨。這樣,你們會殺他麼?」
眾人一想,是呀!一個官府中的人,怎能殺了的?何況他還是為了剿滅這群山賊而來,自己真的會趕快放他走哩!
老叫化說:「好了!我們廢話少說,看看今後我們怎麼辦哩。」
青青問:「老人家,你看今後怎麼辦?」
「你們是不是準備到那小鎮上,將金銀散發給四周所有受害的平民百姓?」
「是這樣。」
老叫化搖搖頭:「我老叫化說不好。」
翠翠揚眉問:「怎麼不好呢?」
「你們這樣做,並不能給他們解決痛苦,反而給他們帶來災難。」
「怎麼反而給他們帶來災難?」
「你們這樣一鬧,必然驚動了官府,那個什麼長官司的能不派兵前來?好的一面,他會借口說來維持社會治安,幫助你們發放金銀;壞的來說,他更會借口說你們私分賊髒,收買人心作亂,反叛朝廷,將你們一個個當反賊抓了起來,押解上京師正法。退一步來說就算你們分發給了平民百姓,我老叫化先不說來領金銀的是些什麼人,其中必定龍蛇混雜,真正貧苦的人領不到,而給一些強梁之徒領了去。你們要一個個的審查清楚嘛,那要多少日子?起碼要幾個月吧,你們不趕路?老在那小鎮上發金銀?」
紫衣少女他們一聽,是呀!想不到發放金銀竟這麼複雜!的,不是像自己想得那麼簡單。這一發真正的貧苦人得不到,反而益了一些強人暴徒,自己的一片好心便全白費了!
老叫化又說:「好!就算你們發放的金銀全部落在貧苦人家的手上,這批金銀本來就是那個什麼長官司的,你們一走,他不會派兵前來向老百姓一個個追回來?或者將他們當山賊殺了,這樣,你們不害了這一帶平民百姓?」
一直不出聲的盤狗子這時說:「是呀!我知道他一定會這樣做的。」
紫衣少女等人聽得面面相覷。半晌,翠翠說:「他敢這樣,我們殺了那個長官。」
「哎!小伙子,憑你目前的武功,殺不了他。」
「他武功很好麼?」
「就算他不會武功,你也殺不了他。」
「哦!?為什麼?」
「他掌管一千多士兵,近身護衛十多人,你殺得了他?別忘了,那個大魔頭黑箭澹台武這時正在他府中,以這魔頭、的武功,就是我們五個人,也恐怕不是他的對手。」
紫衣少女皺眉問:「他武功那麼高?」
「姑娘,老叫化佩服你劍法不錯,武林中也少有敵手,恐怕在他劍下,也走不了十招。」
青青問:「老人家,你也勝不了他?」
「我老叫化要是能勝得了他,不早將他送去見閻王?還留他在這世上害人嗎?」
眾人聽了,又是驚愕不已。老叫化在他們四個人眼中,其武功已是深奧莫測、匪夷所思的化境了。那麼連老叫化也勝不了,那誰能勝得這魔頭?
「我老叫化在這魔頭手下逃命還可以,要勝他萬萬不能。」
翠翠問:「那麼誰能勝得了他?」
「依老叫化看,恐怕沒有—個。」
「沒有—個?」
「不錯,放眼武林,的確沒有—個。」
「九幽小怪也不行?」
「這魔頭的武功,比十多年前強多了,九幽小怪要單打獨鬥,的確勝不了他,得兩個九幽小怪聯手才行。」
豹兒茫然問:「有兩個九幽小怪嗎?」
老叫化不由得奇異地看了他一眼:「小哥,你大概不是武林中人吧?」
翠翠說:「他怎麼不是武林中人?他是點蒼派的少掌門。」
「那麼他一定沒聽說過了!這世上,就偏偏有兩個九幽小怪,一男一女。」
豹兒驚訝問:「真的!?」
翠翠說:「我的少掌門,你少說一句好不好?」
「我說錯了麼?」
「小哥,看來你只一味習武,少涉足江湖的事了。不錯,我叫化也聽人說過,在點蒼山,你驚走了這大魔頭,只是這魔頭一是太自高大意;二是他不瞭解小哥身上有一種與眾不同的功能,不怕拳打掌擊。要是那魔頭不用掌,而是用劍,小哥,恐怕我老叫化現在看不到你了!」
豹兒聽了不由悚然。是呀!當時那大魔頭要是用劍,自己不早就死了?
紫衣少女問:「除了兩個九幽小怪,再也沒人能勝過他了?」
「恐怕無人。就是兩個九幽小怪聯手,要勝他也得經過一番苦鬥。但要殺他,恐怕還不行。聽說,這魔頭手下還有一個劍法極好的徒弟哩!」
紫衣少女似自語說:「天下這麼大,就沒一個人勝過他了?」
老叫化說:「要是有,我老叫化一是不知道,二是這個人還沒有出世。」
大家一時都不出聲了。老叫化看看他們:「咦!你們怎麼不出聲了?我老叫化剛才說到哪裡去了?」
豹兒說:「老人家,你剛才說你不知道,或者這個人還沒山世呀!」
「哎!我不是說這個。」
「那你是說什麼?」
「是你們分發金銀的事呀!我老叫化說著說著,全給你們打亂了!」
青青說:「你老人家說到我們殺不了那個什麼長官的。」
「對,對!就算你們殺了他也沒用。」
「沒用!?」
「當然沒用啦!你們殺了他,官府不震怒?不會再派第二個長官來?不但你們一個個為官府通緝捉拿歸案,而且更會派大兵來剿殺這一帶平民百姓。那時,又不知有多少無辜的人,跑進了枉死城中。小伙子,你想想,你一時意氣殺一人而害了多少平民百姓?」
豹兒連忙說:「這不能殺的。」
翠翠問:「那我們怎麼辦,不發放了!」
「最好不發。但杜家壩剛剛給山賊毀了,你們將一袋金銀給他們恢復家業田園,其他的金銀珠寶,最好給我老叫化。」
翠翠說:「好呀!說來說去,原來你不安好心,想謀奪這批金銀珠寶。」
「哎!你可別冤枉我老叫化,」
「我們辛辛苦苦弄得來的金銀珠寶,為什麼要給你?」
老叫化眨眨眼皮:「我老叫化給你們開一個錢莊呀,你們要錢用,隨時來取好了。我老叫化討了一世的飯,想當當錢莊老闆,享享晚年福,不好嗎?」
翠翠笑著說:「老叫化,你別想得這麼開胃,這恐怕沒門。」
豹兒說:「白兄弟,就給他開一個錢莊吧,讓他老人家享下福不好嗎?」
「哎!你不擔心他將這些金銀珠寶全都變成了酒,裝進他肚子裡去嗎?恐怕福沒享到,已跑到閻王殿裡發酒瘋啦!」
「那不會的。」
「你怎知他不會呀?」
老叫化說:「你們這樣,看來我老叫化只好兩手空空走了。」
豹兒急叫道:「老爺爺你別走。」
紫衣少女揚揚眉問:「你老人家真的要走嗎?」
「我老叫化不是真的,難道是假的?」
翠翠笑著說:「老叫化,你怎麼這般小家子氣呀!我說兩句笑話也不行嗎?好!這幾袋金銀珠寶,你拿去開你的什麼錢莊吧。」
「哦!?你不怕我老叫化將它變成酒了?」
「變不變是你老人家的事。」
老叫化說:「其實我老叫化哪裡有什麼時間開錢莊,我是給一個人代你們行好事。」
「誰!?」
「川東大盜索命刀。」
豹兒愕然,大盜已叫人害怕了,還加上個索命刀!那不更嚇人嗎?問:「老爺爺,他不是強盜吧?」
「他怎麼不是強盜了?他不但是個強盜,還是個聞名的太強盜哩!」
「叫他來開錢莊?」
老叫化故意歎氣地說:「沒辦法啦!川東是他的地盤,沒他的點頭,我老叫化敢開錢莊嗎?既然要開,只有他點了頭才能開,不如交給他開好了!」
「他能做好事嗎?」在豹兒的心目中,強盜是搶劫殺人的大壞蛋,絕不會幹好事的。幹好事,也就不是什麼強盜了。像涼山虎、獨角龍一樣,他們不殺人搶劫就算好,還能幹好事嗎?
