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了明確的目標,程楚秋心裡也算是有了個依靠。天亮之後,遠望前方樹林綿亙百里,蒼鬱成蔭,知已到了「萬木林」,只要穿林而過,不出十里,就能直抵桃花江邊,桃花村也就不遠了。
程楚秋心情振奮,更不停步。復行一會兒,風吹樹搖,樹葉婆娑的聲音,已逐漸清晰可聞。其時日漸高起,煦陽斜照,在暑意高熾的時節裡,清風送爽,最是怡人。程楚秋一頭奔進樹林,享受這清晨花草林木,發散在空氣中,舒爽清新的綠野氣息。
然而這樣放鬆的時刻並沒有維持多久,忽地眼前黑影晃動,經驗告訴他,這林子裡有人埋伏。
程楚秋索性停下腳步,向四周團團抱拳,朗聲道:「讓各位朋友一大清早就在這裡專程等候,程處秋何德何能,敢請大家現身一見。」
說話間,人影停止晃動,四周歸於平靜,話一說完,更是靜悄悄地,半點聲息也無。
程楚秋前後左右細細搜尋一番,半個人影也見不到,心中譏諷道:「鼠輩……」
遂又前行。
第一步才跨出,左右兩邊林子裡,馬上窸窸窣窣地又動了起來。程楚秋走走又停下,復朗聲言道:「各位長途跋涉,久候多時,難道不想早些拿下程某嗎?」
幾隻飛鳥從林梢振翅,掠過他的頭頂,鼓動翅膀的啪啪聲,由近而遠,逐漸逝去。東林鳥唱,西林鳥和,除此之外,別無他聲。
程楚秋覺得是好氣又好笑,心道:「好,我就看看你們,究竟能忍耐到幾時?」
團團抱拳道:「既然各位瞧不起程某,那便少陪了……」一言未了,右足一點,身子如飛箭般向前竄出。
果然他這麼一飛奔,埋伏在四周的人,立刻跟著也窸窸窣窣地動了起來。程楚秋微微一笑,體內真氣流轉,腳下更猶如足不點地。
那幫埋伏在此的人,本來追他還遮遮掩掩的,但不一會兒的時間,距離拉開,就什麼也顧不得人。一個一個從林中現身,跑上山道來。程楚秋有心捉弄,既不停步,也不回頭,卯起來不斷往前衝。
忽然之間,背後「颼颼」聲響,程楚秋聽音辨器,原來這班人眼見追他不上,各種暗器紛紛出籠,什麼袖箭、飛刀、金錢鏢、鐵蓮子,不一而足。程楚秋一怔,心道:「這些人不是同一門派的……」
程楚秋心想自己一開始已經給了他們機會,既然他們不知道禮貌,那就各憑本事。於是高飛低竄,讓人抓不到準頭,又過了一會兒,兩邊的距離終於遠得讓連暗器也打不到,繼之而起的是聲聲的叫罵。
程楚秋聽了,輕歎一聲,不願與他們一般見識,繼續向前邁步。便在此時,眼前銀光點點,直撲而來。
程楚秋大吃一驚,暗道一聲:「糟糕!」他反應雖快,但這片銀光不但細小,而且還鋪天蓋地,急切之中,根本搞不清楚那些是什麼東西,身子一側,硬生生打住去勢,說時遲,那時快,一片銀光已經當頭罩來。
程楚秋連忙矮身,尋了一個空隙,往旁邊竄去。他這一下硬生生停步,同時側身往旁低竄,手段相當高明。若不是內功頗有根基,呼吸吐納配合得當的話,自己就要先受傷了。
但他還來不及為自己的表現感到自豪,便忽然感覺身子一阻,就好像撞進一團棉花當中,接著身子居然凌空倒退,就好像有人從他後面抓住他,把他往後拉一樣。
程楚秋這一驚可非同小可,有人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抓住他的背心,把他往後拉,那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此人武藝高強,簡直出神入化,駭人聽聞。他雖驚不亂,右手倏地往後一撈,使得是一招七散手中的「回頭是岸」,對方就是再厲害,也非得應他這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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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說也奇怪,他右臂一抬,手卻伸不出去,驚駭之餘,這下子他才終於看清楚,原來自己給一張漁網罩住了。這漁網不但極富韌性,而且越掙扎,就收得越緊。程楚秋明白自己不是給高人抓住了,卻是同樣吃驚,雙手急忙抓住網孔,運起內勁,用力往外一分。
沒想到這張用來對付他的漁網並非凡物,他這一拉力道不知有幾百斤,但這網子非旦絲毫無損,網索還嵌進他十指肉中,割出一道道血痕。
