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貝兒驚叫一聲:「是仙兒!」不待分說,廳上眾人都往後堂沖。來到木謙房門外,只見宮月仙一臉驚惶地朝眾人奔了過來,一把抓住李貝兒的手,顫聲道:
「楚秋他……他們……」
李貝兒不等她說完,急忙推門進去。她本有心理準備,可是當他看到眼前的情景時,仍是忍不住一聲驚呼。那李寶兒從後頭跟了進來,大叫一聲,雙腳癱軟,呂妍嬌在後頭正好攙住。
李貝兒回頭急忙喚道:「高大夫,高大夫……」
那高洋年紀最大,走得最慢,他聽得李貝兒叫喚,知道出了事,但他落在眾人後面,瞧不清楚狀況,只得高聲說道:「大家讓一讓,大家讓一讓……大家全擠在這邊做什麼?」
眾人排開,讓出一條路來。高洋鑽出人群,首先進入眼簾的,是一個倒臥在床邊的男子,上半身沾滿血跡。高洋認得他就是專程去接自己來救治木謙的程楚秋,急忙上前,蹲身細查。
李貝兒迫不急待,問道:「大夫,怎麼樣?」
高洋跟她擺了擺手,叫了幾個人進來,指著程楚秋,吩咐道:「幫忙把他抬出去,找個通風的樹蔭讓他躺下。」
眾人應諾,七手八腳地來抬。李貝兒道:「小心一點……」目送著程楚秋出了房門。
高洋又去瞧躺在床上的木謙,東摸西瞧一陣,唉聲歎氣,連連說道:「奇怪,奇怪……」
李貝兒道:「高大夫……」欲言又止。
高洋道:「幫主放心,這兩人的性命無礙。那小的不過是血脈旺盛,一時昏厥,休息一下就沒事了。這老的就比較麻煩了,這兩天我好不容易將他的傷勢穩住,哪知他在這個當口失血過多……」
李貝兒奇道:「失血?」
高洋蹙眉道:「沒錯,剛剛小的身上沾的血,全都是林萬全嘔在他身上的。至於他為何會突然嘔血,這老夫也不清楚。我看只有等那個小的轉醒之後,再問他個明白了。唉……」
招來林鐵兒,口頭上開了副藥方給他,命他照方煎藥。林鐵兒用心記憶,逕自去了。
那李寶兒在一旁悠悠轉醒,睜開眼睛第一句話,就是問道:「楚秋呢?」
高洋道:「我們這就去瞧他。」找了兩個人留下來照拂木謙,自領一干眾人往外走去。
眾人來到屋外,但見屋旁樹蔭之下,圍了幾人。李寶兒瞧著有人躺在人群中,當先快步走了過去。高洋在後頭喊道:「夫人別急,這年輕人性命無礙,再待老夫仔細觀來。」
李寶兒撥開眾人一瞧,果然便是程楚秋。她因為昏厥,沒聽到高洋的說明,見他渾身是血,差一點又要暈了過去。呂妍嬌在一旁攙著,安慰道:「沒事的,夫人,大夫說他沒事。」
李寶兒驚慌失措道:「他渾身是血,你還說他沒事!」
高洋趕到,說道:「夫人,還是讓老夫來吧!」
李貝兒亦道:「阿嬌,快扶夫人起來。」
眾人將李寶兒勸了起來。高洋打開針囊,取出十幾枚銀針,一手摸索著程楚秋身上的穴位,一手逐一將銀針刺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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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之高洋是反因為年紀大,老眼昏花,這一路用針十分緩慢。眾人在一旁看得一顆心都快跳出來了,他卻是自顧慢條斯理。宮月仙幾次想出言催促,都被李貝兒阻止。
好不容易,那高洋終於拿起最後一枚銀針,戳在程楚秋額上髮際間的神庭穴上。
便在同時,只見那程楚秋先是手足動了一動,接著忽然「哇」地一聲,原地坐起,轉醒過來。
呂妍嬌高興地大叫:「醒了,醒了,夫人,醒了……」李寶兒等人同感欣喜,毫不覺呂妍嬌有何失態之處。
程楚秋見身旁為了一堆人,驚道:「木……林師父呢?這是怎麼回事?」
高洋道:「我還要問你呢,你先躺下來,半個時辰之內,不宜走動。」
宮月仙驚道:「什麼?楚秋不能走動,那……」
李貝兒臉色沉重,道:「來不及了,我得先走。」說罷起身欲行。
宮月仙上前攔住,哀求道:「可是現在情況不同了,我們……」
李貝兒苦笑道:「情況再不同,我也還是幫主。幫裡發生了大事,我總不能躲著不出面。」
宮月仙急道:「既然那個郭金華這麼愛當,這件事情就讓他全權處理好了,更何況長老們也沒派人來請啊……」
李貝兒道:「你既然大叫著『不好了』跑回來找我,可見事態緊急,連你都知道要趕來回報,我又怎麼能裝做不知道呢?」
宮月仙急得掉眼淚,說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李貝兒寬慰幾句,辭了眾人,主僕二人便往前行。
程楚秋知道發生事情了,又見眾人臉色凝重,便問道:「幫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李寶兒道:「沒事的,你安心躺著。」
