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嵐少年人心性,聞言連忙施禮道:「老前輩,你認識我三叔?」
鬼叟風九笑道:「這麼說來,你是李老二的兒子,那更不是外人了。」
曉嵐忙道:「我現在最擔心我那同伴的安危,還請前輩指點。」
鬼叟風九道:「胡奎有一個兄弟和一個妹子,兄弟名叫胡天,妹子名叫美娘,他們就住在惡鬼峽,要去快去,越快越好,因為其兄妹兩人十分淫邪,你那同伴必被困在峽谷之內,尋到之後,即速來此,將那兩塊碧玉交給我,我便代你將玉中奇書取出,只看一眼,仍然還你。」
曉嵐遲疑的道:「只看一眼?有什麼好處,莫非你別有用心?」
鬼叟忙道:「你莫要誤會,實因我受了師門的禁閉,在此受罪多年,急於脫身,又不敢違背師父的戒約,又不願挾技傷人,偏那兩部奇書,又在那巨人手裡,擔心如被邪派人知道,前來搶奪,很可能會給江湖帶來無窮禍患。」
曉嵐聞言,將信將疑,他實在擔心玉鳳的安危,連忙問明了路徑,說了聲:「前輩之言如若屬實,在下必不違命。」
話落,便自飛身而起,往惡鬼峽疾奔而去。
曉嵐自練成玄天罡氣後,武功大有進境,輕身功夫,自然也有進步,尤其他那心光遁法,更是飛馳絕跡,頃刻之間,他已到達了惡鬼峽。
惡鬼峽藏在兩座祟山之間,四外都是高崖峻壁,又有籐莽封嶺,終年不見天日。
由於地處潮濕,到處都是毒氣惡瘴,彩霞蒸郁,映日生輝,巖壁叢草間,蟲蛇亂竄,見人昂首追噬,果然是個極其險惡的所在。
曉嵐覷定一處空隙,直下千尋,峽底雖然陰晦森森,地面卻大,到處長滿著極鮮艷的花卉,因到處山巖,都由下往上收攏,許多大小瀑布,俱是憑空直落,又沒有風吹動,乍看去,宛如數十根晶柱銀條,筆直下垂。
曉嵐一路搜索前進,眼看峽徑將完,除形勢險惡陰晦外,並無人跡,正在焦急,忽見盡頭處,似有天光斜照。
探頭看去,上面好似一個畝許大的巖孔,四外圓壁下滿生著籐蘿異卉,翠葉丹莖,交相盤結,紫花未實,纍纍下垂,那形勢也是越往下,越顯寬大,地底比所行峽徑,還要深下百餘丈。
曉嵐暗想:「鬼叟曾說,人如被困,必被淫賊胡天深藏千尋谷底,莫非就是此處。」
他心中忖念著,細看谷底前左右三面,水石花樹,盡有奇景,人卻未見一個,因腳下一面,有籐蔓遮住,看不甚清,對面無可著足,而自己業經深入,率性飛身下去,看個仔細。
心念動處,提足一口真氣,縱身向下跳去,離地還有一半,突見下面一片燦似雲錦的花樹叢中,有人影閃動。
那地方在一處凹崖下面,天光照射不到,但也不知是那來的光,竟比上面還明亮得多。
再降下十餘丈,看得越真,那人影竟是個赤身壯男,坐在一棵花下的石榻上,身側有著四名赤身美女,全都雪膚花貌,各自擺出一付淫姿、坐臥、仰俯,正和他斜交立接,鸞顛鳳倒,姿勢各異,醜態畢呈。
轉過頭去,再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驚,更不尋思,急如流星,往下落去。
原來曉嵐轉頭所看之處,乃是一片花林空地,就見玉鳳恍如發了瘋一般,揮舞著手中寶劍,蕩起一團彩霞,原來那赤身男子正是花狼胡天,他以邪陣困住了玉鳳,威脅利誘,用盡方法,還是無法使玉鳳就範,動手又打不過,就喚來四名美女,做出了許多醜態,但是玉鳳將劍舞起,遮住視線,仍然不為所動。
花狼胡天本來淫凶狠毒,見勢迫利誘,全不為動,一時性起,剛待另施毒手,忽聽頭上傳下破空之聲,知道遭人暗算,更不怠慢,一點步,飄飛出去十多丈遠。
落地回頭看時,見一個白衣少年,飛落向自己坐處,跟著耳聽一聲慘叫,寒光過處,四名美女皆已身首異處了。
這四名美女是他費了不少心血,才從妹妹那裡求得的,納為最近最心愛的四名侍女,今竟全都被殺了。
方自悲動驚恨,見那白衣少年,殺了四女之後,更不稍停,只一轉,便朝自己撲來。
恰在這時,那被困邪陣中的玉鳳高呼一聲:「嵐哥,快救我!」
曉嵐一聽,明白眼前是救人要緊,半途折轉,撲向了那花林空地,身方落地,玉鳳已惶急的招呼道:「嵐哥,快些閉氣。」
她話音未落,曉嵐已舞起手中蓮劍,繞著花林匝地一轉,倏而落在玉鳳身前。
就在這眨眼之間,耳聽一陣排山倒海之聲,陡然發出,轟隆滾騰聲中,間夾著數聲哀嗥慘叫。
玉鳳聞聲,掃目看去,只見周圍那些花樹,盡皆齊根而斷,花叢之內,均系中空,株株藏有勁裝苗漢,此時皆被攔腰斬斷,肝腸傾瀉,鮮血四流。
那八名苗漢雖人已被斬,但他們手中卻拿著一個竹筒,並沒有丟棄,從那竹筒之中,冒出一股白色煙霧,裊裊娜娜隨風飄流,其味芬芳,似蘭非蘭,似麝非麝,只覺得柔香軟酥,中人欲醉。
煙霧越來越濃,越濃越香,恍如天上雲堆,滾滾飄動,白茫茫一片,望不出東西南北,辨不得赤地蒼天,香塵漠漠,春意霏霏,隱隱之間,恍聞艷曲暗奏,霓裳舞興,令人心神搖曳難止。
曉嵐原先吸入一口香霧,只覺入口即隨氣而化,急忙緊閉全身穴道及口鼻,將氣導至谷道,強行洩出,好在他服過通天府玉蓮,已能百毒不侵了,那煙霧雖濃,猶可透視一丈左右,放眼向玉鳳望去,只見她全身軟軟癱瘓,粉面通紅,似眠非眠,如醉如癡,一雙明眸,怔怔的睜盯著,不知在凝視什麼,不禁大驚,連忙縱身至其身側,輕喝道:「鳳妹妹,你會不會運功排氣?」
連問數聲,方見玉鳳茫茫的點了點頭,曉嵐連忙自懷中取出武林三賓之一的少清丹,倒出了兩粒,塞入玉鳳口中,同時,以手抵其背心,貫入真氣,助其行功。
玉鳳不慎於初,聞香吸氣,香霧入鼻之後,全身倏然發軟,她雖警告曉嵐閉氣,自己卻忘了,等到警覺,已自不及了。
在煙霧籠罩之下,她心神一亂,立覺五內如焚,雜念叢生,慾火陡起,粉面酡紅,明眸含春,曉嵐那英俊挺拔的影子,逐漸在腦中擴大,當年微山湖畔山神廟中的一幕,重現眼前,媚眼中射出無比的光輝,使她直欲挺身而起,抱住曉嵐,再拾當年那段歡情。
奈何她全身癱瘓,動彈不得,內心之苦,可想而知。
恰在這時,曉嵐的呼喚聲,在她耳際響起,她聞聲神智一清,卻伸手不見五指,只得微微點頭。
幸好曉嵐功臻絕頂,授丹助力,方才免去她一劫。
此時,玉鳳陡覺清香入口,沿津而下,背心又傳來一股熱流,竟導致這口瓊漿玉液,遍行全身各處,不自覺連放了幾個臭屁,身子也感到清爽舒適,急忙翻身爬起。
就在這時,她突然一眼看到那花狼胡天,正在召集他那妖徒,玉鳳一看到他,不由恨怒交集,氣得她把牙一挫,從身畔百寶囊中,取出一物,直朝胡天打去。
胡天見玉鳳出手打來的,乃是數十個彩彈,心中一動,想起曾聽說過威震江湖的一種霹靂火彈,名叫七彩奪命,無人敢當,百忙中,連忙返身急遁。
可惜他遲了一步,身方縱起,只聽「轟」然一聲響,一團火雲,已將他全身罩住,想要脫身,已是不能,身上已被火烤傷多處,在萬般無奈之下,伏倒地上,打著滾,以為可以將大火滾熄。
可是,他又打錯主意了,沒料到玉鳳的七彩霹靂奪命彈,用的是連珠手法,分打他週遭前後左右四個方位,他這倒地一滾,正好滾壓在一枚將爆的大彈上,又聽「轟」然一聲大響,間雜著一聲慘叫。
再看那花狼胡天已被炸得成血肉模糊的一堆了,曉嵐見狀,吃驚的道:「天呀!好厲害的東西,我怎麼從沒有聽你說過。」
