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啦」一聲,牟道的衣服被削去一大片,幾乎傷著了皮肉。牟道扭過頭去,偷襲的是白三敗。
牟道道:「你很會選擇時候。」
白三敗說:「慚愧得很,還是沒沾上邊。我是很少偷襲別人的,更不用『回香刀法』暗下殺手,莫非這是天意嗎?」
牟道盯了他兩眼:「看來你的刀法又精進了。」
「不。」白三敗坦率地說,「以前是我沒用全力。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下刀的機會,仍是虛的!」
牟道道:「你真能忍得住,比我想像的可怕,你才是一個殺手呢。
白三敗歎了一聲:「你這話一點也不特別,殺手與普通人對你來說,有什麼兩樣呢?」
牟道笑了,很豪邁,大酒。
范幼思忽道:「我願意進宮,走吧。」
牟道吃了一驚,難道她也有了野心嗎?
鄭和連連點頭,為其叫好,白三敗冷漠無語。
三人離去了,牟道感到某種失落,這不同落葉歸入泥土,它有一種傷害在,也許范幼思的目的就在於此。
他站在那裡停了一會兒,一溜煙跑了。
瞬間,他又到了張嚴馨住的客房前。
屋內沒有動靜,他的心向下一沉,一百個念頭眨眼轉完,不知吉凶。
他輕輕推開門,人去屋空,僅給他一片滄然。
他扭身走到唐賽兒的門口,與朱允炊目光相碰。
他乾笑了一聲:「知道她們去了哪裡嗎?」
朱允炊搖頭說:「我們一直呆在屋裡呢,沒聽到別的動靜。」
牟道心裡挺火,暗怪他們戀的不是時候。
唐賽兒問:「京城裡有什麼消息嗎?」
牟道道:「我進了一趟皇宮,皇上老哥很想你們呢。朱老兄,你的葬禮就要進行了,很豐厚。」
朱允炊嚇了一跳:「我的葬禮?」
牟道說:「不用伯,悟因代替了你。」
「他死了?」
「不,是你死了。從此後他們就只認你是悟因了。當然,他們若能抓到你,那又當別淪。」
朱允奴一臉悲憤,不知他在恨什麼。
牟道還掂念著侯至爽,個能久留,展身欲走。
唐賽兒忽說:「少俠,我們一同闖一下皇宮如何?」
「你們進宮做什麼?」牟道道。
唐賽兒恨道:「昏君害得我有家不能歸,我要讓他有家不安心!」&;&;牟道笑迫:
「皇宮」足個陷階,多半進人出個來,你不怕事與願違嗎?」
唐賽兒說:「沒什麼好怕的,嚇他一身病,死了也甘心。」
牟道道:「你若早有這樣的勇就好了,現在唐賽兒臉頰一紅:
「這怪不得我,昏君大搞株連,是他做
賊心虛。我進深宮是為未了之事,沒有什麼早遲」
牟道微微一笑:「那我能幫你什麼?」
「誅殺昏君人人有責,我要人幫嗎?」
牟道哈哈笑道:「那好,晚上宮裡見。」
他閃身去了,疾如星火。
唐賽兒怔在了那裡,陣子深處宛如熟透的金秋,光明澄黃,但也不乏寂寞。
朱允奴抓住她的手,深情地說:「我們一塊去,那裡也並非進去都是死人。」
唐賽兒遲疑了一下:「這恐怕不太好吧?」
朱允奴笑道:「一邊發大喪,一邊鬧皇宮,兩下湊在一起才有趣呢。『朱四,皇帝做夢也想不到的。」
唐賽兒臉上的細紋裡刮起一股春風,眸子也醉了,她感到兩人的心終於相通了。
朱允奴是個花和尚,心中一蕩,手指不由在她的臉上撫了一下,滑滑的,反讓他憶起少年的諸多風流。唉,轉眼間許多年了!
多麼快呀;人也許不如石頭,瞬間就消來了,一去不見!
唐賽兒見他忽喜又悲,忙問:「怎麼了?」
朱允奴說:「風雨依舊,人事無情,這是多麼可歎的呀,我們像什麼?」
唐賽幾道:「像什麼是次要的。怎麼活才是真呢。活著時要把握住機會,這也是佛祖的意思,該幹就幹。」
朱允奴笑了,這麼理解佛的思想,那真是天才的發揮。
兩人溫柔的目光透進對方的心裡,遙遠隨陌生的情感終於在們們身上覺醒,兩人的頭抵在了一起,慢慢合一。
牟道飄然上了長街,幾起幾落,到了侯至爽住的客房,又撲了空,侯至爽不在房裡。
他轉身欲走,陡見桌上躺著一張紙條。他走過去一看,是侯至爽留下的,讓他在房裡等一會兒,她片刻即回。
他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不知不覺進了夢鄉。
等他了覺醒來,猛地從床上爬起,天已經黑了。侯至爽還沒有回來。
他感到有些不妙,縱身出了客房。
一陣急行,他到了皇宮外。
宮門外十分寂靜,只有夜沙沙,不知是什麼聲音。
他在黑暗的小道上走了幾趟,不見有人來,飄身飛起,猶如一片雲,進了皇宮灤院。
夜裡的皇宮是美麗的,白天裡的部份陰森不見了,代替它的是粉氣濃重的於嬌百媚。
夜間宮廷裡聲音特別多,單是音樂聲就可編一本大全。至於幽歎、哭泣、呻吟、狂笑,那就更多了,五花八門,即使是腳步聲也有許多種。
明亮的殿堂裡多半有歡笑,彷彿牽牛花兒旋著飛向夜空,粉紅色的屋字裡多是呻吟,低叫,也許有怪異的喘息,各不相同。這正是黃色大師要收集的材料,撰成「黃龍白虎要術」
之類。
黑暗的院落裡有人長歎,感慨人生滄桑,綠光下有人鬼叫,彷彿地獄裡的冤魂……這真是一個奇異的世界。
牟道若不身臨其境,說什麼也不會相信人世間最高貴的地方竟是這個樣子。真是可笑,皇宮僅是金色包裝。
他順著高牆向北走,迎面碰上兩個宮女哭哭啼啼。他站住了,兩個宮女躲著他走開了,彷彿受驚的小鹿。
在宮中,哭泣也是不隨便的,該哭時要大笑,這是常有的事。
若說宮廷是一座培養傑出高手的地方—「兩面三刀」的學校,一點也不過分,歷代不乏其人。明朝尤烈。
一股香風吹來,牟道上了牆頭,猶如翩翩蝶。幾個飛縱,他到了太和殿前。
這時,一群侍衛挑著燈籠過來,忽忽啦啦的。
太和殿裡燈火輝煌,宮女正在起舞。恃衛們站到了門旁。
聲樂高昂了起來,宮女們飛揚起來,長衫華羅扯地起,一片光影不見人。
樂聲柔和下去,宮女們竟相折腰,猶似柳垂。
龍椅上的朱棣開懷大笑,神采飛流。
牟道不由長歎,這樣的老小子能治什麼國呢?