程楚秋不信,轉問呂妍嬌。呂妍嬌望了李寶兒一眼,沒敢照實回答。程楚秋不悅,說道:「我去看看……」又要起身。
高洋道:「年輕人要逞勇鬥狠,也不必忙於一時。你脈息紊亂,左衝右突,我現用銀針勉強幫你將十二經常脈區隔開來,這是一種圍堵的方式,你如果不馬上平心靜氣,將內息搬回丹田的話,三天之內你很有可能會因為走火入魔,全身癱瘓。」
程楚秋大驚,怔怔瞧著他。只見那高洋瞇著眼睛,笑容可掬地說:「相信我…
…林萬全難道沒跟你說過嗎?」
程楚秋恭恭敬敬地道:「是。」再無懷疑,盤膝而坐,導氣歸元。
原來那程楚秋一走進木謙的房間,立刻就被躺在床上的他,叫到床邊去伺候。
程楚秋既然已經拜他為師,自然沒有抗拒的道理。豈知他才一靠近,那木謙卻忽然坐了起來,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厲聲道:「你怎麼這麼晚才來?你要知道,我此刻多調養一日,內力就多失去一分,過個十天半個月,我傷好了,就什麼也不剩了。」
程楚秋辯解道:「我可是天天來,可是師父你今天才醒啊……」
木謙不管,喝令道:「廢話少說,坐上來!」
程楚秋依言在床板上盤膝而坐。木謙伸出左右雙手無名指,先以右手關衝穴與他左肩肩井穴相抵,說道:「你右肩經絡已斷,我要改從京門穴,將內力引入。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只管照著我先前教給你的口訣,意守丹田,其餘一概放任自然,知道了嗎?」
程楚秋還來不及回答,木謙左手已經按上了京門穴。脈息相連,乃性命交關,他趕緊閉目懾神,以入空明。不久,程楚秋便開始察覺有內力從肩井、京門兩穴緩緩湧入。
這種與和人交手時,對方發出攻擊性內勁,所加之在身的感覺,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覺。程楚秋只覺得好似有個巨大的圓球,壓在自己身上,而這個球時大時小,既抓不住,也摸不到;既重得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又輕得要把他的身子給拉起來。
接踵而至的暈眩、噁心、鬱悶、煩躁,更讓他好幾次差點忍不住,就要運功抵抗。
還好他十幾年來所打下的基礎深厚,在緊要關頭都能懾住心神。不過半盞茶的時間,雙方配合越來越順利,木謙也逐漸加快渡引的速度,就在即將功德圓滿的前一刻,傷勢才剛穩定的木謙,這才發現自己因為元氣大傷,居然沒有多餘的力氣收勢。
這一驚可非同小可,木謙知道依照目前這種速度下去,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要因為燈枯油盡而亡。可是此刻的程楚秋就像一個大吸鐵一樣,不斷地將自己的內力吸引過去,除非程楚秋鬆手,否則只有坐以待斃。
兩人血脈相連,呼吸相聞,木謙身體生理稍有變化,程楚秋立時知曉。可是這幾天來,他只練習了渡引的口訣,卻沒有注意到口訣中有沒有記載如何替渡方收勢。
木謙一慌,他也跟著亂了手腳,百忙中無暇細想,運起內勁,便把木謙的內力反推回去。
程楚秋用的方法,就是一般尋常應敵的內力抵抗。那木謙但覺原本源源不絕,急往外衝的內勁忽地一阻,接著如排山倒海般倒轉回來。這下元氣是保住了,但卻也要面對接踵而來,程楚秋所發出的內勁。
只聽得幾聲「劈哩啪啦」輕響,程楚秋這才驚覺,自己這一發勁,豈不是要將木謙給震死了?當下想也不想,又連忙撤回內勁。
從程楚秋發覺不對,發勁抵抗,到急急忙忙又撤回內力,期間不過是轉瞬間的事情。然則虛弱的木謙,在送出絕大部分的內力之後,那是更加虛弱,終於「哇」
地一聲,噴出一口血來,濺得程楚秋滿身都是。
而程楚秋則因為犯了運功大忌,猛收回來的內勁,同時也將他自己打傷,霎時但覺胸口一窒,頭昏眼花,「咕咚」一聲,摔下床來。
師徒二人就這麼一個躺在床上,一個躺在地上,一直等到宮月仙跑進去找程楚秋,這才被人發現。
李貝兒一路往總堂的方向前進,腳下速度是越來越快。那宮月仙雖然忐忑不安,卻也沒有辦法勸自己的主子不要冒險,只有牢牢地跟在身後。
要在前些日子,如此行色匆匆,身邊一定跟了一堆鬼鬼祟祟的人。如今走了就麼久,還是半個人影不見,李貝兒知道事情一定頗為嚴重,自然是三步並成兩步,恨不得插翅而飛了。
穿出林子,走上山道。不久在路旁早已等候多時的逢安,立刻迎上前來說道:
「幫主,他們人現在都在大義堂上……」一邊說,眼光一邊往她們兩個身後瞟。
宮月仙道:「你在看什麼?」
逢安道:「我大哥呢?他怎麼沒來?」
宮月仙奇道:「你大哥?」
逢安笑道:「楚大哥啊!上回我們一起出島,路途上相談甚歡,是一見如故啊!
