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小玉一聽到蓉表姐回來了,便奔了出去,高興得大叫:「蓉表姐,你真的回來了!我們正惦記著你哩!明哥說,伍家鬧妖怪,是真的嗎?」
玉羅剎不由看了跟出來的墨明智一眼,說:「是呵!可把我嚇死了!要不是那可怕的妖怪,我還回不了呢。」
墨明智心想:看來玉姐姐不但武功極好,人也聰明機智,想出了這麼一個好辦法,不但把自己開脫了出來,而且還不露出自己的真相,怪不得江湖上傳說玉羅剎神出鬼沒,來去無蹤,今後我得好好向玉姐姐學學。
小玉問:「蓉表姐,那麼你是趨亂從伍府跑出來的?」
「不!是那妖怪救我出來的。」
小玉驚詫:「妖怪救你?妖怪不吃人麼?」
玉羅剎一笑:「那妖怪面目可怕,卻心地很好,是他一直將我送到城外的!」
「那,那,那妖怪呢?」
「走啦!他化成一道輕煙走啦!」
盤龍飛感到其中必有古怪,但蓉姑娘回來了,他也放下了一件心事,便說:「你回來就好了,我們連夜開船,離開這是非之地吧。」
玉羅剎說:「班主,恐怕我們還不能離開這裡。」
盤龍飛一怔:「為什麼不能離開?」
「班主,你試想想,我們連夜離開,伍家不起疑心麼?他們要追趕我們,還不輕易追上了?」
「蓉姑娘,你的意思——」
「班主,我們要走,也要走得乾淨利落,不留手尾,讓伍家的人,死去了追我們的心。」
「哦!?有什麼辦法?」
「班主,乾脆我們再在監利賣兩天藝,同時去縣衙門告伍家,向他要人。要是這樣,我不能留在船上了,得先避開。」
盤龍飛遲疑地說:「蓉姑娘,這辦法好是好,去官府告伍家,有用嗎?古語說,貧不與富鬥,富不與官爭。我擔心不但告不了伍家,恐怕還會招來一場麻煩。」
「班主,你怎麼忘了,我們不是有一封蜀王爺的書信嗎?」
「那又怎樣?」
「有了這封書信,諒這裡的縣太爺也不敢為難我們。就算縣太爺袒護伍家,也會有所顧忌,何況我們是找他要人的。他就不會疑心我們了。那時我們再走,不就乾淨利索了麼?」
盤龍飛歎了一口氣說:「蓉姑娘,我走江湖為人的宗旨是:忍耐退讓,息事寧人,萬不得已,不走險路。既然姑娘這麼說,就依姑娘的辦法好了。」
玉羅剎說:「班主為人宗旨雖然好,但碰上仗勢欺人、恃強凌弱和橫蠻行兇、為非作歹的奸險小人就行不通了。你想息事寧人,他們卻要惹事生非,偏偏要與你為難。好啦!班主,我得暫時離開你們了。」
她表姑盤大嫂擔心地說:「蓉女,你現在就走?可是這深夜裡……」
玉羅剎說:「表姑,我要不離開,到時官府或伍家的人來船上搜查時就麻煩了。那時再說我是那妖怪救的,他們也不會相信。」
「蓉女,深夜裡你去哪裡?何況你又是一個孤身少女。」
「不怕,我先雇條小船到無人處的江邊上等你們。」玉羅剎說時,用眼角瞟一眼墨明智,嘴唇微動一下,似乎有話又沒說出來。
墨明智心想:玉姐姐有什麼要向我說的?是不是要我在暗中看顧盤班主?玉姐姐你放心,我會看顧好的。」
盤龍飛說:「蓉姑娘,那我們怎麼找你?」
「班主,我自會找到你的。」玉羅剎想了一下又說,「這樣吧,白天我生煙為訊,晚上舉火為號,你們將船泊過來就行了。」說完,玉羅剎便飄然離船而去。
果然,玉羅剎沒有猜錯,卯時正牌,監利縣的捕頭帶兩名差人和伍家的—名家丁,登上船搜索了。
原來伍公子身邊有兩個心腹之人,一文一武。武的是胡管家,文的便是繆師爺了。此人頗有心計,伍公子對他是言聽計從的。伍府兩次鬧妖怪,他問了那個丫環後,感到可疑,便逕自來見伍公子,說:「少爺,你覺得妖怪之事可疑嗎?」
伍公子垂著—只手,眼眉跳了跳:「可疑?」
「所謂鬼神妖怪,原屬虛緲,信則有,不信則無,少爺不疑心這妖怪是人扮的麼?」
「人扮的?什麼人竟敢斗膽冒犯我伍家?」
「這恐怕是盤家班的人扮的,他什麼不劫走,偏偏劫去了那個女子。這不是很明顯的嗎?」
「你的意思?」
「最好派人立刻到盤家班搜查一下,要是那女子在,就是他們扮的了。到時少爺便可以將那女子弄回來,然後告他們扮神弄鬼,驚恐民宅,劫走金銀,那便是問斬之罪了。」
「好,我馬上派人去。」
繆師爺搖搖手說:「少爺,最好請縣裡的捕快出面,萬一真的是妖怪攝去,我們也沒有什麼話柄落在別人手中。」
「師爺,這事就由你去辦吧。」
於是繆師爺連夜帶了一個精明的家人,拜訪捕快,說明是伍公子相托。這樣,捕快便帶了兩名差人和伍家那個家人,來搜查了……
盤龍飛一見捕快帶人上船,暗想:幸而蓉姑娘早有見地,不然,今次是有口也難辯了。他心中有底,仍問:「不知捕快人人來有什麼事?」
捕快「哼」了一聲:「你犯了法,難道不知道麼?」他一揮手,「搜!」
盤龍飛問:「請問大人,小人犯了何罪?」
「等搜出了人,你再說吧。」捕快又喝著,「還不給我進船搜查?」
那家人連忙帶了兩個差人,進艙搜查。好一會,便失望地走了出來。捕快瞪眼問:「沒搜出人?」
「沒有。」
捕快怔了一會,突然朝盤龍飛說:「既然沒人,那你跟我到縣衙門去。」
「請問人人,到底小人犯了何罪?」
「有話,你對縣太爺說去。」
「也好,小人正想去見縣太爺,求縣太爺替小人作主。」
捕快一聲冷笑,便將盤龍飛帶走。
伍公子聽那家人回報,說船上並沒有那位姑娘,而捕快將盤班主帶走了。伍公子—怔,難道那姑娘真的是被妖怪弄走了?他揮手叫家人退下。不到—個時辰,忽傳縣太爺親自登門拜訪,伍公子不由看了繆師爺—眼,問:「莫非這姓盤的告了我?」
繆師爺一笑:「就算姓盤的告少爺,縣太爺也會為少爺擺平的,恐怕是縣太爺想來問少爺,如何處置姓盤的罷了。」
伍公子點點頭,便命人大開中門,親自迎接縣太爺。一陣寒暄後,伍公子問:「大人親臨,不知有何賜教?」
「有人告發世兄強掄民女,所以本官不得不親自來一趟。」
伍公子困惑:怎麼!?這事也要你親自來的?一個江湖藝人,你給他—個誣告紳士之罪不就完了?不由問道:「此事大人打算怎樣處置?」
「世兄,這事恐怕不好處置。」
「哦!?大人的意思——」
「世兄,你知不知這盤班主是什麼人?」
「他是什麼人?」
「他是蜀王爺不惜千里迢迢,專程派人川重金聘請去成都為老王妃祝壽的。」
「真的!?」
「下官初時不信,但他有蜀王爺的信件,下官看過了,半點不假。」
伍公子頓時驚怔了。他怎麼也沒想到,盤家班是蜀王爺聘請之人。縣太爺說:「世兄,天下女子多的是,何必為了—個江湖煙花女子,去觸犯了蜀王爺?一旦蜀王爺惱怒起來,不但下官前程不保,恐怕世兄會禍及滿門,我勸世兄還是將人交出來吧。」
伍公子呆了半晌,嚅嚅地說:「大人,我沒法交出人來。」