他正出神,忽見兩條人影飛快地衝向殿裡,宮女們頓時大亂。
唐賽兒一個箭步搶到朱棣面前,痛斥道:「無恥昏君,天下有多少百姓受苦,你卻在這裡不思治國,僅知淫樂,要你何用?看劍!」
寒光一閃,直刺朱槐前胸。
龍椅上的朱棣挺滑溜,是個會家子,身子騰起,飛腳踢向唐賽兒的手腕。
唐賽兒身形陡閃,反攪一朵劍花,刺向朱棣的後心。
朱棣擰身急射,晚了一點,被劍刺中,鮮血飛灑。
突然,旁邊一個宮女長劍忽出,領起一片霜華削向唐賽兒的肩頭,快似閃電。
唐賽兒料不到宮女中競有這樣的高手,急閃不及,劍透肩頭,身子一晃,差點兒栽倒。
朱允炊大急,運起「風火大挪移神功」向那個宮女劈去,掌聲如雷。
那宮女擺腰一仰,朱允炊拉起唐賽兒就向外衝。
唐賽兒估計難逃出去,仇恨爬上劍端,搶上一步,又戳了朱棣一劍,這下中了要害。
殿外的侍衛這時圍上他們,叫喊不斷,抓刺客!
朱允文額上出了汁,見宮女劍又刺來,伸手抓住個侍衛扔了過去,隨之與唐賽兒向外衝殺。
侍衛救了他們的命,若不是侍衛攪和,兩人誰也別想逃出去。
兩個人三躥兩蹦出了殿門,那宮女又追上他們,正要下手,牟道向她的手腕拂去。
宮女驚怒交集,身形一旋,振出兩朵劍花直刺牟道的眼睛,疾如驚電。
牟道急身一搖,伸手彈向宮女的劍背。
「檔」地一聲,長劍差一點飛了,大走偏。
宮女怒而拚命,連攻三劍,月牙形的劍氣連在一起,飛向牟道的周圍。
牟道輕哼一聲,一晃到了她身後,揮掌擊去。
宮女立時彈出四五丈外,長髮橫飛,猶似風神。
牟道認出了她,冷笑道:「范家大小姐,想不到你成了皇上的守護神,難得。」
范幼思恨道:「哪件壞事都少不了你,不怕眾人怒嗎?」
牟道說:「像你這樣的『眾人』嗎?那有什麼可怕?倒是你的轉變令人擔憂。」
又有大批的侍衛衝了過來,牟道扭頭對唐賽兒說:「你太性急,快點離開這裡吧。」
唐賽幾知道再呆下去會走不掉的,忙與朱允炊向黑暗處逃。
她雖然受了傷,輕功還沒有打多少折扣,一般的宮廷侍衛是近不了她的身的。
牟道望著大群的侍衛圍上了他,哈哈地笑了起來:「難道我是皇上嗎,你們護著我幹什麼?」
范幼思一舉劍:「他是亂賊的頭子,別放過他!」
侍衛們頓時揚刀揮劍動了起來,各不相讓,爭著搶功。
牟道飛旋而起,在笑聲中踏著他們的頭去了,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范幼思返到殿中,朱棣已奄奄一息了。她揮動了一下手臂,宮女們連忙把他抬走了。
大殿內外又恢復了平靜,范幼思縱身向東北方射去。她心裡很急,夜色都掩不住她的衝動。天上的星看著她。
牟道出了皇宮,找了一陣子,不見唐賽兒的蹤影,急忙回客棧去。如果侯至爽不出事,也該回來了。
他進了客房,仍不見人,那張紙條還躺在桌上。
他心裡有些煩,掩門出去了,在京城裡跑開了。大小客棧找了幾十家,連個人毛也不見,張嚴馨更無消息。
萬般無奈,他又回去了,決定在客房裡等到天明。
他,人是沒找到,卻帶回了兩個小鬼。他剛走進客房,兩條人影便到了他的門口,小店很靜,沒人管問他們的事。
兩個人似乎十分忌憚牟道,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猶如突地死了一般。
夜滾向了深處,牟道睡了。
兩個人開始了活動。客房門是沒關的,兩個人慢慢把它推開,一點聲音也沒有。他們躡手躡腳走到床前,一個站在床尾,一個站在床頭,兩人同時拔出了刀。他們比劃了幾下,同時出手,閃電般向牟道砍去,一個切腿,一個劈頭,不讓他完整了。
牟道終於發現了敵情,好像不自覺地一扭動,兩把刀立時窮空。倒霉的是床,成了三截。
兩個人吃了一驚,連忙交叉橫剁,刀風哧哧。他們心中有壓力,若是連個睡著的人都殺不死,那笨得只有殺自己了。
牟道貼床一挪,看似未動,卻已滑到地上,同時反手拍出兩掌,擊向二人的頭顱。
兩個人間躲不開,被打了個踉蹌,腦袋暈暈的。