玉鳳笑道:「這是我師父東嶽上人當年成名的東西,已有二十年沒在江湖上出現了,這是我下山時,師父交給我的,作護身保命用的,好,今天一下都扔出去了……」
她話音未落,突然覺得整個峽谷都在搖晃,地底下隆隆之聲四起,曉嵐吃驚的道:「怎麼地震了?」
玉鳳側耳微一靜聽,這時地下轟隆之聲越大,她這才想起師父東嶽上人曾交代過,這七彩奪命威力過大,有許多顧忌,尤其不宜在峽谷深處發放,加將地火勾動,就一發不可收拾,不由大吃一驚,再環顧四外形勢,急道:「嵐哥,咱們得快些離開此地。」
曉嵐也知道情形不對,得快些離開,可是,他雖能仗著輕身功夫,縱落下來,卻沒有縱上千尋絕壁的本領,除非他們會飛,四面環顧之下,就順著溪流飛縱過去。
溪流盡頭處,是個山洞,溪水淙淙,卻冒著騰騰的熱煙。
就當他們剛到得洞口,猛聽轟隆聲中,震天價一聲巨響,同時「叭噠」之聲,相次大作,山鳴谷應,震耳欲聾。
原來地穴四周的危巖,已自震塌下來,且喜他們聞警得早,逃脫險地,可是,到此已無路可走,除了進洞之外。
那山洞僅容得一人進出,而已長滿蘚苔於洞口,在求生的意念之下,惟一就是進洞。
山石爆裂之聲,逼著他們鑽入洞中,順流走去,流水漸走漸深,曉嵐當年曾采過鬼漩水域,這點水自足難不住他,當即一拉玉鳳,潛入水中,半浮半游,也不知走過多少路程,約有一個多時辰,已到了洞口,眼前是一片湖泊,掃目望去,見湖泊當中,有著一個沙洲,在濃蔭翠幕中,隱現著一所茅舍。
玉鳳驚異的道:「嵐哥,我們這是到了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我可不知道,離開了險地倒是真的……」
他話音未了,忽聽喝叱之聲,曉嵐循聲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麻姑,輕聲道:「鳳妹,咱們還有麻煩。」
玉鳳道:「有什麼麻煩?」
曉嵐抬手一指,道:「我的朋友有了麻煩,我可不能不管。」
玉鳳順著所指之處看去,她卻一眼看到了蔡雪梅,吃驚的道:「那是我姊姊。」
驚叫聲中,人已當先飛縱了過去,正趕上妖婦劉師婆發出了神蠱十三蛾,被他以萬年金蛛納收了,跟著又是曉嵐和雪梅全力的一擊,驚走了劉師婆,姊妹相見,喜極而泣。
曉嵐、麻姑忙著和雙方引見了,諸葛風祖孫一見又來了幫手,也自是高興,又聞曉嵐乃是天門三老二俠李琦的後人,料必武功高強,也不便再說。
大家歡聚了一陣之後,諸葛風便去取了些飲食出來,與大家同享,雪梅命將坐席,設在湖濱空曠之處,以便瞭望。
大家言談歡宴,約有兩個時辰過去,已是未末申初,尚未見有動靜,俱覺奇怪。
曉嵐忽然道:「鳳妹那烈火彈,當真的厲害,那老妖婦再來,何不就賞她一枚,看她還敢作惡不敢。」
諸葛風驚異的道:「什麼樣的烈火彈?」
玉鳳笑道:「沒有什麼呀,祇是師門的幾枚七彩奪命……」
諸葛風一聽「七彩奪命」,越發的吃驚,忙道:「姑娘可是東嶽上人的門下?上人以七枚七彩奪命威震江湖二十年,當真稱得上霸道!」
玉鳳笑道:「晚輩正是東嶽門下,可惜在惡鬼峽用去了五枚,現在就只剩下兩枚了……」
諸葛風突然插口道:「你不會再煉製幾枚嗎?等那老妖婆來時,乾脆就燒死她好了。」
玉鳳苦笑道:「家師就因為那東西太霸道,祇傳給我用法,並未傳給我煉製之法,所以才用一顆少一顆了。」
諸葛風一聽,不禁面現失望之色,默默的退向一邊。
似這樣閒談著,又過了半個時辰,大家正談得高興,忽聽一個女子的聲音,遙遙傳來,道:「大膽的狗男女,竟敢用玄天罡氣暗傷老身,我此時已將無名老鬼困住,本當前來取你等狗命,祇因我那兒女再三哀求,給你們留條活路,我現在已返仙洞,特用千里傳音之法,先行告知,稍時便施仙法,懲治你們,如若知道厲害,就在湖邊立一長竿,上掛一面白麻布,上畫一個八卦,我遣出來的蠶神,自會回去,然後就叫那男扮女裝的丫頭過湖來,跪在我適才所坐的大石之下,我便饒你們不死,到了子時,自有人來將你帶回仙洞,與我仙童成親。」
說罷,聲響寂然,麻姑忽然道:「這便是那妖婆娘麼?我聽那口音,好像沒有先前來得嬌婉好聽……」
她話音未落,突然一人接腔道:「你猜對了,老妖婆人在金蠶洞,是那小丫頭在對岸搗鬼,等我把她抓過來一問就知道了。」
話聲甫落,就見一條白衣人影,從一叢花樹叢中,飄飛而起,往湖對岸飛去。
玉鳳驚訝的道:「嵐哥……她是誰?」
麻姑仰面尋思著道:「這聲音好熟,好似在那裡聽過,想不起來了……」
大家目光,都注定對湖,以觀動靜,祇見那條白影,圍著對岸那塊危崖,電閃星馳,盤飛不歇,始終未見有敵人蹤跡。
玉鳳悄聲道:「人家恐怕早就跑了……」
話音未落,忽聽對岸一聲嬌叱,接著便見那條白衣人影,帶著一條黑影,飛將回來。
玉鳳立即改口道:「真個將那妖女擒來了……」
一言甫畢,人已到了跟前,「叭噠」一聲,黑影擲落地上,那白衣人影現身道:「這等妖魔小丑,也配稱蠶神鼻祖!」
眾人定睛一看,面前站著一位儀態萬千,花信年華的白衣女尼,面含微笑,望著眾人。
麻姑一看到那女尼,慌忙拜了下去,道:「弟子麻姑,參見大師。」
曉嵐和玉鳳姊妹見狀,也都拜了一下。
那女尼把手一揮,道:「罷了!」
立有一股無窮大的潛力,阻住了四人,誰也拜不下去,那女尼笑道:「我已把人擒來了,你們也該問問了吧!」
大家聞言向地上看去,見是一個渾身黑衣玄裳的赤足女子,生得容顏美秀,身材苗條,橫躺在地面上,婉轉呻吟,花憔人困,越顯可憐,她睜著一雙翦水雙瞳,望著曉嵐,大有乞哀之容。
麻姑氣不過,上去踢了她一腳。
那女子那禁得起她這一下,祇疼得她玉容失色,清淚低垂,不禁哀啼起來。
哭聲甚是嬌嫩,直似巫峽猿吟,無比淒楚,越發動人憐憫,大家全都動了惻隱之心,不忍當時將地處死,諸葛風眼見那白衣女尼雙頰泛紅,鳳目含怒,他深知苗疆習俗,如將此女殺死,事情鬧大,自己就再也不能在此立足了,心念轉處,連忙搶上前去,攔住眾人道:「諸位不要動怒,這便是胡家的榴花姑娘,再說諸位,武功高深,也不怕她逃走,且容她起身,問明來意,再行處置如何?」
話落,那女尼尚未答言,榴花已戟指怒罵道:「都是你這老鬼,屢次壞人好事,我姊姊玉花,為了那薄情郎,如今已是常年悲苦,生趣毫無,如今又壞了我的事。」
諸葛風笑道:「這件事怎能怪得了我,誰叫你男女不分,你能嫁給蔡姑娘麼?」
榴花道:「怎能不怪你,就算我誤認蔡姑娘為男兒身,你為什麼不向我說明?」
諸葛風道:「還沒有等我向你說明,你們已搬來了劉師婆,我根本就沒有機會呀!」
榴花道:「當我約了玉花姊尋你評理時,你如不將我姊妹久困不放,略開一條路,也不會把事情弄得這樣糟了。
當時我師父正在修練天蠶,不能分身,我姊妹因自己給她丟醜,無顏前去求救,縱然與你仇共戴天,也莫奈你何呀!」
諸葛風道:「那她還不是來了麼?」