縣太爺皺皺眉:「世兄真的為了一個女子,連全家性命也不要了?」
「大人,因為,因為這女子昨夜已為妖怪攝了去,小弟實在不知她的去向。」
縣太爺認為伍公子故意用這虛無之事來搪塞自己,頓時不悅地說:「此事說出來,令人相信麼?就算下官相信,恐怕蜀王爺也不會相信。」
這時,繆師爺在旁說話了:「大人,這女子技藝超群,我家老夫人一時歡喜,將她留下來吃飯,事後準備將她送回去的。不料碰上了妖怪,不但將她攝去了,連胡管家也死在妖怪的利爪下,兩位護院武師,為搶救這女子,中了妖術,至今仍暈迷不省人事。這事望大人明察。」
縣太爺愕然:「真的有這回事?」
伍公子說;「大人不信,盡可以派人明察暗訪,就算小弟敢斗膽欺騙大人,也不敢欺騙蜀王爺。」
縣太爺不由半信半疑,看來伍家也沒這麼大膽敢欺騙蜀王爺的。要是真的有妖怪,這也是伍家平日作孽太多,才招來妖怪。他問伍公子:「世兄,你看此事叫下官怎樣處理好呢?」
伍公子急忙一揖說:「此事萬望大人周旋一下,小弟事後必當重報大人之恩。」
縣太爺想了一下說:「下官自然會為世兄盡力,但此事,最好請世兄當面向事主說清楚,求得事主諒解,下官才好將這官司了結。」
伍公子無奈,只好答應。縣太爺說:「既然這樣,就請世兄隨下官回府見見事主。」
伍公子見到盤龍飛時,免不了賠禮道歉,說明原因,並聲明今後一定派人四處打探蓉姑娘,一有下落,立刻將蓉姑娘送回。縣太爺也從旁助說。盤龍飛一聽伍公子說要派人四處打聽蓉姑娘的下落,不由暗吃一驚,心想:若讓他真的發現了蓉姑娘,自己便有欺官之罪了。到底盤龍飛久闖江湖,心內雖驚,面部仍裝成無可奈何的神情,說:「既然這樣,小人只有等候少爺的音訊了,要是少爺發現了蓉姑娘的下落,請立刻派人到成都蜀王爺府告訴小人一聲,以免小人惦掛。」
伍公子忙說:「一定,一定,這事還望班主別讓蜀王爺知道,以免沖犯了老王妃的壽辰,驚恐了老王妃和蜀王爺。」
「好吧,小人暫時不說就是,望少爺能早日打聽到蓉姑娘的下落,至於小人,也會沿途查找的。」說完,盤龍飛便辭別回船,將經過情形略略向大家一說。盤大嫂擔心地說:「龍飛,我們還是早日離開這是非之地,見到蓉女,叫她別再露面,讓伍家的人知道。」
盤龍飛點點頭,便叫船家起錨揚帆,離開監利,往長江上游而去。就在他們離開的當天夜裡,伍家又出現了那叫人害怕的妖怪。
原來玉羅剎並沒有離開監利縣,而是隱藏在伍家大院中。正所謂富豪權勢人家,門庭深似海,房宇連片,亭台樓閣處處,有心隱藏,誰也發現不了。何況伍府鬧鬼,個個杯弓蛇影,人心惶惶,陰暗處更無人敢到,更易為玉羅剎隱藏了。
玉羅剎在隱藏處,不但知道了繆,師爺連夜去找捕快,上船搜人的事,也聽到縣太爺來拜訪伍家時的談話和盤家班船離開了監利縣的消息。同時她還聽到了兩個丫環的低聲說話,—個說:「蘭姐姐,昨夜裡那個妖怪好怕人,幸而她沒有將我捉去。」
另一個幽幽地說:「它要是捉了我去更好,省得在伍家受罪。」
「蘭姐,你不怕妖怪吃了你嗎?」
蘭姐歎了一聲:「寧願叫妖怪吃了,也不願呆在伍家。你不見今年初那位姑娘,給少爺搶了來,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後懸樑自盡,屍體給拋到荒野上喂狼?」
沉默了一會,那一位丫環又說:「蘭姐姐,我看你還是逃出去吧,早晚少爺也不會放過你,遲早要將你糟蹋的。」
蘭姐長歎一聲:「到那時,我也顧不了爹娘了,頂多一死而已。逃!我怎能逃出伍家?就算逃出去,伍家也會到我家,問我爹娘要人,說不定反而害了我爹娘呢。」
玉羅剎從隱藏處看去,只見那位叫「蘭姐」的丫環年約十五六歲,生得頗有姿色,而且舉止文雅,似乎是讀書人家的子女。
這時,有人在外面喊道:「夏蘭,少爺的參湯燉好了沒有?燉好了,叫你捧去。」
夏蘭應道:「好啦!」
「那你還不快點捧去?」
「是,我就去。」
是夜三更,伍府燈滅人靜,只有一處樓閣上透出了一線燈光,那是伍公子的寢室,他叫夏蘭為他捶腿,同時輕佻地挑起夏蘭的下巴,夏蘭驚恐地退後,嘴裡說:「少爺,別這樣,叫少夫人看見了,奴婢將死無葬身之地。」
伍公子一見夏蘭驚恐的神色,反而挑起了慾火,笑說:「少夫人怕什麼?有我哩!」
「不,不,少爺,我求求你。」
「過來,讓少爺親親你。」
驀然,一陣輕風,燈下突然出現了昨夜裡的那個「妖怪」,雙目如冷電,逼視伍公子,伍公子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你,你……」
玉羅剎冷冷地說:「你這惡魔淫棍,我不殺了你,就沒有天理了!」
伍公子正想呼喊,玉羅剎出手如電,一掌就拍斷了他的心脈,叫他今後再不能為禍人間。她又對夏蘭說:「姑娘,別害怕,我帶你離開伍府。」說時,攔腰一手挾起了夏蘭,從窗口一躍而出。剛好樓下有兩名更夫,在月下一看,驚喊著:「妖,妖,妖怪!」嚇得連打更的工具也丟了,頓時又驚動了伍府的人。當家人們湧上樓閣時,伍公子早已屍橫地下,而妖怪已去得無蹤無影。
玉羅剎將夏蘭挾出伍府,在無人之處取下了面具,笑問:「蘭姑娘,你認識我不?」夏蘭依稀認出了她,問:「你,你不是妖怪?」
玉羅剎一笑:「我要是妖怪,你不怕我吃了你麼?」
夏蘭說:「姐姐,就算你真的是妖怪,吃了我,我也會感激你。」
「好啦!你的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不過,今夜的事,你千萬別對人說。有人問你,你只說被妖怪攝出來,碰上一位高僧,將你救了,我呀,就是那位高僧的弟子,懂嗎?」
「恩人,我知道了。」夏蘭不元感激地說。玉羅剎一直送她到家門口,又將從伍府順手牽羊得來的金銀,送了一些給她,說:「你和你的父母,最好連夜離開監利縣遠走高飛,別叫伍家的人見著你們。」
果然,蘭姑娘的父母也知道厲害,便帶著蘭姑娘,連夜離開了監利縣。
玉羅剎暗中護送了她們一程,直到天光,見她一家無事了,便找了一地方略略休息一下,又潛回監利縣城,打聽伍家的情形……
第三天夜裡,玉羅剎在石首縣既一處江邊上掛上了一盞紅燈。盤家班這兩天兩夜來,一直注意兩岸的江邊,他們一見紅燈,便飛快地將船泊過來,果然見玉羅剎生俏俏地立在江邊上,真是又驚又喜,連忙放下趴板。玉羅剎輕盈地走上船來,迎著她的,先是盤龍飛的妻子盤大嫂,一把摟著她說:「蓉女,你總算回來了!你不知道,大家都惦記著你呢!」
「表姑,我也惦記著大家啊!」
盤龍飛說:「蓉姑娘,這兩天有沒有人見著你了?」
「沒有呀!」玉羅剎故意問,「有人在跟蹤我麼?」