於是他就收了我做小弟,我就喊他大哥……」還是不時地往後看。
宮月仙道:「他不會來啦……」
逢安大驚,趨身上前,小聲說道:「你沒跟幫主說事態嚴重,一定要有高手隨侍在旁的嗎?」
宮月仙道:「可是他……」
李貝兒道:「仙兒,我們走了。」說著,起步上山。
宮月仙跟上兩步,回頭與逢安道:「我們一邊走,一邊說……」
逢安遲疑道:「可是……可是我大哥不在,很危險……」竟無意跟上。
宮月仙怒道:「你明知危險,竟讓幫主孤身一人赴險?我知道了,你想幫主權力不復以往,所以見風使舵,是不是?」
逢安反駁道:「才不是呢,我哪有那麼沒人格……」
宮月仙道:「那我知道了,你是害怕。楚秋沒來,你就不敢去了。」
逢安照樣反駁,道:「這……這話不是那樣說……」
宮月仙譏道:「沒想到你一個大男人,膽量竟然比不上我們兩個女人。我們先走一步,有種的就跟上來罷!」說著,快步跟上李貝兒。
逢安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愣,喃喃自語道:「他媽的,居然敢說我沒種?你這個臭娘兒們,居然敢說我沒那個膽子……小姑娘懂得什麼,我這叫自知之明,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才不像某些人,只會逞匹夫……匹夫……」李貝兒與宮月仙都是女流之輩,顯然與匹夫扯不上關係。他自我安慰到這裡,忽然歎了一口氣。
讓一個小姑娘這麼批評,逢安心中自是五味雜陳,酸味還特別重。他不由自主地往回看,大罵道:「大哥……你幹嘛不來?你不是正義之士,一向喜歡幫助弱小的嗎?你看,都是你,這下子我給你害慘了!」忽地下定決心,暴喝一聲:「好吧,死就死吧!」拔腿追了上去。
他一路追趕,旋即追上,不過他不好意思直接出現在兩人面前,就只是跟在後頭。李宮二女聽到聲音,自是知道他跟了上來,心中寬慰,但也沒特別回頭去瞧他。
三人兩前一後,直往總堂而去。來到大門前,兩個守卒見是李貝兒,先是相視一眼,但隨即躬身,行禮如儀。
李貝兒道:「看見大長老了沒?」語氣威嚴,一如以往。
其中一個守卒道:「大長老先幫主一步,已經進去了。」
李貝兒道:「進去多久了?」
那守卒回道:「沒多久,半柱香不到。」
李貝兒「嗯」地一聲,快步入內。門後閃出兩個人,卻是與逢安一起來打探消息的張大寶與胡瑞昌。
張胡兩人讓李宮二女過去,逕截住了逢安,劈頭就問道:「楚大哥呢?」
逢安沒好氣地道:「他沒來。」
張胡兩人大驚。張大寶道:「那你怎麼還跟上來?」
逢安佯怒道:「你說那什麼話啊?我兩個夥伴人在山上,我逢安是什麼人?豈能自己一走了之?」
張胡兩人頗為感動。張大寶神情緊張地道:「那我們走吧,大哥不在,只怕事情搞不定。」
逢安道:「我不走,你們都說了,大哥若是不在,只怕事情搞不定。幫主再強悍,終究是個女子,我不能這樣扔下她們不管。要走你們走,趕緊回到林師父那兒,去看看大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張胡兩人面面相覷。他們兩個腦筋雖然直,但也知道逢安絕對不是這種大義凜然的人,現在忽然轉性,實在是奇事一樁。
逢安見他們兩個眼神有異,說道:「你們兩個幹嘛?幫主平時如何待我們,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現在好不容易有報答的機會了,我逢安豈能錯過?你們兩個若是想幫我呢,就請你們行行好,趕緊到林師父那兒,去把大哥請過來,要不然,就等著幫我收屍也成。」
胡瑞昌道:「逢安,你是說真的嗎?」
逢安捉住他的手,將他肥胖的身軀帶著轉了半圈,抬起右腿,一腳踹在他屁股上,說道:「你現在雖不用叫我大哥,但也不能叫我逢安,要叫我逢二哥!廢話少說,快去!快去!」
逢安送走兩人,一回頭,李宮二女已經走得不見人影了。逢安搖頭道:「就算是視死如歸,也不用走得那麼急吧……唉……」匆匆趕上。
來到大義堂外,幾個守衛上前來攔。逢安指著前面的李貝兒,說道:「我跟著幫主來的。」幾個守衛略顯遲疑。逢安將臉一拉,斥道:「怎麼?還沒交接呢,就已經不認幫主了嗎?」
幾人讓他這麼一叱喝,摸摸鼻子,趕緊讓開一條路。逢安「哼」地一聲,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心中暗暗笑道:「第一次罵人罵得如此理直氣壯,感覺相當爽快哩……」
來到堂上,只聽得李貝兒正開口說著:「鮑長老,這是怎麼一回事?不是看好了日子,後天舉行大典嗎?怎麼今天賀客都上門了?」
逢安抬眼望去,但見李貝兒還是端坐在堂上主位,對著鮑旦提出質問。堂下人群分列兩旁,面對而望。一邊是本幫各長老弟子,以大長老唐鈞彥為首;另一邊則以郭金華為首,是一些穿著奇怪,模樣面生的外人。
逢安心底犯嘀咕,偷偷走到宮月仙身後站定。只聽得那鮑旦說道:「客人遠道而來,時間上抓不準,而既然都到了島上,再讓他們出島去,恐怕有失禮數。」
逢安心道:「你先斬後奏,才失禮數哩!」
那李貝兒道:「既然遠來是客,卻又為何不招待客人到『迎賓樓』去,卻讓大家站在這個地方?」
鮑旦忽然面有難色,支吾道:「這……」
郭金華「哈哈」一笑,接口道:「以後大家就都是同門兄弟了,還分什麼主人賓客,什麼『迎賓樓』?這麼見外,哈哈哈……」
郭金華一笑,他身後眾人也都跟著笑了起來。堂上登時亂成一團。
李貝兒聽得一頭霧水,問道:「郭……郭金華,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郭金華道:「不過這是新幫主接任之後的事情,前任幫主不必費心。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趕緊將你的位子給交出來,餘下的事情,你既不用管,也管不著了。」
唐鈞彥聞言大怒,指著郭金華說道:「就算你是郭前幫主的兒子,是下一任新幫主,你也不能對現任幫主無禮!否則動起幫規,你就該先杖責五十!」
郭金華還沒答話,他身邊的一些人已經紛紛鼓噪起來:
「喂!老頭子,你說什麼啊?是不是活得耐煩了?」
「杖責五十?我等看到底是誰打誰?」
「誰要想打我郭師兄,得先過我這一關,你瞧我答應是不答應……」
眾人一時七嘴八舌,亂成一團。堂上一旁洞庭幫的幫眾,則是個個神情不忿,躍躍欲試,只待幫主或長老一聲令下,就要上前拚命。
沒想到大家還沒聽到號令,倒是先聽到那郭金華,裝模作樣地回頭與那些怪人說道:「眾位兄弟少怒。大家看他不過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現又孤掌難鳴,難成大事,大家又何必與他一般見識呢。」
唐鈞彥大怒,喝道:「你說什麼?」他前幾天自從選擇了維護大長老的尊嚴,沒有買鮑旦的帳之後,心下原本也頗為忐忑,可是當時李貝兒給了他台階下,所以不安的心,也就穩定下來了。
可是今天情況又有變化,郭金華的態度還比那天惡劣數倍。再怎麼說新任幫主,也是需由自己推薦認定,要是任由他如此輕蔑侮辱,以後這個大長老還要幹下去嗎?
