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打量之下,已知道那中間女子必是劉師婆了,想不到她會這麼年輕,還生得這麼嬌艷……
她正思忖間,祇聽到劉師婆道:「怎麼,你們都是女娃兒?」
麻姑插口道:「祇怪你們眼瞎,連男女都分不清,還硬要嫁人。」
劉師婆冷哼了一聲,道:「這也好,我女兒雖然嫁不到個好丈夫,我的仙童卻想娶一個好媳婦,等你們成了親眷,都有好處,如果膽敢逞強,惹我親自出手,你們可就悔之晚矣!」
雪梅聞言,氣得妙目圓睜,一橫手中心光慧劍,嬌叱道:「你這妖婦,胡說些什麼,惹火了姑娘,祇怕後悔的是你。」
那毒蠱神梟劉師婆聽了,並不發怒,仍然笑嘻嘻的道:「小丫頭,別在我面前逞強,憑我家白雲仙童的品貌,也配得上你,正好是天生佳偶。」
麻姑怒叱一聲道:「我看最好你和你那仙童成婚,才是佳偶天成。」
劉師婆怒叱一聲道:「放肆!莫要將我招惱了,稍時放出天蠶,將你等嚼成粉碎。」
劉師婆雖然發怒,但言語仍然十分柔滑,聲如鶯簧,而且說話之際,妙目流波,隱含蕩慧,不住朝兩人飛媚送嬌。
這是一種極為厲害的邪蠱,一個把握不住,六神便被攝去,幸而雪梅、麻姑俱是女兒之身,但也感覺到心情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尚能勉強自持,並不為其所動。
劉師婆還要往下說時,雪梅已在暗中運轉真氣,施展玄門罡氣,等機會一到,好打她一個措手不及,於是,她留神觀測。
見那劉師婆祇管行使邪法,賣弄風情,口中喋喋不休,她正想等劉師婆把話說完,還問她幾句,再出其不意,驟然下手。
驀地,劉師婆忽然飄過來一個眼風,拋了過來。
雪梅猛覺心靈一蕩,不禁大驚,連忙按定心神。
劉師婆見自己這攝魂邪功,蠱惑不了對方,心中也甚驚異,益發把攝魂邪功施展到十二成,雪梅漸覺心旌動搖,有些難制了。
麻姑跟隨枯木神尼多年,禪定的根基較為深厚,見狀倏然伸手,朝雪梅背上用力一拍,大聲喝道:「無恥妖孽,我當你有什麼話說,卻原來想藉此妖法害人,今天容你不得。」
話聲中,一順手中無心戒刀,就撲了上去。
劉師婆見狀,那敢怠慢,轉身亮出一條軟鞭,抖得筆直,朝著麻姑胸前點去。
麻姑可也不是弱者,假作往右一閃,腳底下暗中加勁,等到鞭頭穿空,倏地捨鞭擄人,朝前縱去,照準劉師婆右肩,就是一刀。
劉師婆這條軟鞭,乃是以十年蜈蚣筋骨製成,不但堅韌,而且含有劇毒,祇一被打中,立即中毒,同時,她在這條鞭上,已浸淫了三十多年,練得剛柔如意,神出鬼沒,這頭一下,看似虛招,中藏不少變化,敵人如被點中,那就必死無疑,如若閃避,鞭頭穿空,過了腰身,立即拐彎,祇一被它纏上,十有八九中毒栽倒。
麻姑跟著枯禪子苦練了十多年,武功根基扎得穩,人更機警,如非見機得早,幾乎上來就受挫於敵人。
劉師婆見麻姑往右閃,心中暗笑道:「癩痢頭,你雖刁滑,欺我軟兵器反手無力,怎知此鞭神妙……」
她念頭微動,同時手中鞭,已用勁抖動,向橫裡纏去,剛待張口喊著一聲:「著!」
不料麻姑捷如飛鳥,拔地飛來,急風過處,人影已在當頭,她本自以為必勝,是以力道全用在鞭上,急收不轉,又見麻姑自反手方向撲來,難以抵禦,不禁大驚,忙即後避,已白無及,肩頭已被戒刀劃下了一道血口,尚幸她應變得快,卸了點勢,否則,這一刀準得砍下她一條臂膀來。
就是這樣,倒縱出去時,一陣奇疼攻心,鮮血沿肩而下,身子一陣搖晃,勉強站住,連忙施展邪法,止住了血,忍不住羞惱忿怒,大喝道:「不識抬舉的東西,叫你知道老娘的厲害!」
喝罵聲中,隨將手中長鞭舞動,龍飛蛇擊一般,向前打去,她把一條軟鞭使了個風雨不透。
麻姑仗著身法輕靈,縱躍閃避,雖未被打中,卻也吃力異常。
劉師婆見麻姑矯健滑溜,久戰不勝,其間又被無心戒刀劃了幾處傷痕,不禁情急心狠,暗中將身藏毒蛾蠱梭取出,這梭乃毒蠱門秘製,其形扁薄,長約兩寸,頭狹尾寬,後有兩須,份量極輕,十三片為一套。
不用時,做一疊放在皮套內,可以連遍同發,傷人不重,祇是梭尖上有兩個小孔,中藏蠱毒,祇一見血,立時毒性發作,不出十步以內,必然昏迷倒地,非她獨門解藥,不能救轉。
這種毒蛾飛梭乃當年神蠱毒蛾蠶娘朱仙娥的成名暗器,又叫神蠱十三蛾,由於其巧小靈便,自幼帶在身邊,外以軟鞭東腰,梭囊便附在右帶上,成了裝飾。
此刻在情急之下,掏了出來,滿擬麻姑本領,任是怎樣的高強,這一發十三隻毒蛾,也難閃躲,她方取梭在手,揚手待發,猛聽對面有人喝道:「大膽妖婦,膽敢藉妖法毒物害人!」
在喝聲中,劉師婆手中毒蛾梭已然發出,那發話之人,也聲隨人到,是一個風姿翩翩的公子,和一位窈窕美女,就見那女郎一伸手,亮出一個絲兜,竟然將那十三隻毒蛾飛梭全接了去。
劉師婆見狀,倒被嚇了一大跳,又見那一少年公子的樣兒,心中一動,反而咯咯笑道:「這位哥兒來得正好,我這兩個女兒,你看怎麼樣?」
來人乃是李曉嵐和蔡玉鳳兩人,李曉嵐聞言笑道:「什麼怎麼樣呀!」
劉師婆笑道:「你瞧我這兩個女兒長得怎麼樣?」
李曉嵐笑道:「好呀,不錯,還算得上美人兒。」
劉師婆說著,身子輕搖,身上衣服,忽然緩慢褪了下來,笑哈哈的道:「那麼將她姊妹兩人一齊嫁你如何?」
雪梅見妖婆又要施展迷魂妖法來迷惑李曉嵐,不等她話完,揮手劈出一掌,一股勁風,疾捲而出,同時人也飛落在李曉嵐身前,喊道:「嵐哥,還不動手!」
李曉嵐聞言之下,連想都沒想,圈臂也劈出一掌。
兩人所施展的全是玄天罡氣,何等凌厲,勁風過處,樹倒石揭,祇聽轟然一聲大震,他們存身那段崖石,在罡氣猛擊之下,立刻震碎,碎石飛灑。
再看劉師婆四人,早已逃去不見。
麻姑已歡呼著道:「師兄,我們找得你好苦呀!」
在這時,雪梅、玉鳳姊妹兩人已然擁抱在一起,竟然哭了起來。
她們這是喜極而泣,祇有麻姑望著她們呆呆的發楞,曉嵐卻笑道:「姊妹重逢,是件喜事,怎麼哭了呢?」
蔡玉鳳俏目一翻,瞪了他一眼,嬌叱道:「要你管!」
說話之間,諸葛風祖孫也趕了過來,雪梅忙著為雙方引見,諸葛風先和李曉嵐寒暄了幾句,忙道:「劉師婆威震苗疆,不比尋常,暫時敗走,必然不就此罷休,她既以惡蠱為名,豈能一些沒有施展,我們不得不有個防備。」
麻姑卻不以為然的道:「小小妖魔,有何技倆,來便送死,不來我還想尋上門去,除惡務盡,這等小心做什麼?」
李曉嵐冷聲喝止道:「師妹,怎麼如此說話,凡事小心為上,豈可狂傲自大。」
麻姑還要爭辯,雪梅忙拉住她,道:「師妹,嵐哥哥說的不錯,凡事還是小心點得好,大敵當前,怎可疏而不備,如果中人暗算,多不值得。」
麻姑聞言,祇好默然不言。
大家歡敘了一陣,雪梅就問起曉嵐,道:「嵐哥哥,我們一路追蹤,都沒有追上你們,你們怎麼也到了這裡?」
曉嵐笑道:「天下事變幻莫測,本來我們很早就可以見面的,都因其他事故而錯過,這也許就是天意吧!」
他接著說出了他的一番遭遇,又在無意間重逢。
原來李曉嵐和蔡玉鳳為了追查蕭氏三俠和隱叟張逸塵的下落,趕來南荒,因為救人如救火,一路急馳,所以就使得雪梅、麻姑兩人追趕不及了。