榴花道:「那是因你要趕盡殺絕,想置我姊妹於死地,幸得三妹叉兒,刺血焚香求救,恰巧正趕上師父天蠶成道之日,得信趕來,將我姊妹救出,本不能輕饒你的,經我再三苦求,才行應允,先禮後兵,因一時輕敵,中了你們暗算,我師父自成道以來,從未受過挫折,雖然被你們擊中一掌,並無妨礙,祇因尚有一件事兒未了,暫時同山,我知此仇一結,你們絕無倖免之理,必在今晚子時,放出天蠶,將你們嚼成粉碎。」
麻姑「哼」了一聲,道:「大不了幾個小蟲兒,嚇得了誰?」
榴花道:「你知道什麼?那天蠶數有萬千,祇蠶娘不死,憑你們那點武功,絕難傷牠,即使用火將牠燃化成灰,也能復體還原,由大而小,化身成億,唯有我們自己人,才略知避免之法。」
麻姑道:「既然這樣,你又為什麼跑來搗鬼?」
榴花忍不住流下淚來,手指著蔡雪梅道:「我因貪戀著和他成為夫妻,趕到這裡,見你們人多不敢過來,才在對岸假做我師父口氣,勸你們投順,好引你們二人逃走,也給老鬼祖孫留下一條活路,誰知我功力稍差,那千里傳音之法不能及遠,又忘了口音,與師父不似,才被你們識破,而被這位大師擒來。」
麻姑道:「你既被捉,還有什麼話說?」
榴花含淚道:「這也是我的劫數,我既落在你們手中,也不想活,不過,我死之後,你們所受報應,必定比我還慘千倍。」
說著,又一指曉嵐,道:「他總不會也是女扮男裝吧?他如能和我稍為親熱親熱,你們雖死,他仍可保得一命,如得應允,死也甘心。」
說罷,淚如泉湧,哀泣不止。
雪梅見她連訴帶哭,好似受了不少委屈冤枉,再襯著她那美妙嬌柔的容貌身體,直似一枝帶雨梨花,暗忖:「這苗女雖然無恥,竟會這等情癡,叫人看了,又憐又恨。」
她心中忖念著,一雙俏目,就注定看著曉嵐,瞧他怎樣回答,白衣女尼已喝道:「幾曾見過你這等不知羞恥的賤婢,偏不能順你心意,此時殺你,反道我倚強欺弱,你不是說你那師父厲害,今晚子時要來麼?貧尼此次南來,為的就是找她,且容你再活半日,等我今晚擒到那劉師婆,再行一併處死便了。」
榴花聞言一怔,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憑空插手?」
那女尼笑道:「貧尼法號弘忍,當年人稱九天羅剎,論起來和你那師父還有點淵源,我本是找她來的,恰巧碰上了這件事,這幾個人都和我有著一層不平凡的關係,我能不管麼?」
榴花道:「你既然和我師父相識,為何幫助他們……」
九天羅剎弘忍神尼笑道:「不妨告訴你吧,我來找你師父,是要報答她將我囚在冰窖二十年之情,正要引她出來,我還能幫你們麼?」
榴花一聽,人家是找她師父尋仇來的,當即默然不語。
諸葛風本恐眾人將榴花殺死,事情鬧大,益發不可收拾,雖然聽到弘忍神尼聲言暫時不殺榴花,他可以放心,但是又聽對方竟是九天羅剎花筱雲,他不禁又擔上了心思,因為他知九天羅剎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疾惡如仇的人物,看來事情已不可能輕易解決了,心忖:「這幾個少年男女,本就氣盛,再加上一位九天羅剎,就更是難為了,聽榴花之言,劉師婆今晚必定大舉來犯,萬一有個失閃,那還了得。」
他想了想,認為事在緊急,從權為是,一面授意諸葛異不多嘴,一面暗將那塊信香,取在手裡,抽空走向屋後,放在檀香爐內,這才走了回來。
九天羅剎已然有了覺察,忙道:「諸葛風,你在焚香求救麼?聽賤婢之言,祇恐那無名釣叟,未必能分身來此呢!」
諸葛風聞言,臉上一紅,還未及回話,忽聽榴花狂呼道:「大姊,我已被人捉住,你千萬來不得,我也不願活了,你快去求師父仙娘,給我報仇吧!」話聲略頓之下,突又大叫道:「你怎麼還不聽我的話?你千萬來不得呀!……」
說罷,倏然又朝九天羅剎哭求道:「我姊姊玉花,自從那王奇新被諸葛老鬼引走,壞了婚姻,終年以淚洗面,淚已哭盡,她本來不見生人,不問世事,這次都是我連累了她,她曾勸我說,天下男人,十九薄情寡義,既不相愛,何苦勉強,學她的樣子自尋煩惱,再三勸我,死了這條心,不可前來涉險,是我不聽自取其辱,她現在已知我被困,要趕來替我一死,如今人在路上,已快來到,祇求你們快快下手,將我殺死,斷了我姊姊捨身相代的念頭,我就是做鬼,也得閉眼。」
說時,聲淚俱下,恨不得當時尋一自盡,才稱心意,偏是穴道被制,動彈不得。
過不一會,果見對面湖岸山道中,飛也似的跑來一個苗女,到了湖邊,高喊一聲:「妹娃子,莫傷心,姊姊替你來了。」
說罷,就見一條紅影隔湖飛來,到了眾人面前落下,現出身形,正是玉花,並沒有帶著兵器,她一見榴花被人制在地上,神情狼狽已極,忍不住一陣心酸,飛撲上去,抱頭痛哭道:「妹娃子,你可記得,娘死時再三囑我好生照顧著你,你如死去,我怎對得起娘呢?漢人多沒天良,我自那姓王的被老鬼引去,活著也無什意味,不如由我替你一死,你如不肯,那我也祇好陪你同死了。」
榴花聞言,又哀聲哭勸玉花,兩人祇管哭訴不休,忘了身臨險地,仇敵在側。
眾人俱不料苗女竟如此至性,見她們姊妹情深,骨肉義重,不禁動容,起了憐憫之心。
正在不知如何發放才好時,猛見九天羅剎眉兒一聳,怒聲道:「兩個臭丫頭,既然甘為情死,用不著你推我讓,待我來打發你們,一同上枉死城去好了。」
話聲中,翻手亮出劍來,便向兩人橫斬而下。
榴花原是臥在地上,不能起立,一見敵人翻臉,逕下毒手,忙高聲大叫道:「要殺殺我,放我姊姊回去!」
玉花見狀,縱身迎上前去,喊道:「饒我妹子!」她面無懼色,大有視死如歸之概。
這裡曉嵐和蔡家姊妹雪梅、玉鳳,忽見九天羅剎出手,但覺心中不忍,猛又聽一聲:「大師且慢!」一道寒光,帶起一條人影,直向尤天羅剎的劍上迎去。
一看那人,乃是諸葛風,這一來,把三人提醒,全都攔了上去,祇有麻姑在一旁笑道:「哈哈,兩個丫頭得活命了。」
聲甫歇,九天羅剎已自撤回劍來,指著玉花姊妹道:「看你兩人雖然無恥,卻有幾分義氣,我今放你兩人回去,叫那劉師婆快來納命,就說我九天羅剎在此地等她,如果不敢前來,過了今晚天明,我便尋上門去。」
話聲中,大袖一拂,榴花身上穴道已解。
玉花驚魂乍定,看出榴花穴道已解,便扶了她起來,當時並不逃走,略為定了定神,慨然道:「我死活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你休以此嚇我,祇是你放了我妹子,有些感激罷了,我們雖是苗人,卻是最重信義,尤其『恩怨』兩字,看得分明,不過我們對情愛,比你們漢人專一,怎叫沒有羞恥?」
麻姑駁叱道:「你們見人就愛,不管人家是否願意,一味用強,這叫什麼情愛,而且死纏不休,不是無恥是什麼?」
玉花道:「我此來本打算毀身報仇,滿想拿話激你們,放了我妹子,等你們一殺我,便中了我的道兒。」
麻姑笑道:「不管你什麼道兒,我們偏不上當。」
玉花道:「實不瞞你們,我在家中已設下蠱壇,由我刺了心血,餵了蠱神,交三妹叉兒代為主持,我自己帶了一身惡蠱前來,早在過湖之際下在水裡,不消多時,這沙洲上便到處密佈,我祇一死,叉兒那邊就即知曉,蠱神立即發動。」
麻姑冷「哼」了一聲,道:「誰怕你那什麼蠱了,你不是已在我身上下過蠱麼?怎麼樣,怎的沒有一點動靜?」