盤大嫂說:「蓉女,你不知道,伍家在縣太爺面前答應向我們交人,要派人到四處打聽你的生死下落。我們擔心你讓伍家的人盯上了,會有意外。」
玉羅剎心想:伍家才沒有時間派人去四處打聽我哩!他一家正人心惶惶,找老道,請和尚,設壇唸經,既驅邪趕妖,又超度那惡少亡魂。就算那惡少沒死,兩次鬧妖怪,他還有心思派人去打聽我麼?口裡卻說:「那怕什麼,就算給他們盯上了,他們還不是將我交回來?」
「蓉女,話不是這麼說,要是讓他們看出有什麼破綻,你表姑丈就有欺官之罪。看來,你不能再露面了。」
「那我不能在街頭上賣藝了?」
「噢!你還想賣藝?你不怕給人發現嗎?」
盤龍飛說:「蓉姑娘,先避一個時期,出了荊州府再說。」
「好吧!那我在船上睡大覺啦!」
幾天後,船來到了荊州府的所在地江陵。江陵,古稱荊州。三國時,是坐鎮中州劉表的統治中心,文化古跡不少,還有唐朝建下來的一座開元寺。市面繁榮,人煙稠密,也是船隻出長江三峽後的第一個人縣。唐朝詩人李白有一首詩題到江陵:「朝辭白帝彩雲問,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李白的詩意是說,從四川的白帝城沿江而下,一天就可以到得了江陵。雖然詩人不無誇大之辭,但從中也可見長江三峽水流之急是多麼的驚人。而從江陵上白帝,卻不是一天兩天的了,起碼要走一個多月的時間。所以來往船隻每每來到江陵都停泊下來,上岸添置一些糧草。盤家班的船到了江陵,免不了要上岸賣藝一兩天,順便購買一些物品。
盤龍飛帶人上岸,玉羅剎留了下來,而墨明智怕武林人士發現,自然也留在船上,埋頭看書。玉羅剎走進他的房間,笑問:「小兄弟,你這麼用功讀書,想上京考狀元嗎?」
墨明智一笑:「姐姐別取笑了!我連一篇文章也寫不來,能考狀元麼?」
玉羅剎坐下來問:「你讀的是什麼書?」
「《幼學瓊林》。」
玉羅剎一怔:「又學擒人?這是哪一門派的武功秘笈?我可從來沒聽過呵!」
墨明智茫然:「姐姐,你怎麼說它是武功秘笈的?」
「不是武功秘笈,怎麼又學擒人捉人的?」
「姐姐,你弄錯了,是《幼學瓊林》,是一部使人增廣見聞的書。我讀了它,又明白了很多的東西,什麼『旋風名為羊角,閃電號曰雷鞭』;什麼『東嶽泰山,西嶽華山,南嶽衡山,北嶽恆山,中岳嵩山』等等,它同武功沒有什麼關係。」
「噢!我還以為是什麼武功秘笈哩!小兄弟,那它酸不酸?」
墨明智又愕異了:「它怎麼酸不酸的?」
玉羅剎笑道:「因為我見一些讀書人,整天搖頭晃腦,什麼『子曰,詩雲』,開口什麼『之乎者也』,閉口什麼『惜乎哉』!叫人聽了莫名其妙,酸得可怕。」
墨明智見玉羅剎說話風趣,不由也笑了,「這部書不酸,它是甜的。」
「是嗎?小兄弟,我看你別去讀那些子曰詩雲的書了。你本來有些呆氣,再叫酸書一熏,那又酸又呆,更成為名副其實的小怪了!」
「我很呆嗎?」
「你想想你走江湖以來,所發生的事,你不呆嗎?」
墨明智回想起自己的情況,的確是有些呆氣,別人一心要害自己,自己還茫然不知。說:「姐姐說得對,我今後應好好向姐姐學學。」
玉羅剎見墨明智認真了,便說:「小兄弟你別認真,姐姐是跟你說笑的。其實你為人不呆,只不過心地太好了,太天真了!江湖上詭雲譎雨,處處皆是,人心險惡,防不勝防。太過老實天真,是無法在江湖上走動的,除非你隱居山林,遠避江湖,不與世人接觸。不過,你現在的處境,就是想隱居山林,恐怕也不行,遲早,九大門派的人,也會找到你。」隨後,玉羅剎又跟他講了一些江湖上恩怨仇殺和種種意想不到的復仇手段,聽得墨明智目瞪口呆。他那純真無邪的心靈,怎麼也想不到江湖上竟然是這麼神秘莫測,錯綜複雜,真是步步都有危機潛伏。同時也暗暗驚奇玉羅剎這麼一個女子,對武林各派人物和江湖上的事這麼熟悉。
在這一段航程旅途上,要是說墨明智在教小玉讀書識字,倒不如說盤家班的人,教給了墨明智豐富的社會知識和人際關係的學問,尤其是和玉羅剎的交談,使他更是得益不淺。
玉羅剎,是三十年前一位驚震武林的女俠柳小琴的關門弟子,柳小琴是過去名動江湖嶺南雙劍的女兒,後拜一代大俠黑蝙蝠為師(見拙作《武林傳奇》中),既有家傳的劍術,又有崑崙派的絕學,以輕功、掌法、劍術三絕而驚震武林。玉羅剎可以說盡得柳小琴的絕學,從小就跟柳小琴行走江湖。她為人機敏,事事留心,所以她不但熟悉各門各派的武功、絕學和黑白兩道上有名人物的行為,個性和愛好,更有行走江湖的豐富經歷,墨明智不時與她接近和交談,從她口中,不但知道了武林中一些不成文的規矩和行話,也懂得了武林中各式各樣的事,正邪兩方面成名的人物和各種歹毒的暗器,以及一些奇招怪式的武功,這樣在他今後行走江湖,一旦與這些人物接觸時,心理上便有所準備。要是說奇俠一枝梅慕容子寧,傳授給他一門最上乘的武學,將他帶進了武學的新天地,那麼玉羅剎卻教給他豐富的江湖知識,推開了武林大門,使他窺探到武林中色彩繽紛,錯綜複雜而又驚心動魄的另一世界,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對武林人物茫然不知,什麼也不懂的無知少年了。
一天,船快要到達巴東縣。照例,盤家班要在巴東縣賣藝一至兩天。玉羅剎驀然想起一件事來,對墨明智說:「兄弟,你不是要打聽殺害你劉爺爺一家的兇手嗎?而巴東以北,便是大巴山,是過去巴山二梟出沒的地方。你不順便去打聽一下?」
墨明智不由心動了,想:是呵!既然順路來到了,我怎不去打聽一下?難道以後再專程去巴山?可是一想,又猶豫了。玉羅剎見他不出聲,問:「你不想去?」
墨明智說:「姐姐,小玉的書,我還沒有教完呵!我這一走,那怎對得起盤大叔和小玉?」
「噢?你只不過去巴山一兩天罷了,又不是不回來。」
「我可不能叫盤大叔他們把船停在這裡等我呀!而我這一去,一兩天也恐怕趕不回來。」
玉羅剎想了一下,說:「這樣吧,要是能在一兩天趕回來,我叫盤班主在巴東縣城等你,趕不回來,你就穿過巫山,到四川的巫山縣城上船好了。盤家班在巴東縣賣藝兩天,還要越過巫峽天險,起碼得有幾天,再在巫山縣賣藝一兩天,這前後就有十天左右時間,總可以趕得回來。」
「姐姐,那我怎麼向盤大叔開口?」墨明智又猶豫了。
玉羅剎說:「兄弟你放心,這事讓姐姐代你說好了,再說我也想到巫山走走,順路跟你一塊先去巴山。」
墨明智一聽大喜:「姐姐跟我一塊去?」
「你不高興?」
「哎!姐姐,我怎不高興的?我求也求不來哩!姐姐,你去巫山幹什麼?欣賞巫山的風光?」