老叫化揪著自己的頭髮,望望豹兒一副迷惘的神態,又看看紫衣少女和青青、翠翠她們,見她們微笑不語,饒有興趣地瞧著自己,也奇怪了。這個點蒼派的少掌門,好像根本不是什麼武林中的人,更不像一大門派的少掌門。他為人心地極好,卻稀里糊塗,對武林中的事什麼也不懂,連川東大盜也不知道是什麼人,難道白衣仙子這大丫頭沒跟他說過武林人的事?要是那樣,這個大丫頭該打屁股了!將一個這麼好的小伙子,變成了一個好心的小渾球,那怎能出來闖蕩江湖的?不行!這麼一個良材美質的少年,可不能給這個大丫頭慣壞了!還是這大丫頭故意這麼做?或是有其他的原因?的確,一個武林世家的弟子,對武林中的人和事,居然一點也不懂,在常理上怎麼也說不過去。唔!我老叫化還得試探下,別上了當了。於是又說:「他能不能做好事,我老叫化就不知道了,但他有一個夥伴,會幹好事的。」
豹兒奇怪了,強盜的夥伴會幹好事的?便問:「他夥伴是誰?」
「武林騙子金員外。」
「武林騙子?」
「是呀!頂會騙人的大騙子。」
「大騙子也會幹好事嗎?」
老叫化又不由得望著青青和翠翠了,心裡問:這個小伙子是不是點蒼派的小伙子?可不像呀!翠翠笑著說:「老叫化,你別看我。你老人家也真是,怎麼盡叫強盜、騙子來開錢莊,辦好事的!」
「喂!小伙子!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翠翠更狡黠地說:「我什麼真不知假不知了?」
豹兒也困惑地問:「老爺爺,我們什麼不知了?」
老叫化突然跳起來:「不好!!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裡。」
眾人愕然,怎麼這怪老叫化正說著,便轉了話題,說要離開這裡的?老叫化又說:「你們不走,我老叫化可要走了!」
青青問:「老人家,出了什麼事呀?」
「你們聽聽,什麼人來了!」
眾人不由得凝神傾聽起來,首先豹兒叫起來:「是呀!好像遠處來了一大夥人。」
紫衣少女也接著說:「不錯,是來了一隊官兵,我們快離開這裡的好,別與他們碰頭。」
翠翠和青青內力沒有他們三人那麼深厚,仍聽不出有什麼人要來的。翠翠問:「來了一隊官兵?他們來這裡幹什麼?」
紫衣少女說:「我們端掉了黑峰寨,雷坡長官司還有不風聞的?他能不派兵前來看看?說不定昨天夜裡就有人從黑峰寨逃了出去,報告給那個長官司知道了!」
老叫化說:「再不走,我老叫化可不陪你們玩命了。」
以他們的武功,要打發這一隊官兵,那是綽綽有餘的。但武林中人,是極不願意與官府打交道,更不願去招惹他們,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能避開的,盡量避開。
紫衣少女說:「我們走吧。」
老叫化:「你們有那麼多馬匹和金銀珠寶,他們見了還有不眼紅的?說不定將你們抓起來當山賊的。」
翠翠問:「我們往哪裡走好?往南還是往北?」
「你們快趕馬匹,跟我老叫化往東北走。」
「東北是什麼地方?」
「馬湖府屏山縣。」
「去那幹嘛?」
「我老叫化找人開錢莊,不去州府所在地開,難道要在這山溝裡開不成?」
「川東大盜在屏山縣?」
「小伙子,你還有個完的沒有?再不走,那隊官兵就快到了。」
於是他們紛紛上馬,只有盤狗子仍遲疑著,翠翠問:「你不想走?」
「小俠,小人的家小……」
老叫化說:「放心,你家小一時死不了。你不跟我們,而回去了,那他們一個也活不了。」
豹兒說:「盤哥,老爺爺那麼有本事,他一定會救出你家小的,你儘管放心好了。」
「小哥,你很會給人打保票呀!」
「好!小人跟隨眾俠士,由小人帶路,小人對這一帶地形熟悉,穿小路,一天就可以到達屏山縣。」
豹兒說:「那太好了!盤哥,那你在前面帶路吧。」
他們在盤狗子的帶路下,策馬往東北方向飛奔而去。一路上,他們穿過一些山寨,老叫化叫盤狗子向村民、獵戶購買一些毛皮、山貨和藥材。青青不明,問:「老人家,你購買這些幹什麼?要跑生意嗎?」
老叫化眨眨眼皮:「我老叫化就是有這麼個毛病,一有銀子在手,就心癢手癢,見什麼東西都想買。不買,便感到渾身不舒服。而且這三十多匹馬背上空蕩蕩的,我老叫化看見怎麼也不順眼。」
翠翠會意了:「是呀!要不,這些馬太自在了,最好叫它們每匹都馱上一包東西才好。」
紫衣少女想了想,笑道:「不錯,怪不得說人老精、鬼老靈,這樣,我們進城就不會引人注意了。」
豹兒不明白地問:「姐姐,你們說什麼呀!」
「豹兄弟,你以後走江湖,得多動點心,像老叫化—樣,就不會吃虧了。」
青青也會意過來:「這辦法的確好。」
豹兒說:「你們在說什麼呀!我怎麼聽不明白!」
青青說:「豹兄弟,我們一行六人,趕了三十多匹馬進城,不引起官府注意?要是我們扮成跑生意的馬幫,宮府就不注意了。」
豹兒說:「原來這樣。」他不由得看看老叫化,望望翠翠和紫衣少女,暗想:看來,我真要多向他們學學了,不然,我一個人怎麼在江湖上走?
本來他們可以在日落時趕到馬湖府所在地屏山縣城的。但由於要沿途採購一些毛皮、山貨和藥材,拖了時間,所以他們選了一背風的山坳露宿,明天才趕去屏山縣城。
他們將馬匹放到林邊草地上,卸下了馬背上的貨物,燃起了一堆篝火,火上烤著些小野物。各人吃飽後,便分散各自工作。在這方面,盤狗子熟悉山野的生活,比他們似乎都有經驗,他不但是個很好的帶路人,也是看管馬匹極好的幫手,幾乎一切瑣碎的雜事,都由他一人包了。豹兒只是從旁協助。
老叫化為了打破心中的疑團,單獨將豹兒帶到一條小溪畔,坐在溪畔石上談心。老叫化首先問:「小兄弟,你看我老叫化為人怎樣?」
「老爺爺,你很好吧!」
老叫化—聽,這更不像武林中人所說的話,還哪裡像個什麼點蒼派的少掌門的。他眨眨眼問:「我老叫化怎麼好法?」
「你人好呀!」豹兒不知怎麼說了!心想:好就是好嘛!還怎麼好法的?