但聽得耳邊有人哈哈大笑,說道:「哈哈哈,若不是劉兄出得好主意,這回恐怕還是要讓他給跑了,妙極,妙極……」另外有人說道:「沒想到這廝的武功這麼厲害,若不是田兄事先警告,我怎麼會想到要用這種方法呢?」眾人都是一陣大笑。
程楚秋想要轉身看看,到底是著了些什麼人的道兒。忽地腳下一滑,俯身跌了一跤。他這下雙腳離地,漁網更收,就是想爬,也爬不起來了。
四周人群漸漸圍了上來,眾人七嘴八舌,都是相互道賀之詞。其中便有人道:
「我老是聽說什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過我從來不信這個邪。如今親眼見了,不就是這個玩意兒嗎?哈哈哈……」程楚秋但覺背上一痛,卻是讓這人踢了一腳。
只聽得另有人續道:「什麼天網?根本沒這東西。這是范兄的家傳寶貝:」銀線蠶絲網『啦!剪不斷,砍不爛,而且越掙扎,就收得越緊。管你是什麼大羅神仙,一但給這網罩住了,就別想逃出來。不過簡老你放心,你犯的事還不夠大,沒人肯出錢懸賞你,銀線蠶絲網罩你不到,哈哈哈……「那個姓簡的大笑道:」這麼說來,那倒還多謝了。「眾人又是一陣狂笑。
笑鬧一陣子,這才終於有人注意到:「喂,各位,這小子不發一語,只怕是不服氣。」「管他服不服氣,總之抓到了他,送去領賞,然後把銀子分了,就大功告成了。」「來來來,我們把他翻過來,我倒想看看,被人捆在漁網裡的大俠,是副什麼德性?」
眾人七手八腳,便來扳他身子。程楚秋不得動彈,自有任人宰割。心道:「早知會給一群鼠輩擒住,還不如死在那兩位丐幫前輩的手裡。」
只是千金難買早知道,想是這麼想,亦是無可奈何。尋思之間,身子已經被人當成烏龜一樣翻了過來。程楚秋放眼望去,但見四周站了一堆人,其中有幾個彷彿有些眼熟,但認真回想,卻又想不起來。
一個蓬頭亂髮,黑面虯髯的漢子,捧著鋼刀來到他的面前,冷眼笑道:「我們的程大俠,不知有沒有想過,自己也有今天。」程楚秋看了他一眼,也視覺得眼熟,但想不起他是誰。
那人鑒貌辨色,眉頭一皺,說道:「怎麼?你居然忘了我是誰嗎?」語氣頗為不悅。程楚秋故意激他,道:「哼,江湖鼠輩橫行,阿貓阿狗的,原是記不了那麼許多。」
那人怒道:「好!好!」將手中鋼刀扔在地上,左手將右手袖子捋了起來,露出半截斷臂。程楚秋見了,想起一幕往事,說道:「原來是你。」那人放下袖子,道:「後悔了嗎?」
程楚秋一愣,道:「後悔什麼?」那人冷冷地道:「後悔當時沒殺了我。」程楚秋道:「你罪不致死。」
那人哈哈大笑,笑到後來有點發狂,笑到聲音都啞了。幾個人靠上去,叮囑道:「老周,玩玩就好,可別太激動了……」那人不知聽進去沒有,自顧拾起鋼刀,說道:「好,程楚秋,我今天就不殺你,只要你一手還一手,一臂還一臂!」語畢,揮刀砍去。
程楚秋嘿嘿一聲,乾脆閉上眼睛。但聽得「啪」地一聲,程楚秋復睜開眼睛,卻見揮刀那人被左右兩人上前挾住,動彈不得。
那人掙扎一會兒,怒道:「你們兩個幹什麼?快放開我!」挨在他左手邊扣住他肩膀的,是一個陰陽怪氣的中年胖子。只聽得他用著破鑼嗓子,咿咿呀呀地說道:「周天放,這個人可是我們的銀子,你想動他,得先問過我們兄弟倆個。」
周天放高聲道:「你們是瞎的?沒瞧見榜文上寫的『死活不論』嗎?就算你只提顆頭去,白花花的銀子一樣入袋。讓開了!兩頭蠢豬!」身子一動,本以為兩人會就此放手,沒想到卻給抓得更緊了。
周天放大怒,道:「幹什麼?難道你們想幫他……」那個陰陽怪氣的中年胖子道:「你跟他有私人恩仇,想出幾口氣,那我是管不著。但如果礙著我們兄弟倆的生意,那我就非管不可了。」
周天放怒不可遏,大罵道:「放你的狗臭屁……」一言未了,右手給兩人中的另外一人用力一拗,痛得他大叫一聲。
四周人群圍來,那最先動手踢程楚秋的姓簡的道:「福祿壽禧,你們兩個別太過分了。站在這兒,與這姓程的有仇的,可是佔了多數。大夥兒和氣生財,撕破了臉,大家都沒好處。」
程楚秋看了在左右兩邊,挾持周天放的兩人一眼。見其中一個是胖子,一個是老人,心想:「是了,這兩個是結義兄弟,胖子叫福祿,另外這個老的叫壽禧。一身邪門武功,讓不少正派人士吃足了苦頭。」又瞧了那老者一眼,心中續道:「這壽禧年紀雖大,又是大哥,但他凡事都聽福祿的,然後也不太愛講話。看來江湖傳言,絲毫不假。」
