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快半開眼睛思量半晌,才問道:「十兩銀子有沒有包括三餐?」
當時普通人家,一個月花費絕不超過十兩,這已經是不錯的家庭了,稱得上小富人家,一張草蓆租一天十兩銀子,說出去全當你是瘋子,酒鬼一聽這傻小子有點動心,搓著手,和氣生財的笑嘻嘻道:「當然,當然,沒有山珍海味,但總會讓你吃飽的,小兄弟這幾天不能出門,小兄正好代你跑跑腿買些吃食。」
有錢賺就眉開眼尖,小子改成小兄弟,也不自稱老子。
秦快啞然失笑,下定決心道:「好吧,這些天就有勞老兄,在下決定打擾十天半月。」
酒鬼高興得搔腮搓手,豬泡眼也睜亮了,呵呵道:「一天十兩,十天一百兩,半月一百五十兩,小兄弟該不會賴帳吧?」
說著就把手攤開伸向秦快,秦快閉上雙目,道:「老兄乃一代怪傑,應該不會逼得債主走投無路,在下不敢賴帳,老兄就記帳吧!」
「記帳?」
酒鬼大吼一聲,整顆碩圓的腦袋差點貼在秦快臉上,一字字道:「你懷裡有的是銀錠子,以為老子好騙?」
秦快被酒鬼口中的酒氣噴得受不了,推開他,道:「要不要隨你,記帳至少表示有一天在下會付錢,老兄就勉為其難接受吧,至於銀子嘛,早就花光了。」
酒鬼氣得上氣不接下氣,憤而起身朝外走,丟下一句:「你小子不走,老子走!」
秦快換個姿勢安睡,懶洋洋道:「不送,不送,老兄慢走。」
酒鬼憤恨難當,又無能為力,只好自認倒霉了。
秦快心裡不知在想些什麼,只是喃喃道:「希望那個叫『冷姑』的女人,永遠都不要出現。」
原來秦快所謂的避禍,就是逃避「冷姑」的逼迫,逼他回「洗滌山莊,」解開圓環之謎。
秦快並非沒有好奇心,他也渴望知道其中秘密,只是,他厭惡人家強迫他,尤其是女人,兩相比較下,他寧願暫時壓抑住好奇心,待「冷姑」對他死心,才心甘情願回去解開心中謎題。
今日天剛亮,秦快即出洞散心,臨行在酒鬼身上留下一塊碎銀,沒想到剛走進市鎮,就給「冷姑」撞見,經過一番追逃,秦快適時買通一人分散「冷姑」注意力,在陳大可的小酒店避難,恰巧酒鬼如他算計前來沽酒,捉住他小尾巴迫酒鬼不得不收留他,只希望能躲幾天,避開「冷姑」。
給女人追著跑是亂沒面子的,但在打不過的情形下,也只有從權了。
很幸運的,秦快在山巖洞安靜過了二天,肚子餓就吃從酒鬼那兒騙來,早已藏在大石後的包子饅頭,省著吃,勉強還能支持一、二天,所以秦快終日躺在草蓆上,動都不想動,以免多消耗熱量。
運氣並沒有一直跟著他,這天,天色黯淡,有傾盆大雨的可能,秦快躺著啃最後一個粗硬饅頭,陡地耳聞有腳步聲傳來,傾聽之下,不免皺眉,一個腳步聲重,卻又帶點輕快,而且腳步凌亂,像是酒鬼酒後蛇行,但他有什麼值得快活?秦快頭一次聽見他腳步這般輕快,不,是得意。
後頭還有一人,這人與酒鬼截然相反,輕如鴻毛落地,沒有絕佳絕頂的耳力,絕對聽不出來,秦快聽出了,那二位不速之客也出現在他面前,看清後頭那人,秦快不禁長長歎了一口氣。
冷姑!
酒鬼目及秦快手中的饅頭,大吼一聲搶過,叫道:「原來你小子把它們藏起來,老子還道你真那麼會吃?」
秦快臉不紅心不跳,只道:「老兄回來也罷,何苦還帶個拖油瓶?」
酒鬼聳聳肩膀,打嗝道:「這位娘子人極好,請老子痛快喝了一頓,老子就帶她回來,讓你們認識認識。」
秦快冷冷的打量酒鬼半晌,冷冷的道:「不會這麼簡單吧?依在下看,她賞了老兄幾個耳光子,再對你拳打腳踢一番,你吃不住,只好帶著她四處尋找像俺這樣人,最後想到在下,就帶她回來了?」
酒鬼吶吶不語,「冷姑」冷笑道:「你總算比較聰明了一點,調查真相的結果,應該不會讓人太失望。」
秦快猛地跳起身,怒喝道:「你苦苦相逼在下,為的是什麼?若是想知道圓環內秘,大可自己去調查,俺在你眼中,又蠢、又懶、武功又差,真搞不懂,你找上俺做什麼?」
「冷姑」帶著面具的臉上無絲毫表情,冷道:「沒有為什麼,姑奶奶既然選中你,你就非做不可。」
秦快氣結,冷硬的道:「這倒是笑話,俺的娘是不知道,但俺的爹可也不會這般命令俺,你憑什麼下命令?」
「冷姑」呆怔半晌,冷叱道:「秦快,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姑奶奶憑的就是手下功夫此你高明,你滿意吧?」
「滿意個屁!」秦快冷哼道:「說不定你是六七十歲的老太婆,武功比俺高明有什麼好得意?待俺再長十歲,你自信能與俺一戰高下?」
「冷姑」一怔,突然放緩語氣道:「秦快,也許圓環秘辛與你有極大牽連,何不早點解開它的謎底?」
秦快沉吟半晌,方道:「二年之內,在下一定會回去一探究竟,也能趁此想一想『洗滌山莊』的奧秘。」
「二年?太久了。」「冷姑」盯著秦快半晌,終於道:「好吧,二年後你若還四處閒逛,就別怪我不客氣。」
秦快不答,「冷姑」朝洞口走,酒鬼突然攔住她道:「這小子在老子這裡白吃白住好些天,你既與他結識,該為他付點膳食費吧?」
「冷姑」瞪他一眼,拋出一錠五十兩銀子,飄然而去。
酒鬼接過銀子,掂了掂,樂歪了嘴,叫道:「五十兩吔,看來她與你交情不錯麼?」
秦快也朝洞口走出,譏刺道:「老兄臉皮之厚,在下難望其背,敲詐勒索不提,女人的錢也要,當真無藥可救。」
酒鬼一時沒領悟他說什麼,只叫道:「小子你要走啦,不送,不送。」
秦快回首再望了望居住好些天的山洞,可惜道:「原來在下十分中意這地方,有了你,在下只好放棄。」
說完也飄然而去,不再看酒鬼一眼。
酒鬼像是突然間從夢鄉中醒來,銀子落地,哭聲道:「小子說的沒錯,我是個無藥可救的人,一直在逃避過去,逃避現實,永遠不敢睜開眼睛,我沒用,我沒出息,哈哈……」
外面雷雨交加,酒鬼狂笑著衝進風雨中,悲傷、自責、戲謔的狂哭聲不停的傳來………
傾盆大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秦快一身濕淋淋在涼亭上望著亭外漸漸稀落的雨水,不禁搖頭苦笑,嘿嘿自嘲道:「俺的運氣向來不錯,免費洗了一次冷水浴。」
不過,初冬淋雨可不是開玩笑的,秦快禁不住打了個冷顫,連忙盤膝運功,不一會,頭頂冒出絲絲白氣,白氣漸漸從身上各處穴道透出,整個人很快被白氣籠罩住,良久方散,身上衣服已全干,並且週身舒暢無比,蹦的跳起來,及目四顧,居然不見人煙,可見此地十分偏僻荒涼。
雨勢一停,秦快舉步朝西走去,他也不知要上那兒去,只好碰碰運氣。
不料愈往西走,地勢漸陡,更見荒蕪,雜草盈膝,舉步維艱,秦快卻沒有想過要往回走,聽說隱者大多住在罕有人煙的地方,他想試試是不是真的?