牟道道:「連你們也學會了這樣的法子,可見江湖糟到了什麼程度。」
羅國偉尷尬地說:「我們想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麼差勁,這才出此下策,看來下策沒有管用的時候。」
古風道:「剛才你肯定沒有睡著。」
「我永遠都不會睡到你希望的那種程度。你們無故拔刀,這怎麼說?」
古風道:「這次出手還是我們吃虧,你要趕盡殺絕嗎?」
牟道哼了一聲:「我不想時刻睜著眼睡覺,這要求並不高,你們至少要有點表示。」
古風長歎了一聲:「你讓我們吃盡了苦頭,還要留個記號嗎?」
「不錯,否則你們永遠也不會聰明。」
古風沉悶了一會兒:「那好,給你。」
飛刀切去一個手指扔到了桌子上,血淋淋的。
羅國偉知道逃不過這場恥辱,揮刀在自己的臂上劃了一道血槽,挺利索的。
牟道冷看了他們兩眼,說:「這是最後一次寬恕,再相遇,絕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古風哈哈一笑:「你別嚇唬我們,江湖第一課就是擔驚受怕,我們早學過了。古某運道不高,屢受挫折,已有退出江湖之意,金盆洗手,不會再找你討帳了。」
羅國偉甚是傷感,幽暗地說:「若有半片淨土,我也要弄花惹草了,但願她知道……」
牟道揮手驅「客」,兩個人灰溜溜走了。
少頃,牟道飛身而起,跟蹤他們去了。
二古在長街口迎風站了一會兒,古風說:「老兄弟,古家墳頭不冒煙,江湖水是不能喝了,我們別過吧。」
羅國偉「唉」了一聲:「我沒你自在,還要去尋人呢。」
古風一言不發,飄然而去。
羅國偉站在那裡呆了片刻,縱身向北。
牟道輕風般隨上。
羅國偉走了一陣,到了一家門口,遲疑了一下,縱身入院。
牟道依法炮製,緊追不捨。
羅國偉落到一片花草旁,慢慢走向亮燈的屋子。
這是個大戶人家,多半有做官的,幾進院子呢。
院內花草頗多,混合的花香使人飄飄欲飛,高大的古樹沙沙有聲,很特別。
羅國偉到了屋門口,諦聽了一會兒裡面的動靜,小聲說:「師妹,是我。」
屋門慢慢開了,唯明羽走了出來:「你怎麼找到了這裡?」
羅國偉歎了一聲:「師妹,你知道我的心思,你就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到你的。」
唯明羽低下了頭,卻沒有多少溫柔:「我有事未了,沒法兒跟你談別的。」
羅國偉沉默了片刻,說:「師妹,我試過了,牟道很不好對付,即使你殺了他,也要付出沉重的代價,何必讓仇恨改變你的下半生呢?」
唯明羽冷道:「害人償命,借債還錢,這是正理。現在理歪了,我扶正它也不行嗎?」
羅國偉不吱聲了,辯下去只會更糟,任性的女人有時比敵人都可怕。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感到夜的靜謐掠過他們的心頭,像一個明點在游動。夜使人深刻。
牟道在暗處等得不耐煩了,向一旁飄去,偷窺兩個傻傢伙勾勾搭搭沒有什麼趣味。他相信張嚴馨就在附近。
他輕風一樣飄閃到一座房前,學著羅國偉的腔調沖漆黑的屋子裡叫道:「師妹,是我,你在裡面嗎?」
聲音甚小。
屋裡沒有動靜,他又問到另一座房前,重複剛才的低喊。
唯明羽精明似鬼,風吹草動都能識破其中的文章,牟道的把戲自然瞞不了她。
牟道閃向一棵樹後。她斜身欺了過去,猶如幽靈。
牟道正沉浸在美妙的幻想裡,一點也不知道身後發生的一切。
女人製造的災難他多半預測不出來。
他還要向西面的窗口低呼,唯明羽陡展神威,「綠炎毒掌」著了魔似地飛向牟道的後腦勺,好漂亮的手段。
牟道忽聽腦後風響,連忙低頭,毒掌擊中他的後背。呼地一聲,他的身子撞到窗口上,破窗進了屋子。
這回他吃虧不小,哼哼卿卿沒有言語。
羅國偉甚為奇怪,這小子是怎麼回事?如此低劣的偷襲根本談不上檔次,怎麼就擊中了呢?難道挨女人一掌,下輩子能發大財嗎?