他們一路南行,走的卻是另一條路,竟然摸上了洛明爾峰。
他們從未到過南荒,當然也沒有到過洛明爾峰,所以當他們到達了洛明爾峰,還不知道是什麼地方。
祇覺得這個地方,荒山寂寂,四無人蹤,四面全是峭壁,排天直起,偶一說話,回音反應,半晌不絕,真是幽靜已極。
曉嵐打量了一下周圍環境,突見嶺凹處,似有一縷縷炊煙,裊裊上升,搖曳天空,他忙招呼著玉鳳,兩人便往嶺凹處走去。
去了有一幾里路,剛剛踏入嶺的另一面,忽見叢莽茂密,山花怒放,迥與來路不同,宛然另一世界。
沿途除了有時遇上一些天生的石路之外,連個樵徑都沒有,不像有人家居住的樣子,再望前途,炊煙已杏,更無尋處。
玉鳳不禁感到奇怪,忙道:「嵐哥,剛才明明看到炊煙,就在近處,怎麼到此,人家不見,連炊煙都飄沒了。」
曉嵐也感到奇怪,忙道:「可能是我們看錯了,也許是雲吧!」
玉鳳道:「我信得過我這雙眼睛,絕對不會看錯,更不會把浮雲看成炊煙。」
曉嵐笑道:「曾聽張叔叔說過,在南荒有很多地方,有一種地火,經常冒出白煙,可以煮熟東西,也許此處,就有地火也說不定。」
玉鳳笑道:「深山大澤,時有龍蛇,也許有怪物潛伏,可也難說,我們切莫大意才是。」
曉嵐聞言,忽然省悟,細揣那煙,果與尋常炊煙不同,而且時已過午,不是山民炊飯的時候,何來炊煙,忙道:「如有什麼怪物,正可將牠除去,怕牠何來?」
玉鳳道:「嵐哥,我們還是小心點的好,免得事先沒有防備,到時吃了大虧才不合算呢!」
於是,兩人就一路端詳適才那白煙升處,小心的往前找去。
走約里許,依然無動靜,細察附近草木,也無異狀,剛想走向高處一看,忽聞流水之聲。
他們立處,是個斜坡,並無溪澗,照水響之處走去,才知那水聲發自路側叢莽之中。
玉鳳拔出劍來,撥開叢草一看,見是一條極仄的水溝,寬僅尺許,源泉滾滾,流速甚疾,飛珠潑沬,觸石有聲,用劍一探甚深,又折下一根丈許長的樹枝,往下一試,仍不到底,她正在試水之深淺,忽然手中一鬆,那樹枝竟然齊水而斷,沉底不起。
起初以為,偶然如此,再又拔了兩根長竹向下探去,發覺其水不僅深不可測,而且,祇一入水,轉眼便斷。
玉鳳心中一動,便招呼曉嵐也將白虹劍拔出,削去水溝兩旁叢莽一看,見那水源發自右側高崖之上,也不知多長。
他們仗著寶劍鋒利,不消多時,便將那條水溝兩邊的草木削去,開出一條二尺多寬的夾水小徑,向前走去。
兩人邊走邊看,只管順著水源,往上行去,約有里許之遙,路也越走越險。
又走了半箭之地,才到了盡頭之處。
前面危崖,忽然凹了進去,其深約有十丈,怪石底處,搖搖欲墜,隱聞由地匠傳出聲聲怪嘯。
到此已是寸草不生,走將進去一看,見那條又深又仄的水溝,直達崖底深處,靠壁中間,現出一個深穴,那水便從穴中箭射一般衝出。
穴中景象,甚是陰森。
兩人看了一陣,也看不出所以然來,曉嵐見那水穴甚大,突然想起自己手中白虹劍,祇一出鞘,立刻可以閃出尺餘劍芒,可以燭幽照暗,就抽劍出鞘,側身探頭進去,晃動著手中白虹劍,往裡照去。
見那煙火外觀險惡,裡面卻是寬大平坦,光影中,那股奇水竟和箭弩相似,在地面上閃動,別的也無異狀。
曉嵐一時動了好奇之心,打算進洞一探水源究從何處流出,而且這水怎麼會有腐木消石之力。
心念動處,轉頭看了玉鳳一眼,那知玉鳳和他一樣心思,兩人微一點頭,相互一笑,各自亮出劍來,試探著向深穴中摸進。
洞穴深而潮濕,以兩人那麼好的目力,都看不到底,一陣陣冷風吹來,寒涼刺骨。
正行之間,曉嵐忽然發現面前,毛茸茸的一團,仔細看去,已無水影,猜是源頭盡處,心裡一急,縱身前撲。
眼看到達,猛又發現那水溝盡處的黑影中,有水霧騰起,方在辨視,忽聽身後玉鳳驚叫一聲道:「嵐哥,小心!」
曉嵐聞聲方一回頭,就見一條人影掠身而過,撲向前去,他心中一驚,知道是蔡玉鳳衝了過去,他也不敢怠慢,隨後也跟著前撲。
這時,黑影中的白霧,越更濃厚,劍光照處,就見黑影中,蹲臥著一個大怪物,生相奇惡,又大又長,不敢稍微怠慢,兩人兩柄劍,一先一後,相次發出手去。
那怪物想已熟睡半日,為兩人聲息驚醒,剛睜開眼來,兩柄長劍,已接著剌到,正中要害,沒等牠張口噴毒,連吼都沒有吼出聲來,祇是鼻子裡「嗡」了一下,就當時斃命了。
原來,蔡玉鳳女孩兒家較為心細,她緊隨李曉嵐身後,忽然發現黑影中發出了一蓬白霧,竟和方才在洞口所見炊煙一樣,就知有異,再定神一看,發現在那煙氣圍繞中,隱隱有兩三點碗大的綠光閃動。
此刻,因曉嵐在前,還未發覺,恐有失誤,決計先下手為強,這才縱身前撲,同時警告曉嵐小心,揮劍直刺。
須知這怪物,原名九眼神蟒,形相極怪,有頭無頸,更沒有口鼻,只有前胸上,生著九隻碗大的眼睛,兼作耳目之用。
食物之時,全憑九眼吸力,無論什麼野獸蟲豸,多惡毒的東西,祇要被牠目光掃到,便被吸住,沾在眼上,不消多時,便化成濃血,就都到了牠的肚內。
這怪物沒有後竅,吃東西有進無出,除去九眼之外,還有一個肚臍,長而不圓,約有尺許,終年常開,流出毒水,凡是毒水所經之處,皆有了毒,人服必死,沒有解救之法。
所幸這怪物,雖然貪狠惡毒,卻是上下一團,只在肚腹之下,生著十八隻小足,拖著牠這麼一個龐大的身體,臃腫非常,是以行動十分遲緩。
其性又愛貪睡,除正子午兩個時辰,為了去吞吸日月精華之外,永遠伏在陰暗之地,眠而不醒。
目光所見又短,醒時非九眼齊開,不能行動,那禁得住曉嵐和玉鳳兩人雙劍齊發,各刺一眼,所以死得那般容易。
不過,這九眼神蟒,乃是兩隻,一雌一雄,曉嵐和玉鳳兩人所斬,乃是只雄蟒,還有一隻雌蟒,在洞底地穴之內,適才兩人才入洞時,所聽到的地底嘯聲,便是那雌蟒,因為正在生產小蟒,沒有出來。
兩人殺死了怪蟒,又在洞中搜查了一陣,以為怪物只此一隻,業被殺死,也末在意,便忘了入洞之時,地底傳來的嘯聲,以致留下了異日禍根。
兩人劍斬怪物之後,突然一陣奇腥刺腦,頭目皆眩,知道其毒非常,不敢近前,便繞過去進入另一條通道。
前進不遠,四壁鐘乳漸多,映著手中劍芒,越顯得珠纓錦屏,十分美觀,卻不再見妖蹤。
越走洞道越窄,計算著已行有三四十里,忽見前面隱隱有光,腳下加緊,急奔過去一看,業已到了出口之所。
洞口不大,約可通人,奇石掩覆,珠網塵封,洞外也是危崖高聳,草木茂密,遙望附近,一片參天古木,林蔭中,隱現紅瓦一角,彷彿廟宇。
依了曉嵐的想法,因為洞中怪物,奇毒無比,雖已被殺,倘有人誤入洞內,如為餘毒所傷,豈不送命。
還有那條水溝,既能腐石消木,其毒可知,那水到怪物身前便止,想是怪物所噴,也不能留著害人,何不回轉前洞,將洞口用石堵住,再將那條水溝一齊填沒。
他將這個想法和玉鳳一說,玉鳳一則不願再看到那怪物兇惡之相,更不願聞到那奇腥之味,忙道:「那水溝又長又深,一時半刻怎填得滿,再說此地又這麼荒僻,百里之內不見人煙,路又奇危絕險,絕不會有人由此經過,何況怪物已死,毒源已絕,行將乾涸,怎會害人,何必費這一番冤枉氣力。」