唐鈞彥怒火中燒,不由自主握緊了拳頭。
那郭金華身邊有人見了,當場指著唐鈞彥說道:「哎喲,我們不跟他一般見識,可是這老頭子卻是想打死我們呢!」眾人的眼光,登時全都順著他的手勢瞧過去,現場又是一片譁然。
便在此時,忽然有個聲音道:「看樣子,郭師侄在這裡,好像也不怎麼受到歡迎嘛!」這聲音不知從哪裡鑽出來,聽來頗為蒼老,又帶點沙啞的感覺,尤其冷言冷語的,讓人聽得極不舒服。
郭金華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頓了一頓,故作鎮定說道:「鮑長老、魏長老…
…」給兩人使了個眼色。
鮑旦會意,走到大廳中央,向四周團團抱拳說道:「眾位兄弟,我們都知道三年前,因為找不到郭公子,所以經由長老會議,由郭二夫人來暫攝幫主職務,為的就是在這段日子內,迎回郭公子來擔任我們的幫主。如今郭公子已經回來,前些日子也在郭二夫人,與眾位長老的同意之下,決定要將幫主之位,盡快交還給郭公子。
「原本大家看中的日子是後天,不過後來經過高人指點,今天與郭公子的八字,才是諸事大吉的黃道吉日。再說,郭公子也不在乎這些繁文縟節,決定一切從簡,今天就直接辦理交接典禮……」言猶未了,堂下已是議論紛紛,蠢蠢欲動起來。
但鮑旦不予理會,續道:「雖然事出倉促,但大家平日出生入死,過得是在刀口上舐血的日子,典禮隆不隆重,沒什麼要緊,重要的是新任幫主有能力帶領我們,能夠讓洞庭幫的勢力早日遍及整個洞庭湖,以後再也沒有要跟誰多少多少分帳的一堆鳥事了。」
洞庭湖幅員廣大,靠這湖水吃飯的,少說也有數十萬人口。上回幹掉的華容幫,雖然是洞庭幫的頭號死敵,但其他不大不小的幫會亦復不少。每每在分贓過程中,都免不了會有糾紛,一個弄不好,就會出人命。洞庭幫勢力既大,便成了眾矢之的,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早日併吞整個洞庭湖,已是每個洞庭幫幫眾,心底最大的願望了。
鮑旦說完這番話,吵雜的聲音頓時平復不少。但一個冷冷的聲音趁隙鑽了出來,當眾給他潑了一盆冷水:「郭金華的能力如何,眼下還很難說,不過人家說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的父親我跟了他幾十年,這個能力嘛……嘿嘿,大家心知肚明,能得比上郭二夫人嗎?所以這郭金華嘛……嘿嘿……」這聲音的主人,正是唐鈞彥。
鮑旦怒道:「你現在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唐鈞彥毫不客氣道:「什麼意思?你聽不懂人話嗎?」
魏慶在一旁道:「大長老,你就別再節外生枝了。」
王旭清這時也過來勸解,說道:「鮑長老,何必多爭口舌?快點把正事辦妥要緊!」
四人拉拉扯扯,亂成一團,郭金華冷眼旁觀,倒像個沒事人一般。
李貝兒眼見情況失控,便朗聲遏止道:「四位長老!四位長老!」四人這才漸漸平歇下來。
李貝兒續道:「大長老,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我想也不需要有什麼儀式,我就直接以口頭說明,退位讓賢就是了。」
唐鈞彥道:「幫主,此事不能如此馬虎,我身為大長老……」
李貝兒將手一擺,說道:「遲了,遲了……」
唐鈞彥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頓了頓,說道:「是,是……」
李貝兒站起身來,說道:「郭金華,請你上前。」
郭金華一臉春風得意地上前幾步,「唰」地一聲,甩開手中折扇。
此時此刻,李貝兒也不管那郭金華的態度,是如何的輕佻,只道:「各位長老、眾位兄弟,先夫在三年多前,留下了兩個寡婦、眾家兄弟,還有這個湖南地一大幫會,撒手人寰。我李貝兒自知不才,但臨危受命,毅然一肩扛起。幫務千頭萬緒,瑣事如麻,三年來自認盡心盡力,沒有一時半刻,讓前幫主在天之靈,與眾位長老兄弟們丟臉。」
她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堂下悄然無聲。環顧四周,這才又說道:「今日我責任已了,卸下重擔,俯仰無愧於天地。茲將洞庭幫幫主之位,傳給郭金華。各位長老、幫眾兄弟一概聽命服從,不得有誤。」