唯明羽一招得手,樂開了花,笑道:「小子,這是讓你知道夜間人家沒有多少便宜占的。」
牟道「咳」了一聲:「我不過學了一下你們談情的樣子,有什麼大錯呢?難道只許你們這麼幹嗎?」
唯明羽大怒:「住口!你小子少逞口舌之利,有膽氣出來拚鬥」
牟道正要出去,張嚴馨從裡間房裡走了出來,輕道:「牟兄,不要理她。
牟道一樂,差一點衝過去摟住她:「師妹,我好想你啊!你知道我的心思嗎?」
張嚴馨一怔:「怎麼成了你的師妹。」
牟道嘻嘻一笑:「我跟人家學的,隨便用用。」
張嚴馨嚷道:「牟兄,跟師妹可以隨便嗎?」
牟道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少女的幽香,身子不由向前挪了一下,這麼好聞的氣息他估計一輩子也聞不夠。
張嚴馨不知他要幹什麼,見他偎得太近,向後退了兩步。
牟道覺得無趣,便關閉了鼻子,不聞了。
忽然,一條人影撲了過來,嚇了牟車道一跳,是戈劍。
「兄台,你又在甜言蜜語呀?」
牟道說:「你別大多心,是你媽把我扔進來的。」
戈劍道:「你幹嗎老惹她呢?」
牟道苦笑道:「是你媽找上的我,一掌差點兒把我報銷了,腦袋都疼呢。」
張嚴馨:「牟兄,侯姑娘呢?你是誤闖到這裡來的嗎?」
牟道道:「我找了你們一夜了呢,怎是誤闖?侯姑娘丟了,不知她去了哪裡。」
戈劍笑道:「兄台,那位侯姑娘怎麼老跟著你,她想幹什麼?你可不要犯錯誤。」
牟道說:「她想弄個皇后當當,讓我幫助她,我沒幹。這能犯什麼錯誤?」戈劍搖了搖頭:「見台,你別騙我們,這不是全部,那個姑娘可挺狡猾呢。」
牟道輕輕地笑了:「我不大會上當的,你放心吧。你們打算在京城裡呆多久?」
張嚴馨幽歎了一聲:「這個由不得我們,素雪落地已作泥,哪有幾天飛精神。」
牟道心中一動,笑道:「那我們就一塊溜了吧,悶在這裡總無趣。你媽手眼通天,用不著你照應的,這不算大逆不道。」
張嚴馨低頭沉思了片刻,小聲說:「她不會讓我走的,我也狠不下心。」
牟道勸道:「你媽的話不能聽,還是自拿主意真,否則麻煩無窮無盡。」
張嚴馨無語,外面的花心夫人罵起來了:「你小子少使壞,我女兒豈會信你的?你害死了我丈天,還要辱沒我的女兒,可算把我欺負到家了,我與你不共戴天!」
牟道彷彿被迎頭潑了一身涼水,心猛地向下沉去。花心夫人總喜歡把極端敏感的問題端上桌面,刺激女兒的心,這招厲害!
張嚴馨顫慄了一下,似乎很冷,無奈的陰影又籠罩了她,四周是無情的堅壁,她爬不上望月台。一股陰森之氣從她的指頭侵人了她的身體,彷彿百年老籐要纏住她,可怕的世界呀!
戈劍眨已了兩下眼睛,輕道:「兄台,我有一個好辦法,你想聽嗎?」
「什麼辦法?」
一要想逃走,唯有悄悄的。你先出去到門口等候,讓她們以為你走了,我再和姐姐一塊兒去找你。怎麼樣?」
戈劍神秘他說。
牟道點了點頭:「你可別騙我,從後門溜了。」
戈劍差點兒笑起來:「我哪有你這麼多心眼呢?」
牟道看了一眼張嚴馨,等她點頭。
張嚴馨的亮眸裡星光一閃,沒有明確的表示,她心裡極為矛盾,暗歎自己的命運不濟。古來紅顏多薄命,描繪的就是這樣的情景嗎?
戈劍見她發呆,輕笑道:「姐姐,就這麼辦吧,出去才好玩呢,這算什麼呀?」她推了一把牟道:「兄台,該看你的了。」
牟道會意,彈身飛向窗外,兩夫人狂擊不中。
牟道道:「以後就用不著你們費心了,我不會再找你們。告辭!」
花心夫人說:「小子,我們卻不會放過你!在我們面前弄鬼,你成不了的!」
牟道哼了一聲,飄然而去,風一樣沒了。
花心夫人衝著屋裡說:「君兒,出來吧,我們住在一起。」
張嚴馨道:「我很累了,不想再換地方。」
唯明羽呼喚戈劍,兩人不應了。
兩夫人在屋外叫了一陣子,屋裡什麼動靜也沒有。
唯明羽要進屋去,戈劍忽道:「媽,我睡著了,你就不能安靜一會兒嗎?」
兩夫人又是一陣低罵,死丫頭,睡著了還能說話?
戈劍抱著張嚴馨的頭哧哧笑,聲音極低,猶如春風夜雨聲。
兩夫人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嘀咕了幾句,回房去了。
羅國偉跟著唯明羽進了屋。
兩個人相對靜立了片刻,羅國偉說:「師妹,我知道你心裡挺苦,但報仇可從長計議嗎。」
「不,我心裡一點不苦,很輕鬆。」
羅國偉不解了,這樣的事少有的:「那你還抓住他不放幹什麼?」
唯明羽翻了一個白眼:「我就這麼個活法。」
羅國偉啞然無語了,他忽地發現並不瞭解唯明羽,儘管愛比任何瞭解更深刻。這是個不幸的現實,他感到跨越不易。
沉靜了一會兒,他把發熱思想放到水裡一衝,笑道:「師妹,你打算什麼時候安排寧靜的生活?」
唯明羽淡然道:「找到寧靜的時候。」
「師妹,你不以為我對你是一股力量?」
唯明羽沒有話,她的目光有更強的表達力,許多壓抑的東西從那裡射出。
羅國偉看到了他渴望的那種顏色,胸膛裡的火爐旺了起來,烤得他嘴乾舌燥,伸手抓住了她的腕兒。涼涼的玉腕兒,就如清例的水,能解渴止痛。
唯明羽似乎感到了異樣,不是她希望的那種情景,猛地掙脫開了,宛如做錯了事。
羅國偉有了第一次抓撫,膽子大多了,猛地又摟住了她,並慢慢滑向她的腳下,跪倒了。
男人需要一次又一次大膽,這是成功的階梯。
下跪終於起了決定性作用.唯明羽變熱的手撫向羅國偉的頭髮,這只能被看作是愛情的回應。
羅國偉美極了,多虧這一抱啊!