曉嵐聞說,也只好作罷,因後洞這一方面,地勢比較平坦,仍恐有人誤入洞內,中了妖毒,正自忖念著如何封住洞口,突見洞頂上,孤突出一塊很大的危石,正好用來封洞。
心念動處,人便一縱而起,縱上那危石,雙掌平按石上,運起「玄天罡氣」,大喝一聲:「開!」轟然一聲大震,那塊重有萬斤,大約數丈的危石,便倒塌了下來,恰好落在洞門凹處,嵌得緊緊的,將洞口封住。
這一來,卻在無形之中,將那條雌蟒的出口,斷去了一面。
曉嵐封住了洞口之後,又仔細的看了看,見人獸都難走近,才放了心,道:「這就好了,咱們走吧!」
玉鳳有些不耐煩的嗔道:「在這荒山之中,我們總得有個目標才行,就這樣盲人騎瞎馬般的亂闖,究竟要闖向什麼地方呢?」
曉嵐笑道:「我們是來洛明爾峰,當然是有目標的了。」
玉鳳道:「洛明爾峰在什麼地方,我們是已經到了,或者是已然走過頭了,總得弄個清楚,那有這樣亂闖的。」
曉嵐道:「鳳妹說得對,你看前面那片樹林,隱現紅牆,必是一座廟宇,既有廟宇,附近必有人家,我們何不過去打聽一下。」
玉鳳輕輕一點頭,兩人就收起劍來,略為整頓了一下衣履,便往樹林中走去。
入林一看,見地上落葉,淤積尺許,看情形縱有廟宇,也必是荒山塌廢的古剎,未必有人,正覺有些失望,忽聽玉鳳嬌呼道:「嵐哥,快來看,這不是有人打此經過,留下的腳印麼?」
曉嵐聞聲回頭側瞼往地上一看,果見積葉上,有著一行很深的足印,長約兩尺,寬有五寸,比起常人足跡,大過一倍還多。
這時,他們行經之處,乃是一片梧桐樹下,碧干亭亭,參天直立數十丈,每樹相隔較稀,那積年落下的桐葉,飽受雨淋日曬,都已污蝕戍泥,勻鋪地面。
那些足印,個個足趾分明,兩人心中不禁感到詫異,明明是人的腳印,怎會大得出奇,難道又是什麼妖怪?……
兩人抽劍出鞘,警戒著循著那些腳印,走了一段,不但樹的距離漸稀,更發覺路旁有好些廣約畝許的深穴,地上時見殘須斷梗,穴旁浮土如環拱起,成了一圈浮堆。
附近林木,也都歪向四面,看出那穴中,原有大樹,被人連根拔起。
普通樹林,大都是上下同時生長,上面樹幹枝葉有多長多大,下面的根株須梗,便也一樣,有多長多大。
這些林木之根,俱在地底,盤行糾結,一旦拔起,所有挨近的林木,俱受影響。
兩人見那些樹木,最小的也有合抱之粗,如被風吹折,不會連根拔起,也不會只斷一棵,如是人為,那此人神力還不必說,單那身量就大得出奇了。
兩人驚訝了一陣,玉鳳咋舌道:「能有這麼力量的人,其身量就必也很高大。」
曉嵐道:「世上那有這般高大的巨人,我猜必是山魈夜叉一類的妖物,我們可得小心了。」
玉鳳道:「我想即是山魈夜叉一類妖物,縱然力大無窮,畢竟牠只能在地上行走,憑我們的輕身功夫,足可應付得了。」
曉嵐道:「不過,我們也不可大意,別被牠抓了去當作點心,那就糟了。」
玉鳳笑道:「牠不會吃你的,因為負心之人的肉都是臭的,我想山魈夜叉也不會喜歡吃臭肉的吧!」
曉嵐笑道:「那可說不定,牠就喜歡我這身臭肉呢!沒聽說過有臭味相投的話嗎?」
兩人說笑著,一路留神觀察,循著足印前去。
又走約三數里,忽見大澗前橫,竟有十多丈寬,足印並未過澗,循著足印右轉,走有半里多路,又見一根天生的大石樑,橫跨兩岸,腳印也到此為止。
曉嵐和玉鳳相互使了一個眼色,就越過那石樑一看,也不見有足印。
試若沿著澗往回路一找,這面林木稀疏,積葉極少,看不甚清,走了幾步,見到一段泥潦,足印才又出現。
原來這東西過澗需要繞道,竟然不走石樑,涉水而過,其笨可知。
這面沒有密林,沿澗走去,轉眼工夫,繞過一座低巖,忽見前面,現出一片廣坪,坪上現出了適才所見那座廟宇。
那座廟宇雖然僻處荒山,年代久遠,粉牆瓦毆,大半凋殘剝落,但廟牆殿宇卻是完整的,一些也沒有坍塌。
廟前還森列著兩行一般大小粗齊的桐樹,土石平潔,綠蔭如幕,並無殘枝腐葉,彷彿常有人在那裡打掃一般。
最奇怪的是廣坪下面,順著山坡,開有許多田畝,形如八卦,高高下下,大大小小,層次分明,錯落有致。
田里除了豆麥之類外,還種有著水稻和山麻。
曉嵐見狀,心中暗忖:「廟中既住有人,怎不怕妖怪侵害,而且那巨人足印,到了坪上,便即不見,由此看來,那妖怪也常來此地,怎的並不傷人?」
他越想越奇怪,便和玉鳳輕語了一陣,信步往廟前走去。
剛到廟門,忽見地下有一灘鮮血,血跡斑斑,又有巨人足跡印在內,玉鳳突然道:「糟了,咱們來遲了一步!說不定廟內居民,已被山魈所害。」
曉嵐聞言,不由義憤填胸,一拉玉鳳,便往廟中走去。
進了廟門一看,門前有兩尊神像,金漆業已剝落,過了頭門,便是一個大天井,當中是石板砌成的人行道,寬約一丈,長有十丈,直通大殿。
正路兩旁,種著兩排梧桐,翠綠森森,濃蔭匝地。
殿宇雖然古老破舊,卻甚高大莊嚴,地上潔淨得連一片落葉都沒有。
再往殿中一看,殿門也不知何在,神案上,五供俱無,神像多半殘落,不似廟中住有僧道模樣,曉嵐招呼道:「有人嗎?」
他連喊了好幾聲,並無人答應,他們便往大毆上行去。
二層院落內,樹木、天井,俱和頭層院落相差無幾,只是後毆門窗、神像俱都撤去,只剩下一座毆堂的骨架,和亭子相似,裡面有一個極大的石灶,上面放著一口大鍋,鍋沿上鑄有年代,竟是宋代行軍之物。
鍋底中,還剩有一些麥粥,因那鐵鍋周圍,大有丈許,就那一點的殘粥,足敷十數人之用。
曉嵐用手一探,灶火仍溫,就知此中人進食不久,灶旁還有一條丈許長的青石案,陳設著許多廚房應用之物。
柱上掛了不少干獸肉,纍纍下垂,這些東西,無一樣不比常人所用大出數倍。
除此之外,一邊橫著一張神案,鋪著一床麻制的被和一個竹枕,另一面橫著長有三丈,寬有八尺的青石,甚是平滑。
石上空無一物,只靠裡一頭,放著一塊三尺長,四尺方圓的石枕,餘者還有一些農具,形式古拙,大小不一。
穿出後殿,便是廟牆,始終未見一人,玉鳳詫異道:「這口鍋,比起杭州靈隱寺的僧侶,用來煮飯的那口鍋,還要大出幾倍,如果盛滿,少說也夠百十人吃的,不知他們這裡有多少人?」
曉嵐道:「你瞧那些用具,都比一般人家所用大得多,莫非我們遇著巨人了。」
玉鳳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想那山魈鬼怪,專門殺生血食,就算荒山找不著人吃,野獸卻多的是,那會有這種閒心,種田煮飯,和人一樣。」
曉嵐笑道:「鳳妹說得對,咱們總得查個清楚才是,先進去看看再說。」
說著,就邁步向殿中走去,又看了兩處偏殿,仍未見著有人,就由原路出得廟來,方走到門口,猛一眼望見廟外廣坪之上,一團綠影,閃了兩下,便即隱去。
曉嵐目光敏銳,看到那綠影之中,似乎藏著一個人面,但因坪下儘是山田,地勢較低,沒有看真,忙用手一拉玉鳳,同往廟外縱去。
等到臨近,正待掩將過去,忽聽一個嬌婉的聲音,漫聲呼喊道:「阿猛!」
先還以為這般荒山,那有女子,必是妖物幻形,兩個人互相打了個手勢,身形縱起,飛鳥一般落在一棵大松樹下,隱身松後,仔細看去。
果見一個身材比常人高出一半的女子,頭上頂著一個用桐葉織成的斗笠,大如車輪,赤著上身,胸前雙乳鼓蓬蓬的,下身穿著一條用麻製成,似裙非裙的短圓桶子,腳也赤著。