玉羅剎一笑:「我哪有心思去欣賞什麼巫山風光的,我是去巫山拜訪一位江浙異人。」
「哦!?是什麼異人呢?」
「說起這位異人,他幼年的遭遇,恐怕比你更離奇和坎坷,可是他也偶遇奇緣,不但成為武林中的絕頂高手,也成為一代怪醫。江湖上人稱他為『要命郎中』。」
「要命郎中?他很兇惡麼?」
「不!他半點也不兇惡,跟你差不多,心地好極了。」
「那幹嗎叫他要命郎中的?」
「這有兩個原因:一是他遇上些十惡不赦的惡人,一定將他的命要了去;二是碰上些病得奄奄一息的人,憑他的醫術,可以將你的命從閻王爺那裡要回來,就算你剛死去不久,他也有本領救活。所以才得了這麼個要命郎中的美號。」
「他真的那麼有本事?」
「你不信?等你見到他就知道了。」
墨明智對這一江湖異人十分嚮往,說:「姐姐,我也跟你去巫山看看這位異人。」
「兄弟,說不定這位異人見了你,很喜歡你,傳給你一門絕技哩!」
「姐姐別笑我,我只不過好奇想看看他罷了,怎敢望他傳藝的?再說我這麼傻笨,就是他教我,我也學不來。」
玉羅剎笑道:「兄弟,你要是傻笨,天下就沒幾個是聰明人了。既然你要去巫山,那我們乾脆到巫山縣城等盤班主他們好了。」
於是玉羅剎去見盤龍飛,為自已和墨明智找了個借口,說要到巴山走走。盤龍飛已心知這位蓉姑娘恐怕不是一般常人。要是一般常人,一個孤身少女,怎能千里迢迢從嶺南來到鎮江尋找自己?而且每逢盤家班遭遇到一些意外,總是她出些主意而逢凶化吉。他不但不追問玉羅剎去巴山的原因,也阻止妻子的追問,說:「蓉姑娘,那我們在巫山縣城等候你們回來。」
這時,小玉已讀完一本《增廣賢文》,墨明智開始教她《千字文》,一直從「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點到「推位讓國,有虞陶唐。」等十多句,教到小玉每個字都認得後,說:「小妹妹,我回來後,這段書你一定要背給我聽,背不出,我真要打你的手板心啦!」
小玉嘟起嘴說:「我不幹,你和表姐去巴山玩,卻要我背書。要不,你也帶我去巴山,我在路上背給你聽好不好?」
盤龍飛喝道:「小玉,別胡鬧,先生和你表姐有事去巴山,怎能帶你去的?」
玉羅剎忙安慰她:「玉妹妹,表姐和先生真的有事去巴山走走,不能帶你去。等表姐回來,一定會給你帶些好吃好玩的東西來,好不好?」
「那你帶什麼好吃好玩的東西給我?」
「小猴子,小野兔,怎樣?」
小玉一聽小猴子便笑了:「好!表姐,那你給我帶只小猴子回來,我教它翻觔斗,豎蜻蜒。」
玉羅剎一笑,便與墨明智雙雙離船上岸而去。玉羅剎將自己打扮成一個山村姑娘,而墨明智根本不用打扮,只要將儒服脫下,換上一件平民裝束,便恢復了深山少年的本來面目。他們一出巴東縣,在山野處,各舒展輕功,宛如兩隻大鳥在山野上飛奔,剎時已去百里之遙。
巴山,是湖廣與四川交界的大山,山高林密,山間溝谷深險縱橫。它的最高峰,便是神農架,更是人跡罕到,野獸出沒。傳說神農為了解救百姓受疾病折磨的痛苦,在這裡嘗遍百草,尋找出各種珍貴的藥物來,所以世人稱這座高峰為「神農架」。
墨明智和玉羅剎踏入巴山,只見山巒重疊,雲封路斷,叢林莽莽,周圍百里,不見人跡。他們一連尋訪了兩天,走過了不少地方,也找不到與巴山二梟有關係的人來。墨明智心想:在這麼一個荒無人煙的深山高嶺中,去哪裡找尋與巴山二梟有關係的人呵?正所謂樹大招風,山高招雨。一天,他們正來到一處山野上,這時已是十月天氣,黃昏時分,突然下了一場大雨。大雨夾著風勢,來得猛烈,真是風借山勢,雨憑風威,霎時間,玉羅剎和墨明智淋得渾身濕透。墨明智不愧是深山裡長大的少年,加上他耳聰目明,在大雨中,他發現了山角處隱現一座古廟,說:「姐姐,我們到古廟中避避雨吧,今夜恐怕找不到住的地方了。」玉羅剎點點頭。兩人在風雨中朝這座古廟奔來。這座古廟,顯然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山神廟,廟內空無—人。廟前院後,野草沒徑。斷牆斑剝,瓦片殘落,處處漏雨。廟內神台上的山神,像頭也沒有了,還斷了一臂。幸而神台前還沒有漏雨,有一個乾爽的地方,可讓人坐下來。
玉羅剎想找些乾柴廢枝生火也找不到,只好將一張殘敗的神桌劈了,從懷中掏出火石鐮刀,點燃了火熠子,生起火來。
這時夜幕早已降落,外而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此時風勢雖減弱,但雨仍在滴滴答答下個不停。
火點燃後,廟內的荒涼破敗情景處處皆是。玉羅剎看了墨明智一眼,雖然玉羅剎是武林兒女,久闖江湖,到底仍有少女的羞澀;而墨明智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不好意思當著墨明智的面將外衣除下來烤乾,說:「兄弟,你背轉身子,姐姐要換衣服啦!」
墨明智怔了怔:「姐姐,你換吧,我到外面去。」
「你到外面於什麼?外面仍下雨哩!兄弟,只要你不看就行了。」
「姐姐,我想到外面捉些小野獸回來,在火上烤著吃。姐姐,我們還沒有吃晚飯呵!」
「雨夜裡,你怎麼捉野獸的?」
「姐姐,你放心。我在山野裡慣了,有辦法捉到。」
墨明智說完,人已走了出去。玉羅剎反而發怔了,心想:我這兄弟真是個老實人,看來他是為了避嫌,故意跑到外面去了。於是玉羅剎迅速將自己的外衣褲除下來,露出了一身欺霜傲雪似的肌膚,同時迅速地打開行李包,從油布中取出一套干衣褲,略略遮著身子,將紅兜兜解下,將外衣穿上,但一雙眼一直打量著門外。其實在這深山雨夜裡,別說無人,就是連野獸也不會出來的。玉羅剎剛將濕衣褲攤在火旁的一堆碎木上烘烤,便聽到了外面有人行走的腳步聲,接著是墨明智的聲音問:「姐姐,你換好衣服沒有?」
玉羅剎一笑:「兄弟,我換好了,你快進來,別在外面淋雨了!」玉羅剎滿以為墨明智只不過避嫌而藉故跑出去捉野獸,這麼個雨夜裡,去哪裡捉野獸?就是真的去捉,也沒有這麼快回來的。誰知墨明智走進來時,竟然是一隻手提了兩隻山雞,另一隻手捉了一隻活蹦蹦的山兔,不由驚訝起來:
「兄弟,你真的是到外面捉野獸了?」
墨明智笑笑:「是呀!」
「你這麼快就捉到了?在附近?」
墨明智點點頭。玉羅剎又問:「兄弟,你怎麼找得到它們的?」
「姐姐,我從小就跟隨爺爺上山找野獸的,知道它們藏在什麼地方,所以一找就找著了。姐姐,這夠我們吃的吧?」
「噢!有多啦!兄弟,你打算怎麼弄?」
「這兩隻山雞,我們做叫化雞好不好?這隻兔子,就在火上烤吧。」
「你會做叫化雞?」