王花道:「我這蠱和你服下之蠱大不相同,一經發動,如影隨形,而且不易被人發覺,專在人睡眠入定和不知不覺之際,乘隙而動,祇要被牠鑽入骨髓,便是神仙,也難得救。」
九天羅剎冷冷的道:「這一點邪魔技倆,還嚇不倒我,快走吧!別讓我改變了主意,你們想走也走不成了,不過,你們別忘記帶信給那老妖婆,就說我在這裡等著她哩!」
玉花昂然道:「我這人生趣已絕,原不願活,怎奈死後,妹子不肯獨生,祇得陪她受些活罪,偏偏我們落入你手,你又偏肯輕放,總算對我姊妹有恩,怎能再下此毒手,仍由我收了去,以報不殺之恩,也省去你們許多手腳。」
九天羅剎道:「那倒不必,我自有收蠱之法,還是快帶信回去,叫那老妖婆快些來。」
玉花道:「我師父那邊,用不著傳話,她今晚子時前後,必來報仇無疑。」
九天羅剎道:「你可斷定她必來?」
玉花道:「她必然來,因為我妹子一念情癡,背了她來勸你們逃避,又為你們所擒,更丟了她的顏面,已然犯了百死難贖之罪,我姊妹一回去,便須設法避禍,連夜逃出一千三百里之外,覓地潛伏,方能活命,怎敢再去相見。」
說時,那榴花拉著她的手臂,依依哀哭,一言不發,一雙淚眼,不住向曉嵐瞟去,好似情熱猶熾。
曉嵐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來,但又不便揭破,祇得拉了諸葛異,假作取物,走向室內。
九天羅剎雙目注定不住冷笑,容她把話說完,玉花正待舉步行法,將所放惡蠱收走之際,她突然猛喝一聲道:「且慢動手!你以為你那惡蠱厲害麼?你先站過一旁,我讓牠先現出形來給你看。」
玉花聞言,便停了手,面現驚疑之容,九天羅剎又請眾人稍為退後,道:「昔年我和劉師婆本是同門,也曾有過制服惡蠱之法,後來被她陷害,困在冰窖二十年,一直未曾用過,今趁老妖婆未來以前,且拿牠試手,看看有效與否。」
說罷,便從囊中抓了一把銀針,往前擲去,手揚處,但見千萬道銀芒,直射湖中。
那湖水先似開了鍋一般,飛珠溶沬,波濤飛湧。
正在這時,忽聽那玉花失驚的「噫」了一聲。
眾人此刻,俱都面向湖中,未曾在意,祇麻姑心細,時刻注意玉花舉動,見銀光飛去,湖中波濤飛湧之際,玉花伸手入懷,摸索了一下,又用拇指和中指,彈向空中,雖不見有什麼動靜,知是弄鬼無疑,因全神貫注湖中,祇得靜以觀變,並未給她叫破。
約有半刻工夫,九天羅剎忽然大喝一聲,將手一招,就見湖中浪花開處,千萬條銀光,忽又貼水飛起,每一根銀絲上,大都鉤著一條赤紅晶光,似蠶非蠶,細長如指,長有尺餘的惡蠱,朝岸邊直駛過來,下映湖波,幻成一片異彩。
九天羅剎回頭向玉花道:「我知此蠱,與你生命關連,要死要活,快些說來。」
玉花昂然道:「此蠱均系化身,死活隨你,我的本命元神,早已遁去,祇因我師父已派人出來尋找,恐半途撞上不便,尚未離開這裡罷了。」
她話音未了,突然狂叫一聲,口吐鮮血,暈倒在地。
榴花連忙俯身一看,大哭道:「你們既然答應放了我們,如何又下此毒手,禁住她的元神?率性連我殺死,也倒痛快。」
說罷,抱著玉花痛哭起來。
九天羅剎見狀,好生不解,忙道:「我既允放掉你們,豈能失信?她不是說元神已然遁去了麼?怎地又會如此?」
榴花哭訴道:「你們害了人,還要裝模作樣,不錯,她的元神本已遁走,不知那個用的什麼法兒,又將她元神捉了去,此時,你們如果放了她還好,再過一個時辰,她便七竅流血而死了。」
說時,哭得甚是淒慘,諸葛風忙問眾人,可有什麼作為沒有。
大家好生驚訝,俱答沒有,才疑心是那無名釣叟暗中前來,將她那元神收禁。
就在這時,曉嵐聽到外面的哭叫聲,走出了室內。
榴花猛一眼看到他和諸葛異自室中走出,手裡持著一個網兒,裡面隱隱放光,狂喊一聲:「你這狠心腸的小鬼,連我也一起殺吧!」
哭叫著,忽從地上縱起身來,朝著曉嵐飛撲了過去,玉鳳見她拚命,閃身縱了過去,攔在曉嵐身前,嬌叱一聲道:「休得無禮!」手起一掌,便將榴花打倒在地。
榴花還要掙扎上前時,九天羅剎已趕了過去,一把將她拉住,榴花那裡敵得過她的真力,急得雙足亂蹬,哭喊著道:「你們還賴,你們看,我姊姊的元神,不是在小鬼的網裡面麼?」
九天羅剎聞言,方看到曉嵐手中所持一個網兒,內中網著一條金紅色,似蠶非蠶的長蟲,忙道:「你這是從那裡網來的?」
曉嵐道:「我兩人去到內室閒談,異弟見我身上帶著這個網兒,無意之間,取將下來,問有何用,我便對他說起,在洛明爾峰上遇見巨人姊弟的事,又趕上怪蛇報仇,吐丹敵劍,全仗此網兜網去怪蛇內丹獲勝的事,話還沒有說完,異弟拿著它一舞,忽見金紅光華一亮,就網著了這麼一條怪蟲,正出來拿給你們看呢!」
眾人方始恍然大悟,九天羅剎笑道:「難怪榴花說我背信食言,殺她姊姊,原來是牠自投羅網,這能怪著誰來,看此網非絲非麻,竟如此厲害,想必是多年蛛精,吐絲所結的了。」
玉鳳插口道:「聽嵐哥說他曾遇一異人,說此網乃千年金蛛之絲所結,在洛明爾峰上,為了救人,我們力鬥一怪蛇,口噴丹元,劍不能近身,多虧此網網去了牠的丹元,才行伏誅,想必有些用處。」
九天羅剎道:「這兩個苗女,倒也手足情深,但是此網並無收口,何以牠一進去便難逃出,你們可有什麼解法麼?」
曉嵐道:「此網黏膩堅韌,神劍難斷,遙網空中飛鳥,無論多高,百不失一,也用不著什麼收放之法,每次網到禽鳥,祇須裡面倒轉過來,便可脫落,看牠命運如何吧……」
說著,舉起那網兒,翻過來一抖,那網便倒了個底面,那蠶已奄奄一息,兀自黏在網上,良久之後方緩緩脫落,蟠伏在地。
榴花忙跑過去,口裡也不知唸些什麼,一面不住連連噓氣,又過有半盞茶時間,那蠶才一閃一閃的放出光華,蠕蠕蠢動,往玉花身旁遊行過去。
榴花忙又跑向玉花身旁,解開她的衣服,露出欺雪賽霜,嫩馥馥的酥胸,她口裡唸誦越急。
不消片刻,那蠶游上身去,蟠在那玉肌上面,將頭昂起,便有七根細如游絲的紅線,噴將出來,射入玉花七竅之中。
榴花見狀,方住口轉悲為喜,伏在玉花身邊,喊了兩聲:「姊姊!」又從懷中,取了一顆丹藥,塞入玉花口中,接著便聽玉花呻吟了兩聲,拉著榴花的手,怯生生的坐將起來。
一睜眼看見那條本命蠶,不禁吃驚失聲「噫」了一聲,榴花忙用苗語,偷眼看著諸葛風,「嘰嘰呱呱」說了幾句。
諸葛風居住苗疆多年,當然聽得懂苗語,他已聽出,榴花是說那蠶已受了重傷,須借人精血培養,在腹中修養數日,方能復元。
因為這種修煉成形的惡蠱,最耗損人的精血,輕易也不放入腹內,玉花眼前是死裡逃生,恐難禁受,她意欲代她吞入腹內之語。
玉花那能答應,不等她說完話,猛的將口一張,那蠶身忽然暴縮,好似長蛇入洞一般,「喏」的一聲,逕往玉花口中鑽去。
榴花見狀,哭道:「姊姊你這樣,師父他們定在路上,我們怎能逃得脫呢,我算逃出去,還不是一死麼?姊姊,我真害了你了。」
說罷,又痛哭起來。
玉花雖然醒轉,神氣甚是委頓,見榴花悲哭,便也流淚道:「這都是我姊妹命苦,才都碰上這等事,我們技倆已窮,既承人家不殺之恩,總算暫時能撿回兩條命,這裡不是久待之所,醜媳婦難免要見公婆,這一耽擱,那裡還能逃得脫,師父想必還能恕我,且等見了面,我再代你苦苦求她,饒你一條活命。」