兩人偎在了一起,屋中飄起了悄悄話。
花心夫人原是防著女兒的,怎奈空屋寂寞,又見羅國偉進了唯明羽的屋子,一顆心亂了,她猜不出他們會幹出什麼來。也許出於好奇心吧,她走向了唯明羽的屋子,要親眼看一下。
當她看到兩人抱在了一起,她彷彿被誰摸了一把,眼前生出許多幻象來,把女兒的事忘了。
戈劍這時探出頭來,拉著張嚴馨向大門口跑去。兩人的腳步聲極輕,花心夫人什麼也沒聽到。
她們出了門,幾乎撲進了牟道的懷抱。
牟道笑道:「好妹子,比我還有辦法。」
戈劍蕪爾一笑,三人順著胡同西去。他們怕被兩夫人追上,專向暗處走。
黎明時分,他們到了城門口。&;&;京城這時已戒嚴了,錦衣衛到處搜捕亂黨。
他們走到一條街口,忽見過來兩個叫化子,牟道笑了。
他們扮得不像,牟道認出來了。
朱允炊道:「你們也要出城去嗎?」
牟道說:「我還有點事呢。不過我可以幫你們一下,你這個樣子是要被揪住的。」
唐賽兒自信地說:「幾個錦衣衛還奈何不了我們,你放心吧。」
這時,一彪人馬飛奔而來,少說也有千人,他們連忙閃到胡同裡去。
大隊人馬過後。牟道說:「你們今後有何打算?」朱允炊道:
「打個安靜的地方,過平靜的生活。」
唐賽兒的臉上泛起一片紅潮。
牟道點了點頭:「這樣也許更好。你們還是晚上出城吧。」
朱允炊說:「不,我正正當當出城,看他們有什麼辦法。」
牟道沒吱聲,兩人縱身東去。
戈劍道:「兄台,這人還有點志氣呢,我們也隨後去吧?」
牟道淡淡一笑:「我們還是去皇宮吧,那裡會更安全。」
本心驚道:「這怎麼可能?那裡可沒好人,被他們逮注准完。」
牟道說:「我們有那麼好逮嗎?宮廷裡也有好地方,你們不想見識一下嗎?」
戈劍為難地說:「姐姐武功全失,那麼高的宮牆怎麼進?」
牟道說:「我可以抱著她嗎。」
戈劍嘿嘿笑道:「你老是打這樣的主意,準沒安好心。」
張嚴馨羞澀地說:「心妹,你沒有別的好說了嗎?」
牟道哈哈地笑起來:「怎麼樣,你是少數。」
張嚴馨臉上揚起三月的春暈,動人極了。
三人笑鬧了一陣,向北奔去,輕輕的。
到了長街上,老遠就看見成千上萬的官兵排列在宮門前,刀槍鮮明,殺氣騰騰。宮牆的四周,也佈滿了兵丁,錦衣衛憑著腰牌出出進進,氣氛緊張異常。
三個人在遠處觀望了一陣,戈劍說:「兄台,皇宮被守死了,怎麼進?即使進去了,恐怕也出不來。」
牟道搖頭道:「沒那麼嚴重,我們若進了宮,他們也會保護我們,誰敢到宮裡搜人?」
張嚴馨輕吟說:「兄台,也許唯有以假亂真才能走進宮裡呢。」
牟道一樂:「好妹子,我們又想到一塊去了。」
戈劍沒有明白過來,怔住了。
牟道說:「心妹妹,你去抓三個錦衣衛過來就什麼都清楚了。
戈劍恍然大悟,又連連搖頭:「這是不可能的,錦衣衛不過來我怎麼動手?」
張嚴馨嫣然一笑:「你可以引他們上鉤嗎?」
戈劍閃動了兩下眼睛:「怎麼引,向他們叫喚嗎?」
牟道掏出幾枚流香彈,笑道:「你讓他們吃幾枚『仙人丹』,準有一群人跟著你跑。」
戈劍接過流香彈,長呼兩口氣,說:「那讓我試試,若把人引到你們這邊來,我可不管。」
牟道衝她微等一下:「你大膽地去幹吧,只要別讓他們把你抓住了就行。」
戈劍摟住張嚴馨把臉往她的臉頰上一擦,笑道:「好姐姐,看我的吧。」縱身向宮門飄去。
牟道一扯張嚴馨,兩人閃到一條胡同裡去,等著看熱鬧了。
戈劍疾如星火般到了宮門前,無數目光都投向了她,多半以為她肯定有毛病,不然往這裡跑什麼?