「姐姐,我跟沒影子獨行俠丐學過,只要將爛泥巴一糊上,丟進火堆裡就行了。」
玉羅剎又是驚訝:「你認識那瘋瘋癲癲的老叫化?」
「姐姐,我認識,他並不瘋癲,為人可好了!」墨明智說著,將兔子交給玉羅剎,自己到外面弄了兩團稀泥,將山雞包進稀泥中,丟進火裡,然後剝了兔皮,架在火上烤。不久,山雞和免子便散發出一種令人引起食慾的香味。墨明智說:「姐姐,我們可以吃了。」
突然間,從外面又闖進一個人來。玉羅剎和墨明智不由一怔,在火光下打量著來人。來人是位十七八歲的青年,生得眼大眉粗,披著一件濕淋淋的披風,腳穿一雙麻耳草鞋,也用一雙目光,驚奇而警惕地打量著玉羅剎和墨明智,冷冷地問:「你們是誰?怎麼來到這深山野廟裡的?」語氣中含著敵意,好像這山神廟是他的家似的。
墨明智正想回答,玉羅剎早已被來人不禮貌的問話激怒了,但卻含笑地問:「你又是什麼人?怎麼也跑來這裡的?」
來人一臉傲氣:「在下看姑娘還是老實回答的好,別自討沒趣。」
「小伙子,你千萬別嚇唬我,我一向最膽小的了,別人一嚇,我會暈倒的。」
來人也聽出了玉羅剎出言調侃,濃眉揚了揚:「看來姑娘是要在下出手了!」
「你想在這雨夜荒廟中行兇殺人麼?」
「姑娘要不實說,在下只好這樣。說!你們是不是峨嵋派的人?」
玉羅剎問:「我們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你們要是峨嵋派的,那合該你們認命,別怪在下狠心。」
「哦!?你跟峨嵋派人有仇?」「這不需姑娘動問,老實回答好了。」
墨明智忙說:「我們不是峨嵋派的。」
來人冷冷掃了墨明智一眼,似乎看出墨明智不會武功,只是一般人,便說:「你不是峨嵋派,我相信。」但他指了指玉羅剎,「她嗎,我就不敢擔保。」
玉羅剎笑問:「你要怎麼才相信?」
「只要在下一出手,就會知道。」
「是嗎?那你不妨試試。」
「好!姑娘別怪在下無禮。」這位傲氣凌人的青年,「呼」的一掌拍出,掌勁十分霸道,直朝玉羅剎上身幾大穴位拍來。玉羅剎輕縱避開,青年跟蹤而上,又是一掌拍出,出掌之快,幾乎不容玉羅剎閃避。可是玉羅剎還是閃開了,不但閃開,還輕出一掌,纖纖玉手,似乎不含勁力,但一股剛柔兼備的掌力,竟從青年意想不到的地方拍來,雖然是拍出看似無力,但近身時,掌勁突然發出,能碎人筋骨。青年人知道厲害,急縱身後躍,面露驚訝之色。玉羅剎並不追擊,微笑問:「怎樣?看出我是不是峨嵋派了吧?」
青年人猶豫了一下,說:「好!在下再領教姑娘的劍術。」說時,利劍拔出。只見這把利劍,在火光下閃閃發出藍色之光,這顯然是把能削金斷鐵的寶劍。
玉羅剎一怔,不由脫口而出:「你這把劍,是不是藍玉寒劍?」
青年人揚揚眉:「不錯!姑娘小心了。」
墨明智著急了:「你這位阿哥,我們真的不是峨嵋派的人,而且峨嵋派……」
玉羅剎說:「兄弟,你別說,姐姐自會應付,你站到一邊好了,小心劍氣傷了你。」說時,也將自己的佩劍拔了出來,暗運六陽真氣護體。
青年人說:「姑娘放心,在下絕不會傷了令弟,姑娘要是峨嵋派人,我頂多殺了姑娘,也不會為難他。」
「是嗎?那我多謝你啦!」
「姑娘,我出招了,小心!」
青年人劍一出動,頓時劍影重重,寒氣頓生。要是說索命刀的刀快,恐怕這一身傲氣青年人的劍更快。玉羅剎不敢大意,抖出了自己師門的絕技——追魂芙蓉劍法。這是一代大俠黑蝙蝠晚年所創下的劍術,傳授給柳小琴,柳小琴傳授給了玉羅剎。玉羅剎手中雖然不是一把寶劍,但在六陽真氣的灌輸下,就是一條廢鐵,也變成了無堅不摧的寶劍。只見叮叮噹噹一連響了十多聲,忽見兩人突然從劍光中分開,青年人面上的傲氣消失了,他知道自己的劍術並不會輸給對手,但內力卻不及對手。玉羅剎也暗暗佩服這青年人劍術非凡,心想:這等一流的上乘高手,怎麼在江湖上沒聽人說過的?這真是天外有天,人中有人了。看來這青年人是最近才出道的,不知道他為什麼與峨嵋派結下了這生死大仇?側頭問:「我們還交不交手?」
青年人搖搖頭:「在下既知道姑娘不是峨嵋派人,還交手幹什麼?請姑娘原諒在下得罪了。」
「可是,我不想停手。」
青年人一怔:「姑娘要殺在下?」
「你以為我殺不了你麼?」
青年面色一變,又恢復了原有的傲氣,冷笑一聲說:「不錯,憑姑娘的武功,可以勝得了在下,但要殺在下,恐怕也不容易。」
「哦!?你有這個把握?」
「在下當然有這個把握,大不了,在下與姑娘拼得個兩敗俱傷。告訴你,在下還有一個絕招沒使出來,同時嘛,嘿嘿,還有一門獨有的暗器沒發出,再鬥下去,就不知結果如何了。」
「那你不妨都抖出來試試。」
「姑娘,你真要逼在下出手麼?在下這獨門暗器,十分歹毒,中毒者將沒救。」
「你是在嚇唬我麼?」
「在下所言屬實。姑娘,一個人的成敗,往往不只憑武功,也憑臨敵時的機智。」
墨明智在旁說:「姐姐,既然這位阿哥不願打了,姐姐何必再逼人家的?」
玉羅剎一笑,收了劍說:「我也頂膽小的,什麼不害怕,就害怕歹毒的暗器。」
青年人說:「姑娘並不膽小。」
「我怎麼不膽小了?」
「姑娘要是膽小,怎敢孤身一人,帶著一個不會武功的弟弟,在這雨夜荒廟中出現?」
墨明智擔心玉羅剎又會將事情說僵了,連忙說:「我們是來巴山尋人,遇上大雨,才在這荒廟中避雨的。」
青年人濃眉又是略略揚了揚:「你們來巴山尋人?是不是尋九幽小怪?」
墨明智不由一驚:「這——」
玉羅剎連忙向墨明智打了個眼色,制止他說下去,故意說:「是呵!你怎麼知道?」
青年人冷冷「哼」了一聲:「在下聽聞,中原各處武林高手,雲集君山,商議共同追殺九幽小怪。而上靈這老賊道,似乎風聞九幽小怪會在巴山出現,所以派了峨嵋派中的不少高手,前來巴山等著。當然,來巴山的,不只峨嵋一派,也有恆山和點蒼等派的高手。」
玉羅剎問:「所以你疑心我們是峨嵋派的人?」
青年點點頭:「不錯,在下是有點疑心。」
「你跟九幽小怪是好朋友?」
「在下並不認識九幽小怪,更談不上什麼朋友,在下只是聞其名而已。」
「那你為什麼來這裡幫助九幽小怪,對付峨嵋派的?」
青年頓時咬著牙說:「在下跟上靈老賊道有一筆天大的血海深仇。不但非殺這老賊道不可,就是對峨嵋派的人,在下也絕不會手軟。在這一點上,說在下幫助九幽小怪,也無不可。」
玉羅剎問:「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姑娘,何必問?」
墨明智說:「原來阿哥姓何,叫必問。」
青年人不禁莞爾:「小兄弟,不錯,在下就叫何必問好了。」