的確,別說是一大門派的少掌門,就是一般武林中人,聽了這位譽滿江湖的怪丐問話,誰都會不假思索的這樣回答:「你老武功莫測,俠義過人,江湖上誰不敬仰?單是你老在武德上,已無人能及。可單是一個『好』字,又怎能說出你老的高風亮節來?」可是,豹兒只說「你人好呀」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就什麼都概括了。
老叫化一笑:「小兄弟,你是不是真的是點蒼派的少掌門人?」
「我——!」
豹兒張大了嘴巴。
「小兄弟,你別瞞我,你恐怕不是點蒼派的少掌門。」
半晌,豹兒才說:「老爺爺,我的確不是點蒼派的少掌門!」
這話在沒影子老叫化聽來,既意外也不意外,又問:「那你怎麼又冒充是少掌門的?」
「我沒有冒充,是他們說我是什麼少掌門,一定要帶我去點蒼山,我說什麼他們也不聽,不信,老爺爺可以問段姐姐。」
「慢著!你別弄得我老叫化糊塗了,你說他們,他們是誰?」
「是管飛和歐什麼的。」
「是點蒼派弟子管、歐二俠?」
「就是他們帶我回去的。」
「哎!這麼說來,我老叫化也有一份了。」
「怎麼有你老爺爺的一份了?」
「因為他們先碰到了我老叫化,向我打聽他們少掌門的、下落,還告訴我說,他們少掌門長得如何,年紀多少,我老叫化就將你告訴了他們,叫他們在上關等你。」
「怪不得他們在上關打量我了,段姐姐還以為他們是獨角龍的人。」
「管、歐兩個混蛋認錯了你,難道點蒼派的萬里雲和白衣女也認不出你來?」
「是呀!不但沒認出,點蒼派所有的人,都認為我是他們的什麼少掌門、少爺。我說我不是,他們說我從什麼懸巖上摔下來,震傷了頭腦,完全不記得過去的一切事情了。我說什麼他們也不相信,還請了一位大夫來醫我,說要破開我的肚皮,打開我的腦袋來醫治。老爺爺,一個人的肚皮破開,腦袋掙開了,那不死了嗎?還醫什麼?」
「所以你害怕起來,就認自己是他們的少掌門了?」
「唔!我是害怕,但還怕他們傷心。」
「他們傷什麼心的?」
「老爺爺,他們不見了他們的兒子,好容易才將我找了回去,萬一他們的兒子真的失蹤了,我又不認,他們不傷心嗎?何況白衣夫人對我那麼好,我真不願她傷心難過,只好暫時叫她做媽媽啦!」
「要是他們真正的兒子回來,你又怎樣?」
「我當然走啦!可是我在點蒼山住了幾個月,他們的兒子還沒有回來。我,我只好跑出來,幫助那好心的白衣夫人找尋她的兒子了!」
「你就是這麼跑出來的?」
「是呀!」
「你做點蒼派的少掌門不更好嗎?」
「我怎能去做呀!」
「小兄弟,你知不知道,點蒼派可是中原武林的九大名門正派之一。如果你成了他們的少掌門,多受武林人士敬重。只要你以後勤練武功,以你現在深厚的內力,準會成為點蒼派的掌門人,那又多風光,一呼百應,點蒼派所有的人,都受你指揮。要是我老叫化有這麼好的機會、巴不得他們的兒子永遠不回來,就是回來,我也想辦法趕他走,或者殺掉了他。」
豹兒嚇了一跳:「殺了他?」
「殺了他,你不是能安安穩穩當點蒼派的少掌門了?你怎麼這麼傻,還去找他回去?」
「不,不!這不行,那我不成了一個大壞蛋?天理能容嗎?」
「小兄弟,古今多少梟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殺父殺兄,背師滅祖的事都可以幹得出來。而你,這是意外飛來的鴻福,還管他什麼壞蛋不壞蛋的。你要是不忍心殺了那少掌門人,以後就好好對他好了。」
「老爺爺,你別說了!這些事我怎麼也不會幹的:我現在冒認是他們的兒子,已是內心不安了!還怎能幹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來?」
月光下,老叫化以一種讚賞的目光打量豹兒,心想:點蒼派掌門夫婦,認錯了兒子,在武林中已是離奇的事了,而這面貌與點蒼派少掌門一模一樣的小兄弟,居然沒絲毫權欲和貪念,就更難能可貴了。萬一這小伙子稍有一些貪念,以他現有的內力,要學上乘武功,可以說是輕而易舉,那將是武林中又一場災難。但跟著又一想:世上真有這麼相似的人,連親生的父母也認不出來?這說得過去嗎?這只有兩個可能:一是萬里雲夫婦別有用意,明知不是自己的兒子也認了,用這什麼也不懂的好心小伙子來擋災,或達到某—種目的。最低的限度,也可以保護著自己真正的兒子。不管怎樣,萬里雲夫婦這一手段就欠光明磊落了,為俠義人士所不齒;二是這小兄弟真是他們的兒子,故意叫他這麼裝得什麼也不懂,可是這樣做又有什麼好處?這種事不叫我老叫化碰上則已,碰上了,我老叫化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看看是什麼原因。
沒影子莫長老本來就是一個古道熱腸的好奇人,遇上了這等稀奇古怪的事,還有不想辦法弄清楚的。他想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說:「小兄弟,你別糊弄我老叫化,你一定是真正的點蒼派少掌門。」
豹兒說:「不!我不是,我絕不騙你。」
「是不是你父親母親叫你故意裝成什麼也不懂,也不知道的?」
「他們幹嘛要我裝著?我真的不懂嘛!」
「小兄弟,那你是什麼人?」
「我!我不是我嗎?」
「小兄弟,別跟我老叫化打哈哈。」
「我幾時跟你打哈哈了?」
「你既然不是點蒼派少掌門,那你親生的父母是誰?」
「我——!我不知道呀!」
「什麼!?連你親生父母也不知道?你總不會像孫猴子一樣,從石頭裡爆出來的吧?」
「老爺爺,我真的不知道,我從小由一位老和尚爺爺將我從豹子窩裡抱回來撫養的。」
「豹子窩裡還有嬰兒嗎?你以為我老叫化真的老得懵懂了,聽你胡編亂說?說這話的人是糊塗蛋,相信這話的人,就更加是個糊塗蛋。我老叫化可不想做糊塗蛋。」
豹兒急起來:「我說是真的,是那老和尚爺爺告訴我的。」