二個時辰過去,剛下過大雨,腳下泥濘,十分難行,秦快以散步的心情閒逛,倒不以為苦,陡地眼睛一亮——
遠遠可望見一棟大屋子獨立在那兒,高牆飛簷,雖然不能望清它的面貌,但不論誰來看,都會說那是棟大戶人家的居所。
但是,大戶人家出入馬車,錦衣玉食,住在這種鬼厭人不愛的地方,別說馬車,連吃的都很難買到普通魚肉。
秦快加快腳步,不多時大屋在望,一近觀清它的真實面貌,不禁感歎滄海桑田,變化無常,人生難得富貴長遠。
牆壁剝落,就好像女人盛妝的臉上,被淚水一洗,斑剝得十分難看,斷壁殘垣,紅門上的紅漆早已落個乾淨,奇怪的是,雄踞門邊的不是兩座雄偉的石獅子,而是兩隻大陶土狗,還很新,以至於看起來很怪異,門匾尚在,可是也非如這棟古老莊院的年歲一樣金漆剝落,黑區上題著四個大白字,「如洗山莊」
秦快抬眼望見橫區怔了怔,再見到左右兩聯,忍不住捧腹大笑,笑聲足以傳揚十里。
原來右聯寫著「山珍海味佛祖心動」,左聯為「阿彌陀佛再來一塊」。
秦快想都不必想,這個破窩鐵定是陸啟明、王大禿、張小禿這三個企圖吃他白食的怪人、大混混,那二個老禿頭自比佛租,所謂出家人「酒肉穿腸過,佛在心頭坐」,就是這般自我安慰。
不加掩飾的笑聲驚擾了裡面的主人,聽得張小禿怨道:「死大禿,沒事寫什麼對聯,給闖來的混蛋好生取笑,連老子的面子也被你丟光了。」
王大禿粗著聲音怒叫道:「惡人先告狀?是老子寫的沒錯,主意可是你出的。」
張小禿哼哼數下,粗啞的聲音道:「老子是隨口說說自我消遣,你何必這麼雞婆?」
「老子雞婆?」王大禿氣吼如山:「要不是你死小禿沒事找來兩張紅紙,又撿了一隻破毛筆,在以前的書房搜出一塊硯台,老子會發神經去寫它?」
「那可不一定!」張小禿嘿嘿冷笑道:「你跟小陸都有點毛病,就怕人家不知道你們會拿毛筆掃地?一個把『如意山莊』改成『如洗山莊』,說什麼正合一貧如洗之意,另一個死大禿更愛出風頭,足足掃出十六個字,真他媽的風騷,噁心死了。」
「你……氣死老子……死小禿,別跑……」
「你追得到麼?看,看,看,惱羞成怒的嘴臉最難看。」
「死小禿,你死後會下拔舌地獄,看老子救不救你?」
「笑話,老子張小禿向來實話實說,童叟無欺,這輩子尚未說過謊咧!」
「光是這句話,就足以讓你下拔舌地獄。」
最後這句話是秦快說的,張小禿跳出圍牆見是秦快,不由一怔,這時王大禿也追出來,一把捉出張小禿,狠狠槌了幾拳,張小禿吃痛驚醒,立即回敬,剎時二人打在一塊,一點也不像高手過招,倒有些像小孩子潑皮般打鬧。
秦快碰上這二個老不尊,只有搖頭苦笑,推開大門走進去,內裡格局跟一般大戶人家沒啥兩樣,假山流水、曲亭拱橋,就是這麼回事,只不過流水早已乾涸,到處一片殘破,透著一股霉味,走進廳堂,雲母石椅留下的痕跡依稀可見,石椅大概被不肖之徒後代拿去典當,整個大廳空洞洞。
這時,二個老禿子也走進來,王大禿首先道:「小子,你大概在想這座莊院原本屬於誰?」
秦快頷首,張小禿吆喝道:「說出來你可別小看他,這屋子的主人就是小陸的。」
「小陸?」秦快恍然道:「陸啟明陸兄?他人呢?」
張小禿聽他語氣沒有絲毫驚訝,不禁怏怏,王大禿遂道:「今天輪到他出去找錢買東西,如果你運氣好的話,將有一頓美味可享受。」
張小禿將王大禿拉過一旁,低聲道:「死大禿,你沒問題吧?居然想留下這小子。」
「怎麼?」
張小禿恨不得給他一巴掌,貼緊他耳邊怒叱道:「你忘了上次咱們賠了夫人又折兵的大事?」
王大禿搔搔耳根子,吶吶道:「何必死心眼呢?你不是一直嚷嚷要結交高明的朋友,眼前不就是一個?」
張小禿精打細算好一會,才道:「好吧,不過,那小子必須也有找錢的本領,否則換他出去找錢,咱們豈不餓肚子?」
一切秦快聽在耳裡,更感覺這三人的怪異,遂道:「在下只是遊山玩水經過這裡,並沒有打算留下。」
王大禿、張小禿面面相覷,這時傳來喝聲:「兩個老禿子在麼?」
張小禿突然摸摸腰際,細叫道:「那瘟生找上門了,該怎麼辦?大禿。」
王大禿也摸摸腰際,豁出去道:「還能怎麼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是千古不變的作戰定律,走吧!」
二個禿子昂頭闊步出了大門,見是一名廿五六的武人,張小禿大刺刺道:「劉瘟生,是你請老子哥倆移步的麼?」
被喚「劉瘟生」的真名劉文生,出道江湖甚早,頗有名氣,一手暗器尤是出神入化,外號「飛花」,有點娘娘腔,王大禿和張小禿很是瞧不起,將他名字改為劉瘟生。
「飛花」劉文生冷煞著面孔,冷道:「兩個老禿子乘人不備,奪人財寶,無恥之極,看在武林同脈份上,將東西如數吐出,就放你們一馬。」
張小禿撞撞王大禿手肘,戲謔道:「聽見沒?人家年紀比哥倆輕,口氣之大癩蛤蟆打哈欠也不過如此,將咱哥倆痛叱體無完膚,又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最後再放咱們一馬,嗯,這是什麼玩意兒?哈……」
二人仰天大笑,那種目中無人,充滿鄙夷的神色,真使對方氣炸了肺,劉文生咬牙道:
「你們兩隻豬玀搶劫少爺的珠寶,無恥下流至極,還有什麼好得意的?」
張小禿撫摸圓凸的肚皮,嘻皮笑臉道:「劉瘟生哪,老子是看你整天泡在女人堆裡,不忠正務,大把祖產如流水價花費,恐有一天兩袖清風,給窯院姑娘一個屁股踢將出來,至時你『飛花』成了『落花』,一張臉朝那兒擺?所以暫時幫你保管,只收十成保護費。」
「飛花」劉文生咬牙切齒道:「十成不等於全部?你們直比強盜還狠。」
王大禿負手,幌頭吟哦道:「有道無毒不丈夫,老子哥倆所取珠寶,對你來說,不啻九牛一毛,何苦相逼?」
「飛花」劉文生撤出一柄鑲滿寶石的長劍,冷道:「如今多說無用,少爺只好給你們點苦頭吃。」