那女子正在田里插秧,體格雖大,卻是面目秀美,週身肌膚玉也似的,行動更是矯健非常,不時翹首向前,漫呼:「阿猛……」
這山田種水稻,除非高處有水可以吸引,但在這裡卻是在懸崖深澗之中,難有水源,但是那稻田中的水,多半滿滿的,正在猜想這水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玉鳳道:「嵐哥,你看這女子一點妖氣都沒有,明明是山中苗人,我們下去朝她打聽一下,這是什麼地方,洛明爾峰在那裡,好不好?」
曉嵐方點頭道:「好……鳳妹快看,那不是巨人來了麼?」
玉鳳聞言,順著曉嵐手指處看去,果見從山坡下轉過一人,下半身被崖石擋住,單這上半身,自腰以上已長有兩丈開外。
只見他一手提著一個黃牛般大小,業已洗剝乾淨的野獸,一手抱著一大捆枯枝,晃晃悠悠的往坡上走來。
曉嵐見那巨人走得不快,也就沒有放在心上,等他快上到坡上,猛想起那女子尚在田中,莫要怪物所害,方待要飛身下去救護時,突見那女子從田中站了起來,喊了一聲:「阿猛……」迎了上去。
那巨人聞聲問道:「姊,你叫我去洗野牛,又沒到山外去玩,盡喊我幹什麼?」聲如洪鐘,震得四山都起了回聲。
說話之間,那巨人已上得坡來,與那女子站在一起,身高足有三丈四五,兩下一比,越顯大得駭人,曉嵐方待說話,玉鳳已搶著道:「嵐哥,我看這兩個人不是什麼妖怪,且莫驚動他們,看他們在做些什麼?」
言還未了,就聽那女子道:「我這兩天心裡老動,怕和去年一樣,又遇禍事,你一離開,我便害怕蛇來咬我,都是今年多種了十幾方田,把人給做累了。」
巨人道:「姊,我每次出去,都在附近,從不敢走遠,你一喊我就回來了,適才你喊我時,我正在洗虎肉,見你一個人在這,旁邊又沒有什麼,所以才來得慢些,你怕些什麼嘛?」
那女子笑了笑,巨人又道:「當初種這幾塊田時,我就說過,我們有蛇肉、獸肉添補著吃,用不著那麼多,你偏說今年要給我討房媳婦,怕人家來了吃不慣野東西,可是,我這個樣兒,誰能嫁我?你又說麻雀又餓老鸛,難道世上身材高大的,只我們兩個?你再三不聽,定要添種這麼些田,果然累了不是,你且走開,待我替你做了吧!」
那女子道:「你種什麼?旱田都不種了,還種水田,你如下去,怕不把秧苗都踩扁了,我因你去了好大一會,一個人有些心慌,那個怕累呀!」
巨人道:「那我做些什麼呢?」
那女子道:「瞧!那邊田里的水不夠,你挑水去,把它灌滿了吧!放水時,手腳輕些,慢慢的倒,別又把秧苗衝倒了。」
巨人也不答話,逕往另一邊田梗上,把一付重逾千斤的大石桶,用樹幹一頭一個,輕輕綽起,放在肩上,往坡下走去。
走沒多遠,那女子又喚道:「阿猛回來,你看你做事,總是有頭無尾的,那虎肉洗得乾乾淨淨的,就擱在田坎上麼?這裡毛蟲又多,弄髒了,看你到時吃什麼?」
巨人似乎不耐,回頭道:「你總是這樣囉嗦,一會要做這樣,一會又要做那樣,挑了水回來,再拿怕什麼?把我惹火了,看我打你!」
那女子聞言,並無懼色,反而發怒道:「你要打那個?我給你打呀!」
說著,從田中縱起,拔步追去。
那巨人笑了一笑,挑起水桶,邁開大步便逃,晃眼下了坡,轉過崖角,沒了影兒。
那女子也斂了假怒,仍自回轉田中。
曉嵐和玉鳳已看出這兩人,乃是天生異質,並非怪物,先以為是一雙夫婦,聽他們說話的神氣,卻又不像,越看越有趣,不由動了好奇之心,便就隱伏下去,等他們做完事後,再和他們相見,問個明白。
一會工夫,那巨人挑著兩個大石桶,盛著滿滿的水,從坡下飛跑而回,走到那需水的田岸上,放了下來,一手握著一個桶沿,順著田邊,輕輕側倒,放入田中,隨又回身,往坡下跑去。
就這樣不消半個時辰,他已接連跑了十幾個來回,將那七八塊先還差著尺許的水稻田,灌得滿滿的。
曉嵐算計那桶,連水挑起少說也有二千多斤的重量,那巨人卻行若無事,運步如飛,把它挑來挑去,絲毫沒有吃力之色,這種天生神力,著實驚人。
那巨人最後一次挑水回來,和那女子說了幾句話,詞色之間,甚是親愛和睦,也不再提打人之言。
等放完了水,那巨人道:「姊,可以了吧!」
那女子笑道:「好阿猛,今天的水果然放得好,沒有沖傷我的秧苗,都這樣細心的放,我便歡喜了,田中的水,今日便夠了,只須再挑一次,用半桶澆澆瓜田,剩下的挑回家去,今日便夠了,回來的時候,可繞到澗那邊,採些野筍回來,晚上我做鍋魁、煮臘雞,取出桂花酒來給你打牙祭……」
那巨人聽說有酒吃,連聲喊好,挑起石桶如飛而去。
巨人走後,那女子一陣高興,便高唱起山歌來。
這一男一女,都是生具異稟,女的尋常說話,還不似男的那般宏亮,及至情發心中,脫口一唱,那歌聲真如鳳鳴高岡,龍嘯碧海一般,餘韻悠長。
曉嵐和玉鳳兩人,祇覺得歌聲震耳,恍如黃鐘大呂之聲,只是好聽,也沒有聽出她唱的是什麼詞句。
唱了一陣,巨人仍未見回來。
就在這時,忽見從坡下升起一團團、一片片的白雲,從田側峰角處,卷將過來。
玉鳳剛道得一聲:「那裡來的這股旋風?」
就見那女子身旁的一件麻布裙,已被風吹得鼓脹起來,頭上長髮也被吹亂,但她仍在一面分秧,迎面高歌,且插且歌,通未察覺。
轉眼工夫,忽見從峰角下,飛奔而來一群猴兒,亡命一般順著田埂,四散奔逃,彷彿後面有人追趕似的。
其中有一隻猴子,由於跑得太急,往前竄過了頭,摔在那女子附近田里,吱吱的亂叫,那女子邁步上前,一把抓起,丟向田埂上,口裡罵道:「該死的東西,今兒又不放糧,亂跑什麼?連我唱兩句歌,都來討厭。」
喝罵間,又見那些猴子,見樹都不往上攀躍,只是沿著田埂飛跑,曉嵐不禁感到奇怪,順著來處看去,見峰角山麓,被一座危崖擋住,只見那峰角危崖一帶,樹幹搖動,枝葉飛舞,如猛潮起伏,卻沒有看到什麼東西。
從峰角起,直達坡下田間,這一帶風勢,看去相當的強勁,可是,兩人存身的石坪上面的草木,卻僅微微搖動,風力並不怎麼大。
曉嵐越看越疑,方在忖思,見那田間女子,在扔開了失足落水的猴子之後,雖然歌聲停住,仍未在意,但似也嫌那風大,嘴裡自言自語的嘟嚷了幾句。
因為田的秧苗,還有一束沒有分好,伸手理了理頭上的亂髮,方待重返原處繼續工作,那知,她剛一舉步,突然驚駭的嘶叫了一聲,撥轉身,慌不擇路,連縱帶跌,亡命一般往坪口跑來。
這時坪上的曉嵐,目光專注峰角一面,見那陣旋風已進吹過峰角,樹搖漸止,不似先前騷亂,方以為事出偶然,忽聽玉鳳嬌喝一聲,飛下坪去。
轉瞼一看,首先看到那女子,已連連縱躍了好幾處田岸,渾身上下都被泥水沾滿,一條弓形怪蛇,長約兩丈開外,蛇首蛇尾俱都上翹,尾尖豎著一個顏色鮮紅,形如靈芝的肉菌,昂著一顆比碗還大的三角頭,尖口大張,紅信吞吐,從那女子身後追來。
兩下相隔,也只有兩丈遠近。
那女子此刻已被嚇得心慌神亂,竟捨了正路不走,反走縱越田埂。
一個用力過猛,「噗通」一聲,跌落在稻田之中,雙足陷入泥內,行動益發不便,容她奮力縱起,那條怪蛇就在這瞬然之間,疾如電轉風馳,順著田埂游移過來,正迎著那女子的去路,「吱吱」一聲怪叫,身子一拱,便要撲上前去。