眨眼間,本心到了官兵們身旁,相距不過有一丈,高聲叫道:
「讓錦衣衛出來受死!他們害死了我父親,我要找他們算帳!」
官兵們隊形一變,欲成包圍圈,變幻甚快。
戈劍不敢被圍在裡面,連連後退。
震耳的呼聲響起,七八個錦衣衛飛出宮門,像幾隻瘋狂的獵狗。
戈劍衝他們一招手,飄身而起,同時擲出兩枚流香彈,炸得他門四下迸散,有的還吃了虧,炸去一隻耳朵,疼得直咧嘴,叫罵不止。
戈劍銀玲般一陣脆笑,更是火上澆油,錦衣衛失去了理智,追起來了。
戈劍邊退邊笑,把錦衣衛引上了一條小街。
街上很靜,一個人毛也沒有。京城出了亂子,都怕出門碰上晦氣,都在家裡蹲著了。人們恨極了錦衣衛,都在暗中盼他們倒霉,缺胳膊少腿。
戈劍笑吟吟閃到一棵樹後,等錦衣衛追上來。幾個小子剛到時旁,戈劍又把流香彈扔出。
霎時毒煙騰起,慘號連聲,兩個錦衣衛掙扎了幾下見了閻王。
另幾個傢伙傻了眼,欲往後退。他們得勢時才橫。
戈劍一個箭步衝過去,飛指連點,幾個人頓時被制住了。
戈劍沒等他們求饒,就點了他們的啞穴,手法十分利索。幾個傢伙唯有於恨了。
她向四周打量了一下,見北面有個空院子,便把他們全部扔了進去,並脫下三套新的衣服,收起三塊腰牌。她走得十分輕鬆。
瞬間收拾了錦衣衛,她感到格外開心,真想歡呼。
忽然,迎面湧來一隊人馬,她急忙閃進一戶人家。
片刻,街上沒了動靜,她又悄然落到街上。起了才幾步,街兩頭響起呼鹹,官兵們發現了她。
沒法兒藏了,她只有縱身上牆,踏著牆頭向南飛掠。這是她第一次在牆頭上奔跑,充滿新鮮和刺激。
官兵們放箭了,她撲向另一條胡同。她不敢偏離方向太遠,唯恐與張嚴馨散了,那衣服送給誰?
突然,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隻手。抓住了她,嚇得她發昏,欲死的念頭直刺心底,彷彿隕星拖著灰白的光焰——完了!
風雲不完,人不倒,這幾乎是英雄的一切。最紅的花開在意外處。
戈劍陡遇奇變,雖然驚駭之極,還沒有忘了反抗,揮利劍欲刺,那人已把她拉進了一家院子。
一切都來得太快。等她看清是牟道,兩人已到屋門口牟道笑道:「你亂跑什麼?」
戈劍說:「你把我嚇死了!你們不是在西邊嗎?」
牟道道:「我怕你跑進錦衣衛手裡,只好挪個地方了。」
張嚴馨從屋裡出,戈劍撲上去摟住她的頭,與她在一起才是放心的。
牟道拉丁她一把:「快點變成男的,這是你的拿手好戲。」
戈劍連忙替張嚴馨改扮。
片刻,兩人變成了錦衣衛,卻不大象。牟道裝成個小頭目,倒似真的。
三人探險頭探腦上了街,大搖大擺直靠宮門。街上許多官兵都沒敢攔截他們。
離宮門挺近了,戈劍小聲說:「姐姐,我越看咱們越不像,這怎麼能混過去呢?」
牟道說:「加快步伐,裝出慌張有事的樣子,他們就不會細查了。」
戈劍「嗯」了一聲,推著張嚴馨急走,臉上見了汗,不知是累的還是嚇的。
三人到了官兵隊伍中間,「嘩啦」一聲,幾槍齊舉,官兵們把他們圍住了。
戈劍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難道被看破了嗎?
牟道神色自若,高聲道:「我們有急事要見皇上,快點放行!」
官兵們驗過他們的腰牌,讓開一條路。
前面的一個官兒看出了破綻,冷笑一聲,揮臂叫道:「……放人他原想說「抓起來」,牟道見機得快,彈出一縷指風擊中他的喉嚨,他便身不由己地改了口,前胸一片麻木,彷彿失了知覺。
三人快步前行,轉眼進了宮門,軍中這才有變異,覺得他們可疑。但官兒不發話,誰也不敢動。
官兒有自己的打算,放亂賊進宮是失職大罪,要殺頭的,他可不能擔這個罪名。與其吶喊抓人,不如一聲不吭,這樣還有推脫的餘地。
三人入了宮門,自由起來了,歡笑連聲。
戈劍道:「那麼多官兵原來只管嚇人呀,我差點幾上了當呢。」
牟道說:「讓人上當的地方多著呢,你要小心點。」
張嚴馨是個弱者,一直無語,神色卻十分平靜。一個少女在深宮裡這麼從容,那是極難得的,非有大境界不可。
三個人到了假石山旁,忽見一群錦衣衛奔了過來,他們連忙閃到石洞裡去。石洞裡泉水叮哆,倒有幾分清幽別緻。
錦衣衛也怪,到了假山旁不走了,三個人沒法兒出來了。有的錦衣衛也許出於多心,向石洞走了過去。
牟道無奈,只好「請君人洞」,伸手抓住他的脖子,把他制住了,揚到一邊。
外面的錦衣衛似乎感到了不妙,衝著石洞叫道:「出來,我們看到你們了!」
牟道並不出去,站在暗處僅笑不語。
又有兩個錦衣衛探進頭來,牟道衝著他們招手。兩個人剛要叫喊,牟道一把抓住他們,兩個小子又「失蹤」了。
這下露了餡,外面的錦衣衛再傻,這時也知道洞裡有名堂了,他們霎時堵住了洞口。