再看那周天放氣急敗壞的樣子,不禁又想道:「他的手又不是我故意砍下來的,那時他難道就不想殺我嗎?」
不過這也無須爭辯了,尤其是在自己失手被擒之後,再說這些,只會讓人有低頭求饒之嫌。
但聽得那福祿說道:「所以我說你們這些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是要落草為寇,只怕也不是那塊料。沒錯,這個程楚秋不論他的頭在不在他自己的脖子上,都值二千兩銀子。你們大家算一算,站在這兒的有多少人?一個人可分到幾兩銀子?」
大家互看一眼,有的手指東點西指,還真的算了起來。那福祿道:「不必算了,我剛剛數過,這裡一共有十五個人。算算每個人只能分到一百三十兩多一點……」
周天放道:「只要能讓我親手砍下這廝的手,我的份我可以不要。」福祿道:
「很好,有仇報仇,沒仇的分銀子。這是你個人的意思呢?還是大家的意思?」那姓簡的道:「反正這個程賊犯了那麼大的案子,一定是活不了了。只要能羞辱他,我也算報了一箭仇,這銀子,我還是要分的。」
福祿看了所有人一眼,問道:「看樣子,這是周天放個人的意見了。」眼神中繼續探尋大家的意見。
人人互看一眼,無人答話。大家都覺得報仇固然重要,但跟錢過不去,那就是自討苦吃了。
過了半晌,那姓簡的道:「你有什麼主意,就直接說出來吧,何必吊大家胃口。」
福祿道:「那要這位周兄肯冷靜下來,那才有得商量。」大家一聽,全都把眼光投向周天放身上。
周天放眼見眾怒難犯,「哼」地一聲,聳聳雙肩,福祿壽禧將手放開,讓他往後退出一步。
福祿道:「大家都知道程楚秋的頭值二千兩銀子,但是有人知道是為什麼嗎?」
周天放道:「他在宜春犯了案子,還殺了自己的師父。他的同門師兄弟要他償命,又打不過他,於是出錢懸賞。」
福祿笑道:「不錯,他的事情,你倒打聽得挺清楚。」周天放冷笑一聲。福祿續道:「這些出錢的人,恨不得他死,所以才出價二千兩。而如果他真的死了,遂了這些人的願,這二千兩就是死價錢了。」
那姓簡的有點聽懂了,喜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可以就地起價?」福祿道:「沒錯,這個程楚秋倒行逆施,搞得人神共憤,偏生武功又這麼高,一日不死,他們食不下嚥,寢難安眠。我們多費些功夫,派人去報信,就說程楚秋在我們手上……」將心中計劃說了一遍。
在場眾人聽了,無不拂掌而笑。其中有人更笑道:「我就說我們一向胡作非為,今天怎麼強盜發善心,竟然幫忙捉起人犯來了,就算是為了錢,也還不是自相殘殺嗎?這是會遭天譴的。哈哈哈……還是福祿兄高明,這樣一來,就變成擄人勒索了,哈哈哈,妙極,妙極……」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那周天放見大家都站在他那邊,心中不服,說道:「佛爭一柱香,人爭一口氣。他毀我一手,我就斷他一臂,這又要不了他的命。在場受過他鳥氣的各位朋友,大家難道不想趁這個時候,出一出心中的怨氣?」鼓動現場人群支持他的做法。
福祿搖頭道:「就是這樣才糟,你想想看,你要出氣,別人也要出氣,為了公平起見,人人都向他砍上一刀,那他還能有命嗎?就算大家禮讓你,都不吭氣,你一刀斷手也許要不了他的命,要是傷口沒處理好,化膿發疽,三五天他就要去見閻王了。」
眾人一聽,便有勸道:「報復的方法有很多,不一定非砍他的手不可。」另外有人道:「賞金之所以死活不論,那是因為他的武功太高,怕生擒不住他,可是他現在被困在銀線蠶絲網中,又有什麼好怕的?」眾人眾口一詞,紛紛加入勸進的行列。
周天放見勢如此,也不好獨排眾議,「呸」地一聲,往程楚秋身上吐了一口唾沫,悻悻退下。
那姓簡的喜道:「這種出氣的方法,倒是無傷大雅,嘻嘻……」走上前去,正打算依法炮製時,程楚秋整個人忽然從地上彈了起來,一頭撞上那姓簡的下骸。但聽得「碰」地一聲,姓簡的滿口是血,仰頭便倒。
眾人大駭,趕上前來,對著程楚秋就是一頓拳腳。程楚秋手足不便,剛剛那一記說穿了不過是趁人不備,出奇不意,此刻面對眾人的正面拳腳,如何有抵禦的能力?只有蜷曲起身子,任人拳打腳踢。