「是嗎!?那這個老和尚爺爺在哪裡。我老叫化想去見見他。」
「他!他死了!」豹兒難過起來。
「妙呀!死無對證。」
豹兒茫然:「什麼死無對證呀?」
「小兄弟,人死了,就什麼也不會說了,可以由你怎麼說也行啦!這不是死無對證麼?」
豹兒問:「你一點也不相信我?」
「你要我老叫化相信也不難,你告訴我,那老和尚叫什麼法號,你總知道吧?」
「我——!」
「是不是又不知道了?」
「是!我原先是真的不知道,只叫他做師父,還以為師父就是父親的。他臨死時,才將一切告訴了我。」
「他告訴了什麼?」
「他叫方悟,又叫上官飛,是什麼黑箭之一。」
這次輪到沒影子驚愕了:「什麼!?你師父就是方悟大師?」
「你認識他?」
「認識,認識,我老叫化怎麼不認識呢!他是怎麼死的?」
「給,給那什麼大魔頭澹台武殺害了。」
「不可能,以方悟大師的武功,那魔頭不可能殺得了他。」
「老爺爺,是真的,我師父沒動手,不願跟他去作惡,他就殺害了我師父。」
豹兒將古寺那夜的情景一一說了出來。老叫化聽了半響不出聲,最後歎了一聲:「你師父太迂了!寧死也不願背棄諾言,其實跟澹台武這麼一個魔頭,用不了遵守那麼個諾言。」
豹兒問:「什麼諾言?」
「他在峨嵋山金頂說過,從此終身不使用武功(詳情見拙作《神州傳奇》),發誓以後不與人動武。你師父就是為了這一句諾言,而不與那魔頭交鋒才死的,這不太迂麼。」
豹兒默然不出聲。
老叫化又問:「你一直跟在方悟大師身邊,從來沒有離開過?」
「唔。」
「那麼說,你真的不是什麼少掌門了!」
「我真的不是嘛!」
「這真是天下少有了,你不但與點蒼派少掌門形似,連神也似。怪不得連親生的父母也認不出來。」
「老爺爺,這下你相信我了吧?」
老叫化點點頭:「十多年來,你師父沒傳你武功?」
「他只教我在一早一晚學運氣吐納的,本來他今年說要教我武功的,可是……」
老叫化惋惜地歎了聲:「要是你學會了你師父的劍術和掌法,別說不用害怕那個大魔頭,就是放眼武林,也沒有幾個人是你的對手。不過,他已經給你打下了學武的深厚基礎……對了!你師父沒留下什麼武功秘芨給你麼?」
「有!我,我……」豹兒一下想起了段麗麗的話,而自己也曾說過不能說出來,便轉了口氣說,「我一時找不到,就跟著段姐姐下山了。」
「小兄弟,你一定要回去,找到你師父留下的武功秘芨。」
「老爺爺,不過,我一定要找到那個失蹤的少掌門才行。我這麼走了,他們一定會傷心難過得要死的。」
老叫化感歎道:「小兄弟,你是我老叫化—生中所碰到的第二個全心仁厚,只為他人設想,不為自己的人了!第—個是墨明智,第二個是你。好!我老叫化幫助你,去找那個失了蹤的少掌門。」
豹兒大喜:「老爺爺,我多謝你啦!」
「哎!你別多謝我,說不定我老叫化上了你的大當。」
豹兒愕然:「你怎麼上我的大當了?」
「我老叫化在沒有找到真正的少掌門前,我還弄不清你是真是假。好了!小兄弟,時候不早,該是你練晚功和休息了。」
「老爺爺,那你呢?」
「我呀!得四周去看下才放心。」老叫化一說完,人已不見,好像一下鑽進了地下似的。沒影子真是沒影子嘛,輕功與人特別不同,去也無影,來也無影。
豹兒看看,只好轉到那邊篝火邊去。篝火旁,紫衣少女和翠翠在悄聲說話,盤狗子在貨物當中,已呼呼入睡,就是不見了青青。豹兒問:「青哥哩?」
翠翠說:「看風去了。」「看風!?」豹兒心想:風怎麼看呢?
翠翠叫起來:「你是不是越來越糊塗了?看風也不懂?看風就是給我們守衛去了。」
紫衣少女一笑:「豹兄弟,你跟那老叫化在溪水旁談些什麼?」
豹兒怕引起翠翠的更不高興,也不想引起紫衣少女像老叫化那樣沒完沒了的追問自己的本來面目,便說:「沒,沒談什麼。」
「你沒問他為什麼將這些金銀珠寶交給大盜和騙子嗎?」
豹兒一想,是呀!我怎麼不問問的?紫衣少女又含笑問:「你知不知道這個大盜和騙子是什麼人?」
「他們是什麼人?不會是真的大盜和什麼武林騙子吧?」
翠翠說:「怎麼不是?珍珠也沒有那麼的真。他是大盜中的大盜。」
豹兒又怔住了!眼露困惑之色。
紫衣少女笑著說:「川東大盜的確是大盜中的大盜。不過,他與黑道上的大盜不同。他專搶劫那些貪官污吏、為富不仁和一些作惡多端、濫殺無辜的強盜們的財富。對平民百姓他一動也不動,反而將劫來的財物散發給貧苦和無依靠的鰥、寡、孤、獨的老人和婦孺。」
豹兒驚訝:「那他不是很好嗎?怎麼是大盜了?」
「他怎麼不是大盜了?因為他也搶劫呀!只不過搶的對象不同而已。要是他知道涼山虎有這麼多的金銀,恐怕早就來涼山下手了,也輪不到我們去端黑峰寨。」
「不過,我感到他是個好人。」
翠翠說:「他要不是好人,老叫化會叫我們將金銀交給他嗎?那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沒回頭了?」
豹兒心想:江湖上古怪離奇的事真多,叫大盜的不是大盜,而那個一表斯文像書生的什麼潘三爺,卻是陰險殘忍的壞人。就拿眼前的青青和翠翠,自稱是什麼江湖小殺手,他們哪裡又是什麼殺手了?大概那個什麼武林騙子,也是行為古怪的好人了!不禁問:「那個什麼騙子呢?」
紫衣少女說:「這個武林騙子,更是名副其實的大騙子。不管什麼,只要你手中有一件稀世珍寶,除非不給他知道,他一旦知道,準會騙了去。不過,他現在不大騙人了,變成了一間古董店的老闆。」
「他改邪歸正了?」
紫衣少女笑起來:「他才不改邪歸正哩!一知道有人有什麼價值連城的珍寶,他又忍不住心癢癢地想辦法騙了去。所以豹兄弟,你要是有什麼珍寶,最好千萬別讓他知道。」
豹兒笑起來:「我哪裡有什麼珍寶呀!」
「你沒有,就用不著提防他啦!」
正說著,遠遠傳來青青一聲清脆喝聲:「什麼人!?給我站住!」
跟著是—個年老驚恐的婦人聲說:「你、你、你是、是……」接著又「呀」地一聲,似乎有人翻倒了!