說時遲,那時快,當此危機一發之際,曉嵐早已飛身而下,翻手抽出蓮劍,一招「雨打殘花遍地紅」,劍光過處,一顆昂起的蛇頭,立時揮為兩段。
那蛇蓄勢強大,雖然被斬,那蛇頭竟被激起丈多高,才行落地,而那截無頭蛇身,仍帶著餘勢,往前竄去,從那女子身上越過,約有十多丈遠近,墜落地上。
可是牠那尾尖肉菌,始終上翹著,落地方一停止,倏的連身疾轉,盤成一堆,將那尾尖上的鮮紅肉菌,端端正正擁在中間,遠見宛似一團烏金,上面插著一朵鮮紅的靈芝,甚是美觀。
曉嵐見怪蛇已死,仍能行動,疑是雙頭,忙揮蓮劍一陣亂砍,剎那之間,血肉紛飛,成了一堆稀爛,真個是「雨打殘花遍地紅」了。
他殺了怪蛇,回望那女子,見她雖未受傷,卻未爬起,一定是嚇昏了過去,他忙著救人,也不管什麼男女之嫌,縱身過去,將那女子扶起,喚了兩聲,見不答應,又給她口中塞了一撮辟毒散。
待了不多一會,那女子醒轉,霍地站起身來,見面前站著一位少年公子,她也不問人家是怎麼來的,不由脫口問道:「怪蛇呢?」
曉嵐笑道:「姑娘不要害怕,怪蛇已被我殺了。」
那女子聞言往側面一看,果見那怪蛇已化成了一堆血肉,不由喜出望外,這才想到救自己的人,連忙翻身跪倒,方待叩謝,忽又想起自己的弟弟,不禁揚聲喊了一聲:「阿猛……」正要說話。
曉嵐忽聽玉鳳在坡下喊喝之聲,他這才想起玉鳳分明首先發現了那怪物,怎麼沒有先救那女子,這會工夫,沒見她影兒,可別出了事故……
他心中一著急,也不和那女子說話,逕自縱身而起,撲向坡下而去。
只見玉鳳揮舞著一柄劍,正和一條渾身土色,有水桶粗細,一雙紅眼,火光四射,長有十丈的一條怪蛇,正在拚鬥。
玉鳳仗著身形輕巧靈便,勉強支持,兀自不能近身,那巨人卻站在一塊危石上,在他四周環繞著許多長長短短,各式各樣的怪蛇,個個紅信焰焰,身子盤作一堆,昂首怒視,間或「吱」的一叫,便有一條朝巨人竄去。
那巨人手無寸鐵,臉色急脹通紅,仗著身子還算敏捷,力大無窮,那蛇一縱上去,吃他伸手抓住,一扯便成兩截,隨手扔開,死蛇一段段的散落了一地,已怒得四圍群蛇,個個昂首鳴嘯,似要一擁齊上。
曉嵐一見情勢危急,料知玉鳳雖誅不了那怪蛇,但是一時之間,還不要緊,便一順手中蓮劍,縱向那巨人身邊。
這時,那蛇群剛剛同時連聲竄起,那巨人一雙手,那裡應付得了這麼多的毒蛇,剛剛抓著一條最大的,未及扔開,身臂已被那蛇疾如電轉般繞住,施展不開。
才一遲頓,其餘群蛇,也都紛紛飛身上來。
正在危急之際,恰好曉嵐撲上,揮劍一招「玉龍舒捲」,蓮劍繞著那巨人身上一卷,接著又是一招「雨打殘花遍地紅」,剎那間,腥血四濺,群蛇齊都身首異處,紛落地上。
只有被巨人抓住的那條怪蛇,下半身雖被曉嵐的蓮劍斬去半截,上半身仍自緊纏在巨人的臂膀上不放,怒目疾視,毒吻大張,並沒有死去。
巨人一見又來了一個使劍的少年,將群蛇殺死,心中大喜,奮起神威,猛地一聲狂吼,恰如晴天打了一個霹靂,聲震山嶽,吼聲過處,那條粗如碗大的怪蛇,竟被他齊頸拉斷,蛇身便自脫落。
巨人解圍之後,忽見那條大怪蛇,從口中吐出一顆紅色火球,襲向那揮劍的姑娘,他見狀心中一急,就從地下拾起兩塊大石,便要奔上前去相救。
曉嵐細尋余蛇,業已斬盡,回看玉鳳,也還尚能支持,不過也很危急了,正待揮劍前撲相勸,忽見那巨人抓起兩塊大石奔去。
以曉嵐的經驗,知道那怪蛇所吐紅色火球,正是牠的丹元,可知此蛇已通靈成精,如無利器防身,怎可挨近,忙喊道:「此蛇厲害,不可挨近!」一面揮劍前撲。
此刻那巨人手中大石,已然投出,直朝那蛇打去。
那怪蛇雖然厲害,畢竟石大力沉,全神注在玉鳳的玄天劍上,不及閃躲,及至挨了一下,不禁激發凶性,將身一屈一伸,忽然暴漲,身體突然粗大起來,猛的下半身豎起,直朝巨人拂去。
在這同時,曉嵐縱身而起,人在空中揮劍斜掠,招走「秋風掃落葉」,蓮劍正迎著怪蛇掃來的下半身,掠斬而過,怪蛇便成了兩段,橫飛過去。
那怪蛇下半身一擊的餘威,相當驚人,那挨近的一排大樹,竟被牠齊齊打斷了七八棵,枝葉紛飛如雨,巨人差一點沒被打中。
曉嵐此時也無暇再顧巨人,見怪蛇雖只剩下上半身,仍然未死,也未流血,想是疼痛已極,口中「嘶嘶」的怪叫著,半截身子不住發顫,轉眼工夫,忽又暴縮,盤起了蛇陣,只將一顆蛇頭昂起,怒睜火眼,與敵人相持。
此刻,那蛇噴出來的丹元,也跟著暴漲,一陣陣腥臭刺鼻,任是曉嵐、玉鳳兩柄神劍犀利,無奈近身不得,漸漸已覺得有些頭昏腦脹了。
曉嵐見狀,知道怪蛇所噴毒霧厲害,忙向玉鳳招呼著道:「鳳妹,這東西已有千年道行,已然斬去半身,我們就饒了牠吧!」
玉鳳聞言道:「這般惡毒之物,還留著牠害人麼?」
曉嵐道:「可是毒霧厲害呀!」
玉鳳道:「你身上不是帶有祛毒靈丹嗎?還怕什麼?」
一言提醒了曉嵐,探手懷中取出辟毒散來,每人嗅了一些,頭腦立感清醒,可是,一時之間,仍還想不出一個除去怪蛇的辦法來。
就在這時,忽見適才所救那女子,手中拿著一個三杈樹枝,上面繃著一個顏色紅紫大有丈許,形如魚網的軟兜,一路哭喊著道:「好個怪蛇,你害我兄弟,我和你拼了。」
那女子奔到跟前,並不停止,倏然飛越而過,撲向怪蛇。
曉嵐見狀,暗叫一聲:「不好!」忙也將身縱起,以便救護。
那知,那女子縱到怪蛇面前,身在空中,還未落地,猛將那樹幹一伸,樹杈上那個軟兜,恰好將那火球撈個正著。
同時,曉嵐人也縱到,他是救人要緊,當下運起玄天罡氣劈向那怪蛇頭部,就勢一把抓住那女子臂膀,橫飛出去。
身剛落地,耳聽身後一聲大震,跟著一聲慘嘯,回頭一看,見那怪蛇已被他玄天罡氣震得蛇頭碎裂,身斷數截。
曉嵐起初就知道怪蛇那丹元是件奇珍,但卻無法收到,那知卻被那女子用一個網兜網了去。
怪蛇一失丹元,威風全喪,這才被他一掌擊斃,再加上玉鳳的幾劍,方始將怪蛇斬殺。
正驚詫間,忽又聽那女子哭喊救命,回頭看去,見那女子抱著巨人大哭失聲。
原來那巨人在手搏群蛇時,業已中毒,後來又拚命用石擊蛇,吃怪蛇斷尾橫飛過來,微微掃著一點,又受了傷,再被那怪蛇噴出的毒氣一薰,人已支持不住,昏倒於地了。
曉嵐見狀,忙命那女子先將巨人扶回住處,再設法救他。
那女子見兩人有如此能耐,疑是神仙下凡,立刻扶起巨人回去,但卻丟下了那兜網。
那女子扶著巨人走後,兜囊棄在地上,隱隱閃放碧光,曉嵐便過去拿那干杈,翻倒過來,那光華已變成一粒拳頭大小的珠子,碧光雖然依舊明瑩,已不似先前那樣的芒彩萬道了。
再看那網,非絲非麻,觸手粘膩,紋孔又細又亮,只是看不出是何物所制,他剛把那珠拾起,便聽玉鳳呼喚著道:「嵐哥,快來!」
曉嵐聞聲縱身過去一看,見那女子正跪在玉鳳面前,哭喊救命,一問原因,才知那女子將巨人扶回居處之後,巨人已然毒氣發作,渾身烏黑疼痛,兩眼通紅,他一面掙扎,一面向那女子道:「姊,今天所來的那一男一女,誅蛇如同割草,還能發掌心霹雷,定是神仙下凡,千萬要前去留住,能救得了我更好,如果不能,務必哀求他們暫留一時,等我死後,你好跟他們同去,以免孤身一人,獨居山中,又為怪物所害……」