榴花哭道:「姊姊,你難道不知師父平日的心性,有多狠麼?一個說不好,連你也是難免一死,其實死並沒有什麼可怕,若是被她拿去祭了天蠶,休說永世不得超生,那麼慘厲的痛苦,怎能忍受?依我之見,還不如求那位神尼,將我倆殺死,也許會少受些活罪。」
玉花略一沉吟道:「我兩人雖然九死一生,難得倖免,但三妹如在此時逃出,還來得及。」
榴花尋思著道:「我擔心三妹沒有那樣的機警。」
玉花道:「幸好我來時,指給她好幾條路,叫她見機行事,最末一條路,便是我過時不回,堂前神燈不滅,便是敵人畏懼師父,聽了我們的話,相約同逃,祇一聽見我假作命她通靈求救的傳音信號,那時收了法壇,帶了我二人的神座,速往東北,連夜遁走,投奔師祖膳婆婆那裡,安身躲避,我們隨後自會尋去。」
榴花道:「師父要是聽到了我們的傳音,豈不糟了麼?」
玉花道:「師父即使聽見我們傳音,必要等三妹通靈稟告,萬沒有料到這是緩兵之計,我們正可借此逃走,這原是行時偶然動念,明知絕無這等便宜的事,不過稍作萬一打算,不料居然用上,我兩人命運難測,三妹當可活命,如今時機緊迫,且等我將她引走,保全一人是一人……」
說罷,披散秀髮,兩手撐地,倒立急轉,口中喃喃不絕,約有片刻工夫,跟著又將嘴貼地「嘰嘰呱呱」兩聲,然後與榴花一同向地下偏頭貼耳靜聽。
又過了有頓飯光景,才行起身,互相低語了幾句,愁眉淚眼的走向九天羅剎面前,方要開口道別,九天羅剎已道:「你兩個想走到那裡去?告訴你們,過湖不遠便是個死,你看,你們來路上,那是什麼?」
玉花姊妹起初急於行法傳音,使叉兒遁走,等到用法貼地一聽,叉兒已在如言辦理,卻不知叉兒另有能人解救,聽時正逢其會,還以為叉兒機警,動作神速。
直聽到她收法從容遁走,才放了點心,方打算匆匆向九天羅剎等人告別,過湖冒死逃命,沒有注意到別處。
此刻,聞言才往來路上看去,就見入湖的那一片山谷,連同其他兩面,都遠遠有金星飛舞,知道是劉師婆已然下了辣手,行使最惡毒的邪術,已將這湖洲三面出路,全部封鎖,看情形,她如非是怨毒憤恨到了極處,不會這等施為。
兩人見狀,不禁想起前年,親見惡蠱嚼吃生人慘毒之狀,不由嚇了個心膽俱裂,驚叫了一聲,半晌說不出話來。
隔了一會兒,玉花微一定神,眼含痛淚,抱著榴花哭道:「看神氣,師父已然怒發難解,我等生望已絕,好在法壇已撤,我們雖死不會害人,且待我囑咐他們幾句,依你所說,一同死了,倒也安心。」
眾人先見她二人抱頭痛哭,相依為命的苦態,早就動了憐憫,祇為九天羅剎在前,又知蠱情,須得由她發落,方免後患,不便開口,及見九天羅剎頗有相救之意,自是贊同。
尤其雪梅、玉鳳姊妹,童心猶盛,先因榴花不顧羞恥,執意要嫁雪梅,等知道她是女兒身後,又不斷向曉嵐拋媚眼示愛,本甚討厭,後見她姊妹同命慘狀,漸漸轉憎為愛,及聽她要尋自盡,忙攔道:「你們不要驚慌尋死,這位弘忍大師,必能救你們二人活命。」
九天羅剎笑道:「看你二人一念情癡,卻也可憐,我就好人做到底,你們過湖必然難於倖免,如果長在此地暫避,還怕什麼?休看她毒蠱神梟劉師婆厲害,也未必是貧尼對手,即使萬一敵她不過,也帶了你二人同逃如何?」
榴花一聽,自是驚喜交集,玉花卻慨然道:「我本不願求活,實因我妹妹如果慘死,無以對我死去的親娘,不得不苟延殘息,我也看出,這位大師的武功法力,天蠶娘劉師婆雖然厲害,也難近身,明知祇有留此下去,或能保全性命,但是以敵為友,從無此理,未敢啟齒,聽大師一番話,小女子才知你們漢人,到底量大。」
九天羅剎冷聲道:「難道你們就一點不念師徒之情?」
玉花道:「我師父平日為惡多端,我們每隔三年,便要與她獻上一對童男女,餵養天蠶,自從前年,親見她用力喂蠱嚼啃慘狀之後,已然驚心動魄,她還嫌我姊妹所養之蠱,沒有吸過童精之血,不如我那義弟厲害,將來遇見能手,必為門戶之羞,屢次催促害人,實非所願,加以門規繁苛,力又不足,既在門下,除死方休,又無法擺脫,稍有違犯,就有粉身碎骨之禍,終日愁慮,莫可如何!」
麻姑插口笑道:「有弘忍大師出面,你們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玉花忙道:「此番得諸位相救,固是感激,幸得活命,情願拜在大師門下,改邪歸正,不知可能允否?」
說著,伸手一拉榴花,一同跪下,拜謝不已。
九天羅剎拉了她們起來,笑道:「你兩人能改邪歸正,不患不得善果,拜師之事,且等事完之後再說吧!這半日工夫,你們已經飽受憂患險難,這裡有現成酒食,可隨便食用一些,到室中歇息歇息,再來相助我們除害吧!」
玉花道:「大師賜我們飲食,自然拜領,如與前師為敵,休說不是對手,郎便知道一些破解之法,但是她雖為惡,既是我姊妹的義母,又是師父,寧死也難奉告,望大師寬恕才好。」
九天羅剎道:「這也難怪,隨你們自便吧!」
玉花姊妹一些也不客氣,就桌上設的酒食用了些,便請諸葛風指一僻靜所在,暫作隱身之用。
眾人俱不知何意,因為對岸金星飛舞,宛如繁星,漸飛漸近,相隔至多不過一二十里路,算計強敵將至,一心觀變,準備迎敵,也未管她,逕由諸葛風領她前去。
一會兒,諸葛風去了回來,說玉花姊妹神情很是害怕,引她走遍各室,都說不能為藏身之用,可是每去一間,必從身上抓了一把,灑向室內,祇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問她便滿臉驚慌,哀求勿問,諸葛風驚疑的道:「老夫雖然久居苗疆,略知巫蠱之事,不知是何用意,最後卻進入一個長滿毒菌,腥濕黑暗,叫人無法存身的巖洞內,才面現歡容,不住稱謝的躲了進去,因她舉動詭異,不知她的居心好壞,請大師去往各室查看一下,有無奸謀?」
九天羅剎笑道:「你多慮了,這兩個丫頭,不但處境可憐,神態也甚高明,她此時不過畏那劉師婆過甚,避禍心切,恐毒蠱厲害,我們防禦不了,她在故佈疑陣,以為免害之計,絕無暗算之心,倒是她已知我們的力量,還要如此驚慌,其中必有原故。」
諸葛風笑道:「我明白了,聞得惡蠱,凡能通風之處,便可侵入,無聲無形,常人遇上,非到受了苦,才行知覺,尤其她本門中人,心神相通,受苦更甚。」
九天羅剎道:「正是這樣,劉師婆到來,我們固然無妨,萬一她已投在我們護翼之下,仍是受了傷害,豈不貽笑江湖。」
說話之間,已到了子時,對岸惡蠱放出來的星光,越來越近,彷彿已離湖邊不遠。
依著玉鳳的性子,恨不得早些過湖迎敵,但被雪梅阻止住,此際,她再也忍耐不住了,忿然道:「妖婆子要來又不來,祇管在我們面前鬧鬼,有什麼了不得的本領,似這樣等到幾時,難道要等她尋上門來,才動手麼?」
九天羅剎笑道:「傻孩子,你那裡知道,這蠱光妖火,乃是幻影,看去雖近,相隔卻遠,因現在月被雲遮,光更顯明,所以就格外覺得近些,其實她不過是在那裡,布下埋伏,準備大舉而來,人還沒有動身呢,急什麼?」
玉鳳自問自己的目力不凡,惡蠱妖光,雖然時近時遠,但分明近在對岸湖邊,怎麼說相隔甚遠呢?