眾人亂打一陣,那福祿說道:「好了,夠了,是我們太過大意。誰手邊上有繩子?外面再捆幾圈,應該就沒問題了。」那姓簡的扶著下巴,滿嘴是血地走上前來,對著躺在地上,渾身是傷的程楚秋,含含糊糊地罵著沒人聽得懂得話。這樣還不夠,接著不住一腳一腳踹去。
那姓簡的正在氣頭上,福祿也不好說什麼話,只得讓他先出出氣再說。轉身自向眾人研究誰帶的繩子才夠粗,夠強韌。
忽然間,但聽得一聲悶哼,一道人影從眾人的頭上飛了過去。福祿一望即知那是姓簡的身影,心道:「糟糕!」轉頭過去,但見林內人影晃動,原本在地上的程楚秋卻不見了蹤影。
福祿大叫一聲:「大家追!」身子一動,便往林中晃動的人影竄去,他的老搭檔壽禧與他默契最佳,也是第一個跟上的人。福祿低道:「他有幫手,人數不明,小心在意!」
卻說那程楚秋一時促不及防,給周天放吐了一身唾沫,不由勃然大怒,早思報復,見有人意圖跟進,再也忍耐不住,拼著全身力氣,看準方位時機,便往上一撞。
他這麼做正是士可殺,不可辱之意,後來遭到眾人圍攻,自然在他意料當中。
不過這些人既然要拿他換銀子,倒不捨得殺他。饒是如此,挨過一陣拳腳的程楚秋,還是覺得全身劇痛,眼冒金星。伸手往口鼻一抹,掌中血跡斑斑,傷勢也許不重,但確已狼狽不堪。
他這一輩子還沒給人如此修理過,心中既怨且恨,又羞又怒,眼看那姓簡的東山再起,要來討回剛剛一撞之仇,卻無能為力做出有效的抵禦,心中長歎一聲,眼皮一合,簡直就是束手待斃。
便在此時,但聽得「碰」地一聲,那姓簡的居然騰空倒飛出去,正納悶之際,忽然有人在他耳邊低聲道:「二哥,得罪了。」身子一輕,給人一肩扛起,幾個起落,已經竄進樹林裡了。
程楚秋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人已經掛在那人的肩膀上,不斷向林中深處竄去。但聽得有人大喊:「什麼人?站住了!」「好大的狗膽,居然敢在你爺爺頭上動土,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抓住他,別讓他跑了……」聲音卻往另一頭漸漸遠去。
程楚秋心中疑惑,但救命恩人的身份更讓他好奇。只是他面向恩人的臀部,最多只能看到他的腳底,不過瞧他的腳步,感覺倒是十分熟悉,心想:「此人身上負人,竟還能有此速度,輕功在我之上,到底是誰?」武林中輕功比他高的人,到底屈指可數。他腦海中忽然回憶起剛剛聽到有人喊他「二哥」,喜道:「四弟,是你嗎?」
果然聽得那人說道:「二哥,有話等會兒再說……」他腳下一邊奔跑,一邊背人,若還要他開口說話,速度不可能再不影響。程楚秋聽他聲音,果然便是紀良平時,心中著實鬆了一口氣,縱有千言萬語,也知道不忙著這個時候向自己的兄弟傾吐。
也不知又奔了多久,那紀良平扛著程楚秋穿過樹林,來到一片竹林。程楚秋知道他們一路向北,把那群人遠遠地甩開,不過如此一來,離桃花村也越來越遠了。
程楚秋想表達一下意見,希望紀良平別跑得太遠,可是把兄弟們扯進自己的事情裡來,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所以另一方面他也希望紀良平跑得遠遠的,別給任何人發現他們兩個在一起。
正做沒理會處,紀良平終於緩下腳步,找了一塊乾淨的地方,將程楚秋放了下來。兩人面對面,紀良平瞧他一臉淤青血痕,模樣狼狽,不禁大吃一驚,破口大罵道:「這些王八羔子,一群該死的鼠輩,只會趁人之危,將來非討回這個公道不可!」
程楚秋道:「聽二哥的,這不關你的事,別淌這混水。」紀良平道:「先別說這些了。」從靴筒裡抽出一把匕首,便去割漁網。
沒想到這銀線蠶絲網頗有些門道,不但扯不開,還割不斷。紀良平連劃了幾下,那網索完全不為所動。
紀良平大為光火,怒道:「豈有此理!」使盡力氣,弄得滿臉通紅。那程楚秋從未見過他如此意氣用事,連忙勸道:「好了,四弟,割不斷就想別的方法,犯不著這麼生氣。」
紀良平將匕首一扔,失聲笑道:「我早該知道,他們若不是用了這樣的怪東西,又怎麼能困住我二哥呢?」找到繩結的地方,但見網口打結的方法頗有些繁複,便耐著性子做起水磨功夫,按部就班地去解繩結。
程楚秋見他認真的樣子,心中大為感動,問道:「大哥和三弟呢?他們好吧?」
紀良平一邊解繩,一邊說道:「大哥也一起來啦!剛剛就是他負責聲東擊西,引開那一狗票人,然後我來背二哥。」