墨明智疑惑:怎麼他這樣說的?難道他不叫何必問麼?玉羅剎笑笑:「兄弟,既然人家不願將真姓名相告,我們就不必問了!」
青年說:「姑娘請原諒,在下不是不願相告,是有難言的苦衷。」
玉羅剎說:「我沒怪你呵!你要不要坐坐,烤烤火?」
「多謝姑娘。」
青年人除下披風,在火邊坐下來。墨明智問:「阿哥,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們有一隻烤山兔和兩隻叫化雞。」
青年人一來為了避雨,二來也是聞到了這一股香味才來的。便不好意思地說:「要是你們有多,肯相讓些,在下更多謝了!」
墨明智說:「阿哥,你別客氣,我們有多,你吃吧,用不著多謝了。」
青年不由又看了看墨明智,說:「小兄弟,你心地極好,怎麼跟你姐姐出來闖江湖的?看來,你們不是來尋九幽小怪的吧?」
玉羅剎狡黠地問:「你怎知我不是來尋九幽小怪?」
「在下從兩方面推斷,姑娘不是來尋九幽小怪。」
「哦!?哪兩方面?」
「第一,姑娘要是來尋找九幽小怪,這是一場刀光劍影的交鋒,怎會帶著一個不會武功的兄弟?聽說九幽小怪行為怪異,手段狠毒,奸詐百出,不怕令弟有危險麼?第二,姑娘一身功夫,是武林中一等的上乘高手,而姑娘的武功招式,卻不是少林、武當、峨嵋、點蒼等派的武功。要是在下沒看走眼,姑娘大概是一代女俠柳前輩的弟子。」
玉羅剎十分驚詫這青年人看出了自己的師門,看來這青年不但武功極好,武學知識也很淵博,而自己對他的劍術仍摸不著是何門派的招式,但肯定,這青年人的武功,絕不是中原武林所有的,似乎是出自西藏一派的武功,招式怪異、凶狠和快速。想追問他師從何人,看來這青年人連自己姓名也不願意說,更不會說出他師承何人了。玉羅剎故意說:「要是我協助他們擒捉九幽小怪,閣下怎樣?」
青年人考慮了一下:「要是姑娘出手,在下只好嚴守中立,互不相助。」
「其他門派哩?」
「那在下只有出手了,尤其是對峨嵋派人,在下絕不放過。」
墨明智問:「凡是峨嵋派的人,你都殺?」
「不錯。」
「阿哥,你這樣做不太過分麼?」
「太過分!?」青年人雙目頓時射出了兩道冷電般的光芒:「可是上靈賊道,自名俠義,殺了我一家四十八口,連婦孺也不放過,他太不太過分?」
墨明智一怔:「他殺了你一家?」
「唔。」
玉羅剎疑惑地問:「這麼一件慘案,怎麼在江湖上沒人提過的?」
青年人一聲苦笑:「這事發生在五十年前,姑娘不但沒出世,就是在下也沒出世,何況這是發生在荒山野林中,江湖上又有誰瞭解真相?」
玉羅剎又問:「既然閣下沒出世,又怎知道是上靈殺害了你一家?」
「是家父告訴在下的。」
「那麼說,令尊是唯一活下來的人了?」
「是呵!當時家父才十歲,也中了一劍,幸而我祖母的屍體將他壓在下面,令家父暈迷過去不能出聲。上靈認為他已死了,疏忽了過去,要不,家父恐怕也活不到今天。」
墨明智聽得血脈皆張:「上靈他真的這麼殘忍?」
「要不,在下怎會跟上靈這賊道有天大的血海深仇?」青年人說到這裡,聲音也有點哽咽了,拿著雞肉的手也微微震顫著。
墨明智感到這阿哥一家的慘死,與劉爺爺一家的慘死有相似之處。猛然間,他想到了一件事來:莫非這位阿哥就是劉爺爺的後人?一定是了,要不,怎會同樣發生在五十年前?可是劉爺爺說,他一家再沒一個親人留在世上了,難道劉爺爺不知道自己的兒子仍活著麼?劉爺爺怎麼這般糊塗,不去找尋自己兒子的。就是不知道,也應該向左鄰右舍打聽呵!又問;「阿哥,你父親逃出來後又去了哪裡?」
「家父擔心上靈這賊道風聞後,一定會斬草除根,連夜帶傷遠走他鄉,從此便隱姓埋名,不敢讓人知道。」
墨明智一聽,心想:這就對了,怪不得劉爺爺認為自己一家人全被殺害了,說:「阿哥,你父親怎麼不去找你爺爺的?」
青年人感到莫名其妙:「找我爺爺?」
「是呀!你不知道你還有個爺爺麼?」
「我還有個爺爺?小兄弟,你怎麼知道?而且家父說,我們全家都死在上靈賊道的劍下,他又去哪裡找?」
「不,阿哥,你爺爺沒死,當時他不在家呀!你不知道?」
「不會,家父說,我爺爺和二爺爺,全死於上靈的劍下,除了家父,誰也沒活下來。」
墨明智茫然起來:「什麼!?全死在上靈的劍下?」
青年人咬咬牙說:「是!」
「阿哥,你不是姓劉麼?」
青年人明白了:「小兄弟,你弄錯人了,在下根本不姓劉。」他說到這裡,驀然想起一件事來,問:「小兄弟,你所說姓劉的,是不是五十年前江湖上人稱的遊俠劉常卿?」
「是呀!」
青年人面帶興奮之色:「他現在哪裡?」
「死了!」
「死了!?」青年人頓時失望起來。
玉羅剎問:「你找他幹什麼?」
「姑娘,不瞞你說,在下一家人的慘死,就是與那遊俠有關。家父事先不知道,事後聽人傳說,劉常卿一家死在我爺爺和二爺爺的手上,上靈賊道才借口找到我家來。」
玉羅剎和墨明智一聽,心裡比什麼都明白了,眼前這位一臉傲氣的青年人,正是巴山二梟的後人,也正是他們來巴山所需要尋找的人,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墨明智問:「那麼說,劉常卿爺爺一家不是你爺爺和你二爺爺殺害的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固然,我爺爺和二爺爺也幹了一些傷天害理的事,但聽家父說,他們也是敢作敢為的人,有什麼事不敢承認?何況家父說,在那一年裡,他們根本就沒出過巴山,怎麼會殺害劉常卿一家了?」
「真的!?」
「難道家父會欺騙在下?」
墨明智呼出了一口大氣:「看來劉爺爺沒有說錯,是上靈殺害了劉爺爺一家,卻將這一罪惡推到別人身上。」
青年人奇異地打量著墨明智,又望望玉羅剎,問:「你們是來巴山追查殺害劉常卿一家的兇手?」
玉羅剎說:「要不,我們怎會在這裡出現的?」
「我還以為你們是來這裡追蹤九幽小怪哩!那你們追查得怎樣了!」
墨明智說:「我們跑了兩天,什麼人也找不到,想不到在這裡碰上了阿哥。」
「你們相信在下所說的話?」
墨明智愕然:「你不會騙我們吧?」
「在下與上靈賊道有仇恨,你不怕我在欺騙你們,挑起你們對上靈的仇恨,為在下所利用?」
玉羅剎不愧是慣闖江湖,慧眼識人,一笑說:「單憑閣下這一句話就夠了,我相信閣下所說的一切。」
青年人冷冷地問:「你們這麼信任在下?」