正自心疑,猛聽一個幼童的聲音道:「臭娘們,少說大話,看我娘一會兒來了,取你們的狗命!」
言還未了,九天羅剎已發覺自己這一疏忽,敵人已然潛伏接近,不由又驚又怒,早把左手一揚,先打出一枚烈火彈,「轟」然一聲,發出一團火光,照得沙灘上清澈如晝,接著右手中,又發出一枚青靈梭,朝那發聲之處打去。
祇聽「呀」的一聲驚叫,眾人聞聲看去,就見從矮樹叢中,站起一個粉妝玉琢的一個小孩,手持長叉,正是劉師婆隨身的那個天蠶仙童。
他身形一現一閃,轉眼不見。
九天羅剎見狀,正待飛身追去,忽聽諸葛異喊道:「大師,你看那是什麼東西?」
這時對岸繁星,業已全數隱去,天上陰雲密佈,星月之光全被遮去,四外黑沉沉的,祇有湖面上的一片水光,在暗影中閃動。
仗著眾人都有一身武功,目光能以及遠,還能看得出遠近景物,如換常人,便難見物。
眾人順著諸葛異手指處一看,就見來路谷口上,飛來了一樣東西,似蛇非蛇,長有丈許,週身通紅,光焰閃閃,正凌空蜿蜒而來,祇是飛得甚是遲緩。
玉鳳道:「這般蠢物,也來現眼,待我賞牠一枚七彩奪命吧!」
九天羅剎笑道:「你是東嶽上人的門下?」
玉鳳道:「晚輩正是。」
九天羅剎道:「你那七彩奪命還有幾顆?」
玉鳳道:「還有兩顆。」
九天羅剎沉聲道:「不要浪費掉,留著還有大用,你先看看那東西,如此長大,可看得出牠有口目頭尾沒有?」
眾人聞言,定睛看去,果見那東西雖然長有丈許,卻是無頭無尾,通體俱是金碧星光閃動,直似一根能屈能伸的火棍一般。
那東西慢慢接近湖岸,未容眾人動手,便即回身,繞著那一片林木,緩緩的飛翔著。
飛沒多遠,便從那東西身上,流星也似,落下三五點星光,色彩甚是綺麗,九天羅剎似被激怒,突喝一聲道:「劉碧霞,端敢如此歹毒,今日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說著,左手一揚,一點寒星飛出,照準那大蛇般怪物打去。
話聲方落,便是一個霹靂,夾著一團雷火,一下便打個正著,立時被震得爆散開來,化為萬點繁星,在對岸飛舞,又和先前一樣。
眾人到這時,方看出那妖物,乃是成千累萬的蠱光妖火,凝聚而成,給了九天羅剎這一霹靂子,除將牠震散之外,好似並未受著傷害,祇管上下飛躍,疾如流星過渡,風捲殘雲,頃刻之間,佈滿對岸,就是沒有飛過湖來。
九天羅剎見狀,連連揮手,又打出十幾粒霹靂子,一團團的雷火,夾著震天價的霹靂,祇管打個不停,震得山搖地眩,聲勢甚是浩大。
似這樣打了一陣,對岸火光四起,可是那些蠱光妖火仍如無覺一般,看似消滅了些,一會兒忽又繁盛起來。
九天羅剎滿以為自己苦煉多年的霹靂子,將那些惡蠱炸死,但是竟然不能奏功,不禁怒從心頭起,一發狠,便將滿頭秀髮披散開來,用手攢住發尖,橫在口內,咬下寸許長的一截,運起太乙神功,抖手朝對岸撒去。
所謂太乙飛在九宮,下行八卦,每四仍還於中,其力乃集混沌之元氣,乃是一種降魔卻邪之功夫,上窮碧落下黃泉,無所不至。
九天羅剎的太乙神功,僅練到五成功力,但已足可震懾江湖了。
她這隨手一抖,其力何止千萬斤道。
但見千萬縷發亮的烏絲,一瞥即逝,及至飛落螢火叢中,紅火光中,黑光如雨,分外顯明。
這一來,立見功效,那千萬螢火,立時一陣大亂,紛紛竄落,「唧唧」之聲四起。
就在這時,忽聽對岸一聲極其清脆的長嘯,適才逃去的那個小孩,重又出現,身上背著一個大竹簍,就聽一個嬌脆的聲音喝道:「叫你在家,偏要跟來,若非我及時趕到,險些斷送了娘的天蠶,這不是自找苦吃麼?」
言還未了,紅火烏光飛射中,突然出現一個赤著上身的妖人。
那妖人身材甚是高大,頭被一口小缸般的東西套住,下半身被濃煙圍繞,背朝著湖,看下出是男是女。
他人方一出現,九天羅剎所發出的那些發針,全部飛射在他背上,同時那千萬螢火,俱都爭先恐後,飛入小孩身背的竹簍之中,轉眼收盡,祇剩一些受傷未死的惡蠱,散落地上,一閃一閃,發著餘光,「啾啾唧唧」叫個不停。
那小孩左手持叉,右手拿著一個革囊,面朝地下,口中唸唸有詞,革囊中冒出一股淡煙,正待收拾那些殘蠱。
九天羅剎見毒蠱神梟劉師婆仍未到,眼前一個小小妖童,竟然如此的來去從容,不禁又氣又怒。
她冷「哼」一聲,先抖手打出一顆霹靂子,跟著又挫腰擰身拍出一掌,先是一聲大震,接著又是一溜寒光,連續向那小孩打到。
那小孩來時,似仗有著老妖婆的準備,見了這等聲勢,卻也驚心,先縱起身來,躲過那枚霹靂子,然後用手中鋼叉,擲起格開了那枚青靈梭,就勢落地一滾,拉了那赤身妖人,一聲長嘯,飛馳而去。
九天羅剎見狀,氣得杏目圓睜,暗罵一聲:「好狡猾的小鬼頭……」
又過片刻工夫,突聽一陣陣蘆笙破鼓吹打之聲傳來,就見來路谷口,冒起兩股數十丈高的銀花,滿空飛灑,漸漸往前移動,等到轉過山腳,才現出一對妖人來。
為首的兩個,頭戴銀箍,耳墜金環,長髮披肩,赤臂赤足的苗女,手中各持一架蓮花形的提爐,那銀花便是從爐中噴出來的。
噴出來時,祇有碗口粗細,一升高三尺以上,便和正月裡的花炮相似,「蓬蓬啪啪」直衝霄漢,銀雨流矢,更無休歇,把附近一帶山石林木,都幻成了一片銀色,倒影入湖,綺麗無儔。
持爐苗女身後,跟著一群綵衣赤足,頭挽雙髻的番童,各持著大小皮鼓,蘆笙之類,吹打不停。
番童身後,一騎川馬,馬上坐的乃是適才逃去的那個小孩,他仍然背著那個青竹簍,手持長叉,一路抖得叉環「噹啷啷」亂響,一團團火焰,圍繞全身,上下飛舞。
小孩身後,方是那毒蠱神梟惡師婆劉碧霞,她赤足盤腿,週身煙籠霧罩,坐在一個竹輦之內。
那竹輦是以整株帶葉綠竹編成,上有頂篷,左右方格欄杆,祇空著正面。
輦底如船一般,平伸出去七八尺長短,輦頭上,一邊一個水晶矮壇,形式古拙,遠遠望去,微微有紅影閃動,後左右三面,俱是綠竹枝葉繞護,翠潤欲滴,上面盤伏著許多紅黃色的蟲蛇,蠕蠕蠢動。
輦中心懸著一面銅鏡,映出一團銀光,正照在劉碧霞的臉上,越顯得她顏比桃穠,色同玉秀,芍葯籠煙,美艷絕倫。
沙洲上眾人大半俱都身懷武功,目光銳利,看得甚是仔細。
這時,九天羅剎已看出來者不善,不似以前自恃,未等敵人到來,先運起太乙真氣,護住全身,並示意曉嵐等人小心準備。
此刻,祇有諸葛風在銀花笙鼓一起時,人便嚇得容顏慘變,兩手直抖。
曉嵐見狀,情知有異,便走近過去,悄聲道:「老前輩,何事如此驚慌?」
諸葛風顫聲道:「老妖婆已發動七煞神蠱,厲害無比,非有絕大深仇,不會致此。」
曉嵐笑道:「七煞神蠱任是如何厲害,有我們在,怕什麼?」
諸葛風道:「你那裡知道,這七煞神蠱輕易不能同時發作,發將出來,如不能害人,勢必自傷,輕則,所來妖人無一倖免,重則那行法之人,也要身受其害,看樣子,老妖婆已與我等勢不兩立了,信香已焚,無名釣叟人還不至,我們的生死存亡,就決於今晚了。」
曉嵐聽出諸葛風言中之意,好似不甚信任九天羅剎,須知,以諸葛風的武功造詣,江湖歷練,都有相當的成就,他不但奔走江湖多年,見多識廣,所遇能人甚多,對於苗疆蠱情,更是熟悉。
但是,他那知道,九天羅剎花筱雲成名在八十年前,而且也是出身邪教,對蠱情也很瞭解,祇是,看眼前情況,敵人是傾巢而來,九天羅剎能否應付得了,尚難預知。他心中這麼一想,也不禁有些心驚,益發注意雪梅姊妹的安危,阻止妄動,自己卻在暗中準備,等九天羅剎一敗,即行出手,免得貽誤全局。
這時,九天羅剎眼見對面妖人,裝模作樣,慢慢行來,已離湖岸不遠,心中雖然忿恨,算計對方必定先要驅遣惡蠱,祇得耐心等候。
那提爐的兩苗女,行離湖岸,約有半里遠近,便即止步,連同身後持蘆笙皮鼓番童,分兩行八字排開,露出毒蠱神梟劉碧霞坐的竹輦。
起初,眾人祇看輦動,不見抬輦之人,還以為她是行使妖法,凌空而行,待輦停後,方看出那竹輦下面,有四隻磨盤大小的烏龜抬著,難怪行動那樣遲緩,不禁好笑。
九天羅剎暗罵道:「劉碧霞,你這般虛張聲勢,原來仍還是祇有驅遣蟲介毒蛇的本領呀!」
對方似若不聞,竹輦緩緩停下,毒蠱神梟劉碧霞「哽」了一聲,那騎馬的妖童,早將身後所背的竹簍,放在輦前,一抖手中長叉,帶起滿身紅焰,紅人也似的,飛馬往湖邊跑來,大喝道:「諸葛老鬼,你敢冒犯仙娘,已然罪該萬死,還敢邀約一干小鬼行兇,更藏匿玉花、榴花兩個叛徒,快快將早晨揮掌傷人的兩人,連同玉花姊妹獻出,過湖請罪,還可饒你孫兒一條活命,如若不然,須知我家仙娘所練天蠶七煞的厲害,無孔不入,稍一遲延,管叫你們一窩子都遭慘死。」
言還未了,冷不防九天羅剎揚手打出了一枚青靈梭。
那妖童正在口出狂言,得意洋洋,猛覺身子略為一震,坐下白馬,忽然長嘶一聲,斜斜歪倒。
妖童見狀,知遭暗算,忙叫道:「仙娘,快來!」
喊聲未了,九天羅剎又跟著打出一枚霹靂子,祇聽「轟隆」之聲大作,一粒粒火星,罩飛而來。
危機一發,他要不趕快逃逸,轉眼便被炸成齏粉,他急中生智,先用那柄火焰叉護住頭臉,身往後一仰,腳下用力一蹬,斜退著往後竄去。
逃時,那雷火飛雲,均離他面門不遠,饒他能和先前一樣,逃過那霹靂神雷,也避不過那已炸裂開的火星。
真個是生死呼吸一息之間,身子才脫險,便聽驚天動地連聲大震,那匹心愛的川馬,早已血肉橫飛。
在這時,九天羅剎驀地飛身而起,飄飛向對岸。
毒蠱神梟劉碧霞,雖眼見九天羅剎飛過湖來,她端坐輦中,理也不理,恍如不見,祇管摟著那逃回的小妖童,親嘴撫愛,滿口苗語,不知她說些什麼?