一番說辭,雖稱不上什麼慷慨激昂,卻也痛快淋漓。只聽得堂下全體洞庭幫眾,有如大夢初醒一般,人人躬身拱手,口中應諾道:「僅遵幫主號令!」
李貝兒道:「很好。」回頭吩咐從人,將代表洞庭幫的鐵勾魚叉呈上,並說道:「郭金華上前,接過幫主信物。」
這兩樣東西都是實物兵器,郭金華若真的伸手去接,並不稱手,於是他也叫了兩個人上去接過。以這兩樣東西代表幫中精神,那是因為傳統如此,至於合不合適,已經不是重點所在。
李貝兒接著從座位上退下,退避一旁。宮月仙急忙趨身上前,挽住她的臂彎。
另一手一握她的手心,這才發覺觸手冰涼,微微發汗。
宮月仙一怔,把握著她的手用力縮了一縮。李貝兒側過臉來瞧著她,擠出一絲笑容,低聲道:「不礙事。」
原來這位人前看來堅強,嬌滴滴的年輕寡婦,剛剛那番言語全是發自內心的真情寫照。她情緒發洩完之後,但覺胸口怦怦亂跳,心悸不已。若不是宮月仙恰好上前攙住,說不定就要當場昏倒。
只見郭金華緩緩走向堂上,神情愉悅地坐進中堂大位當中。便在此時,鮑旦當先帶頭唱和道:「恭賀郭幫主接掌洞庭幫。幫主千秋鼎盛,助我洞庭幫勢力,如日中天!」
鮑旦突如其來的阿諛祝詞,不但聽得李貝兒當場傻眼,接下來含有更詭異的事情發生:只見鮑旦說完之後,竟然單腳跪地,長揖不起。更怪的是,連魏慶、王旭清,甚至他們的門下弟子,也都依勢而為。
如此一來,就只剩下堂上的李貝兒等人,與堂下的唐鈞彥一派門人,依舊站在原地,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地面面相覷。
唐鈞彥首先耐不住性子,喝道:「鮑旦、魏慶!你們幾個在做什麼?」
鮑旦跪在地上,頭甚至還不敢抬起來,說道:「大膽唐鈞彥,今天幫主上任,居然不下跪道賀?」
唐鈞彥怒道:「我跪你媽的,洞庭幫開山百餘年來,從未聽過有跪拜幫主之禮!」
說著,傲視郭金華。
那郭金華道:「唐鈞彥,這個規矩,就從我這裡開始,你跪是不跪?」
唐鈞彥怒意更盛,斥喝道:「我唐鈞彥一跪父母,二跪祖宗,三跪菩薩神仙。
你是什麼東西?竟然要我下跪?」
話才說完,郭金華帶來的那一群朋友已經鼓噪道:
「大膽!你知不知道,你是在跟誰說話?」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識相的快快跪下,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老傢伙,你又是什麼東西?竟敢這樣跟幫主說話?」
你一言,我一語,說個沒完。唐鈞彥不甘示弱,反唇相譏。
郭金華道:「好了,好了。不跪也沒關係,你們通通都起來……來人啊,把他給我攆出去,逐出磐石島外,永遠不得再踏上這裡一步!」四下應諾一聲,鑽出幾個手執兵刃的大漢出來,將唐鈞彥圍在核心。
唐鈞彥臉上變色,說道:「你……你們……」
魏慶亦趕緊說道:「啟稟幫主,今天是幫主上任的大好日子,要是第一天就趕走本幫長老,以後恐怕……」
郭金華道:「恐怕什麼?我今天若不施展我的手段,以後我還怕他造反呢!別多說了,唐鈞彥,我是看在你一把年紀的面子上,所以才放你一馬,只趕你出島。
否則的話,你這把老骨頭,不知能有幾根可以保留完整,陪你全屍入葬。」
唐鈞彥道:「這座島也是我半生的心血結晶,不論是誰也沒有資格,也不能趕我走。就算要死,我也要死在這裡!」聲色俱厲,早已豁了出去。
郭金華道:「好,這可是你說的,那我就成全你!」眼色一動,圍在他身邊的那幾名大漢,立刻上前動手。
唐鈞彥老當益壯,喝了一聲:「好!」出拳抵擋。他的幾個弟子見狀,也挺身相助。
可是這幾個大漢武功分明不是出自於島上,招式雖怪,威力卻大,十幾招過後,唐鈞彥的幾個弟子逐漸不敵,紛紛慘呼倒地。不一會兒,就只剩湯鈞彥一人孤身奮戰。
李貝兒越瞧越驚,忽見那唐鈞彥一個腳步不穩,被上挨了一記,霎時口中鮮血狂吐,前襟鬍子,滿是血跡。接著左右兩邊人影一夾,身子已經給人揪住,掀倒在地上。
李貝兒見狀,趕緊上前說道:「幫……幫主,請手下留情!」
堂下同時有人大喊:「大膽!有是稟告,何不下跪?」