那女子乃為巨人的胞姊,姊弟兩人自幼相依為命,聞言心如刀割,連忙跑出求救。
曉嵐笑道:「你那位兄弟是中了蛇毒,不礙事的,我身帶有靈丹,可以救他回生,快些起來,回去救人。」
那女子聞言,好不心喜,連忙爬起,向前引路。
他們很快的回到廟裡,見巨人正臥在那條石案上面,已是人事不省了。
曉嵐忙取出武林三寶之一的少清丹,撥開他的牙關,塞進去了兩粒,一會,那女子過來,一見兄弟人事不省,以為人已死去,不由放聲大哭起來。
曉嵐道:「你兄弟已服下了丹藥,少時便會退毒清醒,如今還要用藥敷治他那中毒之處,他心裡明白,你這一哭反而害他難受。」
那女子聞言,又朝兩人叩頭,玉鳳忙道:「你再用這樣的跪哭,我們可要走了。」那女子只得滿瞼淒惶,含淚起立。
曉嵐又取出歸元膏,在巨人傷處敷上,吩咐大家走開莫去擾他,便同玉鳳走向殿外石階之上坐定。
那女子又去拿了許多食物果子,要兩人吃,兩人隨意吃了些,這才互談經過。
玉鳳搶先問道:「這位姊姊,你們這個地方是什麼地方?」
那女子道:「這裡是洛明爾峰,廟是玉虛觀,據說是廣成子當年得道成仙之處。」說著,人又回到廟裡而去。
玉鳳一聽,轉身拉住曉嵐,高興的道:「嵐哥,咱們胡撞瞎摸,竟真的摸上了洛明爾峰了!」
曉嵐也歇斯底里的笑道:「哈哈……我們終於找到了洛明爾峰……」
笑聲未了,那女子驚喜交集的出來,跪拜在地道:「多謝救命大恩,我兄弟已經活了。」
玉鳳忙道:「現在情形怎麼樣了?」
那女子道:「他身上疼腫已消了很多,眼已睜開,還是那樣紅,不過已經能和我說話了,不知還要服什麼藥?」
曉嵐笑道:「不了,你只要他閉目靜養,不要勞神,自會逐漸痊癒,你可安慰他幾句,便到這裡來,不要打擾你那位兄弟,我們還有話問你。」
那女子應了一聲,立刻又回到那巨人石榻前,觀看了一下又出來,玉鳳拉她坐下,問道:「你生得如此高大,已經少有,你那兄弟更是高大得出奇,和古時方弼方相一般,莫非生來如此,還是誤吃了什麼東西?」
曉嵐插口笑道:「人生得高大有什麼稀奇,連人家姓名都還不知道呢!」
那女子輕歎了一口氣,說出了經過。
原來這姊弟兩人姓猶,女子名叫猶珊,巨人名叫猶猛,其父原是前明史閣部麾下一名參將,自從揚州失陷,史可法盡忠之後,他因不肯歸附異族,躲避胡虜爪牙的凶焰,便攜妻逃入苗彊,在苗人砦裡,以販賣維持生活,倒也平安無事。
有一年,猶妻忽然有了身孕,可憐她懷了兩年零四個月,才一胎生下姊弟兩人,因嬰兒骨賂太大,又是雙胞胎,她禁受不了痛苦,流血過多,竟而難產死去。
這姊弟兩人在父親扶養下,卻是一天一天長大,四五歲時,便已長得和尋常大人一般高大,鬧得那些苗人,都認為他們是妖怪投胎,從此不但不買他們的貨物,還多次的圍攻他們,要求將這一雙姊弟弄死。
猶參將被迫無法,仗著還有點積蓄,便置辦了些農具、種籽,和豬牛之家畜,就逃到這洛明爾峰,居住下來。
幾年過後,他姊弟已長到五六歲,雖然身材高大,因為外人不知他們是年僅五六歲,所以還可到遠方集鎮上,置辦些應用的東西。
誰知,上天好像故意作弄人,就在他們七歲那年,姊弟兩人又錯吃了幾個毒果,兩天兩夜工夫,身體暴漲起來,不消一年,就長到現在這般模樣為止。
從此一出山去,皆以他們是山精野怪,那些商人不是嚇得紛紛逃散,便是拿著槍矛弓弩,或者準備陷阱埋伏,要將他們置於死地。
猶參將為了自己兒女的安全,不願和商人結怨,除了不讓他們姊弟出山之外,並再三告誡他們,不准還手傷人,從此,他們姊弟就只好終年躲在洛明爾峰上,不敢出去,一切應用的東西,俱由猶參將親自去置辦。
猶珊姊弟為了老父的安全,恐他為野獸毒蛇所傷,是以猶參將每次出去,姊弟兩人總在暗中護送到附近有人之處,等他辦了東西,接著同回。
就這樣平安的又過了兩年,災難又降臨了他們,那是在他們姊弟年僅十歲那年,猶參將又出山去置辦東西,行至中途,不幸遇上了山發洪水,樹倒山崩,聲勢嚇人。
猶參將雖仗著一雙兒女身長力大,從逆水中救了回來,但卻因此染上了風寒,竟然一病不起。
他臨終遺命,要他姊弟兩人如無人援引,無論如何不准出山,以防受人暗害。
姊弟兩人,就在洛明爾峰埋葬了他們的父親,由此相依為命,益發守著遺言不敢出山。
好在這洛明爾峰上,各種米麻果菜,他們都種得有,又有天生岩鹽,且因峰下人對他們的厭惡,他們也就息了出山之想。
起初,他們原有一對牛,十來對豬,還有七八個牛犢子,兩年前的春天,牲畜忽然日漸減少,尚以為是虎狼所害,卻又明明關在檻內,好端端怎會不見?
可是,無論怎樣的防備,每隔一夜,定要少去一兩隻,隔了三四天,最後一次,少了兩隻不說,餘下的竟然全數死去,身上又無傷痕。
猶猛認定是被怪物所害,天天守候怪物的蹤跡,卻又沒有看到什麼,剩下那些死豬、死牛,也不見再失去,猶珊認為丟棄了可惜,就剝了一隻牛,準備醃潰起來,慢慢的食用。
那知剝開之後,見那牛渾身黑紫,恐怕有毒,只得扔在山澗之內。
因牛只絕了種,而耕田須靠人力,猶猛雖然力大,但他身形高大,手腳太重,無法相助,他在又氣又急之下,就在山窩中,捉回來兩隻小虎,打算將小虎養馴了,好給姊姊解悶,就再出去替小虎找食物。
半日之後,那兩隻小虎也許是餓了,卻吼個不停,竟引來了兩條大毒蛇,一到便將那兩隻小虎吞了下去,意尚未盡,轉又來追猶珊。
幸而那條毒蛇的口中,吞下的那隻小虎還沒有下喉,把頭塞住,而猶珊逃得也還真快,所以沒有被蛇咬住,但已嚇得她魂飛魄散了,拚命的大喊求救。
猶猛聽到乃姊的喊聲,就知家中出了事,連忙趕回,將近廟前一看,見兩條大毒蛇正在追趕其姊,眼看就要被蛇纏住了,急切間,手裡沒有傢伙,就隨手扳斷了兩根石筍,只一下便將一條毒蛇的蛇頭,打得稀爛,另一條毒蛇見狀,撥轉頭就逃,不過任是牠逃得快,也被猶猛趕上前去,一石筍打出,正打在那蛇尾上,蛇尾被他打扁,鮮血飛濺,像射箭一般,竄向對岸。
猶珊說到此處,臉上仍帶驚駭之色,吁了一口氣道:「想不到今天牠又來了!」
玉鳳詫異的道:「你怎麼知道會是那條蛇呢?」
猶珊道:「先父常告訴我們,打蛇務要打死,否則三年之後,牠必來尋人報仇,因此,我時刻都在提防,不許我兄弟遠離,方才追我那蛇,我一眼就認出來,正是前年逃去那條,只是尾巴被石筍打爛的地方,長起一團鮮紅肉菌。
我以前吃過牠苦頭,沒料到今天牠又帶了一條更大的毒蛇來報仇,多虧兩位神仙相救,才得活命。」說著又跪了下去。
曉嵐忙道:「你切莫亂喊我們神仙,我們和你一樣,也是平常人,只不過練過武功而已,還好你那網兜,是從那裡來的,可願意告訴我麼?」
猶珊道:「那個兜是我在這後殿發現的,不知是何物所制,十分的堅韌,起初也不知有何用處,後來我見樹林中斑鳩野雞甚多,只是捉不到手,無心中拿它去兜,那知一網一個,準確無比,這才常使用,今天我是一時的情急,才拿了它去的。」
說話之間,忽聽猶猛在大聲呼喊道:「姊,你來呀!」
猶珊聞聲連忙跑了進去一看,見她兄弟身上的腫疼已消,看清楚毒傷已然無礙,只是尚待復原而已,他聽到了外面三人的談話,是以喊乃姊進去問兩位神仙說些什麼?