王大禿和張小禿沒去注意他的話,兩隻賊眼全盯在劍柄劍鞘,王大禿拐彎抹角道:「文謅謅的公子畢竟與咱粗人不同,兵器也很斯文。」
張小禿打明著道:「尤其兵刃上所鑲的寶石更是讓人雙眼一亮。」
「飛花」劉文生按捺住怒火,道:「一個上?還是兩個夾包?」
臨敵之時,二個禿子也不敢將雙眼亂放,整肅笑容,王大禿話重心長道:「老子哥倆自出道即成雙成對,一個敵人也是二個人,一百個敵人也是兩個人,你小子最好回去找個幫手再來。」
「飛花」劉文生陰惻惻一笑,道:「今天除非奪回珠寶,我劉文生絕不離開一步。」
「有志氣,好男兒!」
冷眼旁觀的秦快不禁大喝道,走近劉文生,大聲道:「似劉兄這種擇善固執的人,在下向來最欣賞,但是,劉兄別忘了,父母養育不易,豈能輕易送命?在下請願助劉兄共抗頑敵,事成在下只抽三成,劉兄意下如何?」
二個禿子愈聽愈不是味道,王大禿吼道:「小子,你到底是那一邊的?」
秦快回首,微微一笑,道:「在下獨來獨往,那邊也不是。」
張小禿瞪王大禿一眼,似乎怨他識人不淑,怒道:「臭小子你恩將仇報,老子還打算拉你入伙哩!」
秦快眼睛半開半閉朝他們打量一會,才道:「強盜這詞兒可不大光彩,在下只好敬謝不敏,又蒙適才二位老兄指點,學了一招『遇上便宜就占』,現學現賣,才斗膽挺身搶你們生意。」
二禿互望一眼,王大禿戲謔道:「你懂不懂得生意經?小子,你站在一旁做沒事人,等咱哥倆打發這瘟生,多少分你點紅,如今你小子插足其間,輸贏未論,力氣就不知會白耗多少?你打點打點吧?」
秦快搖首,一本正經道:「有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還是憑自己本事賺來的錢,花來心情才舒暢。」
說完扭頭目注劉文生,冷道:「劉兄決定沒有?在下十分討厭不乾脆的人。」
「飛花」劉文生合計良久,覺得十分合算,於是重重點個頭,道聲:「有勞了。」
秦快拱手還禮,皮笑肉不笑道:「利益所趨,稱不上辛勞,只是,未知劉兄選中何人?」
「飛花」劉文生計較一會,道:「在下對付大禿子,小禿子就偏勞你了。」
秦快不得不佩服他的精明,由張小禿的個性推測出他較高明,心思較細密,不似王大禿是個粗線條的。
「得罪了!」
秦快冷叱一聲,身形恍若電閃欺近張小禿,張小禿側身暴旋,怒喝道:「臭小子你真打?」
秦快不語,從袖口扯出一條尺餘,鋼絲般的刺,與他藏於發間的鋼絲刺同樣質料,只是長度差多了,他這一對獨門兵器,有個名稱,叫「雙飛遊魂刺」。
與張小禿近身搏鬥,秦快只使一根短刺,鋼絲在他手中滴溜地轉,尖端卻詭異的仰指向張小禿咽喉。
張小禿此時也定下心神,就地取來一根鐵棒,直揮秦快,別瞧他身上臃腫,腳步移動迅速如飛,所用的招式卻十分霸道滅猛,頗出秦快意料之外。
秦快猝然斜身掠進,短遊魂刺晃成奇異的光之圓影,卻連橫無間的罩洩向張小禿。
張小禿手中鐵棒將百次點擊融合於幅度極小的方寸裡,鋼刺震盪,秦快再次徒勞無功。
「又是一個頂尖高手。」
秦快心中飛速地想,手中鋼刺陡地成了絲線,可以繞指柔,當然也可以勒緊敵人的脖頸,秦快改刺為鞭,鋼絲也如馬鞭朝張小禿胸中笞去,張小禿迎拒之間,鋼刺卻移向他粗肥的頸子,仰身險躲過勒頸之劫,卻已出了一身冷汗了。
「這小子深藏不露,一根尋常鋼絲至他手裡,卻可幻成多種用途,刺、斬、鞭、勒,老子處境不妙唉!」
張小禿心中這麼想,手下可不含糊,鐵棒直挑起秦快鼻尖,秦快暴退一步,手中如柔絲般的鋼刺,極不可思議的迅速纏住棒端,猛力一帶,喝道:「撒手!」
「作夢!」
張小禿喝是這般叱喝,整個身子卻順著秦快扯帶之勢直飛而去,人離地三尺,手中鐵棒卻順著秦快猛拉之際,脫手直撞秦快胸膛,秦快好像早知如此,鋼絲撤移時,身子也同時暴移三步,冷笑道:「老兄果然是隻老狐狸!」
張小禿身子尚未落地,秦快刻不容緩直搗他中宮,狠狠向他胸膛槌了一拳,張小禿無力閃避,痛哼一聲,身形一頓,秦快鋼刺抖成筆直,直刺他「曲泉穴」及「軟麻穴」。
張小禿在空中無可借力,以至吃了秦快一拳無法閃避,狠狠栽了個觔斗,破口大罵:
「老子若是老狐狸,臭小子你就是狐狸精,男狐狸精,不要臉的東西,專門暗中偷襲,比強盜更加下流十級。」
秦快收好鋼刺,被罵也不生氣,只閒閒道:「需不需要在下點住你啞穴才會住口?」
張小禿低聲咒罵一句,果真閉口不言。
秦快不理他,冷眼旁觀另一方的打鬥——
「飛花」劉文生外表輕浮,功夫卻十分扎實,長劍上的寶石在陽光下閃耀生輝,頗刺目,王大禿有幾次受不住眼睛眨了幾眨,差點給斬斷脖子,也明白劉文生並不像外面傳說的只懂得女人,心計之深,也不能小覷,懂得利用寶石本身的光芒,炫惑敵人雙目,難怪有膽子找上門。
王大禿手中鏈子抖動的聲響如雷,一枚鐵球仰射劉文生下顎,另一枚鐵球便飛襲小腹,都是從極近的距離。
不分先後,劉文生長劍如飛,彷彿流星的曳尾,連人帶劍騰身而起,躲過下顎、小腹大劫,並且長劍狠狠反擊,直刺向王大禿面門。
王大禿倒地一滾,滾動之際,鏈子沒閒的直搗尚未落地的劉文生,劉文生一驚,運劍揮氣,但空中借力有限,被王大禿猛疾之力撞得虎口暴裂,血湧染污劍柄寶石,總算長劍沒脫手,他卻忘了王大禿的鏈上的鐵球是兩顆,一顆被他揮偏,另一顆卻直撞他腰際,落地不穩,跌了個狗吃屎,王大禿猛的撲在他身上,按住他握劍的右掌,另一隻手飛快點了他三處穴道,這才坐在地上直喘大氣。
王大禿喘了好半晌,才咒罵道:「你奶奶的,沒想到你這瘟生底子這麼硬,讓老子無法瀟瀟灑灑的三兩招將你打倒。」
張小禿聽了真不是味道,怒叫道:「死大禿,你是故意說來刺激老子的是不是?你瞎了狗眼沒瞧見這小子點住老子穴道,還不滾過來給老子解穴。」
王大禿看看張小禿,又望望身旁的劉瘟生,突然哈哈大笑,向秦快眨眨眼道:「怎麼辦?