李貝兒唯一遲疑,但終究沒有下跪。郭金華向堂下解釋道:「兄弟們,你們別看郭二夫人年輕貌美,做我妹子年紀都還有點嫌小。可是她卻是我的庶母,哪有母親跪自己兒子的?不用下跪。」
一改先前的不禮貌行徑,轉過頭去,溫言道:「二娘有何吩咐?」
李貝兒一愣,雖不習慣,但還是說道:「唐長老在幫中多年,能做到大長老,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加上他年事已高,還請幫主手下留情。」
郭金華道:「嗯,二娘說得是……對了,二娘,為了慶祝孩兒接掌洞庭幫,我已命人今天晚上在後院設宴,到時二娘可得帶著大娘,一起來給孩兒慶祝啊……」
說著,忽然伸出手要去握李貝兒的手。
李貝兒沒有防備,忽地左手給他一碰,大吃一驚,急忙縮手往後退出一步。兩人這番舉動,惹得堂下那些郭金華的朋友,是一陣訕訕哄笑。郭金華起先也是滿臉笑意,但他隨即將臉一拉,說道:「二娘該不會連這點面子都不給我吧?」
李貝兒豈能不知他別有用心?但眼前若是不答應,唐鈞彥這條老命,便算玩完了。於是說道:「既是幫主的邀宴,我又怎麼會不參加呢?」
郭金華道:「哼,我也不怕你敷衍我。」給堂下使個眼色,幾名大漢將地上的唐鈞彥給架了起來。
那唐鈞彥一與郭金華照面,立刻破口大罵。同幫幫眾見他一身狼狽,滿口是血,想起平日交情,臉上都有不忿之色。魏慶更上前為此刻唐鈞彥的表現,向郭金華求情。
郭金華沉吟未決,堂下先前那個蒼老又陰沉的聲音再次鑽了出來:「金華,當斷不斷,必受其亂。要是每做一件事情,就要聽一堆意見,那麼這個幫主,還不如不當。」
鮑旦這時再也忍耐不住,向聲音來處說道:「我幫自處理幫中事務,不需外人插嘴。」
沒想到那聲音帶著笑意,復又冷冷說道:「你瞧,我就說吧。」
郭金華忽地發怒,喝道:「鮑旦,下去!從今天開始,我們都是一幫之眾,在場的沒有一個是外人。他是我師叔,你們不得無禮!」
此言一出,眾皆譁然。魏慶道:「幫主的師叔兄弟們要加入本幫,也無不可,但依據幫規,入我洞庭幫需有一定的程序,再說先來後到,就是幫主的師叔,也不能以下犯上,違反幫規。」
郭金華冷冷地道:「就算我違反幫規,那又如何?」
王旭清道:「啟稟幫主,幫規乃一幫日常運作所繫。如果幫主不能以身作則,恪守規定,那麼恐引起屬下們不服,日子一久,上下離心,那麼洞庭幫就岌岌可危了。」
魏慶立刻跟上附和,籲請郭金華三思。
那郭金華道:「大家那麼緊張做什麼?幫規門規有如國法家法,如何重要,我豈能不知,再說我又沒說我不遵守幫規。」
郭金華前後言詞矛盾,說法不一,眾人聽得一頭霧水。
那鮑旦便道:「既然如此,幫主接任大典,已算禮成,屬下提議便請觀禮賓客下去休息,以俟晚宴。屬下等還有幫中要事,急欲與幫主商議。呈請幫主裁奪。」
郭金華道:「我不是說了嗎?以後大家都是同門兄弟,不准你們再把他們當成外人。」
鮑旦等人都是一愣。郭金華續道:「你們放心,這幫規,是一定要遵守的。不過我守的,不是洞庭幫的幫規……」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只見他站起身來,走到大廳中央,向四面八方朗聲說道:「眾位兄弟,今天真是我洞庭幫的大好日子。除了本人接掌幫主之外,還有一個更好的消息,天大的喜訊要告訴大家。」
眾人只見那郭金華越說越興奮,洋洋得意地續道:「眾人都知道,先父在世之時,莫不以壯大我洞庭幫為首要任務。如今這個機會從天而降,得來全不費吹灰之力。」說著,向他那群朋友中躬身作揖,口中稱道:「有請葛師叔出來與大家一見。」
眾人早聽他多次提起師叔,也知道這個師叔就是那個慣常冷言冷語,語出譏諷的人,非常不討人喜歡。一聽說要他出來與大家見面,眾人都是引頸期盼,想一探此人的廬山真面目。
只見人群排開,走出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此人臉面甚長,眉毛卻很粗短,再加上鼻子與嘴巴之間距離也很長,人中卻又不明顯。長得是記詭異,又好笑。眾人見了,心中無不納罕,更有人在心中大叫:「哎呀,我的媽呀!這是什麼?馬猴嗎?
幸好我老媽沒把我生成那個樣子……」
原本可能是會惹得哄堂大笑的事情,但是氣氛詭異,現場沒人笑得出來。或許他就是因為長相如此,所以一直到現在才現身吧?