翠翠一下跳起來:「不好,青、青哥那邊出事了!我去看看。」
豹兒擔心青少年,也說:「我也去。」
他們兩個急展輕功,飛快地來到了出事的地點,只見青青持劍立在樹底下,而林邊小道上,坐著一位蓬頭垢面上了年紀的老婦人,散下的頭髮遮了她大半個面孔,一身衣服破爛。青青和豹兒在月光下一時看不清她的面孔,只感到三更半夜荒野上出現這麼一個人,是有些神秘古怪。
翠翠問:「青哥!她是什麼人呀?」
青青說:「誰知道她是什麼人呢。」
「你將她刺傷了?」
「沒有,是她自己摔倒的。」
翠翠說:「你們先在這裡,我過去問問她是什麼人。」
「白弟,你小心!提防她突然出手。」
「這樣!那是她自找死路了。」翠翠警惕地步出樹林,對那坐在地上的怪婦人問:「喂!你到底是什麼人呀?」
這婦人反驚愕地問:「你、你、你不是鬼、鬼、鬼吧?」
「我要是鬼,你怕不怕?」
「不,不!你別嚇、嚇我。剛、剛、剛才你、你、你已經嚇死、死、死我了!」
豹兒見這婦人怕成這樣,心中不忍,便走了過來說:「白兄弟,你別再嚇她了!」他又對那婦人說:「大嬸,你別害怕,我們是人,不是什麼鬼怪呀。」
婦人在散亂的頭髮縫中,看見了豹兒的面孔,頓時眼裡閃現一絲驚訝的目光,但很快便收斂,又望望翠翠,眼裡又露疑惑之色,仍戰兢地問:「你、你、你們真的不是鬼嗎?」
「大嬸,我們真的不是鬼,是人。」
婦人又望了他們半晌,似在白語:「對,對。人說,鬼是沒有影子的,你們都有影子,真的不是鬼了!剛,剛才你們在黑麻麻的樹林裡突然大喝,幾乎將、將、將我嚇死了!你們知不知道,人嚇人是沒有藥醫的啊!」
翠翠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我、我是個孤苦伶仃的窮討飯。」這婦人說著,扶著一支竹拐棍,慢慢從地上站起來,舒了口氣。
「你是一個討飯的叫化?」
「是呀!」
「你怎麼半夜三更來這裡的?」
「我,我在那邊一處墳地裡睡,看見這裡有火光,以為這樹林裡有人家的,所以便摸黑過來討口飯吃。兩位少爺,你們行行好心,可憐我這老婆子,賞我點殘羹冷飯的。」
「有你這麼個叫化,半夜三更跑出來討吃的嗎?」
「少爺,我一天都沒討到吃的,實在餓極了,只好摸過來了,你們修修好心吧。」
豹兒更是不忍,說:「白兄弟,她怪可憐的,我們還有些沒吃完的烤肉,就給她吧!」
婦人連忙說:「少爺,你真是好心人了!我老婆子祝你福祿雙全,長命百壽。」
「大嬸別這樣說,你在這裡等等,我去給你拿烤肉來。」
「少爺,我身上好冷,你能不能再修修好心,讓我老婆子取取暖呀?」
翠翠對豹兒說:「你聽聽,這下她可泡上你了。」
豹兒說:「夜深露重,她又上了年紀,的確冷呀。白兄弟,我們就讓她烤烤火吧。」
婦人說:「少爺,你真是大慈大悲的人,願老天爺賜你多福多壽。」
「大嬸,你跟我來。」
「老婆子先多謝少爺了。」
翠翠說:「那你帶她去吧,我不去了。」
「你怎麼不去呢?」
「我可得接替青哥。」
「那青哥呢?」
「他已先走啦!」
「不!白兄弟,那你也回去,我來守夜。」
「你呀!等打發了這個叫化婆子再說吧。」翠翠說完,便閃身而去。
豹兒見翠翠走了,對婦人說:「大嬸,你跟我來。」
婦人跟著他走,一邊疑惑問:「少爺,你們幾個人是在這裡巡更守夜的?」
「是!剛才沒嚇壞你吧?」
「沒,沒,只是嚇得我摔在地上。少爺,你真好心,我老婆子要不是碰上你少爺,準會在這荒野上不凍死也會餓死了。」
「大嬸,你怎麼一個人出來討吃的,家裡沒有一個人嗎?」
「少爺,我要是還有親人的,就用不著出來向人家討吃了。」
豹兒同情地問:「大嬸,那你也沒有家和一個住的地方嗎?」
「有是有,可是家中什麼也沒有了,只剩下四面空牆壁。」
「大嬸,那你家在哪裡?」
「在屏山縣城外一個小村子裡。」
「大嬸,我們也要去屏山。這樣吧,我給你一些銀兩,足夠你養老,你以後就再不用出來向人討吃了,好不好?」
婦人驚喜地:「少爺,是真的嗎?」
「我不騙你。」
「敢問少爺你給我老婆子多少銀兩?」
「—百兩夠不夠?」
「一百兩!?」
「是,不夠,我可以再多給你一些。」
婦人怔住了:世上真的有這麼好的人?這可是少見呀!不禁問:「少爺,你有很多銀子嗎?」
豹兒本想說很多,有四大袋金銀珠寶,話到嘴邊,卻又嚥了回去。他想起了紫衣姐姐等人說過的一些話,江湖上風浪險惡,人心莫測,遇事多小心才是。雖然眼前是討吃的孤苦婦人,沒有什麼,但也不能將所有都說了出來。於是便說:「多是不多,但也夠你大嬸今後一個人用的。」
「我老婆子今夜裡碰上少爺。真是碰上了活菩薩啦!只有菩薩,才會這麼救苦救難。」
豹兒帶婦人穿過林子,來到了篝火旁。婦人四下打量了一下,驚訝地問:「這裡不是村子和人家?」豹兒說:「這裡沒有人家的。」
「那,那你們是什麼人?」
「我,我們是做馬幫生意的人,因趕不到屏山縣城,便隨便在這裡宿—夜。」
「原來這樣。我老婆子疑惑,這裡一帶可沒有什麼人家呀!怎麼又有人家了?還以為你們是剛剛遷來這裡的人家哩i嘖嘖!少爺,你們的馬匹真不少啊!家中一定有萬兩黃金的吧?」
紫衣少女見他們走來,早巳在暗暗打量這窮要飯的婆子了。現聽她這麼問,一笑道:「叫化,你說對了!單是我們眼下所帶來的銀兩,就有幾萬兩。」
婦人瞪大了眼睛:「那我老婆子不掉進了銀子堆裡了嗎?怪不得少爺一開口就給我老婆子一百兩銀子呢。」
豹兒說:「大嬸,你坐下先暖暖身子,再吃些烤肉。」
「是是!我老婆子可高興得不記得肚餓了!」她坐在火堆旁,接過豹兒遞過來的一串烤肉,口裡連說謝謝,一邊吃一邊卻望著紫衣少女和青青。
豹兒說:「這是我紫姐姐和青哥哥。」
婦人說:「小姐、大少爺,你們的弟弟真是好心啊!你們一家人都出來跑生意嗎?」
紫衣少女點點頭,說:「我兄弟答應給你一百兩銀子?」
「是呀!他可憐我這孤苦的老婆子。」
紫衣少女轉向豹兒說:「兄弟,你怎麼這般小家子氣的,才給人家一百兩銀子?」
豹兒茫然:「姐姐,那應該給多少?」
「我們家那麼富有,要給,也要給她一萬兩銀子也不多嘛。」
豹兒睜大了眼睛:「—萬兩!?」
紫衣少女不去理豹兒的驚訝了,又問婦人:「給你一萬兩銀子夠不夠?」
婦人似乎不怎麼驚愕,說:「小姐,我老婆子不是在發夢吧?」
「不!你清醒得很!」
「—萬兩,有多少銀子呀?」
「一萬兩就是一萬兩呀!用兩匹馬才馱得完。」
「那,那,那我老婆子又得向你們討兩匹馬了。」
紫衣少女進一步問:「一萬兩你夠不夠?」
婦人不吃烤肉了,在數著手指,也不知她是怎麼數的,數了半晌才說:「一萬兩銀子夠是不夠,但也勉勉強強算過得去了。當然,最好還多給一點更好。」
豹兒眼睛睜得更大了:「大嬸,你一個人要這麼多的銀子幹什麼?」
「少爺,銀子再多也不嫌多呀!我老婆子既然有了這筆銀子,要買—個莊園,又要買幾卜個奴僕。算來算去,一萬兩銀子是怎麼也不夠用的。」
豹兒不由得張大了嘴巴,暗想:這大嬸怎麼這般貪心的?以後不用再向人討飯不很好嗎?還要買莊園和養奴僕的?