程楚秋道:「原來如此。三弟呢?」紀良平手部動作停了一停,忽又繼續,說道:「三哥他……他跟大哥吵了一架,沒有來……」
程楚秋見他臉上滿是落寞之意,安慰道:「你三哥他一向嫉惡如仇,是條鐵錚錚的好漢子……」紀良平臉色鄭重,道:「那就是說,他不相信二哥的清白,我實在……我實在不能接受……」
程楚秋道:「在那樣的情況之下,你三哥他保持一切懷疑的態度,很符合他一貫公正的作風。我不怪他,你也不該怪他。話說回來,我就是欣賞他這個性,才跟他結拜做兄弟的。」笑了一笑。
紀良平歎了一口氣,說道:「這個我也知道,所以我並不想勉強。但是大哥他的想法不一樣,他覺得……他覺得三哥不夠義氣。」
程楚秋道:「那你覺得呢?」紀良平輕吁一口氣,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三哥不相信你,我相信你。人家要抓你,我不答應。就這樣。」
程楚秋道:「即使這麼多證據不利於我,你也還是相信我?」紀良平停下動作,兩眼看著他道:「二哥,你是怎麼了?這事明明跟你無關,幹嘛講這洩氣話?」
值此顛沛流離之際,紀良平毫無保留的信任,讓程楚秋感動莫名。便在此時,他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問道:「對了,那天你們找姚姬的事情,事先還有誰知道?」
紀良平一愣,說道:「二哥是認為……」程楚秋道:「那姚姬的死,很是奇怪。
她並不是被人殺死,還是服用春藥過量而亡。如果這藥不是她自己吃的,下藥的人,一定是預知了有姚姬這個人,才有辦法事先在她飲食裡,或是酒中下藥。」
紀良平拂掌道:「對啊,沒錯,一定是這樣子的。」程楚秋道:「下藥之人,也許不是殺害我師父的兇手,不過兩者必有關聯。只要能找到這人,真兇也就呼之欲出了。」
紀良平聽著聽著,不禁熱血澎湃起來,直道:「沒錯,沒錯,一定是這樣的,讓我想想,讓我想一想……」剛好這個時候,繩結同時打開。紀良平讓程楚秋自行鑽出,自己則是敲著腦袋,低頭來回踱步,細細回想當時的情況。一會兒,抬頭說道:「那時我們打定這個主意之後,便先去找雷頌德商量,因為再怎說,那是他的地盤,更何況我們也需要一間安靜不受干擾的房間,想要瞞他是不可能的。」
程楚秋續問道:「雷莊主知道之後怎麼說?」紀良平道:「他知道之後非常開心,興致盎然,只差沒舉雙手贊成,之後的配合度也很高,讓我們少了不少麻煩。」
程楚秋道:「怎麼說?」紀良平笑道:「我們也計劃好了,若是雷頌德不答應,我們就拐你出門。」
程楚秋苦笑道:「不過雷莊主還是答應了。」紀良平道:「沒錯,他還主動提供車馬,物色人選……對了,姚姬應該也是透過他的關係找來的。在此之前,我們只聽過她的名聲,可還沒見過她。大哥說了,這個宜春縣最騷的娘兒們是特別留給你的,在你之前,他絕對不會去嫖她。」程楚秋苦笑搖頭。
紀良平續道:「這個姚姬在宜春很出名,所以雷頌德安排了車馬去酒樓接她,順便買酒,也許消息是這麼走漏出去的。」程楚秋沉吟道:「嗯,第二天一大早,雷莊主的兩個公子也莫名其妙地跑來湊熱鬧,所以可見他們兩個,已經事先知道這件事了。」
紀良平道:「如此一來,知道的人只怕不少。」程楚秋道:「不過源頭我們已經知道了,目標範圍也可以先設在當天晚上與會的人。所以我需要當天晚上所有出席客人的名單,你能幫我弄到嗎?」
紀良平略一沉吟,道:「這個不困難,應該沒問題。」程楚秋微笑道:「你信任二哥,二哥不會讓你失望的。」
兩人相視一眼,互相握住了對方的手,彷彿再說什麼,都顯得多餘。好一會兒,遠遠地有細碎的聲音響起。程楚秋眼睛挑,低聲道:「有人來了……」紀良平略顯喜色,道:「大概是大哥……」循著聲音來處上前幾步,開口喊道:「大……」
程楚秋從後趕上,一把拉住他,說道:「這人不是大哥!」一言未了,「颼」
地一聲,一道銀光從竹林中穿了過來,兩人急急忙忙把頭一低,銀光剛好從他們的頭上掠過,「啪」地一聲,身後一根竹子應聲而斷,銀光餘勢不衰,釘入地上。
程楚秋聽這聲勢頗為驚訝,回身地上釘著一柄飛刀,刀柄尾巴飄著幾縷黃絲穗,心中一凜,驚道:「是他?」趕緊與紀良平說道:「四弟快走,別讓人瞧見你跟我在一起。」
紀良平道:「不,要走一起走。」拉著程楚秋便往後跑。顏承昱向來不用飛刀,就算忽然用了,也不可能向自己兄弟射來。所以不用猜,也知道來者不善,也絕對不是顏承昱了。