猶珊把前事一說,猶猛搖頭蹙眉,似在想一件事。
跟著,曉嵐和玉鳳也進來看問,玉鳳見猶猛病勢仍重,忙向曉嵐道:「嵐哥,瞧猶猛這麼高大的人,服藥少了,恐難奏效吧!」
曉嵐點頭又從懷中掏出來少清丹和辟毒散,又予猶猛服了,一眼又看到猶猛那石枕瑩潔晶明,室外外映,心中一動,忙道:「猶姑娘,令弟睡的這個石枕,莫非也是廟中原有的麼?」
他一言未了,猶猛突然大叫一聲道:「我想起來了!」
他這一聲暴喊,卻把三人嚇了一跳。
曉嵐忙問道:「你想起來了什麼?這般著急,慢慢的說好了。」
原來猶猛想起一個多月前的一件事,那天,他在追捉一隻豹子,追近峰那邊亂山叢裡一條谷中。
那山谷既仄又險,僅能容得一人行去,花豹就跑進這仄谷中,不禁激發了猶猛的性情,就追了進去。
因為猶猛平素常去捉虎豹,順著山路追去,只要抓住那虎豹的後腿或尾巴,掄起往山石上一摔便死,可是這只豹子身子不大,但是跑起來比箭還快,猶猛追了一陣沒有追上,方想放棄,花豹竟然回過頭來,向猶猛攻擊,惱得猶猛性起,非得捉住牠不可。
於是,就繼續追了下去,誰知追到盡頭,忽然發現崖壁已然走完,現出一片平地溪澗,滿山遍地皆是繁花,那豹卻鑽入左側崖洞之中。
猶猛氣惱之下,跟蹤也追了進去,那洞口雖然也還高大,但是猶猛卻得彎著腰,才能走得進,他方進洞,面前突然出現一個身穿半截黃袍,腰束籐索,腳穿草鞋的小老頭。
猶猛守著其父的遺命,他怕嚇著人家,連忙彎腰退出,可是那小老頭卻不怕他,反而向猶猛喝道:「大小子,這只花豹乃是老夫所養的,你如敢傷牠,我就要你抵命,聽到了沒有?」
他說話的神氣,可說是疾言厲色,氣勢洶洶。
猶猛被喝叱之下,本待發怒,卻因見對方生得瘦小,心忖:「自己如果出手,一把就會把他捏死,自己何必和他一般見識。」忍了忍便道:「好吧,你那豹渾身烏黑,遍體黃腥,和別的豹子不同,容易認出,既承你老人家招呼了,下次相遇,我不弄死牠就是了!」
話落轉身要走,那老人連忙笑著道:「大兄弟,想不到你性情這樣好,老夫就喜歡你這樣的人,且慢走,咱們聊聊。」
猶猛聞言,心想山中素無生人,這老頭神氣雖然可厭,難道自己會怕他嗎?也好,日後多一個人解悶,不是很好麼?」
他這樣一想,也就在洞口坐下,道:「老人家,你有什麼事麼?」
老人笑道:「前兩天我在廟前經過,看到你正在網鳥,我很喜歡你那個網兜,還有我無心走到廟裡,看你那床上的石枕,我也很喜歡,只要你肯賣給我,要多少錢和什麼寶貝,老夫都願意換。」
猶猛搖頭道:「我不賣。」
老人道:「為什麼?」
猶猛道:「我姊姊喜歡吃斑鳩和野雞、雪雁,這些東西不比野獸,飛得很高,我捉牠不到,只有用那個網兜才能捉到,所以不能賣。」
老人又道:「那麼你那石枕呢?」
猶猛道:「那更不行了,那石枕我睡起來冬暖夏涼,錢和寶只有什麼用,在這深山中,也不能吃錢睡錢,所以我不幹。」
「哈哈……」老人笑了起來道:「好,生意不成仁義在,大兄弟,我這裡剛採來的果子,你可要吃點嗎?」
猶猛雖高大莽撞,心卻不傻,他恐怕人家害他,不肯吃人家的東西,忙道:「老人家,謝謝你啦,我怕姊姊擔心,我要回去了。」
那老人歎了一口氣道:「唉!我看大兄弟面帶晦色,你此時不肯,日後你會悔之無及的。」
他說到此處,喘了一口氣,從頭下摸出那石枕,道:「這石枕原也是廟中之物,神仙恩人如果喜歡,你們只管拿去好了。」
曉嵐笑道:「我們只是好奇,怎麼能強要人家的東西呢?不過,你千萬不可再叫我們神仙,我姓李,她姓蔡,如果你高興,就叫我一聲李大哥,叫她蔡姊姊好了。」
說完話,他就拉著玉鳳離開了猶猛,到了殿外,玉鳳忽然道:「嵐哥,我猜那仄谷中老人,一定知道那個網兜的來歷,說不定那毒蛇就是他驅遣來的,我想去探他一探。」
曉嵐笑道:「好呀!我也想去會一會那谷中怪老人,看他是人是怪,只是不知道那路徑」
玉鳳道:「可以去問阿猛呀!」
第二天,他們去問猶猛,因事隔兼旬,猶猛就只去過一次,也說不甚清。
猶珊擔心這兩位神仙般的人離去,可以說使出了渾身解數來招待兩人,連蓄藏了多少年的好酒都搬了出來。
又過了幾天,猶猛的傷勢已大致痊癒,曉嵐為了廣成子的遺書事,在和玉鳳商量著去會會谷中怪老人,玉鳳當然是十分的贊成,因為她也有一探之心。
就在這時,忽聽殿內猶猛一聲怪叫,猜是出了什麼事,曉嵐轉身把腳一頓,便往殿中縱去。
就在轉眼進殿的工夫,忽見一條黑影,挾著一個東西,迎面飛縱出來,又聽猶猛仍在急叫,他以為猶猛遭了那妖物的毒手,心裡一著急,先一掌推出,眼著蓮劍也順勢下斬。
玄天罡氣無堅不摧,勁風中一道耀眼光華,只聽悶聲之中,夾著一聲慘叫,那黑影跌落在地。
猶珊也聽到了聲音,她所關心的乃是其弟猶猛的安全,早已跑進毆去,就見猶猛右手緊緊抓著一片黑色的毛皮,身子橫了過來,伏在石榻之上,左手指著門外,氣喘呼呼的道:「姊,那石……石頭被……他搶走了。」
殿外的曉嵐聞言看去,果見怪物身旁,閃閃發光,正是那石枕,連忙上前拾起,未及細看,玉鳳也趕了過來,問道:「妖物殺死了麼?」
曉嵐道:「你看,這是什麼?」
玉鳳掃目看去,見曉嵐手中拿的,正是猶猛枕的那塊石枕,但已斷成兩截。
此時,猶姍也已奔出,她突想起適才聽見猶猛的怪叫,不知是否受傷,忙問道:「猶姑娘,令弟是否受傷?」
猶珊道:「阿猛並未受傷,只是那塊石枕被妖物搶走了,阿猛發覺將妖物身上的毛皮,扯下了一片,仍然被牠逃了,所以他才喊出聲。」
曉嵐笑道:「妖物並沒有逃得了,已被我殺死。」
猶珊早巳看到,聞言順手扯起那妖物的屍首一看,突然驚叫一聲道:「哎呀!妖物怎麼是人變的呀!」
曉嵐、玉鳳聞言看去,果然是個赤身男子,上半截所穿的皮套,已被猶姍提揭下來。
細看此人,約有三十多歲,週身虯筋糾結,看去頗似練過武功,死後越顯得面目猙獰,看樣子絕非善類。
所披的皮,乃是一個似猿非猿,黑毛野獸之皮,心忖:「他既然冒險來盜那石枕,定然知道用處,只可惜將他殺死了,無從詢問。」
猶珊見猶猛那塊石枕已被斬成兩截,曉嵐拿在手中,仔細的端詳查看,見那石枕齊心斷處,圈著一個長方細線,石色有異,霞光閃閃,料是藏有寶物,將斷處朝下順手一刷,微微發出「絲」的一聲輕響,一邊一塊,長方形的碧玉滑將出來。
那碧玉大有七寸,厚有寸許,通體渾成,一絲也未傷殘,細看正面,隱隱有四個朱文古篆,從正中透映出來,看不甚清。
他心中知道,這是一件寶物,但卻不知道來歷用處,不禁沉思起來。
此際,猶珊已將那兩半截屍首,連同獸皮移走,一同扔在山洞之中。
玉鳳也將兩塊斷石合在一起,交給了猶姍,仍然拿去給猶猛當作枕頭,猶珊又匆匆弄了些吃食。
忽然發現曉嵐始終拿著那兩塊碧玉,只管尋思,沉吟不語,知他心愛,忙道:「李大哥,你既然喜歡這塊石頭,我想必有用處,那就送給你好了。」
曉嵐再三推辭,猶珊執意要他收下,曉嵐知道這件寶物如果落入壞人手中,不定會給人間帶來多少災害,如在平常人手中,不但保存不住,懷璧其罪,弄不好反而會招來一場禍事,只得應允收下。