小子,一比一,不過,還是老子佔上風。」
「哦?」
王大禿右掌斜斜一劈,狠道:「老子只要把劉瘟生的頭砍下,你就得不到正當利益,珠寶還是給咱哥倆獨佔,你小子只有喝西北風的份兒。」
秦快盤膝坐在草地上,慢條斯理道:「不可能。其一,老兄若想取劉兄性命,鐵錘不會撞在他腰際,而是腦袋瓜子,可見老兄從無殺害劉兄之心。其二,凡是在下想得到的東西向來不肯半途收手,老兄取劉兄性命,在下只好取貴夥伴腦袋,為劉兄報仇,而貴夥伴藏在腰際的珠寶,在下相信劉兄十分願意將它們充當在下的報酬。老兄該不會為了身外之物犧牲夥伴的性命吧?」
王大禿怔了半晌,哇哇大叫:「小子是人是鬼?連咱哥倆珠寶藏在那裡都知道。」
「老兄承認了?」秦快嘿嘿冷笑道:「當劉兄初扯喉嚨呼叫老兄二位,你們的手均不知不覺往腰際摸索,在下原只是猜測,老兄一答就確認無疑了。」
王大禿恨得咬牙切齒,未想自己又落他的圈套,叫道:「算你厲害,你奶奶的,氣死老子,養虎貽患真他娘的沒錯,這下可精采了,你小子說該如何解決?」
「等等,待在下與劉兄重談條件。」
秦快目注一身狼狽的劉文生,很溫和的道:「事前在下與你約定一人解決一個,如今不負所命,打倒張老兄,可是劉兄不幸敗北,在下須為你解決王老兄,還須救你一命,王老兄精疲力盡值二成,劉兄一命也值二成,事成珠寶在下取七成,其餘三成歸還,如何?」
張小禿聽了嘖嘖數聲,搖頭道:「小子,你可比那朵水仙花還狠,真的是死要錢。」
秦快領悟他說的是「黑水仙」冷玉環,不以為然道:「倘若今天是那凶婆娘在場,她會割下你們三顆人頭,洗劫所有珠寶,包括劉兄的寶劍,比較起來,在下是仁慈太多了,再則,在下索價是看人的,你們該慶幸自己價值不菲。」
他說來一本正經,未帶取笑表情,但將人當物估價,直聽得三人胸口直喘大氣。
秦快向來我行我素,不理三人反應,又將目光移向劉文生,劉文生咬咬牙道:「就依你所說的吧!」
秦快含笑起身,朝王大禿拱手道:「在下何等榮幸,先後與賢兄弟一抗高下。」
王大禿很清楚自己伴當的能耐,秦快既然能打倒他,自然功夫不弱,當下不敢輕敵,起身調勻呼吸備戰。
秦快明白這些前輩,不會先向晚輩出手,又從袖口抽出短鋼刺,身閃向王大禿揮刺劈斬,氣勢凌厲,王大禿猛移三步,鏈子飛旋抖動,二顆鐵錘直射秦快面門。
秦快身如柔絮,後仰微微一旋,不僅躲開要害,藉著身子仰側旋轉之勢,欺進王大禿懷裡,王大禿只好縮短鏈子,近身搏鬥,雙方用的全是搏命險招,秦快的的短遊魂刺時如繞指柔,時如硬利的鋼刺,可以遊魂般纏著你,纏住你的兵器,扼斷你的脖子,也可以一下子刺進你的心臟裡,他的兵器是獨特的,是多變的,使人捉摸不定的,王大禿已經有點手忙腳亂,但秦快想在短時間內打倒他,也非易事,因為王大禿出道久,對敵經驗足,這點秦快就比不上。
江湖生活是現實的,想在武林中揚名立萬,除了功夫要硬,還要有幾樣必備的條件,勇猛、果斷、冷靜、膽大如虎,還有最重要的就是對敵經驗,它往往可以使你反敗為勝,甚至救你一命,即使對手功夫比你硬一點。
想在黑道綠林立足,除了以上條件,還須殘忍、狡詐、不擇手段,否則就算你能成功,不久也將被淘汰。
圈子裡,二人你來我往,各有勝籌,秦快甫明白,這個粗線條的功夫比身子粗大的張小禿來得硬,而且硬多了。
「咻,咻」可怕的聲響起自空中,王大禿的鐵鏈旋轉倏急,兩顆鐵球直往秦快要穴搗。
秦快手中短鋼刺柔軟如棉,「噹」的一聲暴響,鞭在撞來的鐵球上,二人各自抖了一抖,秦快挾指劇痛,王大禿也給對方震得雙掌發麻,乘秦快不敢再硬接暴退之際,鏈子陡地伸長,如毒蛇吐信直追秦快退移的身形。
秦快就地一滾,同時右手指也扯出藏於發間的長二丈的遊魂刺,一觸地面,長遊魂刺筆直直搗王大禿雙足,王大禿未防他有這一招,閃避不及,雙足被遊魂刺捲個正著,身形不穩,跌了個狗吃屎,秦快復扯動長遊魂刺,猛地鋼刺暴旋,將王大禿雙手也捆住,整個人被遊魂刺繞了四圈。
王大禿直抖雙臂,想憑自身內力震斷鋼剌,秦快道:「老兄別白費力氣了,為了造這二根鋼刺,花了六年時間,硬鋼中滲了五成足金,無論怎麼扯都扯不斷。」
王大禿惱羞成怒,怒吼道:「你給老子難堪,老子也會讓你小子好看!」
話聲甫起,王大禿手中鏈子已脫手直往秦快飛去,話未盡,鏈子已到秦快身前,秦快察覺已是不及,總算避開胸口要害,左臂卻撞得血肉模糊。
秦快哼也不哼,只安詳的取刀傷藥治傷,取一方白布包妥,近身點了王大禿穴道,收回長遊魂刺,一切弄妥了,狠狠注視王大禿,王大禿被看得心慌意亂,秦快眼中的安詳在治好傷後已消失,繼而起的是傷口疼痛引發的怒火。
移開目光,秦快踱了幾步,才壓住怒火,冷靜的道:「老兄教訓的好,在敵人尚未絲毫不得動彈時,絕不能轉移注意力,使對方有所乘,在下有了這次血的教訓,往後絕不會再讓敵方佔這種便宜。」
他這麼說,反倒使王大禿臉上一陣臊熱。
秦快望見劉文生,方想到珠寶,在王大禿及張小禿腰際摸出一把珠寶,行家一看,就知全是昂貴的珍品,秦快一樣一樣翻看,喃喃道:「俺不大瞭解這些珠寶行情,不知如何分配,丁嬙在的話,事情就好辦多了。」
想到丁嬙可愛的俏影,秦快不禁微微一笑,遂道:「劉兄,在下膚淺,不懂珠寶行情,這樣吧,咱們碰碰運氣,這兒一共有二十件,在下閉著眼睛數二個十,每念到三、六、九,就將手中的珠寶歸你,如何?」
事到如今,劉文生只有點頭的份,王大禿卻提醒道:「笨小子,不懂就不會開口問?裡頭有一顆雞蛋般大小的黑龍膽,價值連城,其餘加起也夠不上它的一半。」
秦快故意歎了一聲,怨道:「老兄提醒太遲,在下話已說出,豈能收回?」
當下緊閉雙眼,秦快將珠寶混成一堆,拿一個,念一個數字,每三、六、九就將拿到的珠寶丟給劉文生,念至第二個六,王大禿驚呼一聲,秦快明瞭黑龍膽已被自己丟出去,卻毫不遲疑繼續將珠寶分配完。
睜眼一瞧,見劉文生雙目含淚,詫異道:「怎麼了?」
「飛花」劉文生垂首盯住黑龍膽,哽咽道:「我知道閣下故意將黑龍膽歸還,失去了它,我將被劉門支派趕出,整個劉家將給外支霸佔,而且身敗名裂……」
秦快不耐的截斷他話尾,道:「要謝就感謝自己的好運吧!」
解了劉文生穴道,放他收好珠寶自去。
王大禿和張小禿死瞪著秦快,秦快眨眨眼,問道:「在下『找錢』的法子,二位老兄佩服麼?」
張小禿不想自己和王大禿的低語,全被聽去,喪氣道:「佩服極了,佩服得想縫住自己的嘴巴。」
秦快看了地上的珠寶一眼,面無表情道:「在下打個猜謎,誰猜著,由他任選四件珠寶。」
王大禿和張小禿眼睛二兄,忙道:「快說,快說,打猜謎咱哥倆是一把高手。」
無意義的點點頭,秦快沉吟道:「有個人走進一間屋子,出來卻變成六隻腳,為什麼?
時間一刻鐘。」
二個禿頭,苦苦思量,突然王大禿興奮道:「那人突然跛了,拄了四隻枴杖。」
張小禿嗤的哈哈大笑,秦快冷冷的道:「稀奇,不如在下打斷老兄雙腿,瞧你一人能拄幾枝枴杖?」
王大禿面孔漲紅,張小禿嘻嘻笑道:「還是老子聰明,那人雙腳踩高蹺,還拄兩根枴杖。」
這次換王大禿傑傑怪笑,秦快也不禁微微一笑,道:「須拄枴杖的人,雙腳能踩高蹺?