程楚秋跟著奔出幾步,一邊說道:「不,四弟,你輕功以我好,我要你回去找大哥,我來引開他們。這些人能追到這裡來,我怕大哥出事了。」他知道要紀良平撇下他獨自離去是不可能的,於是扯上顏承昱。
紀良平道:「這……」程楚秋道:「別猶豫了,再遲疑,我們兄弟三人今天就要栽在這裡了。」
紀良平尚自躊躇。程楚秋忽地將他往旁邊一推,低喝道:「分頭走!」紀良平這才說道:「萬事小心!」身子一竄,沒入篁篁竹林當中。
紀良平既去,程楚秋後顧無憂,膽子便大了起來,斜地奔出一會兒,兜了個圈,反向那聲音來處奔去。不久但聽得一陣腳步聲近,心中暗道:「就是他了!」朗聲道:「姓程的在這裡。」立身停步。
但聽得前方有人喝道一聲:「好!」竹林撥開,走出一個英悍挺拔的青年人物。
這人年約三十來歲,身材高大,程楚秋站在他面前,老老實實地矮了半個頭。一身勁裝,背負大刀,腰間縛了一個鏢囊,插著一柄柄的短刀。刀柄露出囊外,柄尾黃絲穗隨風晃動,正如剛剛射向程紀兩人,打斷竹子,插入地上的那柄一樣。
程楚秋道:「齊兄,果然是你。」那人道:「是我。」程楚秋道:「剛剛那一把飛刀,為何故意射高了?」那人道:「我只是要你別逃跑,可從沒想過要用一把飛刀解決你。」
程楚秋哈哈一笑,說道:「誰人不知齊古今號稱刀王,不論是重逾三十斤的『龍口描金刀』,還是輕只三兩二錢的『蟬翼飛黃刀』,在齊兄的手中,都早已出神入化,一刀就讓齊兄解決的,江湖上比比皆是。齊兄這麼說,是客氣了。」
那齊古今原本嚴肅的面龐,自此也展露出一些笑容,說道:「江湖傳言,總是言過其實。程兄不必太過謙虛。」程楚秋道:「嗯,不過你先損我,後褒我,算是相互抵銷,扯了個直。你也不必客氣了。」
齊古今眉頭一皺,說道:「我先損你?」程楚秋道:「你說我要逃走,這可不是損我嗎?逃?我為什麼要逃?」
齊古今臉上恢復到原來嚴肅的表情,說道:「你作賊心虛,自然要逃。」程楚秋將臉一扳,怒道:「齊兄,我敬你是號人物,你卻在這兒胡說八道,這可不是令人寒心嗎?」
齊古今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程兄,大家都是明眼人,何必跟我說瞎話呢?」程楚秋心道:「難道他也知道了?這趟是專程為了我的事情而來?」說道:「這麼說來,你是來擒我的?」
齊古今道:「聽到消息時,我本也不相信,不過逆倫弒師的事情非比尋常,人證物證俱在,也由不得我不信。但令人更想不到的是……」聲音轉為嚴厲,續道:
「你居然因此自暴自棄,繼續犯案,以相同的手法姦殺了主持岳麓書院的徐大人千金,若不在你變成大魔頭之前,早日阻止你,天知道你還會犯下多少案子?」
程楚秋聽了,不禁氣得七竅生煙,心道:「徐家小姐的命,居然也算到我頭上來了。」說道:「不管你相不相信,你說的這些案子,根本不是我做的。少以天道捍衛者自居!」
齊古今淡淡地道:「天道捍衛者?這不是你自封的稱號嗎?」程楚秋道:「隨你怎麼說。」轉身欲走,齊古今身子一閃,攔在他的面前,說道:「上哪兒去?」
程楚秋道:「去找真兇,證明我的清白。還有,我師父的仇,當然是由我這個弟子來報,不必假手外人,多管閒事。」齊古今道:「要證明你的清白,除非跟我走。」說著,伸出手來。
程楚秋將手一揮,語帶不屑道:「你以為你是誰?我的清白要靠你來證明?你又怎麼證明我的清白?」說罷,扭頭就走。
齊古今喝道:「慢著!」抽出背上大刀,攔在程楚秋身前,說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你若問心無愧,又何必怕跟我走這一遭?」程楚秋正色道:「我就是問心無愧,所以哪兒都不用去。」
齊古今給他搶這一頓白,頗感尷尬,只道:「既然你執迷不悟,那就休怪我得罪了。」程楚秋道:「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齊古今疑道:「什麼真正的目的?」程楚秋道:「我早聽說你對兩湖一帶的江湖朋友,眾稱我為大俠一事耿耿於懷。你心中不服,早想藉故與我一較高下,但又礙著江湖朋友的面不好動手,不是嗎?」程楚秋此言一出,心中頗為懊悔,心道:
「提這作啥?只怕耿耿於懷的是我。」