紫衣少女卻說:「是啊!一萬兩銀子是不夠用的,我身上還有件稀世的珍寶,你有了它,以後什麼都不用買了。」
「小姐,你身上有什麼稀世珍寶呀,不會是聚寶盆吧?」
「雖然不是聚寶盆,也跟聚寶盆差不多,你想不想看看?」
「我老婆子從來沒見過什麼寶貝的,也真想看看稀世珍寶是什麼樣兒。」
突然寒光一閃,紫衣少女青鋒出手,劍尖貼在婦人的胸口上,微笑問:「就是這一件稀世珍寶,你要不要?你要,我送給你,插在你的胸口上,你以後就什麼也不用買了。」,婦人一下嚇得面色青白,說不出話來,手中的烤肉也掉了,落在篝火中,升起一股焦味。豹兒在旁急道:「姐姐,你這是幹什麼?」
「沒幹什麼,我想將這稀世珍寶送給她,不好嗎?」
「姐姐,你不能這樣。」
「這樣貪心的人,不殺了她,留她在世上幹什麼?」
「不,不,姐姐,她貪心是不好,但也不能殺了她嘛!姐姐趕她走就行了。」
婦人這時戰戰兢兢地說:「小、小、小姐,你、你、你別殺我,我、我老婆子是窮怕了,一、一時胡言亂語的,銀、銀、銀子我、我不要了。」
「姐姐,你放她走吧。」
一直在旁靜觀不出聲的青青這時說話了:「紫姐姐,似乎這叫化不懂武功,只是一般的貪心叫化,放她走算了。」
紫衣少女又打量了婦人一下,收了劍說:「要是不看在他們兩人的分上,你以後就永遠不用向人討吃了!快滾開!」
婦人喘過了一口大氣,顫巍巍地站起來:「我走!我走!」
這時翠翠聞聲趕了回來,問:「這裡出了什麼事了?你們怎麼要趕這叫化走的?」
紫衣少女說:「你去問問這叫化,看是怎麼一回事。」
婦人哪裡還敢說話?扶著竹枴杖要走。驀然,她前面平空出現了一個人影,攔住她的去路,又嚇得婦人倒後退了幾步:「你、你、你是人是鬼呀?」
這平空出現的是沒影子老叫化。老叫化打量了一下這婦人:「嘻嘻,我老叫化可有一個伴兒了!」
婦人一下認出了老叫化,又帶驚訝地問:「是你!?」
「哦!?你認識我老叫化麼?」
婦人用衣袖拭拭眼睛:「我,我老婆子認錯人了!以為你是城南的那個老討飯。」
突然,老叫化聞到一股異味,說:「不好,這裡有妖氣味的。」也在同時之間,婦人以閃電不及掩耳的行動,出手就一連封了老叫化身上的幾處大穴,老叫化頓時瞪大了眼睛,翻倒在地上了。婦人卻故意驚愕地說:「是呀是呀!這裡真有些妖氣,老叫化,你是不是中了妖氣了?」
豹兒還不知道是什麼回事,紫衣少女和翠翠突然拔劍撲上,婦人手中的竹棍一掃一挑,便將她們手中的劍撥到一邊去了,說:「奇怪了!怎麼老叫化中了妖氣,你們不中的?」
婦人話剛說完,紫衣少女、翠翠和青青,都軟癱得倒下了,盤狗子更如死人般的躺在貨物中,只有豹兒真氣渾厚,仍沒有倒下來,卻愕在那裡呆若木雞。這時他才感到這位婦人不是一般的人,想出手也感到自己無力出手了。
婦人奇異地打量著他:「小伙子,你內力不錯嘛,竟能中了我的三日醉毒氣而不倒下,卻也難得了。」
豹兒問:「你、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婦人笑著說,聲音也不蒼老了:「我不是告訴過你,我是,—個孤苦的要飯老婆子嗚?你這麼快就忘記了?」
「你,你幾時下毒的?」
「你沒見我的一塊烤肉掉進了篝火中去嗎?這塊烤肉,我是下了毒的,一燃燒,就會產生一種令人三日醉倒的毒氣來。小伙子,我問你,你是不是點蒼派的少掌門萬里苞?」
「我,我不是。」
「你真的不是?」
「不是就不是,又什麼真的假的了?」
「唔!是不大像,那小子根本就沒有你這麼渾厚的內力,更不像你這麼傻呼呼的,看來我出手算是出對了!」
豹兒不明白這婦人說什麼,卻擔心老叫化、紫姐姐的安全,暗暗運氣調息,恢復勁力,可是他怎麼也運不起來,婦人顯然看出了這一點,笑著說:「小伙子,你千萬別運氣,中了我的毒,在幾個時辰內,就是武林中—等一的上乘高手,也會變得渾身無力,你能不倒下也算好的了。」
「你,你現在想怎樣?」
「我想將你們全部殺了!你看好不好?」
豹兒給她弄得哭笑不得。她要殺人,還問被殺的人好不『好,有這樣問的嗎?豹兒說:「不好!」
婦人像貓戲老鼠般的問:「為什麼不好?」
「不好就不好,殺人好嗎?」
婦人歎了一聲:「我也知道不好的。」
「那你幹嘛還要殺人呢?」
世上有這個怪婦人,也有豹兒這麼個不懂武林事的天真人,才有這麼些對話。紫衣少女她們雖然倒在地上不能動,但看得見也聽得清楚,不由互相奇異的望了一下,心裡忍不住好笑。黑道上的人物,殺人搶劫是常事,豹兒還問幹嘛要殺人的。
婦人說:「好吧,我看在你剛才一片的好心,可憐我這孤苦的老婆子,我就不殺你們了!不過,這些金銀、馬匹、貨物我可要帶走啦!」婦人說完,一聲呼哨,音傳遠方,群山回應。不一會,便奔來了十多個蒙了面的黑衣人,其中一個大喜問:「幫主,得手了?」
婦人說:「你們快將這些馬匹、貨物全帶走,走得越快越好,萬一這老叫化運氣衝開穴位,我們一個也不是他的對手!」
「哦!?這老叫化這麼厲害?」
婦人問:「你知不知他是什麼人?」
「什麼人?」
「沒影子莫長老。」
那人驚愕:「怎麼是他老人家的?」
「別多問,快!」
十多位蒙面黑衣人,—下就將三十多匹馬、貨物和四袋金銀珠寶,劫掠得一乾二淨。轉眼之間,便消失在夜幕之中了。豹兒他們只眼睜睜地望著他們將馬匹趕走。最後,只剩怪婦人一個人仍沒走,卻坐在篝火旁,伸手取烤肉吃。
豹兒望著她:「你,你怎麼還不走的?」
婦人笑起來:「小伙子,我還沒有吃飽呀!怎麼就走?」
豹兒支持不住了,坐了下來。婦人吃飽了,一雙油膩膩的手擦在自己的破衣服上,看看天空,自語地說:「唔!看來他們也走得差不多了!我也該走了。」她回過頭來,對豹兒笑了笑:「小伙子,要不是你內力這麼深厚,我幾乎將你當成了點蒼派的少掌門了!」
「我要是點蒼派的少掌門又怎樣?」
「可惜你不是,要是真的話,今夜的事,就會變得完全不同了。」
「你就會全殺了我們?」
婦人又笑了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牙齒,這哪是什麼老年婦人,頂多是個中年女子,顯然,她完全是扮成這副叫人生憐的模樣。她問:「小伙子,你知不知我剛才想殺你們,以後又不想殺你們了?」
「這為什麼?」
「我殺你們,是可憐你們。」
「你殺我們,還是可憐我們嗎?」
「是呀!小伙子,你想下,我拿去了你們的財物一走了事,丟下你們不殺,萬一來了什麼野獸,你們又不能動,不一個個給野獸叼了吃?那多殘忍和可怕。」
豹兒聽了心裡不禁抖了冷顫,的確是這樣,真的來了什麼豺狼虎豹的,那不給它們吃進肚子去了?問:「那你以後為什麼又不殺了?」
「因為我想看看野獸怎麼叼了你們的。我長這麼大了一生中還沒有看見過野獸是怎麼吃活人的,想必一定有趣得很。」
「你,你怎麼這般殘忍的?」
「好啦!小伙子,我真的走了,拜謝你們這般大方的招待我。」這婦人說完,一展輕功,便閃進樹林裡去了。她走後不久,樹林裡便傳來了一聲虎嘯的聲音,豹兒不由急得滿頭是汗,極力想掙扎站起來,害怕老虎闖了過來,那紫衣姐姐他們就完了!