只見這個郭金華口中的葛師叔緩步走了出來,用著他那一貫的口吻說道:「這件事情說到底,還是各位佔了大便宜。我先自我介紹,我叫葛劍青,乃是川西鬼谷派的第二把交椅。郭金華是我師兄的關門弟子,天資聰穎,勤奮好學,很得我師兄弟的喜愛。他在四川,本來會有不錯的前途,但是他卻選擇要回來他的故鄉,完成他父親的遺願。
「他有這份孝心,我們做長輩的,又如何能反對呢!可是他是我派未來之棟樑,就這麼讓他離開,別說不能報答我師兄對他的栽培之恩,對鬼谷派來說也是一大損失。
「原本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但我這位師侄卻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這也才讓累得我千里迢迢,跋山涉水來到此處。」嘴上說辛苦,臉上卻是出滿笑容。
郭金華道:「都是金華讓師叔受累了。」
葛劍青道:「好好表現,別讓師叔失望了。」
郭金華道:「是。」接口說道:「大家都知道我師叔的來頭了,沒錯,我就是為了我師叔口中這兩全其美的想法,才來接掌洞庭幫的。今天,我就當眾宣佈,洞庭幫從此歸入鬼谷派,成為鬼谷派在洞庭湖的分舵!」
此言一出,不但眾皆譁然,就是鮑旦、魏慶與王旭清三人也都大驚失色。鮑旦更道:「此事萬萬不可!」這都說明了剛剛還跪地稱頌阿諛的三人,也沒想到郭金華會來這一招。
郭金華不悅,說道:「鮑旦,你說什麼?」
鮑旦道:「幫主,此舉無疑是自掘洞庭幫的死路,等於一個人自廢武功,身為一幫之主,尤其萬萬不能說這種話。」
郭金華道:「什麼自掘死路?自廢武功?洞庭幫歸入鬼谷派之後,勢力立刻延伸到四川,大家想想看,有我們在洞庭湖扼住長江出四川的出口,再有總舵在成都呼應,整個四川腹地,長江沿岸,都將成為我們的勢力範圍。每天光是走水路進出四川的貨物,可不知道有多少,而這一切,只不過是我的舉手之勞而已,大家何樂而不為呢?」
這番話其實應該反過來說,但郭金華把眾人當成傻瓜,繼續說道:「一但我們掌控了長江中上游,再經過幾年的養生調息,以洞庭幫的財力物力,加上鬼谷派的人力,十年之內,我們就能將勢力伸進鄱陽湖,一切順利的話,二十年之內,我們就能拿下整個長江流域,到時不但一舉超越丐幫成為江湖第一大幫派,就是宋、金國朝廷,也得瞧我們三分顏色。」
眾人沒想到這郭金華的野心還這麼大,不但妄想黑白兩道通吃,還動到宋金兩國的腦筋。
鮑旦首先說道:「這是不可能的。自古以來,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幫派,可以獨自控制整個長江流域,因為這長江水是活的,洞庭湖的水也是活的,所有靠她吃飯的人,越瞭解她,只有越敬畏她。幫主,郭家三代靠這湖水吃飯,你的父親就很清楚這一點。只有外行,腦筋又不清楚的人,才會有這種異想天開的想法。」
李貝兒在一旁聽了,心道:「鮑旦這人雖然剛愎自用,心胸狹窄,但一遇到攸關本幫存亡大事,倒是守得住原則。」
李貝兒在心中稱讚他,那郭金華可就完全相反了。只見他勃然大怒,大喝一聲:「大膽!」
那魏慶亦道:「此事關係重大,還請幫主三思!三思!」
郭金華餘怒未息,續道:「魏慶,我瞧你行事果敢,乾淨俐落,原以為你是個人才。沒想到你也這般古板。」
既然三個長老中,已有兩人表示反對,王旭清也不願落後,說道:「屬下也覺得此事應該從長計議,不必急於一時。」
郭金華臉顯不耐,說道:「你們這是幹什麼?我上任後的第一個命令都不聽了,將來還指望你們替我做什麼事?」
鮑旦道:「除了此事,其餘的都好商量。」
郭金華尚未答話,那個善於放冷箭的葛劍青,又開始說話了:「金華,我說過了,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你現在如果退縮了,那我就領著你的師兄弟們回四川,此事永遠別提了。」
郭金華心煩已極,便道:「師叔放心,金華理會得。」復與眾人說道:「我的心意已決,你們不必多說。我挑了幾個師弟來學習船務工作,鮑長老,此事就由你安排;另外我還要找二十個年輕健壯的小夥子入川習武,魏長老,就由你代為挑選吧……」
他話說完,卻沒有人應聲。郭金華一怔,復道:「鮑、魏兩位長老,你們聽見了沒有?」
魏慶只是低頭,不敢出聲。倒是那鮑旦直言道:「幫主若是一意孤行,請恕屬下不能從命!」
郭金華大怒,喝道:「你說什麼?」
那葛劍青幾乎在同時哈哈大笑,說道:「幫主不必動怒。只要幫主拿定主意,其他事情你不用擔心,師叔會代你料理的!彭晃、惠遠,你們兩個去替你們師兄,把石頭給搬開了。」話一說完,兩道人影從他身後竄了出來,直往鮑旦撲去。
那鮑旦聽葛劍青這樣說話,也知道情況不妙,卻沒想到他會說動手就動手,眼睛一眨,兩道人影已經來到眼前。他大喝一聲,掄拳向前打去,呼呼兩聲,盡皆落空。
鮑旦大駭,耳裡只聽得兩聲冷笑,兩道人影已經來到左右兩旁。鮑旦想也不想,急忙閃身躲避,卻聽得幾聲慘叫,卻是他的門下弟子,有幾個因為出手干預,首先遭到毒手。
鮑旦這下子由驚轉怒,大罵道:「大膽妖孽,竟敢傷我弟子!」反身向兩人撲去。沒想到這兩個叫彭晃惠遠的,原來就打算先翦去他的羽翼,一見他拼了命的反撲,反而刻意躲開,繼續向他的門下弟子下手。
鮑旦在洞庭幫中勢力最大,此刻在堂上約有二十幾名弟子隨侍,但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已有十幾個人倒下,個個筋斷骨折,傷勢頗重。鮑旦極力搶救,卻是無能為力。
魏慶大駭,上前說道:「幫主,今天是幫主接任的第一天,第一天就傷害同門兄弟,只怕有礙幫主英明。」