齊古今大怒,喝道:「看刀!」一道寒光,由左上至右下,斜劈而至,刀勢凌厲。程楚秋側身閃過,亦怒道:「你來真的?」雙掌一錯,猱身上前,使出了看家本領。
其實程楚秋與齊古今並不熟稔,只不過兩人都是武林近年來的青年才俊,也都互相聽過對方的名頭,但是始終沒什麼緣分見面。有幾次正好碰上了,卻因各有要務在身,僅能互望一眼,點頭致意。
但話雖如此,兩人對於對方的成名武功卻瞭然於胸。尤其是齊古今,他年紀大了程楚秋有四五歲,成名相對亦早,可是近來程楚秋聲名大噪,頗有後來居上之勢。
他表面上裝著若無其事,漠不關心,但一有程楚秋的消息,卻無不用心留意,除了有英雄惜英雄之意,私底下自然也是把他當成了主要對手,暗中拿來惕勵自己。
如今程楚秋出了大事,他第一個反應雖然仍是「不可能」,然而人證物證俱在,兩人畢竟沒有深交,也就信了八分。隨後一些親雲霄派的武林耆宿,認為他是制衡程楚秋的最佳人選,於是便拱他出來對付捉拿程楚秋。
齊古今如何不知這些人的用心,但就算他無心想藉此機會將程楚秋踩在腳下,程楚秋這三個字,畢竟是讓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連續殺人案件,成了眾所矚目焦點的最大原因。而此番任務,亦因此被賦予了極高的榮譽價值,眾人口中的神聖使命,誰要是真能擒得他回來接受制裁,一夕成名,萬人景仰,自是不在話下。
這當然是個好機會,不只是齊古今這麼想,許多在江湖中不斷找機會力爭上游的有為青年,沒有一個不曾暗中盤算過。然而程楚秋吸引人的名聲,也成了他們卻步的理由所在。若齊古今真的打算靠擒住程楚秋,來確立自己的武林地位的話,那麼實際上,他便已先承認了自己確實不如程楚秋。
齊古今來此之前思緒紛亂,見到程楚秋之後一樣感到徬徨。還好程楚秋意外地非常不友善,動起手來,就不必另外找借口了。
雙方都知道對方可不是個易與之輩,因此一出手,都是全力以赴,以快打快,轉眼間堪堪拆過四五十招。那程楚秋礙於齊古今手上刀鋒威力,一直不敢太過逼近。
但是五十招、一百招一過,卻也漸漸能抓出齊古今刀法上的一些脈絡,進退趨避之間已有章法可循,又過了百來招,他已經可以欺身上前,給予齊古今直接的威脅。
那齊古今越打越驚,心想:「程楚秋年輕如此,而武功聲名如此,想來大多源自於他的聰明才智,以及臨敵應變的機巧。否則以柴雲龍四五十年的浸淫,一身功夫尚不能臻二流高手之堂,又怎麼教出如此出色的徒弟呢?」
又想:「自己兵刃在手,對方則是赤手空拳,就算最後終能將他制服,那也不過是平分秋色而已。將來傳了出去,大家一定都會說,要不是程楚秋兩手空空,那個齊古今哪有這麼容易擒得住他。」
他心中自問自答,越想越急,幾次左手摸到腰間鏢囊,卻又猶豫不前,心想:
「我以大刀對空手,已經勝之不武,若是再夾擊以飛刀,日後在別人面前還抬得起頭來嗎?」
其實高手比武,勝負豈在兵刃有無,程楚秋之所以空手,乃是因為他一路七散手與雲霄掌,非空手不能發威,而齊古今身上又是大刀又是飛刀,正也是他一身武藝精華所在。雙方各以拿手功夫放對,實在再自然也沒有了,齊古今又不是初出茅廬,不該有這種心理表現。總而言之是他得失之心太重,才會一開始就縛手縛腳,患得患失,不能完全施展開來。
此消彼長。程楚秋穿梭在刀網當中,逐漸得心應手,不禁心想:「所謂的刀王,也不過如此。」驀地瞥見齊古今背上露出一個破綻,想也不想,右手一探,逕自抓去。
便在此時,一道寒光從左下方透出,直往右肩射來。程楚秋一驚,連忙縮手側身。但見一把飛刀同時從肩上掠過,相去不過半寸。原來齊古今迫於無奈,飛刀終究還是出手了。
程楚秋大駭,卻見那齊古今轉過身來,左手一動,又是一道寒光射出。原來那齊古今在八歲之前都是一個左撇子,吃飯寫字都用左手。一直到拜師學藝後,才跟著師父用右手練刀。
齊古今這套師傳刀法,因為左手並不是空著不用,所以非右手來練不可。而當時他的師父除了一邊勉強他用右手來學,一邊也突發奇想,結合了一套飛刀技法,來同時教導他使用左手。
因此齊古今這一套左右開弓,大小刀並使的功夫,不但前無古人,連他師父也不會,只怕也是後無來者。再加上齊古今平時單使飛刀時,也用右手,這門功夫很少派上用場,程楚秋就是再聰明十倍,又如何能想得到他左手居然也能射飛刀,而且威力要比單用右手強?