佩服!」
張小禿面紅耳赤,惱羞成怒道:「這鬼題目根本無理,一個人那可能有四隻腳?」
「只有人有腳麼?」秦快提醒道:「時間快到了,二位老兄太聰明,以至想歪了。」
一刻鐘很快就過去了,二個禿子全哭喪著臉,秦快皺皺眉,復道:「這次換對詩詞,在下吟上聯,誰能對出下聯,任他取二件珠寶。」
有總比沒有好,二個老禿子又恢復精神,張小禿問道:「小子,方纔那道謎的謎底呢?」
秦快嗤的笑了,嘿嘿取笑道:「椅子有四隻腳,那人帶張椅子出來,不正是六隻腳?當然,桌子、貓、狗也行,二位老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王大禿和張小禿也隨之哈哈大笑,王大禿自嘲道:「的確,老子們全想差了,被珠寶迷了心竅,滿心以為題目定是很難,卻……哈……」
秦快乾咳一聲,吟哦道:「雞有髻,不戴簪,能報曉,不打更。」
沉寂半晌,王大禿神氣道:「聽著:魚有鱗(鈴),搖不響,能過江,不蕩槳。」
「好!」秦快解了他穴道,道:「對得妙,老兄請自挑兩樣。」
王大禿不客氣選了兩件最珍貴的,張小禿看了眼紅,靈光一閃,叫道:「我也有了:猴有袋,不盛粟,能做戲,不唱曲。」
秦快也解了他穴道,張小禿喜洋洋選二件最值錢的。
如今地上還剩十件珠寶,王大禿和張小禿對望一眼,心想真不划算,張小禿道:「小子,換咱哥倆問你,你答不出,輸一件珠寶,答得巧,出題的還你一件。」
秦快在他二人臉上瞟來瞟去,搖搖頭,道:「這些珠寶若不給你們贏去,你們定是不甘心!但是,二位老兄甘不甘心,干在下屁事?不賭!」
王大禿哇哇亂叫,不屑道:「個子你怕了?懦夫、沒種、孬種、膽小鬼……」
秦快不理他叫罵,收好珠寶,懶懶道:「李白說千金散盡還復來,二位老兄何苦太執著?」
說完朝來路走去,二個禿子互望一眼,緊緊跟在身後,秦快彷若未覺,慢步而行。
泥濘的地面已微干,尚帶著柔軟的陰涼氣息,踩在腳下十分舒服有趣,彷彿能感覺出腳底也帶著泥土的陰涼。
王大禿和張小禿倒也沉住氣不與他交談,只是二人不住吱吱喳喳低聲交談,聲音之細,有如蚊子咬,他們都有點畏懼秦快的耳朵尖。
走了二個多時辰,才漸漸有人蹤,秦快恭敬向一位老樵夫詢問一句,老樵夫以指比了朝東方向,奏快道謝一聲,朝老人比的大路而去,二個禿子不明就裡,糊里糊塗的跟在身後,又走了約一個時辰,來到一處大鎮。
天色已晚,秦快又向一名路人低聲詢問,那人看他一眼,很詳細說個方向,秦快道謝離去,原來是找珠寶店。
從珠寶店出來,秦快有意無意的瞟了二人一眼,嘴角含帶一絲笑意,二個老禿子滿心狐疑又跟著走,張小禿摸摸圓凸的肚子,略略提高聲音咒罵道:「這小子是吃撐了,走個不停,也不找家大飯莊吃食。」
奉快聽而不聞,九彎八拐,突然走進一條大巷子,胡同陰暗,但朝裡走不久,鶯鶯燕燕的笑聲不絕於耳,東一隻燈籠「群芳閣」,西一隻燈籠「胭脂穴」,原來是條窯子巷,高堂大戶的也有,木板簡陋搭成的也有,總之,裡頭全是女人,也是男人的天堂,環肥燕瘦任君選擇。
秦快走進一間看來最齷齪、污穢的小妓院,裡面傳來老鴇雞鴨子叫的聲音,王大禿道:
「看不出這小子也愛風流,也不找家體面的妓院,咱哥倆站在門口都覺得有失身份,怎麼辦,死小禿,跟不跟?」
張小禿想也不想就大聲道:「當然跟,老子非吃窮他不可,什麼千金散盡還復來,我呸,刀底下舔血的生活,銀子上全裹著一層血呢!」
王大禿雖較喜歡秦快,卻也不甘白損失,道:「對,那些珠寶原本就該由咱們享受,走——」
腳尚未踏出,窯裡老鴇已領了十來個庸脂俗粉圍住二人,將他們擁了進去,竭心侍候,二人腿上坐著一個,二邊各有幾名妓女頻頻勸酒,雖然長得都不怎樣,但那副慇勤勁,真讓王大禿和張小禿飄飄然,不知身在何處?
張小禿打個酒嗝,自說道:「憑老子的長相,一大堆女人爭相奉承是不足為奇,你死大禿也有這份榮幸,全是沾著老子的光。」
王大禿喃喃咒罵幾句,突然道:「咦,那小子呢?躲進溫柔鄉了?」
十多名妓女全當沒聽,頻頻勸酒,王大禿也就沒再問,和張小禿猜拳行令,一邊猛吃眾妓女豆腐,漸漸地,神志不清,搞不清楚誰是誰了………
刺目的陽光照進王大禿及張小禿雙目,二人醒來感到頭欲裂,還感到躺身的地方硬似石板,一點也不像溫柔鄉的柔軟睡床,伸手朝地上一摸,整個人蹦的跳起來。原來全是沙土,不知何時被丟出妓院,給移到這條小胡同,奇怪身上卻蓋著毛毯,難怪夜裡不覺寒冷,心中打個問號之際,就看見一個人打著哈欠,拖著腳步朝他們走來。
秦快!
張小禿嘴上不饒人,刻薄道:「你小子艷福不淺,敢情剛從溫柔鄉出來?」
秦決看到他們似乎一驚,訝異道:「二位老兄習慣以大地為床?昨晚在下向一家小窯子借後門的路尋訪一位隱居老友,卻始終不見你們跟來,原想你們給姑娘們迷了心竅,不想在這種情況下相見。」
王大禿張大了嘴,吶吶道:「怎麼?小子,你昨晚不是去逛窯子?」
秦快奇怪的打量他們半晌,冷冷道:「在下確是逛窯子,從窯子正門逛到後門出去。」
王大禿和張小禿面面相覲,都不敢提起昨晚的風光。
秦快又看了他們一眼,朝巷底走去,王大禿呼道:「小子,你又有朋友住在巷底?」
秦快頭也不回,冷冷的道:「在下在巷底租了一間屋子,有空歡迎光臨。」
「有空,有空。」
二個禿子捲起毛毯,忙跟在身後。
巷子的采光向來不好,秦快租的是巷底最後一間,屋後有一大片空地,不遠是個小山坡,山坡上立著一塊塊小的墓碑,是個墳場,因有一大片空地無高屋掩擋,加以窗子開得多,采光很足,是此地最明亮的一間屋子。
這屋子接近墳場,因此無人敢住一直空著,秦快以極便宜的價格租下,有一間大房,二間小房,一間廚房,進門就是一進小廳,十分小,只容十餘人擠肩而站。
王大禿和張小禿進了小廳就嚷嚷道:「小子,你有錢為何不買棟大房子,住這等豬窩鳥巢。」
敢情他們是住定、吃定了秦快,沒有絲毫愧色。
秦快坐在唯一的大椅上,冷道:「認為自己不是人的,盡可以請出去。」
二個老禿子一怔,王大禿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叫道:「你吃了火藥啦?小子,說話這等沖法。」
秦快眼不斜,目不視,依然冷著口氣道:「房東就須有房東的氣派和嘴臉,不服氣的,請吧!」
張小禿拍拍圓凸的肚皮,不解道:「說清楚點,小子,老子不懂。」
秦快清清喉嚨,十分同情的道:「在下明瞭二位老兄是跟定俺了,看在你們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俺就勉為其難收留。不過,有道錢財最傷道義,咱們豈能學那俗人為銀子傷了和氣,所以,前進主房在下獨居,後進兩間小房就租與二位,每月租金一兩,廚房在下不用,可由你們獨享,伙食自行負責,有異議麼?」
二個禿子聽傻了眼,沒想到這小子比他們還精,還死要錢,而且還說得大仁大義。
王大禿腦子轉得慢,張小禿已嘻皮道:「老子哥倆賴定你,又不付房租,小子你不是沒轍?!」
王大禿聽了連連讚許妙計!