墨明智覺得這個人太傲氣了,言語之間,幾乎叫人難以接受。可是玉羅剎卻道:「閣下雖然一身傲氣,卻不似奸詐之人。且憑閣下一身武功,足可在江湖上走動,應付一流高手,也沒有必要欺騙和利用我們。」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麼的奇妙。有的人相處數十年,仍形同路人,有的人卻是一見如故。以誠相對,是人與人之間相處的最主要的一環。所以有人說,誠實,不但可以化解雙方的誤會和敵意,成為朋友;而且誠實這一美德,有時候還是一件無堅不摧的武器,某種情況下,它可以摧毀任何奸詐與欺騙,包括說假話和大話的人。
青年人內心一陣激動,說:「謝謝姑娘對在下的信任。要是不嫌棄在下,姑娘今後有用得著在下的,儘管出聲,在下力能辦到的,絕不會推辭。」青年人這一句話,不啻已視玉羅剎為朋友了。
玉羅剎微笑了:「閣下這麼快便將心交給了我們,不後悔?」
「在下絕不後悔。」
「閣下這句話還是慢一點說的好,你知不知道我們是什麼人?」
「在下只結交姑娘與令弟,不管你們是什麼人都好,何況姑娘不是一代女俠柳前輩的弟子嗎?」
「噢!師父好,不一定她的弟子也就好。我的事先不說,」玉羅剎指指墨明智,「你知不知我這兄弟是什麼人?」
「在下只知道他是姑娘的令弟,為人心地很好。」
「不,他不是我的親兄弟。」
「哦!?」
「他正是當前中原武林一切俠義人士所要追殺的九幽小怪。」
青年人不由瞪大了眼睛,驚愕地問:「真的!?」但他看看墨明智,又一笑說,「姑娘,別說笑了!要是令弟是九幽小怪,在下就是十幽的殺人魔王了。」
「哎!你還不相信嗎!」
墨明智突然說:「姐姐,有人來了。」
這時,雨聲已停,一彎明月,已升中天,在這荒山野廟的四周,只有秋蟲的悲鳴。玉羅剎和青年人先是一怔,凝神靜聽,卻只聽到蟲聲,沒有人的走動聲。玉羅剎疑惑地問:「兄弟,你是不是聽錯了?沒有人來呵。」
「姐姐,是真的,他們朝這裡來了。不只一個人,有兩個人哩。大約離這裡有五里地左右,他們走得好快,會輕功,是武林中人。」
青年人驚愕地問:「離這裡有五里地?你聽出來了?」他幾乎不敢相信,就算是武林中第—流的上乘高手,恐怕也沒有這樣驚人的內力,不但聽出來人多少,更聽出來人走動用的是輕功,這小兄弟別不是在胡說吧?
墨明智說:「聽聽,他們走近來了!」
玉羅剎內力較強,不一會兒,她聽出來了,真的是兩個人的腳步聲。接著,青年人也聽到了,他這才相信墨明智有不同一般人的聽力,難道他真的是九幽小怪?不可能呵!九幽小怪行為怪異,凶殘手狠,奸詐無比。而這少年一臉忠厚誠實相,心地又好,與江湖上所傳說的,簡直是天淵之別。但一個少年能有這樣極其渾厚的內力,真是不可思議。要說自己能有較深的內力,一來是自己天生奇質,從五歲時就開始練武了;二來是父親給自己服過千年人參,又得到師父獨門的內功修練法,才能達到今天這樣的境地。難道他從娘胎裡就開始練內功麼?青年人正想著,已有兩個人闖進山神廟來了。一個是一身勁裝,身佩利劍的青年,年約二十七八歲,生得頗為英俊,鳳目入鬢。一個是一身道服的中年道士,也背插一把青鋒,一臉英氣逼人。他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掃了廟內的三個人,略現驚異,跟著目光卻停留在青年人的臉上,驚詫地說:「是你!?」
青年人早已恢復了一臉的傲氣,冷冷地說:「不錯,是我。」
中年道土說:「好,好,貧道正愁找不到你,原來你跑到這裡來了。」
青年武士愕然問:「道長,他是誰?」
「他就是毀了我們武當山解劍池的人。」
青年武土一怔:「莫非他就是九幽小怪!?」他頓時如臨大敵,將利劍拔了出來。
墨明智一聽,不由朝這巴山二梟後人望了一眼,心想:毀了武當山的原來就是他,他為什麼要毀了人家的解劍池呢?
中年道士也將青鋒拔了下來:「小怪,將你的劍拔出來,道長要領教你的高招。」
青年武土說:「道長,我們先將信號放出去,通知其他人,別再讓這小怪跑了。」
墨明智一聽說放信號,急了,忙說:「你們別放,他不是小怪。」
青年武土打量著墨明智:「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小怪?」驀然間,他感到墨明智面孔頗為熟悉,驚喜地問:「小兄弟,是你!?」
墨明智不禁一怔,以為這個青年武士認出自己來了,問:「你,你認得我?」
「小兄弟,在下怎認不得你?三年前,你曾出面救過在下一命。」
「我救過你?沒有呵!」
「小兄弟,三年前,在下在湘黔山區中,碰上了一條鞭和閃電刀聯手圍攻,命在旦夕時,你不是跑出來喝住他們麼?儘管小兄弟不記得,在下卻沒齒難忘。」
墨明智也想起來了:「叔叔,是你?」
這世界實在太小了,正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這位青年武士,正是三年前,墨明智奉了九幽老怪之命,跑去解救的那位受傷的青年劍手,青年劍手說:「小兄弟,千萬別這樣稱呼,小兄弟是在下的救命恩人,要是看得起我,在下姓萬里,名雲,請直呼我的名好了。」
墨明智怎麼也沒有想到,當年他無意中解救的人,竟然是雲南點蒼派掌門人萬里雪大俠的兒子萬里雲。墨明智無意在黃晃失手殺了點蒼派的弟子歐陽林少俠,點蒼派視墨明智為仇敵,而偏偏點蒼派掌門人的兒子視墨明智為救命恩人,這事要讓點蒼派的人知道了,真不知如何處理才好,造化就這般捉弄人。
中年道士問萬里云:「萬里小俠,這是怎麼回事?」
「道長,這位小兄弟,就是我以前說過的,他爺爺是位世外高人,小兄弟—出面,便驚走了黑道上的兩個魔頭——一條鞭和閃電刀。在下要不是這小兄弟,哪能活到今天。」
中年道士奇異地打量墨明智,心下疑惑:他爺爺既然是位世外高人,怎麼他雙目沒有神蘊?顯然是沒練過什麼武功,似平常山野中的少年—樣。難道是真人不露相?問:「小施主,你怎知他不是九幽小怪?」
墨明智說:「這位阿哥真的不是小怪,你們相信我好了。」
萬里雲說:「道長,既然小兄弟說他不是小怪,一定不是小怪了!而且小怪也沒有這位兄弟這般的年紀,在下聽靜心師太說過,九幽小怪是位年約十六歲的少年。」
中年道士點點頭:「就算他不是小怪,但他毀了武當山解劍池,貧道也不能放過他。」
萬里雲為難了,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一個是自己救命恩人的朋友,一個是武林中的同路人。他用懇求的目光望著墨明智。墨明智說:「道長,我這位阿哥毀了你們的解劍池,我代他賠償好不好?」
「小施主打算怎樣賠償?」
「我花錢請人給你們重修行不行?」
玉羅剎聽了心裡好笑:我這小兄弟,真不知道武林中的事,毀瞭解劍池,重修就行了麼?這可是武當派的面子哩!