程楚秋匆忙間連閃兩記,已頗感吃力,忽地齊古今一刀歪歪斜斜地抹來,時機方位拿捏得恰到好處,是閃也不是,不閃也不是。程楚秋不禁脫口讚道:「好!」
眼明手快,右手作手刀狀,順著刀面削了下去去砍齊古今的手腕,這一招後發先至,打得是同歸於盡的算盤。
齊古今輕「咦」一聲,轉過刀柄,也去打他手腕。程楚秋五指伸開,劃了個小圈圈,倏地反往齊古今手腕抓去,五指當中中指最長,剛好拂中了他腕上的陽池穴。
程楚秋匆忙中這輕輕一拂,指上勁道無多,齊古今只感到微微一麻,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傷害,只是高手過招,一點點弱點都可能變成勝負關鍵。但齊古今不驚不亂,左手突出,拿著飛刀當匕首,逕往程楚秋手上劃去。程楚秋縮手不及,手背上給劃了一刀。
兩人這一下各中了對方一招,算是平分秋色。程楚秋向後躍開,見這一刀劃得並不深,口中只道:「好傢伙!」還待再接再厲,忽然聽得不遠處人聲響起,稍一遲疑,說道:「今天到此為止,改日再來領教。」
齊古今道:「選日不如撞日,今天分個高下吧?」揮刀攔去。程楚秋道:「哦?
想倚多為勝嗎?」連連閃避,毫不戀戰。
那齊古今自然也知道有旁人來了,便道:「我們自打我們的,別人理他做什麼?」
程楚秋冷笑道:「嘿嘿,打發了你之後,還得應付他們,我可沒這麼笨。」
齊古今不悅,道:「那你得能打發了我再說。」程楚秋模仿他的口氣,說道:
「那你也得先追上我再說……」一言未了,突然倒退而去,身子越拔越高,就像身上牽了根繩索,有人把他往後拉一樣。齊古今知道他要走,卻想不到他倒退也有如此功力,大叫一聲:「哪裡走!」揮刀追去。
程楚秋見他發足追來,心道:「好個固執又難纏的傢伙……」他原本有心會一會這個齊古今,但又怕給眾人纏上,耽擱久了,會引來顏承昱與紀良平的援手,於是只好打消回家鄉的念頭,繼續一路向北急奔。
要是存心逃避,以程楚秋的輕功,對付眼前眾人綽綽有餘。他這一奔出直跑了一個多時辰,未久來到沅江縣境,身後追兵早已不知去向,程楚秋這才能稍事休息。
這兩天接連不斷的突發狀況,早已讓他身心俱疲,這會兒心情一放鬆,所有的疲倦立刻襲上心頭,草草飯飽,找了一處偏僻的小客棧休息。
第二天一早,才踏出店門,遠遠地便見到對街路旁有幾個乞兒,沿路東張西望。
做乞丐而不乞討,便有古怪。程楚秋趕緊將臉撇開,若無其事地走出縣城。信步所至,但見江水橫亙,阻斷去路,再往下游,江面忽地豁然開朗,一望無際,詢問當地人,才知已經到了洞庭湖畔。
放眼望去,湖面上船影點點,程楚秋忽想:「我不如雇一條船,不論是往北,往東還是往西,都可以甩開這些人的糾纏,也不用累得我全身骨頭都快散掉了一般。」
打定主意,便往岸邊碼頭去。左看右看幾乎所有的船都離岸了,只剩東堤還有唯一的一艘還泊在岸邊。程楚秋見那船兒雖小,好處是沒有別的人,於是便出錢將船包了,吩咐梢公趕緊出船。
那梢公雖是五十來歲的瘦小長者,但手勁兒倒是不小,每扳一次槳,撐一次篙,船就往前推進幾尺。就這麼蕩呀蕩地,不久便來到了湖心。程楚秋難得這般清閒,便吩咐梢公下錨停船,自己則躺在船頭甲板上曬太陽,沉澱這些天來的思緒。
他回想起這半個多月以來,所發生一切林林總總的事情,竟在轉眼間完全改變了他的一生,心中有著無比的失落感。繼而想起橫死的師父,青梅竹馬的摯愛,一股怨氣油然而生,事到如今,他已經完全想明白,這當中絕對是有人安排陷害,有計劃地奪走他的一切。
程楚秋腦海中快速閃過幾個恨他入骨,彼此梁子結大了的幾個仇家,要說陰險卑鄙,這些人不相上下,但說到足智多謀,卻沒人特別出色,更何況這些人那天並未出席他的慶功宴,更除非他們當中有人有過人的耐心與細心,否則也無法得知姚姬的事情。
如果這件事情不是他的對頭干的,那麼最有可能的疑犯,還是要歸結到那天出席酒宴的江湖朋友上了。說到這群江湖朋友,雖然大都是來錦上添花的酒朋肉友,但要說他們當中有人想害自己,程楚秋還是不願想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