老叫化這時已運氣衝開了啞穴,說:「小兄弟,別害怕,這不是老虎的叫聲,是她在樹林裡故意扮成老虎叫聲嚇你的。」
「她,她為什麼要嚇我們?」
「小兄弟,別再問我老叫化了,我要運氣衝開其他被封的穴位。」
翠翠躺在地上微弱地問:「豹哥!你還能走動嗎?」
「我,我好像全沒勁力了。」
「你的手半點也不能動嗎?」
「還、還可以動一下。」
「豹哥,那你快一點,將那萬能化毒丹掏出來,自己先服下一顆。」
豹兒頓時燃起了希望:「嗨!我怎麼沒想到我懷中有化毒丹的,你怎麼不早提醒我嘛!」
「我早說了,那婦人不搶了去?豹哥,你快一點呀!要不,等會你連手也不能動了,我們就什麼都完了。」
「是,是!」
豹兒急忙從懷裡掏出藥瓶來,費了好大的勁,才倒出一顆來,放進自己嘴裡,和津吞下。不到一會,不知他內力特強,還是化毒丹的奇效,豹兒—下便從地上一躍而起,大喜地說:「我,我完全恢復勁力了!」
翠翠急說:「那你快給我們每人服一顆。」
「是!」
豹兒便給他們每人都服—顆,當豹兒要給老叫化服時,翠翠又急叫道:「你給他服,那就浪費了這舉世稀有的寶物豹兒問:「怎麼不給他服呢?」
「他沒有中毒,只是給那可惡女叫化封了穴而已。」
翠翠沒有說錯,老叫化的確沒有中毒,一來他的位置在上風;二來他一聞到便立刻停止呼吸,正因為這樣,他才上了那女叫化的當。給女叫化出其不意的封了穴位。等到他翻倒在地上時,空氣中的毒氣已給風吹散,已沒有什麼毒氣了!就是有,也變得非常的稀薄,已不能令人軟弱無力。要不是這樣,那十多個蒙面的黑衣人來,不一個個中毒倒下麼?至於那婦人,她早已服下了自己的解藥,自然就不會中毒了。
紫衣少女、青青和翠翠都先後恢復了功力,從地上躍起。翠翠咬著牙說:「我去追那婦人,不殺了她難消恨。」
紫衣少女搖搖頭說:「這時,恐怕她已早走得無蹤無影了,我們往哪裡追?再說,我看她的武功,不在我們之下,白弟就算追上了她,一個人不危險?」
「那我們這批金銀珠寶就白白讓她搶走?」
「放心,等到天亮,我們察看地上馬蹄痕印,便知道他們往什麼地方而去,金銀珠寶,我們要她連本帶利一塊吐出來。」
「就怕我們連本也拿不回來。」老叫化說。
眾人聞聲回頭一看,老叫化不知幾時已衝開了被封的穴位,已來到了篝火之旁。豹兒說:「你老人家沒事了?」
翠翠說:「你這老叫化只會點我們的穴,想不到你也會給人點了穴的。這才是陰溝裡翻船,栽到家啦!」
「你們呢?一個個心像水晶似的,專捉弄人,現在你們也不是給人家捉弄了嗎?不比我老叫化栽得更慘?」
青青說:「你們也真是,怎麼盡互相揭短的?我們還是想辦法將金銀珠寶追回來吧。」
老叫化搖搖頭:「依我老叫化看,這恐怕是肉包子打狗,追不回來了!」
紫衣少女揚揚眉問:「你老人家怎知道追不回來的?」
「這個女叫化,論武功有武功,論機智比我們所有人都強,你們想到的,恐怕她早巳想到了。你說天亮後察看地上的馬蹄痕,我看察看到了也沒有用。」
青青問:「怎會沒用的?」
「我老叫化已聽出,那十多個人,將三十多馬匹分四下跑散,跑了段路後,他們就會用麻布將馬蹄包起來,路上一點痕跡也不露,然後才集中到一處,我們怎麼追?慢慢追查嗎?那得要多少日子?我們大家都沒別的事幹?只追查這四袋金銀?」
翠翠問:「那我們就這麼算了?」
「依我老叫化看,我們去找川東大盜要銀子!」
翠翠說:「你老人家是不是氣糊塗了!我們怎麼問他要銀子的?」
「他是這裡的地頭蛇,我們又是在他的地盤上丟了銀子的,不找他找誰去?」
這本來是武林中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在誰的地盤上丟失了大批財物,就找誰要去。就算不是他本人或手下人劫去了,他也感到有損面子,會負責追回來。翠翠雖然有一定的江湖經驗,但對這一不成文的規矩仍不清楚,所以才這樣問。而在豹兒聽來,更是不能理解了,問:「老爺爺,我們自己不小心丟了東西,怎麼向人家要的?」
翠翠說:「是呀,在誰的地盤上丟了東西就找誰要去,而這裡,更是馬湖府所管轄的地方,我們能向官府去要嗎?」
老叫化給他們兩個問得—時啞口無言,瞪著眼看他們,一個是江湖閱歷不足;一個是根本什麼也不懂,跟他們怎麼說?紫衣少女也說:「老人家,我看你還是別去問川東大盜的好,問了也惹他笑話。」
「他怎麼笑話我?」
「你老人家名震武林,武功莫測,居然叫一個婦人劫去了銀兩,他不暗暗笑你老人家?」
青青也說:「是呀!那多丟人。而且這些銀兩也準備是給他的,問他要,後來還不是要給他?」
老叫化在揪著自己的頭髮了,眼睛在溜溜地轉,突然一拍大腿,說:「好!不問那大地頭蛇,問那小地頭蛇去。」
眾人愕然:「小地頭蛇?誰是小地頭蛇呀?」
老叫化一指那邊樹下臥著不動的盤狗子說:「那是他!」
原來大家急著解救自己,去追那女叫化,一時將盤狗子忘記了。
翠翠問:「問他!?」
老叫化:「不問他問你嗎?你熟悉這一帶的情形嗎?」
紫衣少女點點頭:「不錯,要問問他,起碼也會問出一些蛛絲馬跡出來。」
老叫化說:「我們這麼著急,他卻享福,呼呼的大睡,什麼也不管的。」
豹兒說:「看來他也是睡著時中毒了!我去弄醒他。」豹兒走過去餵他服下了—顆藥丸,灌了他一口水。好一會,盤狗子才醒過來,揉揉眼睛,看看四周,不好意思地對豹兒說:「我,我睡得太死了,快天亮了吧?」
豹兒說:「是快天亮了!」
「我,我去套馬匹去,好上路。」
豹兒說:「盤哥,不用套了,我們的馬匹、財物全給人搶劫去了。」
盤狗子一下傻了眼:「真的?」