中年道士說:「就是重修也不行。」
墨明智愕然:「那要怎樣?」
「小施主,貧道看在你的份上,請你這位阿哥隨貧道上武當山走走,當面向我們掌門人賠禮才行。」
墨明智心想:這辦法也行呵!毀了人家的東西,賠禮是應該的。正想這麼說,只見青年人,一聲冷笑:「想要在下去武當山,那就看你用什麼本事了。」
中年道士皺皺眉:「你是要貧道動手?」
「哼!武當派號稱天下第一劍,說什麼少林拳、武當劍,在下就是不服。還訂下那麼個臭規矩:凡是上武當山的,都得在解劍池邊解下劍來,在下更是看不順眼。這解劍池不毀了它,留下它幹什麼?」
中年道土頓時凶光四射:「施主這是跟我們武當過不去了?」
「隨你怎麼說都行,不過,武當自命天下第一,目中無人,難道就跟天下武林中人過得去麼?」
墨明智心想:這位阿哥也真是,別人愛自稱天下第一,你就由他去稱好了,何必去理會?你不想解劍,就別去武當,那不行了?又何必毀了人家的解劍池?
中年道士揚揚眉:「施主不願隨貧道走一遭?」
「在下說過,就得看你用什麼本事。」
「好,亮劍吧!」
傲氣青年「噹」的一聲,將劍拔下:「在下想看看武當山的太極兩儀劍法,是不是天下第一劍法。」
墨明智問:「你們真的要打麼?」
玉羅剎說:「兄弟,你別出聲了,江湖上的事,有很多是用道理說不清楚的。」
「姐姐,刀劍無眼,會傷人呵!」
萬里雲說:「兩位聽在下一句話好不好?」
青年人說:「請說!」
「兩位既然要印證劍術,在下斗膽請雙方點到為止怎樣?」
青年人說:「行!看在兄台和小兄弟的份上,我絕不會殺了他。若在下傷在他的劍下,不但隨他上武當賠禮認錯,也從此不出江湖。就是萬一死在他的劍下,那也是我咎由自取,絕不怨人。」
中年道士見青年人這樣看輕自己,渺視武當劍術,心裡有氣,也冷冷地說:「貧道也絕對不會殺你。至於貧道萬一敗在你的手中,也只是貧道武功不濟,並不是武當劍術不行,貧道馬上離開這裡,此後貧道也不會找你復仇。但武當派其他人找你,卻不關貧道之事。」
玉羅剎心想:這武當牛鼻子道士很會說話呵!他勝了固然很好,敗了,也不會辱及師門。更妙在他不排斥其他武當派人以後尋仇之說。不像這青年人,一敗,什麼都完了。
這時,雙方早已齊手交鋒。兩人在廂內院中,只見劍光裹著人影,倏起倏落,驟分驟合。武當劍術,果然名不虛傳,封守得嚴嚴密密,幾乎是水潑不進,而青年人的劍術,怪異少見,往往從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刺出。正是高手過招,往往用不了幾個回合,勝負立見分曉。只聽見「噹」的一聲,一把利劍飛出,重重劍影消失,兩人驟分。玉羅剎、墨明智和萬里雲一看,只見青年人仍氣定神閒,寶劍早已入鞘,而中年道士面色蒼白,手腕已為利劍劃傷,青鋒劍斜插門外地上,劍身仍在擺動。
青年人說:「承讓了!在下只不過希望武當派別太小看了天下人,廢除了那條叫人解劍的陳規陋矩。」
玉羅剎說:「是呀!要是大江南北、黃河兩岸所有名山,都有武當派這麼個規矩,一些學劍練刀的人,就不用帶兵器到泰山、恆山、華山、巫山、衡山等地遊玩了。再說,要是我們等三人也在這荒山中設一個什麼派,不准你們帶刀劍進來,你們願不願意將劍解下來丟在大門口的?」
墨明智聽玉羅剎這麼一說,也感到武當派人過分霸道,阿哥這樣做雖然衝動些,但聽來也有道理。而武當山那位道士一言不發,連劍也不要,掉頭便走。
萬里雲喊道:「道長,你等等。」
可是道士展開輕功,立即走遠了。萬里雲對墨明智說:「小兄弟,請原諒在下先行告辭,我得趕快追上他才好。」
玉羅剎說:「他自感無面而去,你追趕他幹什麼?由他去不好?」
「小姐,你不知道,我這位道長自尊心極重,在下擔心他一時想不開,會走絕路。」
「難道他會自殺麼?」
「有可能。」
墨明智嚇了一跳:「那你快去,千萬別叫他死了!」
「小兄弟,但願我們後會有期。」萬里雲說完,拔起地上那把劍,追趕道士而去。
墨明智問玉羅剎:「姐姐,那道士會自殺嗎?」
「很難說,世上是有這麼一些糊塗蟲,一時吞不下這口氣,會自殺而死。」
「真的!?」
「兄弟,古時齊國有三位勇士,因為一個桃子,先後三個人都自殺了。力拔千斤的楚霸王,因為打了一次大敗仗,也在烏江自刎,怎麼沒有?」
「不行,姐姐,我去看看。」
「兄弟,你這麼一去,不怕人家發現了你嗎?恐怕那位認你為恩人的萬里雲,首先就不會放過你。」
墨明智愕然:「他怎麼不放過我?」
「兄弟,你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他是什麼人?」
「他是點蒼派掌門人的兒子。你在黃晃傷害了點蒼派的歐陽林,點蒼派和其他中原各大派,正愁找不到你哩!兄弟,到時你不想傷人,恐怕也由不得你了。」
青年人真正驚訝了:「小兄弟,你真的是江湖上人傳的九幽小怪?」
墨明智難為情地點點頭:「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叫我做小怪的。其實,我一點也不怪呀!」
玉羅剎笑道:「你要是不怪,天下間就沒有怪人了!」
「姐姐,我真的很怪嗎?」
「當然真啦!你想想你過去的行為,別人千方百計要殺你,計算你,你還好心去關心他們,你自己的內力震斷了別人的手腳,仍渾然不知,還問人家怎麼樣。在一些與你敵對的人聽來,不就是刻毒的譏諷和行為怪異麼?」
「我不知道呵!」
「兄弟,你以後可得好好注意!」
青年人想不到江湖上傳言的九幽小怪,竟然是這麼一個閱世不深而又童真未泯的忠厚少年,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了。
青年人見時已深夜,又吃飽了,感到自己不應再留在這野廟中了,便起身告辭說:「打擾了姑娘和小兄弟,在下告辭了。」
墨明智愕然:「這麼深夜,阿哥還要去哪裡?」
玉羅剎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意,說:「是呵,你就是要趕路,也不在乎這下半夜時間。不如趁這時休息休息,明天再趕路不好?江湖兒女,那裡避得這麼多嫌疑?」
青年人見玉羅剎這麼坦然大方,反而不知說什麼了。墨明智道:「阿哥,就在這裡休息吧,別走了。萬一有什麼野獸闖來,多一個人也多一份力量呵!」玉羅剎又說:「你要感到不便,我一個人到那小房間睡,你就跟我兄弟在這裡休息怎樣?」
青年人說:「既然這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墨明智大為高興,問:「阿哥,既然你這麼信任我們,能否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我今後也好有個稱呼。」
「在下姓時,名不遇。小兄弟,你呢?」
「我叫墨明智,是筆墨的墨,光明之明,智慧之智,可不是沒有名字。」
時不遇聽墨明智這一番的自我介紹,不由好笑:「小兄弟這名字實在有趣!」他又轉問玉羅剎。
玉羅剎笑道:「我姓玉,名芙蓉,江湖人稱玉羅剎。」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