秦快瞇著半隻眼,皮笑肉不笑道:
「在下只有向屋主租前進大房,二位強住小房,自有屋主來收租,也不用在下麻煩了。」
張小禿閃了舌頭,暴烈的道:「好啊,臭小子,老子哥倆讓你賺了一票,你卻以這種態度對待老子,不好好教訓你,是不懂得敬老尊賢?」
秦快毫不留情,冷硬的道:「老而不尊,何來賢?在下如何敬之?」
他說話的方式甚是奇特,有時簡單俐落,興致好就來個長篇大論,有時候嘻笑怒罵,有時候明褒暗諷,但總是一本正經,絕對不假辭色,反而對敵時或遇上丁嬙這些小孩,會幽默一番,否則平常臉上極少有表情。
為人怪異,荒誕不經,每喜憑一己之善惡而行事。
如今他冷硬的痛斥二個老禿子,臉上卻依然懶洋洋想睡覺的樣子,使人初時心火大起,隨即又不禁感到好笑。
二人笑了半晌,王大禿呵呵道:「小子罵得好,老子哥倆的確有點老不尊,但你不能否認,這表示老子的赤子之心尚在,年紀雖老大,心卻不老,永遠像年輕人一樣活蹦亂跳。」
秦快不說什麼,攤開右掌伸出去。
「幹嘛?」王大禿問。
「租金一兩。」
「奶奶的,死小子。」王大禿付了一兩。
秦快又將手伸向張小禿,也被臭罵一句,收了租金。
突然——
傳來一聲無法壓抑的驚呼聲,這呼聲是充滿喜悅的,接著又傳來一聲,有時同時傳來兩聲,但很快地又壓抑下去,唯恐給人聽見。
秦快不動心的朝房間走去,「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難不成住在這條破巷的人突然撿到黃金,卻又怕被人知道?才會如此怪異。」
王大禿沒有好氣的道:「別作夢了,天下那有這樣好人,否則老子早去搶了他所有財產。」
說著朝懷裡摸摸,哀叫道:「哎呀,老子的珠寶怎麼不見了?」
「這就是粗心大意的後果。」張小禿教訓一句,回身摸向後腰際,臉色大變叫道:「老子的珠寶也不見了。」
二人全想到昨晚那妓院一定有問題,不約而同衝出大門,不一會又衝進來,猛槌秦快房門,秦快一臉睡意的看著他們,眼中打著問號,張小禿搶著道:「小子,昨晚去的那家窯院在那裡?叫什麼?」
秦快狐疑看了他們一眼,也不問,道:「出巷子右數第三條胭脂胡同,『麗香院』就是。」
二個老禿子又忙衝了出去,秦快輕笑一聲,喃喃道:「老鴇得了四件珠寶,想從良的姑娘,送點銀子打發,帶著其餘無處可歸的姑娘們逃了,另創局面,那會呆呆等你們上門揍人?」
「砰」的一聲,又關門睡大覺了。
不問可知,這一切全是他一手導成,讓二個老禿子吃吃癟,這叫偷雞不著蝕把米。
果然,不久二個老禿子拖著腳步回來,臉色之難看是可以想見的,二人進小廳,居然坐在兩張板凳上,在室中找不出第三張,都沒想過要坐秦快舒適的大椅,彷彿上頭有蛇盤踞著,不敢去動它一動。
王大禿環顧室中一會,歎氣道:「回去吧,小禿,跟著這小子,咱們除了吃癟還是吃癟,搞得心頭很不舒服。」
張小禿搖搖頭,王大禿略略提高聲調道:「你也不算算,自從遇上這小子,咱們吃了多少虧?頭一次在茶樓被迫付了四份錢,昨天又助紂為虐奪去咱們所有珠寶,今天又不見僅剩的四件,一定又是他從中搞的鬼,否則那群婊子那會這般聰明連夜逃走?」
張小禿哼哼半晌,才冷冷問道:「那小子可有拜託老子哥倆跟著他?」
王大禿啞了口,一切全是他們想佔人便宜帶來的遺禍。
張小禿喋喋怪笑一聲,道:「那小子想趕走咱哥倆,老子就偏偏賴定他,令他頭痛,這不也是報復的法子之一?」
王大禿連連點頭,突然又道:「咱們身上銀子不多,必須再幹一票才行哪!」
張小禿沉思半晌,方道:「這裡位處繁華地帶,找銀子不難,這幾天先弄熟了地點,再去踩盤子,好好幹一票,高枕無憂的和那小子鬥一個一年半載也無妨。」
王大禿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喃喃道:「小子啊小子,咱們三人就磨到底吧,看誰的水磨功夫好?想擺脫老子?甭想!」
秦快在房裡若是聽到他們的談話,不知做何感想?
秦快居住的小巷子口植有二棵楓樹,所以取名為「楓木胡同」或「楓胡同」,久而久之,居民就戲稱此巷為「瘋胡同」。
有了王大禿及張小禿這二個老頑童,「瘋胡同」才實至名歸,二個老不尊很快地就和附近的鄰居混熟了,一些地痞流氓想請他當老大,給他們一腳踢到陰溝裡去,說是為附近百姓除惡,引得人人感激,尊他們王老、張老。
相反地,秦快像個剛入門的小媳婦,整天躲在房裡頭,三天兩頭也難得見他一面,出了房門,意思意思點個頭算是打招呼,然後就出門,王大禿和張小禿禁不住好奇,跟蹤在後,原來上街大吃大喝一頓,未了買二十來個槓子頭,回到房裡又邊吃邊睡三兩天,吃光了,才再出門。
三個人擠在一間屋裡,就這樣過了一個寒冬,王大禿和張小禿沒有聽過秦快開口說別的話,他只有每月初開口說二個字,以懶洋洋卻堅決的聲音道:「房租!」
奇怪的是,二個老禿子從未見過屋主向秦快收房租,不知他如何將房租送出去的?