她一見九天羅剎落地,方從從容容的將手一擺,身側侍立著的幾名苗女,便奔了過來,各扳住竹輦一拉,那輦上半截,立時拆去,像屏風一般,拉直開來,妖婆仍然端坐位上不動。
九天羅剎見狀冷冷一笑道:「劉碧霞,你過得好舒適,好威風啊!」
毒蠱神梟秀目一睜,「咯咯」笑道:「我當是什麼人敢和我作對,原來是你花筱雲,怎麼?二十年冰窖潛修,武功料有更高的成就,來找我試招來了。」
九天羅剎笑道:「你說對了,被困冰窖二十年,全都是師姊的賜與,我今天是來致謝的。」
毒蠱神梟笑道:「花筱雲,真有你的,關在冰獄中還能跑出來,今天我送你下十八層地獄,看你還能不能再跑出來。」
九天羅剎冷哼了一聲道:「那可很難講,說不定誰送誰下十八層地獄,還不知道呢!」
毒蠱神梟冷叱一聲道:「好!我看你這二十年有多大進境?」
話音甫落,她縱身而起,從竹輦之上飛起,凌空平伸兩掌,朝著九天羅剎頭頂按下。
九天羅剎見狀,挫腰踏步,兩掌平舉上接。
訇然一聲悶響,毒蠱神梟被震得身形倒轉,倒飛而回,九天羅剎也被震得倒退了兩步,冷冷一笑,道:「師姊,你的金蠶掌並不怎麼樣嘛!」
毒蠱神梟笑道:「看來冰窖二十年,你的武功確是有了進步,再試試這個。」
說著,從腰間一個絲囊內,掏出一條金光燦爛,狀如輕絹的東西,拿在手裡,往前一抖,立刻化作一片竟有千丈的絲網,罩襲而下。
九天羅剎忽聞一股奇腥之氣刺鼻,又見頭頂展開一片金色絲網罩下,她知道這東西是金蠶惡蠱吐絲所結,不禁大吃一驚,連忙運集太乙真氣,將那絲網阻住。
須知這種吐絲金蠶,乃當年師父所養,自己當年就是被這絲網所困,被打入冰獄的,想不到師父竟將此網傳給了她……
忖念之間,又聽毒蠱神梟嬌喝道:「師妹,你該還記得吧,二十年前,你就是被此網所困,想不到二十年後,仍被此網所制,等我將諸葛老鬼等一干人捉來,餵我天蠶之後,再好好的擺治你,等著吧!」
九天羅剎怒喝道:「休得意的太早,憑師父這面金蠶網,不見得就能制得了我,實告訴你,我已練成太乙神功,不願毀去此網,你今日大限已至,還敢口出狂言,如果見機,連將所養的惡蠱交出,將牠火化,從此立誓,洗心革面,念在你我同門情誼,平日惡行未著,還能饒你不死,否則,禍到臨頭就悔之無及了。」
毒蠱神梟笑道:「好個無知的丫頭,我劉家在這苗疆為神,收伏百蠱,已歷三世,自我得遇仙師,重立規條,練成天蠶,為我苗族延福旺財,不受你們漢人欺負,也不許無故傷人,原是好意立教,師父當年所煉金蠶,怎比得上我這天蠶。」
九天羅剎道:「這麼說,你是叛離師父了?」
毒蠱神梟道:「我自受百苗供奉,怎能說是叛師,再說師父已然歸隱,為了光大師門,我才出而掌門,苦煉天蠶,而且我所煉天蠶乃是原生神物,從不輕易傷人害命,近來連每年春秋大祭,兩次打食,如一時尋不到仇敵,都用牲畜代替,這幾年來你們漢人,不問是醫生行販,或是客家居戶,祇不害我苗族,一任他山行借宿,除了遇見天災,和生番野裸,毒蛇猛獸外,絕少遇見蠶神蠱仙而送命的。」
九天羅剎笑道:「聽你說得好聽,誰知道你心裡在打算著什麼?」
毒蠱神梟道:「你不相信,我不怪你,但我自問待你們漢人不薄,尤其是諸葛老狗祖孫,在此寄居,已有多年,因為他會開些草藥方,能販些漢貨,內外苗族,對他是何等敬重,一遇有事,個個爭先恐後,奉承應援。」
九天羅剎道:「那是因為求你時,有許多規例要納,不如找他省事,但是你還是受了不少的供奉。」
毒蠱神梟冷冷的道:「但比較起來,還是少了很多,但我念他境地可憐,不與他計較,他不該一次兩次上門欺人,破人家的婚姻,等我趕來此間,他竟敢遣人乘我不防,施予暗算。」
九天羅剎冷叱道:「那是你自取其辱!」
毒蠱神梟怒聲道:「老鬼又不是不明白我放下規矩,和我的脾氣,既然擒住了我那兩名叛徒,就該綁了那兩個賤婢,帶了那兩個暗算我的小男女,送上仙山,跪門領罪才是啊!」
九天羅剎冷哼了一聲道:「你以為你是誰呀!向你跪門領罪,憑什麼?等會還要叫你向我跪地請命呢!」
毒蠱神梟怒聲道:「花丫頭,少時老娘必叫那兩個賤婢身遭惡死,與你看了,才知本仙娘的厲害,對你,我仍念同門那一點香火,饒你一命。」
九天羅剎冷笑道:「好說,可知我二十年來冰窖之苦,絕不會饒你。」
毒蠱神梟道:「好,祇要你有本事破得了我這天蠶寶障。」話音一轉,又道:「我不妨告訴你,剛才是誘你說話,分你心神,我已派出我兒天蠶仙童,潛過湖去,將你那些狗黨,全數誅戮,餵我天蠶。」
九天羅剎聞言有些吃驚,喝罵道:「好個卑鄙的東西!」
毒蠱神梟獰笑道:「你儘管罵好了,你看呀!你那些人中,已有一人中了我那仙童的道兒了。」
九天羅利知妖婦放出來的那毒障,確不含糊,自己的太乙神功幾乎有些支架不住,她已用出九成力道,勉強還能支持,又見妖婦祇管絮絮不休,說個不停,正好表面上故作問答,暗中取出向玉鳳要來的一顆七彩奪命,準備找機會施出。
一經聽到妖婦所煉天蠶,並非金蠶一類,方自快意,正待施為,聞言側耳一聽,身後河川上果有人喊痛驚叫之聲,才知敵人也和自己一樣,先用天蠶障阻敵,然後再借說話緩兵,下手暗算,自己一時不察,反被對方佔了上風,不禁忿怒,當下把心一橫,怒喝道:「劉碧霞,休得猖狂……」
喝聲中,亮出來心光慧劍,飛舞起來,朝那絲障上劈去。
毒蠱神梟見狀,笑罵道︰「我這天蠶寶障,給我煉過多年,任你仙寶飛劍,也奈何你仙娘不得,我暫時不急與你動手,且看你有多大能耐,不妨一一施展出來,叫你仙娘見識見識!」
說時,甚是意得志滿,以為九天羅剎那心光慧劍,必怕邪法,絕不敢輕易下落。
誰知也有失算之處,那知九天羅剎早知道妖障邪法,故作聲東擊西之計,劍方出手,左手已將七彩奪命打了出去。
毒蠱神梟見九天羅剎真的不敢以劍劈網,方自暗笑,突然微覺身後有響勁,連忙回頭看去。
彷彿看到似有七彩霞光一閃,還未想到那是什麼東西,突然一聲「轟」然大震,跟著就是火光直冒,剎那之間,火光彌布空中,向下罩落。
到這時,毒蠱神梟才知上了道兒。
須知,那些蠶蠱最怕的是火,那些隨侍的苗女,雖都是毒蠱神梟的門下,見狀難免驚慌,不過,毒蠱神梟平時規條嚴厲,她們不奉命不敢妄動。
毒蠱神梟見狀不好,顧不得她那門下,僅只高喊了一聲:「快逃!」人已飛身而起,向湖岸疾飄。
她的號聲發得晚了一步,她剛飛起,那七彩火花已然罩下,同時竹輦方圓三丈之處,已被炸成地層下陷,地底發出一團銀光,才一閃,便又爆裂開來,萬千銀彈,上下橫飛,震得四外山嶽,一齊「轟轟」作響,半晌不歇。
原來,九天羅剎在打出七彩奪命之後,又連續打出數粒霹靂子,才造成這樣大的聲勢。
那些苗女妖童,連同竹輦上許多的蛇蟲惡蠱,以及那一隻抬輦的大龜,俱都炸得斷頭裂膚,粉身碎骨,殘血零肉,飛灑如雨。