「不信,你起來看看就知道啦!」
盤狗子一骨碌地爬起來,又四下望望,真的,馬匹、貨物全不見了。他既驚愕、又困惑,心想:你們幾個人那麼有本領,怎麼給人搶了去的?老叫化在篝火旁叫他:「盤狗子!你過來,我老叫化要問你。」
「問我!?」盤狗子走過去,「老爺子要問我什麼的?」
「在這一帶,有沒有一個女賊頭的?」
盤狗子更睜大了眼:「是個女賊頭將我們的馬匹、貨物全搶走了?」
「不搶走,我老叫化還問你幹嘛?」
豹兒說:「盤哥,你想想看,這一帶有沒有一個女賊頭的?她昨夜放毒將我們都毒倒了,害得我們動也不能動,就將馬匹金銀貨物全搶了去。」
翠翠又問:「這個女賊頭會下毒,又扮成一個可憐的乞丐老婆子。」
盤狗子茫然地說:「小人似乎沒聽說有這麼一個女賊頭的。」
「真的沒有?」
「小人怎敢騙各位俠士?」
老叫化說:「看來這個小地頭蛇不起作用,我們只好去問那個大地頭蛇了。」
紫衣少女說:「只有走這條路啦!」
翠翠問:「我們去哪裡問?他在屏山縣城嗎?」
老叫化說:「他就算不在,那也跑了和尚跑不了廟。」
「他有廟在屏山縣?」
「怎麼沒有?要不,我老叫化跑去屏山縣幹嘛?好!我老叫化先走—步,你們慢慢來。」
豹兒問:「老爺爺,那我們去哪裡找你?」
「墨燕齋。」
「墨燕齋!?那是什麼地方呀?」
可是老叫化走得連影子也不見了。豹兒說:「他怎麼說走就走呢?我們去哪裡找他?」
翠翠說:「你放心吧,我知道。」
「你知道墨燕齋在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都有。」
「什麼地方都有?」豹兒又奇異了。
青青說:「你別逗他了!豹兄弟,墨燕齋是川東大盜和武林騙子開的一間古董店,我們只要到屏山縣城裡一問人便知道。」
豹兒心裡更感到奇異:大盜和騙子還開店子?古董店,那是什麼店嘛!不會是騙人吧?那還有誰敢去店裡買東西?
天亮了!他們便動身往屏山縣,現在他們什麼東西也不用收拾了,就是連他們日用的衣服,也叫那狡猾的女賊頭連同貨物—塊劫了去。由於盤狗子不會輕功,直到下午,他們才到了屏山縣城。
一進縣城,他們問人,很快便找到了墨燕齋古董店,豹兒一看,見滿鋪貨架上擺的儘是些古老十八代的舊東西,瓶啦、壺啦!銅鏡和玉琢等各種小玩藝都有,牆上也掛了不少的字畫,—個店朝奉打扮的中年人迎出來,向紫衣少女一揖問:「小姐是紫姑娘吧?」
紫衣少女點點頭:「莫長老他老人家已到了?」
「到了到了!他老人家正在後堂等著各位到來,各位!請!」
他們隨這位朝奉走過鋪面,轉入後堂,這間古董店,鋪面不大,但後堂卻像是一戶大戶人家的院子,有花木、假山、水池等等,清雅極了。
院子的正北是大廳,大廳兩旁是一排廂房,廂房前面都有走廊和欄杆,欄杆上擺放著不少的盆景和雲南的茶花,彷彿是座官宦人家的園子,清而不俗,富而不豪,令人感到入目舒適,心曠神怡,幽雅美觀。
朝奉帶他們進到大廳坐下,跟著有人獻上香茶。紫衣少女問:「莫長老呢?」
「別問,別問,我老叫化來了!」老叫化嘀嘀嗒嗒從大廳的屏風後轉了出來。他好像是這裡的主人一樣,揮揮衣袖,對朝奉說:「你去忙你的,這裡有我老叫化招呼他們行了。」
朝奉站起來說:「那麻煩你老了!」又向紫衣少女等人一揖說,「各位慢坐,在下自會打發人端酒菜上來。」說完而去。
翠翠說:「老叫化,你像是這裡的主人吧!你老在這裡長住不好?幹嘛要出去討吃的?」
老叫化苦著臉說:「我老叫化生來就是一副苦命賤相,在這裡住上兩天我就受不了,還長住嗎?那不要了我老叫化的命嗎?」
紫衣少女問:「你老人家見到了川東大盜和武林騙子沒有?」
「大盜沒見到,騙子卻碰上了!」
「我們的事他怎麼說?」
「他什麼也沒有說。」
翠翠嚷起來:「你沒將我們的事告訴他?」
「這騙子根本就不容我老叫化開口。」
「哦!?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騙子一見我老叫化,就急急忙忙的拉著我去看東西了!我一看,就什麼也說不出來。」
眾人都莫名其妙望著老叫化。紫衣少女問:「什麼東西使你老人家說不出話的?」
「別問,你們看見了,也一定說不出話來。」
「有這樣奇怪的事?」
「要不,我老叫化帶你們去看看。」
翠翠說:「那你快帶我們去看吧!」
「好!你們隨我老叫化來!」
眾人都在暗想,什麼東西叫人看了說不出話的?總不會是可怕嚇人的怪物吧?就是怪物,當時說不出話,事後也會說呀!他們一齊站起身,跟著老叫化轉入屏風後面,穿過一個天井,步上石階,停在後廳的大門外。老叫化推開了大門,說:「你們看吧!」
眾人舉目一看,頓時個個都傻了眼,張大了嘴,一時真的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原來他們所看見的東西,正是他們昨夜給那位女賊頭搶去了的全部貨物和四袋金銀珠寶,就是連各人的行李,一件也不少,全擺放在廳上。
半晌,翠翠叫起來:「這是怎麼回事的?」
豹兒驚訝地問:「是不是川東大盜和武林騙子將那個女賊頭捉到了?」
老叫化連忙「噓」了聲:「我的小兄弟,你別大聲嚷嚷,要不,我老叫化以後更有苦受的了!」
豹兒一下嚇得不敢大聲,輕輕問:「老爺爺,這是什麼回事?」
「小兄弟,你知不知道搶劫我們的是什麼人?」
「不是那女賊頭麼?」
到底是不是那女賊頭,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