冬天的消費通常都較大,又要吃熱的,又要蓋暖,北方嚴寒,晚上必須生火,銀子不會天上掉下來,冬天又不好找生計,所以,二個老禿子未寒冬以前,小小幹了一票,得了一、二千銀子,但他們消費大,朋友又多,銀子好像螺殼一樣,毫不吝惜的花出去。
時至春天,寒冰溶解,草木又綠油油的一片,趕走陰翳的空氣,每個人好像忽然間活潑起來,到處充滿了生氣。
王大禿和張小禿已到囊空如洗之境,在屋裡嚼麵餅不好意思出門已有好些天。
吃著燒餅夾肉片,王大禿恨恨道:「再二天,再二天老子非到最好的酒樓喝得酩酊大醉,無法清除這份窩囊。」
張小禿倒吃得津津有味,道:「比起躲在房裡不敢出來的小子,咱們闊氣多了。」
王大禿聽了這話心裡舒服多了,卻也奇道:「那小子如今可說腰纏萬貫,也不懂享受,只圖個飽腹,為什麼?」
張小禿沉思半晌,慎重道:「死大禿,你覺得這地方如何?」
王大禿不明白他何來如此一問,隨口道:「不錯啊,老少都很和氣,大家好像都很快樂。」
「對了,問題就出在這裡。」張小禿一本正經道:「打頭次踏進這條巷子,老子就敢認定這裡的人都很窮,有道『貧病夫妻百世哀』,窮困的人,再怎樣認命,也不可能整天無憂的笑著,尤其寒冬更是窮人所畏懼,你有沒有注意到,好像每個人都做了新棉襖,過年那些天,小孩更是新衣新鞋,對一群在冬天都愁吃不飽的窮人,忽然有這麼大的改變,為什麼?」
王大禿呆怔半晌,吶吶道:「莫非有人暗中幫助他們?」
張小禿肯定的點點頭,又道:「方圓百里的貧民心中都很感激那個人幫他們渡過寒冬,問題是誰也不知他是誰?說是某一個大富翁,打死老子也不信,他們恨不得人人都知曉,絕不可能暗中行事,唯一的可能,就是某個江湖人夜渡千家,暗中接濟戶」
王大禿給說得心癢難搔,忙問:「是誰?這樣的英雄好漢,老子豈能失之交臂?」
張小禿呶呶秦快的房門,王大禿跳起來叫道:「老子不信,那小子對咱們尚且一毛不拔,怎可能大把金銀撒出去,全不恤血本。」
張小禿也跳起來,吼得更大聲:「你不用你的豬腦想想看,除了他還有誰?」
王大禿倒靜下來,摸摸禿了的腦皮,喃喃道:「能一夜之間救濟幾百戶貧民,非輕功絕佳不可得,行善不欲人知,當然是怕那群窮人知道了整天打擾道謝,性情必懶,討厭人煩他,有錢到處散盡,必自恃要錢隨處可得,總括起來,那小子的可能性確實很大……」
張小禿摸著肚皮,一手拍著夥伴肩膀,截口道:「別死腦筋,老子打包票,一定是那小子,反正慷他人之慨,對他又沒啥損失。」
王大禿思了一聲,突然問道:「那小子到底是誰?咱們好像到現在還不知他姓名?」
張小禿不禁好笑,認識快半年,居然從未請教人家尊姓大名,一口一個小子的叫著,而秦快居然也不介意。
這時,秦快又出了房門,王大禿趕忙截住他請教,秦快眼珠子猛地睜大,失笑道:「秦快,阿惰。」
王大禿聽不懂,張小禿意會道:「小子你是姓秦名快,乳名阿惰?」
秦快頷首,照例又出門口。
王大禿早已笑彎了腰,張小禿卻拉著他往外跑,王大禿滿心不悅道:「死小禿,你發什麼神經,真他奶奶的,想讓街上酒樓的香氣迫得老子犯罪?」
張小禿出了巷子,朝四周張望半晌,叫道:「那小子不見了,光天化日下他敢施展輕功?」
王大禿也察覺有異,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呆怔怔瞧著夥伴。
張小禿想從地下紛亂的足跡瞧出端倪,終究失敗,道:「死大禿,你看那小子會不會有問題?」
「什麼問題?」
張小禿正欲回答,發現秦快從對面一間雜貨店出來,秦快奇怪的瞧他們一眼,逕自離去,張小禿鬆口氣道:「沒什麼,是老子太緊張了。」
對面的雜貨鋪什麼都賣,也兼賣成衣,秦快換了一身新衣出來,自然沒別的企圖。
王大禿給搞迷糊,非逼張小禿說出來,張小禿只好道:「咱哥倆後天大吉大發,老子怕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那小子?」王大禿不以為然道:「一對一下政講,咱們包抄,那小子非尿滾屁流不可,再說他又不知咱們打那票生意。」
張小禿哼哼兩聲,表示對他的話不表贊同。
二人互不相讓,你一言我一語相罵不停,引得路人側目,突然——
二聲驚叫,二人見了鬼似的朝巷裡跑,眼一閃,被一名身穿黑衣的年輕女子攔住。
王大禿拱手嘻皮笑臉道:「姑奶奶,老子哥倆可沒欠你一文半毛,有事麼?」
原來那名女子就是「黑水仙」冷玉環,凶悍道:「你們這份窮勁,姑奶奶也炸不出幾滴油水,何必為你們浪費時間。」
二人臉色變了變,張小禿不悅道:「你找老子哥倆幹麼?」
「黑水仙」冷玉環取出兩張銀票,道:「幫姑奶奶找一個人,二百兩就是你們的。」
「誰?」
「黑水仙」冷玉環哼一聲,火辣的道:「姑奶奶若知道他姓名,何必找你們,聽清楚:
男人,二十左右,黑髮披肩,一身黑衣,最大的特徵就是一臉無精打采,說起話來又會氣死人的臭小子。」
二個老禿子呆怔一下,不約而同伸手要過銀票,看清不是假貨,王大禿才道:「你說的那人姓秦名快,乳名阿惰,如今是老子哥倆的房東,就在巷底最後一家,你自己去等他,照往例再半個時辰就會回去,如果你不惹他生氣,說不定會請你啃個槓子頭,老子哥倆識趣的很,這就先走一步。」
「站住!」冷王環雙手插腰,叱喝道:「姑奶奶是要你們幫忙找到他,如今你們隨便找個人搪塞我,活得不耐煩啊?」
二個老禿子也不是好欺負,王大禿吼道:「老子哥倆騙你這妮子有啥賺頭?老子跟你所形容的那小子相識快半年,莫非還會弄錯人?你這妮子太也囂張。」
「黑水仙」冷玉環冷煞面孔,張小禿打圓場道:「別鬥了,要找那小子到大飯莊溜一遭就成了。」
王大禿有錢可闊,大搖大擺先行,二人只好跟在後面。
繁華地帶車水馬龍,人與人磨肩而行,想找人著實不容易,王大禿及張小禿流了一身汗,才在一家大飯莊二樓臨窗處瞟見秦快,王大禿指著對冷玉環叫道:「就是他,不會錯吧?」
「黑水仙」冷玉環瞧他背面確實無誤,進了飯莊,二個老禿子開開心心的去花天酒地,不一會,冷玉環怒氣沖沖的下來,敢情那人並非秦快,只是背影衣著很像吧了,想找二個老禿子出氣,也不見人影,恨恨而去。
飯莊樓上那位很像秦快的男子,由窗口瞧清黑衣女子遠去,輕笑一聲,在兩額一陣搓揉,使高吊的眼角恢復原狀,擦淨鼻上麻點,拿掉突暴的假牙,再打個哈欠,不是懶人秦快還有誰?
「死禿子,死禿子!」秦快火氣甚大的喃喃咒罵道:「二個死禿子竟敢把那個恰查某推給俺,一定還告訴她俺的住處,可恨,可恨,你們既然如此整俺,可別怪俺翻臉無情,不給你們好日子過。」
氣憤填膺的將桌上食物全掃進肚子裡,一壺美酒飲盡,付完帳到幾家鏢局轉了一圈,又買二十來個槓子頭,二斤鹵辣牛肉,一隻燒雞,一罈女兒紅,浩浩蕩蕩回到「瘋胡同」的住宅,果然看見「黑水仙」冷玉環鐵青著面孔坐在他的大椅上,秦快不等地開口,將牛肉、燒雞、女兒紅放在椅旁小几,再丟給她一個槓子頭,道:「吃飽了才有力氣打架,俺就在房裡,吃完了敲聲門,俺就會出來。」
「砰」的一聲,又進房裡補覺。
「黑水仙」冷玉環望著几上的酒肉,和手中的槓子頭,一時倒不知如何是好。
其實,她雖然以凶悍、吃人不吐骨頭聞名,人可生嫩的很,從未與任何男子深切交往,別人對她好,她反而不知該如何應付,尤其遇上秦快這等不願趁人之危的君子。
「黑水仙」冷玉環不禁泛起前所未有的溫柔笑容,腹中著實餓了,啃咬槓子頭就著酒肉吃食,還剩下一大半,再也吞不下去,不禁懷疑秦快到底買給幾個人吃的。