郭金華道:「你也知道我今天第一天當幫主,你們卻不給我面子,當著我師叔的面給我難堪,難道這就無礙我的英明嗎?」
言談間,鮑旦的弟子又躺下了兩個。魏慶大急,說道:「請幫主讓兩位師弟住手,我來負責說服鮑長老。」
郭金華沉吟未決,卻聽得那葛劍青道:「這個姓鮑的如此膿包,居然能當上長老,我看洞庭幫需要大力整頓整頓了。金華,這個姓鮑的可有可無,若能因此收到殺雞儆猴之效,那也是他的殘存的一點貢獻了。」
郭金華聽了,立時說道:「師叔說的是。」不再考慮魏慶說的話。
魏慶大驚,心道:「真是豈有此理!」瞥眼見到那兩人其中一人,正好閃過自己身前,要去夾擊鮑旦。魏慶大喝一聲,道:「住手!」拍掌便往那人身後按去。
那人側身,也是一掌對來,雙掌相交,「碰」地一聲,兩人身子都晃了晃。
那人嘿嘿冷笑,說道:「好,再吃我惠遠一掌……」倏地伸掌拍來。魏慶不敢怠慢,深吸一口氣,老老實實地又對了一掌。
這回兩人出力更大,但卻只有魏慶倒退三步,接著「哇」地一聲,嘔出一口血來。便在同時,鮑旦已讓另一個叫彭晃的踢翻過去,躺在地上不住喘氣。勝負既分,惠彭兩人負手而立,臉上充滿不屑神色。魏慶就是不服,卻也無力反擊。
郭金華眼見鮑旦、魏慶,這兩個當初支持自己最力的兩個夥伴,都跟他動上了手,不禁怒火中燒,便指著王旭清道:「你呢?你也想跟著他們兩個一起造反嗎?」
王旭清見情況不對,便躬身垂手,說道:「屬下不敢。」
郭金華道:「那你還覺得我要需要從長計議嗎?」
王旭清心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就算洞庭幫真的給吞併了,我自做我的長老,那又有什麼關係。」於是說道:「剛才是屬下一時糊塗,現在想想,還是幫主說的有理。這也就是幫主之所以是幫主,而屬下之所以是屬下的緣故了。」先將自己的過失一筆輕輕帶過,接著再有意無意地拍了拍他的馬屁。俗話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郭金華聽到這裡,對他就是再不滿,也不好再往他身上發脾氣了。
但郭金華還是覺得自己在師叔的面前這臉,卻是已經丟定了。滿腔的怒火卻是不能不找出口發洩,他尤想在師叔面前重新表現一番,便大喝道:「所有人給我聽著了:以後誰在對我的命令有所懷疑,地上躺著的這些人,就是你們的榜樣。」
他餘怒未息,左顧右盼,忽地見著李貝兒,心想:「說到不聽話,你是頭一個。
你以為你是誰?真的是我二娘嗎?爹也真是的,居然娶了對如花似玉的姊妹花……」
瞥眼又見到躲在她身後宮月仙,心中一橫,想道:「我就先從你的丫鬟下手,再來慢慢想法子治你。」指著宮月仙道:「你,過來!」
宮月仙從未親眼見過殺戮,已是嚇得全身發抖,這回又讓郭金華點名,一時害怕,不知如何是好,躊躇不敢上前。
郭金華將臉一扳,說道:「怎麼啦?」
李貝兒想那郭金華因為命令不行,所以大怒,而鮑旦、魏慶皆已受到教訓,王旭清又俯首稱罪,他脾氣沒處發,便把腦筋動到她們身上來。要是宮月仙執意不肯上前,正好給他抓到把柄。於是李貝兒便輕聲道:「幫主叫你過去呢,別怕!」給她使了個眼色。
宮月仙會意,嚥了嚥口水,緩步上前。郭金華道:「你的身子怎麼抖成這個樣子?你是怕我嗎?」
宮月仙道:「奴……奴婢不敢……」
郭金華道:「既然你不怕我……」忽然起身,一把將她抱住,說道:「幫主很喜歡你,從今天起,你就跟著我吧!」
宮月仙嚇得花容失色,尖聲大叫,完全忘了抵抗。堂下眾人卻是哄堂大笑,鼓噪叫好聲不斷。
李貝兒亦是大驚,上前兩步,說道:「幫主,你嚇著女孩兒了!」
郭金華美人在抱,忽地色膽包天,說道:「那你一起過來,她不就不怕了!」
騰出另外一手,要來抱她。
李貝兒本來可以閃開,可是如此一來,宮月仙就算是落入他的手中了。而宮月仙名義上雖是她的丫鬟,可是兩人感情篤厚,李貝兒向來都把她當成妹妹看待,眼見她陷入狼爪,實在不能不救。於是右手五指伸出,逕往郭金華腕上抓去。
那郭金華巴不得她出手,於是使出小巧挪移的擒拿功夫,與她對拆。十數招一過,李貝兒漸處下風,忽然右腕一緊,已給郭金華牢牢握住。郭金華順勢將她的手扭到她後腰處,用力一帶,要將她摟進懷裡。
李貝兒又羞又怒,卻偏偏無力抵抗,便在此時,耳邊忽然聽得有人低聲說道:
「右膝頂他下陰。」情況危急,李貝兒想也不想,提膝頂去。
郭金華驚覺,趕緊放脫抓住她的手,連忙在下襠一擋,口中恨恨說道:「好狠的娘兒們……」
李貝兒見這一踢輕輕鬆鬆被化解,才暗道:「糟糕!」卻聽得耳邊那個聲音又道:「伸掌拍他小腹。」
李貝兒雖然不知道這一掌有什麼用意,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對這聲音有信心,於是左掌拍出,依言逕取郭金華的小腹。
郭金華見她發掌,忽地發笑,說道:「你這是找死……」一掌對來。李貝兒見他變招如此之快,心中忽然有些怯意,不過這一切已經來不及了。慌亂間只聽得「啪」地一聲,那郭金華的身子,居然晃了一晃。
李貝兒不知自己一掌之力,竟有如此之大,還來不及弄清楚怎麼一回事,耳畔那個聲音又道:「趁著這個時候,雙掌齊出,要他不得不應!」
這下李貝兒已知有高人相助,再不遲疑,嬌叱一聲,雙掌推出。那郭金華剛才匆匆接她一掌,差點折在她的手下,心中驚駭不已,這會兒見她兩掌推來,哪裡還敢怠慢?趕緊放脫宮月仙,騰出另外一隻手出來,以雙掌對雙掌。
這次四掌相交,所發出的聲音更大,眾人只聽到「碰」地一聲巨響,郭金華的身子宛如斷了線的風箏,直往外飛了出去,摔在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