第二天早晨,猶猛的情形已大見好轉,猶珊正理早餐,想弄豐富一點,以感謝曉嵐、玉鳳兩人,只顧忙進忙出,玉鳳閒著無事,想往附近一帶峰谷中閒遊一番。
曉嵐仍拿著那兩塊碧玉,正在仔細觀察,不知究竟在那一塊碧玉裡面,藏有著寶物,她喚了兩聲道:「嵐哥,咱們出去走走如何?」
曉嵐此刻看出了神,並未答理,玉鳳一賭氣,便往廟外走去。
玉鳳和曉嵐原本鬧慣了的,常常鬥嘴,在玉鳳離去時,他也未在意,玉鳳走到廟門口,又轉過身來,道:「你不去,我要獨自去了!」
曉嵐心中正盤算著那碧玉中透出的古篆文,又因昨日連出事端,也許還有餘黨前來報仇,兩人也不便同時離開,便由她自去,沒有答理。
直到猶珊弄好酒飯,來請進食,才警覺到玉鳳已去了兩個多時辰,尚未回轉,他仍未在意,隨便用了些酒飯,又給猶猛眼下兩粒少清丹。
不多一會,猶猛忽要行動,猶珊在旁服侍,曉嵐一個人便走出殿來。
近幾個月來,玉鳳和曉嵐在一起,雖然常常鬥嘴,可說是寸步不離,一旦分手,這大半天的工夫,先時一心專注那兩塊碧玉,還不覺得,這時未雖孤寂。
正在無聊,猛然一看日影,已是申未之交,不由心中一動,暗想:「玉鳳如往遠處必會回來,拖了自己同行,而她的輕身功夫,也頗為迅速,怎麼就只在近處遊覽,去了這麼久,還不見回轉。」
又一想:「這裡妖物蛇蟒甚多,莫非又出了事故?……人孤勢單,那還得了……」
他想到這裡,心中一著急,便無暇再想別的了,朝著殿內,匆匆招呼道:「猶姑娘,我去尋人少時就回,絕不走遠,你姊弟不要多心。」說罷,縱起身來,飛越出廟,縱上一棵大樹頂上看去。
空山寂寂,峰巒峻秀,不但毫無異狀,且山的周圍又大,一時也觀察不到,想到猶猛去過的那狹谷,雖然路徑不明,方向大概不錯,心中一動,就向那狹谷方向奔去。
他施展開心光遁法,從側面繞了一轉,預計總有三四十里路的光景,什麼也沒有發現,正自著急,忽見一處出現一條形勢極險的谷徑,因為崇巖奔擁,危崖新湊,一座山谷潛隱其中,如非親臨谷頂,絕看不出。
猛又想起阿猛所談的谷中怪叟,形跡詭異,玉鳳也許為了自己那兩塊碧玉,逕去詢問究竟,好教自己喜歡,她可能不是人家對手,被陷在彼,也說不定。
心中這麼一想,便循著谷徑奔去,前進約有十里,漸漸看出前面,崖勢忽止,有了空曠所在,知將到達,深恐驚動敵人,就悄悄前進,走沒多遠,果然到了阿猛所說之處。
這地方除來的一面外,一面是危崖刺天,一面是重岡蔽日,岡上一條大瀑布,從百十丈高處石罅裡,白龍也似倒掛下來,落入無底岡麓,絕壑之中。
那樣粗大的瀑布,只聽見上半截「隆隆」之聲,落到底下,反而不聞聲息,離岸千百丈間,只見團團一條白,煙霏霧湧,其深可想。
還有一面,是一個不大的草坪,雜花生樹,紅紫相間,那大瀑布,從中間斜坡上,又分了一條小支流,到此匯成一條清溪,水碧山青,益發相映成趣。
這面的景物如此清麗,對面的危崖,卻形既險峭,猶猛所說的那怪叟住的石洞,便深在崖凹數十丈以內,望去陰森郁黑,加上奇石猙獰,欲飛似舞,簡直無殊鬼域。
曉嵐見怪洞深黑,不見一人,不敢冒昧逕入,在洞外徘徊,忽然一眼瞥見一塊怪石後面,像茅草團似的東西動了一動。
定睛一看,那東西並非茅草,乃是一顆人頭,已從怪石後面,徐徐站起,只見他頭上亂髮如蓬,瞼上鬍鬚絲結,不見口鼻,只露出兩隻烏光晶晶的眼睛,漸漸現出全身,正是猶猛所說那怪老人。
怪叟見了來人,理也不理,一晃眼間,他便坐在怪石前面。
曉嵐見狀,情知不是易與,不由吃了一驚,一面暗中準備,決定和他先禮後兵,拱手道:「請問前輩,可曾見一個碧裳姑娘,到這裡來過麼?」
那怪老人先端詳了曉嵐一陣,然後怪聲怪氣的道:「你可是胡奎的兄弟麼?你來得正好,好可惡的東西,我昨日指點了他一條明路,又借法寶與他,見他自願效勞往玉虛寺,去盜那巨人的石枕和一個萬年金蛛網,我曾和他說,玉中廣成子遺書,非我不能取出,叫他得手務必來此,他卻一去不來,如非被擒遇害,便是盜寶後昧良逃走,那玉中奇書,我只想一看,助我脫難,並不要它,他如不來,休怪我日後無情,心狠手辣。」
曉嵐聞言,知他把自己錯當了昨晚盜玉妖賊的兄弟,正好將計就計,冷然道:「你說那玉中奇書,可是兩塊寸許厚的碧玉,上面有四個朱文古篆的麼?」
怪老人聞言,驚訝道:「那藏書玉石,經過仙法封鎖,非仙兵神器,不能取開,憑他那口劍,無非頑鐵煉成,怎能取出。」
曉嵐心念玉鳳下落,忙又道:「這且不說,我只問你,昨日他走之後,直到今日,可有別人來過?」
怪老人怒道:「我也是昨日頭一次見過他,和我動手,被我制住,是他再三哀求,說家有老母幼弟,叔父胡高非常凶暴,情願拜我為師,我才饒了他,是他自告奮勇前去,幾時再見有人來過?如今玉、網既都被他得去,必然欺我暫時不能離開,仍在前面惡鬼峽居住,不曾逃走,你既來了,正可代他為質,那網還不打緊,那玉書如不送來予我一看,你也休想回去。」
曉嵐聞言,大喝道:「不知死活的鬼老頭,那個是妖賊的兄弟,他昨晚盜玉,已為我神劍所斬,快把那玉書和蛛網的來歷用處說出來,饒你不死。」
怪老人哈哈一陣狂笑,揮掌便打。
曉嵐冷哼了一聲,晃身前欺,左手往他面門抓去,怪老人向右急閃,曉嵐右手順勢而下,已抓住了他的手腕,左肘一個肘捶,撞向怪老人的胸口,怪老人縮手後退,曉嵐右手斜切,斬向他的腰脅,怪老人扭身挫步,躲開了這一招,冷不防,李曉嵐招中套招,右手五指成鉤,已抓住了怪老人的「氣戶穴」。
怪老人立感全身酸軟,再也動彈不得,忙道:「小兄弟,好高明的龍爪手,我老頭輸了。」
曉嵐道:「你認輸就行。」
怪老人笑道:「胡奎既被你殺了,那兩塊玉石,想必也到了你手中,我實不要,如能予我一看,不但解了我的大難,還助你得到一部武林秘笈,豈非兩全其美,彼此有益麼?」
曉嵐聞言,心忖:「眼前這怪老頭形跡詭異,莫要鬥不過他,上了他的大當,既已知道玉中所藏,是部武林奇書,至多日後去求臥雲師伯,不愁取它不出,何必急在一時。」於是笑道:「我同來還有一位女伴是我師妹,投宿在巨人廟裡,昨日劍斬妖賊之後,得到了那玉隨手揣在身上,今早她獨自出遊,便沒回轉,此玉並未在我身上,前輩既然居此多年,想必知道這裡還住有什麼隱士,你如能告訴我地方,我找到了師妹,就將那玉書給你一看何妨,不過,你既不要,又要看它幹什麼?」
怪老人笑道:「小兄弟,看你方才使的那招龍爪手,想是天門三老的門下,尤其張老三,我們可是好朋友,看在張老三的份上,我也不與你一般見識。」
曉嵐一聽,驚喜道:「老前輩,你認識我三叔?可否將姓名賜告……」
怪老人聞言,神色黯然,歎了一口氣道:「唉!我的姓名遭遇,說來慚愧,異日如見到張老三,你就提到鬼叟風九,他自會對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