將這屋子三兩眼觀賞完,舉拳敲秦快房門,忽又停住,冷玉環心中暗道:「他不趁姑娘腹饑時攻擊,姑娘豈能趁他人睡意正濃時反擊,傳出去沒的弱了姑娘名氣。」
當下在大椅上盤膝運功,氣轉九周,再度歸元,已是一個時辰後,見天色已近黃昏,舉手敲了秦快房門,秦快拖著腳步出來,詫異道:「姑娘現在才吃飽?娘們吃飯可真慢。」
「黑水仙」冷玉環不願說出用意,免有示惠之嫌。
秦快也不去注意她,目及幾上食物,又奇怪道:「姑娘家食量這般小,俺記得小嬙很會吃嘛!」
「小嬙是誰?紅粉知己?」
秦快好一會才體會「紅粉知己」的意思,不禁大笑道:「小嬙才十歲,也許十一歲,當俺的妹子都太小。」
冷玉環輕快的「嗯」了一聲,連她自己都不懂,何以會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秦快想到刁鑽古怪的丁嬙,又想及刁蠻任性的小貢子喬馥,再望著眼前這位凶悍不講理的「黑水仙」冷玉環,不禁奇怪世上何以有許多種女人?雖然三人年齡都略有差異,卻都一樣令人難以捉摸,搞不清她們到底在想什麼?由這三女人再記憶「冷姑」,三女似乎又單純多了。
注意到冷玉環的注視,秦快乾咳一聲,別過頭道:「姑娘找在下是想了結舊怨?」
「黑水仙」冷玉環驚醒,想及目的,冷硬的道:「沒錯,還有,剛才姑奶奶吃的食物,應付你多少錢?」
秦快也不客氣,攤開手道:「三兩七分錢。」接過銀子數了數,放入懷中,歎道:「你這個女孩子實在不可愛,跟男人來這招,小嬙和小貢子說什麼也不會如此傷害男人尊嚴,你比她們還不懂事。」
「住口!」「黑水仙」冷玉環凶悍畢露,叱道:「你一開尊口便能說出女孩子的名字,可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也不知有多少姑娘毀在你手裡,姑奶奶非教訓你這登徒子不可。」
「哼,走吧!」
秦快鐵青著面孔朝後走去,冷玉環毫不猶豫跟上前,二人先移至屋後空地,秦快冷道:
「姑娘此行必不會只找在下比劃這麼單純吧?」
「黑水仙」冷玉環也不否認,悍野的道:「待你贏了,姑奶奶自會告訴你,輸了,一切免談。」
秦快心思疾快飛轉,暗道:「莫非又是那碼子事,她有意找俺合作?」
驀地——
寒光泛身,「黑水仙」冷玉環劍已出鞘,一溜寒光在陽光下閃耀著冷冷的光芒,一看就知是柄萬中選一的好劍。
奏快暗想這妮子專門剝人血骨,刮到一柄名劍也無啥稀奇,也不敢大意,撤出袖間的短遊魂刺,凝神備戰。
「黑水仙」冷玉環不聽他開口詢問手中劍,負氣道:「這柄破銅爛鐵想必不入法眼,只不過能削鐵如泥而已,你也不必太小心。」
秦快微微一笑,其實心中快笑斷了腸,只是表面上不得不如此,以免給敵人有隙可乘。
冷玉環得不到預期的效果,冷哼一聲,劍尖劃圓,直搗秦快中宮,秦快上身倏仰,斜了一個半弧,閃電也似的半弧,右手上的短遊魂刺自斜裡出現「噹」的一聲,冷玉環的七七四十九劍全砍在鋼刺上。
鋼刺沒斷,冷玉環顯然很驚訝,長劍抖動得更快,恨不得將秦快刺個透明窟窿。
半步不退,秦快挫腕下沉,堅硬的鋼刺如柔軟活蛇也似纏向冷玉環右腕,但冷玉環卻不躲避,在鋼刺纏腕的一剎,「喀」的一響,自地腰際射出一蓬細如牛毛的針雨,針針均泛著紅光,顯然均喂以毒藥或麻醉藥,在如此短的距離,一窩蜂射向秦快,足以令人看得眼花撩亂,不知所措。
就像上次與她比腳力,中途被暗算時一樣,秦快腳跟借力,整個人仰天倒下避開針雨,在身子即將觸地的一剎那,腳跟形成軸心,身子側甩成圓弧,向冷玉環側身撞去,冷玉環驚異叫了一聲,長劍直指秦快面門,鋼刺如毒蛇吐信纏向劍尖,冷玉環縮手暴退,秦快已挺身而立。
這是極不可思議的事,秦快能以腳跟負全身重力,使身子離地一二分之久,這是集輕功、氣功、四兩撥千斤等技巧於一身,才能如此神奇辦到。
「黑水仙」冷玉環沉悶的一聲怪哼,青瑩瑩的光華隨著她的身形眩目奪魂的流轉穿刺,秦快毫不猶豫的將鋼剌鞭得劈空聲響,金鐵交擊聲宛如一串鈴鐺不停搖幌地響,勁旋劍轉,雙方打得火熱,誰也不敢絲毫大意。
「這妮子輕功馬虎,手下功夫倒不弱,只是老愛偷雞摸狗,抽人冷子。」秦快心中這麼想。
「這小子輕功超絕,未想功夫似乎也比姑娘好,看他年齡應比姑娘小,卻如此厲害,真令人下舒服。」冷玉環心中這麼想。
誰也不會把心中的想法表現在臉上。
幾句話功夫,情勢對「黑水仙」冷玉環愈發不利,秦快手中短遊魂刺忽鞭忽刺忽劈,使她眼花撩亂,拙於應付,東閃西躲,左擋右攔,對於秦快的鋼刺並未放在心上,令她害怕的是,秦快一招一式全包涵著大無畏的精神,勇往直前,而且招式怪異譎詭,似乎能忽然間刺進你的心臟,她駭然發覺秦快學的全是殺人的絕招,一招能斃命,絕不必使第二招,乾淨俐落,與其外表極不相符合。
但是,秦快沒有殺手的心,在秦生及秦勞傳授的殺人絕技中,融合了陰柔勁力。
在他九歲那一年,「秦快雙惰」出門月餘,這其間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後來才知道這位怪客就是昔年極有名氣的「紅塵和尚」一戒大師,他看出秦快不是殺手的塊料,「秦門雙惰」
的武學無法融會貫通,相處月餘,教授他佛門經典「大悲咒」,限於派門之別,無法傳授他佛門武學,卻在秦快無法融會的殺人絕招及內功心法上,加以點化,使剛中帶柔,柔中含剛,去除心理上難以接受殺人的障礙。
這就是為什麼秦快能以腳跟立地,全身仰躺離地一、二分鐘,而「秦門雙惰」無法辦到的原因,只因他多了股柔勁。
所以,他能在五十招內刺殺冷玉環,也能她斗上千餘招,令她險象環生,卻又不傷她分毫,殺與不殺,存乎他一心。
引吭一聲尖嘯,秦快忽然拔地而起三丈,只見他半空中腰倒轉如電,一聲發自九霄雲外的龍吟三聲,悠悠宛如自天外傳來,便在這股子懾人的長鳴末已,刺耳的聲音便連接不斷的傳出,鋼刺在他手中滴溜亂轉。
半空中灑下一片冷焰般刺目耀眼光華,看上去非是條條鋼刺形成的網,而是大海倒捲般的洶湧,網,寶刀在手可破網而出,抑是騰身躍開,海浪捲來,除了被它淹沒外,絕無第二條路。
「黑水仙」冷玉環也逃不掉,一聲淒厲慘叫,人已如泥塑木雕無法動彈。
觀察細微點,發覺冷玉環除了被制住穴道外,兩肩肩胛各流出一縷樓鮮血,顯然傷口十分細小,原來秦快氣她口不擇言,在她兩肩各以短遊魂剌,刺了如針孔般大的洞,只傷及皮肉,對學武人而言二這樣微不足道的傷口,除非有毒,根本連敷藥都不必,冷玉環的慘叫聲,是駭於秦快驚人的氣勢,可能穿透她琵琶骨而發。
如今秦快蜻蜒點水的刺她一下,反而使她驚訝。
秦快拍開她穴道,警戒道:「還打不打?黑姑娘。」
「黑水仙」冷玉環將劍歸鞘,寒聲道:「姑奶奶姓冷不姓黑,你小子不要自作主張竄改人姓。」
秦快也將短遊魂刺收好,愛理不理道:「黑姑娘,請說出你此行的目的吧!」
「黑水仙」冷玉環頓了頓,才道:「你小子看來窮光蛋一個,找你合作幹一票,事成三七分帳,少不了你一分。」
「俺三你七?」
「當然!」
「不幹!」
「為什麼?我們二人合作保證十拿九穩。」
秦快睜開半閉的眼睛,懶洋洋道:「理由很多,最大的原因,在下不滿意你的分帳方法。」
「黑水仙」冷玉環卻不生氣,道:「你小子倒有野心志氣,五五分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