牟道見沒法呆下去了,走了出來:「你們想找死嗎?皇上正在裡面洗澡呢。」
「胡說!皇上剛才還在養心殿呢一怎麼會跑到這裡來洗澡?」
牟道斥道:「你知道什麼?養心殿裡的那個皇上是冒牌貨,石洞裡的才是真呢。」
錦衣衛一愣,群起而攻之:「皇上豈有假的,你才是冒牌貨呢?」
此言一出,錦衣衛都覺有理,誰也沒見過他這個同夥呢。
戈劍見要糟,急忙與張嚴馨走出石洞來。她們扮得原就不像這下等於自毀身份,錦衣衛圍上了他們。
牟道笑道:「你們想幹什麼,要造反嗎?皇上若是被你們嚇得爬不出石洞來,可沒你們的好果子吃。」
錦衣衛們大驚疑,略一呆,向他猛撲。
牟道飛指連點,眨眼間,錦衣衛全被制住,呆若不雞。
戈劍飛腳踢起,錦衣衛全部滾進石洞裡。
三個人急身北走,剛到一座殿堂旁,陡見一心道長帶著兩個弟子走進殿去。
他們悄俏靠過去,看見白三敗坐在那裡連連點頭。
一心道長說:「姓侯的丫頭實在難纏,若不是我用奇謀是制不住她的,什麼時候把她送進宮裡來?」
白三敗說:「你先帶我去看看,進宮的事等稟告了鄭公公才能定。」
一心道長沒有異議,幾個人出了大殿,向北去。
牟道道:「我們不防跟著他們。」
張嚴馨源了他一眼,輕輕點頭。三個人隨後跟上。
轉眼到了宮門,牟道跨步搶了上去,伸手拍了一下白三敗的肩頭:「白老兄,哪裡去發財?」
白三敗臨驚不亂,淡淡地說:「出去隨便走走。」
牟道笑道:「太妙了,我們正好同路。」
一心道長認出了牟道,揮掌便擊,掌勁奇雄。
牟道側身一閃:「你不要亂來,這裡不是武當山,驚動了皇上,遭打的首先是你。」
一心冷道:「對付反賊難道還要選擇時辰?」
牟道淡然一笑:「正像你的俗念未淨一樣,你的話也只說了一半。古來論英雄,都是勝者王侯敗者賊,這個你也不知道嗎?」
一心正欲發怒,白三敗忽說:「這裡不是好地方,宮外要安靜得多。」
他舉步就走。
牟道輕輕一笑,緊隨其後。
白三敗心裡明白,若是在宮中大戰,吃虧的首先不是別人。
幾個人安然無事出了宮門,白三敗說:「我已把你送出來了,這下可以兩清了吧?」
牟道笑道:「我的興趣不在這上面,你應該記得你們談過侯姑娘的。」
一心差一點跳了起來:「談過又怎樣?這與你有什麼相干?」
「她是我的朋友,這個你不知道嗎?」
一心嘿嘿笑道:「是又如何,我們怕嗎?」
牟道道:「我的決心也是不可改變的,你最好還是做個帶路人吧,做死人有什麼好?」
一心道長憤怒之極,旋身一縱,飛掌斜拍牟道的面門,其勢驚人。
牟道往後一退,向他的右臂拂去,其快無比。
一心道長急間稍遲。半邊身子頓時軟了。
牟道道:「你現在該知道你做帶路人是多麼有理了吧?」
一心沒有吱聲,並不服氣,怒目而視了。
白三敗徹底一些,說:「道長,我們不妨陪他走一趟,一個女人沒什麼可惜的。」
一心道長「唉」了一聲,邁開步子。
幾個人向北走了一會兒,到了一處小院。
一心推門進去,兩個僕人走了過來。
一心道:「把那個女人帶到這裡來。」
兩個僕人飛也似進了屋子。
侯至爽從屋中出來,兩頰慘白,看到牟道站在眼前,頓時來了精神,絆紅的輕雲飛上香腮:「牟兄,我念叨你至少有一千遍了!」
牟道說:「我比你更麻煩,找了你兩千趟了。你怎麼選擇了這麼個好地方?」
侯至爽飛身直撲一心,老道士扭身躲過了。
白三敗說:「這下清帳了,告辭。」一閃而沒。
一心道長遲疑了一下,也帶著弟子走了。
牟道道:「你怎麼落入了他們手裡?」
侯至爽恨道:「我大意了,遭了他們的暗算;否則,死的一定是他們!」
牟道笑道:「你的運氣好,不然連什麼也沒有了,是你惹的他們?」
「不。」侯至爽冷靜他說,「是他們想順手牽羊。我發現了杏林三儒,就追他們去了,不料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差點毀在他們手裡。」
「三儒呢?」
「被我送上了西天。」
戈劍大驚:「你殺了我的師傅?」
侯至爽冷道:「他們該死,讓我有什麼辦法?」
牟道沉默無語,三儒竟然被她殺掉了,這是令人難以置信的,然而這與事實並無多少出入。
三儒的功夫似乎比她要好,至少不會差,但他們犯了一個大錯誤,致使丟了老命。
他們幾乎是同時發現了對方。三儒想戲弄她一番,便裝出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引誘她。
她上了當,但是有意的,不過雙方的目的不同。侯至爽尾隨著他們到了一個蔽處,三儒圍住了她,一臉與年齡不相稱的邪笑。他們想到了什麼,沒人知道,但她的感覺是彷彿被貓抓了一爪子,有些噁心。
段百苦說:「丫頭,你這麼嬌嫩,成天與人廝殺是不相中的,不如……哈哈……」