毒蠱神梟仗著她武功造詣不凡,見機迅速,一見情況不好,脫身得快,總算飛出險地,但卻落入湖中。
這一來,她可真算得十分狼狽了,但也激發了她的凶性,暴喝一聲,轉身就向九天羅剎撲去,揮舞起手中蛇鞭,發瘋似的掄打不休。
九天羅剎手中雖有一柄心光慧劍,無奈對方那蛇鞭在掄舞間,發出一陣陣腥臭之氣,撲鼻欲嘔。
經此一來,任她有一身本領,也無用武之地了。
毒蠱神梟就勢把蛇鞭一抖,蛇頭連點,一下子制住了九天羅剎的劍式,毒蠱神梟劉碧霞制住九天羅剎之後,怒罵道:「你這個狠心毒腸的賤丫頭,當年咱們同門學藝,師姊我可待你不薄,你竟如此的還報我,今日你落在我的手中,不會有機會給你了,我且先弄個榜樣兒給你看……」說著,又高聲喊道:「仙兒何在………」
連喊兩次,不見應聲,心裡一驚,正要開口再喊,突聽一個冰冷的聲音道:「打不死的妖孽,竟敢如此猖獗,你那寶貝兒子,連他那一簍子妖蠶,俱已被我弄死了,你還窮喊什麼勁?」
毒蠱神梟聞言,這一驚非同小可,她平日縱橫苗疆,自問無敵,不想一旦遇見能手,所帶門下子女,十九傷亡,連自己唯一愛子,也沒有保全住,真是痛心已極。
她痛心已極,回身一看坐在地上的九天羅剎,一順手中蛇鞭,摟頭蓋頂,朝著九天羅剎頭頂,猛砸下來。
眼看著這一蛇鞭砸下,九天羅剎就得頭破腦裂,命喪就地。
就在這時,突然一股大力推到,毒蠱神梟拿不穩手中蛇鞭,竟然脫手飛拋向湖中,連她本人也被那一股大力,推得向後倒退了七八步,抬頭看去,見面前站著一位身材高大,滿面紅光,白髮駝背的老人,瞪著一雙精光灼灼的眸子,凝望著毒蠱神梟。
毒蠱神梟一見到這位駝背老人,吃驚的道:「是你……」
老人冷冷的道:「你想不到吧!你那毒蠱並沒有害死我,你今天還不覺悟,仍要逞兇害人麼?」
毒蠱神梟聞言,氣得花容慘變,眼見當年自己最心愛的人,對自己卻毫無一點情意,恩怨情仇,使得她越想越恨,不禁把心一橫,怒喝道:「趙無忌,我今日和你拼了!」
一言甫畢,倏地將頭髮披散開來,身子一搖,滿身都是火煙紅光圍罩,「唧」的一聲,尖銳音嘯過處,忽從身上飛起一條紅蛇般的東西,直朝駝背老人竄去。
駝背老人哈哈一聲長笑,喝道:「好孽障,死在眼前,還敢逞兇!」
喝聲中,從懷中取出一個葫蘆,剛剛向外一甩,就見那毒蠱神梟早已接著放出許多惡蠱,有的像蠍子、娛蚣,有的像守宮、蜥蜴之類,約有七八種之多,個個身帶烈焰,金星亂進,最後將口一張,吐出紅光燦爛的一條蠶形惡蠱。
初出現,長才數寸,迎風暴脹,長約丈許。
十來條惡蠱在那蠶形惡蠱出現的同時,身上一陣暴響,立即分化開來,其數何止千百。
剎那之間,滿天空俱是各種毒蟲惡蠱,齊聲怪嘯,張牙舞爪,分作三路,一路撲向那駝背老人,一路衝向沙洲,一路向著被困的九天羅剎,如飛蝗過境般,湧撲而來。
這時,曉嵐所擔心的,乃是沙洲上的那些人,連忙閃身縱起,立即飛回。
等他到了沙洲一看,那些惡蠱早已先他飛到,雪梅姊妹和麻姑三人,雪梅舞起蓮劍,施展出「金輪普渡」絕招,化為徑丈大的一圈白虹,徐徐運轉,激起來勁風生嘯。
那些惡蠱,祇一被勁風拂著,立被吸入光圈之內,轉得幾轉,就成粉碎。
麻姑揮舞起無心戒刀,那戒刀雖僅七八寸長,但揮舞起來,卻能射出七八尺的光芒,護住全身,那些惡蠱一碰上那光芒,立即寸斷落地。
玉鳳卻手持那得自巨人的網兜,往空捕撈,一等惡蠱墜落,不等入網,左手白虹劍橫著掃出,便即殺死。
奇怪的是那些惡蠱落地以前,還長有數尺,一經殺死便祇剩下寸許長短。
再往天空一看,想是那些惡蠱也知厲害,離地有十丈高下,密密層層,簡直看不出有多少數目,密集當空,恰似一片火雲一般,將沙洲完全籠罩。
曉嵐也連忙揮舞起玉蓮,同樣施展出「金輪普渡」絕招,不過,他的功力要比蔡雪梅高得多了,一經施展,激起勁風有十丈方圓。
經他這麼一施展,逼得那些蠱蟲向後飛退,但是並沒有遠去,仍將沙洲圍了個叢叢密密,怪嘯之聾,震耳欲聾。
大約過有半盞茶時,曉嵐已看出惡蠱確實厲害,似這樣相持下去,總有力竭之時,到那時,就恐怕難以脫身了。
就當他正然愁思無計之際,忽見空際出現兩道光華,似電掣般閃了兩閃,接著便聽到幾響霹靂般的炸音,連珠爆發,與滿空中惡蠱怪叫之聲,潮成一片。
忽聽麻姑驚叫一聲道:「師兄,快看!」
曉嵐自過湖以來,因為自顧不暇,始終注視著當頭惡蠱的動作,一直沒有想到對岸的情形,浮塵上人和九天羅剎在困中是否脫險。
及至聞聲,往對岸一看,祇見九天羅剎仍在原地打坐,全身卻被百丈青濛濛的煙霧,層層罩住。
浮塵上人那高大的身軀,帶著一團白光無數金星,在那萬千蠱火妖光叢中,飛舞起落。
曉嵐詫異道:「這青霧是何時降下來的?」
麻姑道:「就在那碧綠怪物飛起時,灑下了青霧。」
原來浮塵上人在飛舞間,從懷中掏出一個尺許的紅盒,一打開來,便從盒中飛出一個渾身碧綠,滿帶金星,形如蜘蛛,兩翼六足的怪物。
這時,滿空惡蠱,俱密壓在九天羅剎身外的氣網之上,見有人來,剛飛了上去,立時炸聲大作,從那六足怪物口中,噴出十七八個碗大的綠煙球,一晃眼,爆發開來,化成綠色濃霧,將九天羅剎罩住。
正數說間,忽又聽諸葛異喊叫道:「咦,惡蠱怎麼都飛走了?」
言還未了,對湖那只綠蛛,倏地沖霧而出,往沙洲上空飛來,圍繞在沙洲上的群蠱剛剛飛起,兩下迎個正著。
眾人在下面,看得甚是清楚,見那綠蛛,祇有栲栳般大小,一雙碧眼,闊口血唇,滿身都是金星,六隻長腳,一雙小翼,僕利如鉤,頂上似系有一根彩線,長約數十丈,一頭在那駝背老人手裡,口中怪嘯連連,聲如炸雷,與蠱群相隔,約有十丈左右,怪口張處,又是十七八個綠煙球噴出,晃眼爆散,化成數十丈濃霧,崩雪飛灑一般,白天直下,將所有惡蠱,全數罩住。
頃刻之間,那霧越布越遠,與對湖的青霧,連成一片,除了惡蠱悲鳴聲之外,祇見一團碧影,幾道光華,在萬千蠱火妖光中,往來馳逐,所到之處,蠱火便似殞星一般,紛紛墜滅。
約有刻許工夫,蠱火漸稀,想是知道厲害,似要衝突出來,無奈在青霧中心,還可以往來飛撲,一經飛到邊緣,便似昆蟲入網,被霧黏住,停在那裡,動彈不得,再被那碧影飛將過來一掃,立即消滅無蹤。
似這樣前後經過有個把時辰,適才那些兇惡繁密的滿天蠱火,竟自消滅無蹤,祇剩下那條火蛇般的東西,有七八個滿身火焰金光,大小長圓不等,頗似妖女初放惡蠱時所見妖物,在霧影中,與那碧影,還在惡鬥馳逐。
這時,綠霧益發濃密,除了那條火蛇還敢於上前外,那娛蚣、蛇蠍等七八條惡蠱,俱圍在那綠蛛的四外,欲前又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