他的笑聲裡最多的也是苦味,歡樂是少有的。
侯至爽心明眼亮,知道男人胡想的時候多半是氣難相聚,她瞅準一個機會,驟然發難,鋒利的匕首彷彿長了眼睛似地飛向他們的脖子。
寒光乍起,三儒驚駭萬狀,急向後閃,然而匕首更快,他們剛動了半步,匕首就割斷了他們的脖子。三個不可一世的人物就這麼稀里糊塗上了幽冥橋。
侯至爽殺了仇人,心中大快,戈劍則有些不樂了,三儒畢竟是她的師傅,冷道:「你的手段好狠,殺人像喝水一樣痛快。」
侯至爽道:「他們若有機會,一樣會這麼對付我的。」
戈劍不知道該不該替師傅找點公道,心中疑惑,不開口了。
牟道說:「是與非,總難定,這事以後再細論吧。」
幾個人無話,都感到又觸上了敏感問題。
牟道輕道:「這裡不是地方,快點走吧,我還要找皇帝老兒討帳去呢。」
三個少女無語,她們也有一筆帳。
牟道把她們安頓好,叮囑不要亂動,又去皇宮。
張嚴馨不想成為他們的累贅,便安靜下來。她已學會等待。
牟道再次入宮,幾手是輕車熟路了。他在宮中轉了兩圈,又進了養心殿。
殿中無人。
他正要離去,忽聽輕微的腳步聲,許久,才走進一個人來,正是朱棣。
他似乎沒有睡好,無精打采的。
牟道一閃到了他的近前,嚇得他差一點摔倒,顫聲問:「你是誰?闖到這裡來幹什麼?」
牟道一笑:「聽說你很會殺人,我想跟你學兩手,你的『株連』神功得自哪位高人?」
朱棣冷靜下來,又恢復了威嚴:「你是什麼東西,朕豈會……」話來了,「啪啪」挨了兩個嘴巴,打得他眼冒金星。他並沒看清是誰摸了老虎的尾巴。
牟道笑道:「你若是不聽話,太監也有你做的。」
朱棣打了一個寒戰,兩腿不由夾緊了。
牟道說:「昨晚倒下的那個是誰?」
朱棣從來不想面對這樣的問答,但為了活命,只好放下駕子了:「那是個假的,我的替身。」
「你有幾個替身?」
「一個。」
「為什麼要株連那麼多道姑?」
「這是皇上才有的毛病,我不想讓唐賽兒漏網。」
「你知道這會害死多少人嗎?」
「我想的只是怎樣讓江山穩固,別的是次要的。皇上若不殺人,那是幹什麼的?」
牟道揮手一彈,把旁邊的一把椅子擊得粉碎:「你的腦袋比它更難打嗎?」
「你想殺我?」
「我有這個打算,只要你的命值錢。」
朱棣的臉更白了,白得陰慘,許久才擠出一句話:「你不敢殺我的,那樣天下就會大亂,死的人就更多,這不是一件善事。」
牟道哼道:「你不要想得大美,即便你死不了,當太監也不是好幹的。」
朱棣哆嗦了一下:「你到底想怎樣?」
牟道斬釘截鐵地說:「讓你下旨放人!」
他連閃了幾下,彷彿有百萬化身,朱棣的額頭泌出汗來,十分狼狽:「來人。」太監進殿。
牟道視如未見,冷漠如風。
朱棣雙目射出兩道黃光,恨恨地說:「傳旨下去,把抓來的道姑尼姑全部放掉。」
太監領旨而去。
牟道笑道:「你最好不要反悔,否則,明天在這裡下旨的就不會是你了。」
朱棣恨得渾身冰涼,終無辦法,他知道牟道是抓不住的,只有干受氣了。
牟道哈哈一陣大笑,一眨不見了。
朱棣陰沉著臉久久不語,可怕極了。
牟道出了宮門,侯至爽迎面跑了上來,不安地說:「她倆被掠走了,去了西山。」
牟道心頭一墜,眼前一片雲花,彷彿掉進了漩渦裡急速下流。
兩人飛奔西山,在峭崖上看到花心夫人正握著女兒的手,笑吟吟的,飽覽山色。
戈劍與母親站在一棵小樹旁冷然無語。
牟道急道:「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報仇!」花心夫人說,「如果你不還我一個公道,誰也別想離開這裡。」
牟道哼了一聲:「我不欠你的什麼,如果我有錯,那也是在當初,也許我不該說出他們的藏身之處。」
唯明羽道:「既然你有錯,那就難逃公道,把欠我們母女的還了!」
牟道的心一痛,彷彿進人了嚴冬,這是個可怕的現實,自己錯在哪裡呢?錯了多少?
張嚴馨忽兒揚頭說:「牟兄,你走自己的路,不要管我們。」
牟道一陣激動,搖了搖頭,他怎能捨棄她而去呢?
丈夫是非分明,豈有賴帳的道理?但他實在不知自己錯了多少,為了不負她們一片磊落,他說:「我不是一個還不起債的人,但我不知欠了你們多少,這就難辦了。這崖很高,深不見底,我若跳下去摔死了,那就還了帳;若是安然無恙,那就不欠你們的,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一語驚人。
侯至爽連忙勸阻:「不可……」
牟道一聲長笑,跳下百丈深淵,猶如下墜的急雲。萬物愕然。
張嚴馨身子一軟,差點兒昏倒。
三個少女連聲呼叫,奔跑,遠方傳來深長的回音。
天上雲在飄。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