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巷殘花
淒涼驚宿夢
寒風傲骨
半天,望了望牆上懸掛著的那兩口寶劍,他又想起小俞來,暗道:小俞那個人是多麼強硬,哪像自己這樣情思纏綿,遇事不決。我真不能作一個好漢子嗎?我真不如小俞嗎?於是決定無論如何不能答應俞秀蓮的婚事,別管他們來不來,反正我只要會過苗振山、張玉瑾之後就走。主意一決定了,便不再想,把德嘯峰那封信就隨手扔在桌上。出去吃了晚飯,回來就睡覺。
半夜醒來,聽得窗外秋風颯颯,遠處的更鼓遲遲,孤枕寒衾,又倍感到寂寞淒涼。李慕白不禁又想到那憔悴於病榻之上,身受凌辱、苦難、窮困、孤零的謝纖娘;又想到那正在驛途上的素衣健馬、身伴雙刀、心懷幽怨的俞秀蓮姑娘,不禁捶著枕頭連歎了幾聲,便用被蓋上頭,抱著無限的愁煩睡去。
到了次日,清晨在院中練劍,又到和尚屋內去閒談了一會,極力想把心事丟開。到了午飯時候,小俞就找他來了。李慕白十分喜歡,就說:「兄弟,你來了。你先試試,看我買的衣裳,你穿著合適不合適?」小俞把棉衣試了試,倒還合體。又看見那新鞋新帽子,他就明白了,這一份衣帽,是李慕白特意給他買的,臉色微變了變,並不再說甚麼。
此時李慕白又由桌上把那封信拿起來,遞給小俞,說:「兄弟你看,德嘯峰托人給我帶來一封信,說是神槍楊健堂也要到北京來,並且…」說到這裡,李慕白不由得像不好意思似的笑了笑,說道:「還有一件事,德嘯峰簡直胡鬧!」
小俞一面捧著信看,一面點頭,他那大眼睛直直地彷彿要把信上的字一個一個都裝到眼睛裡。黃瘦的臉上也變了色,嘴唇緊咬著,不覺得發出嘖嘖的聲音。看了半天,他才把那封信放在桌上,點頭冷笑著說:「這是好事!」又拍下拍李慕白的肩頭說:「我先為大哥道喜!」李慕白聽了小俞這話,心中十分不悅,愕然說:「兄弟你看,這件事我如何能應得?而且俞秀蓮姑娘也未必肯這樣辦。」小俞正色道:「這有甚麼作不得的?大哥既曾向俞秀蓮比武求婚;又曾在半路上救她父女脫險,助她埋葬父親,千里長途,把她母女送到宣化府。大哥對待俞秀蓮,可以說是情深似海,義重如山。那孟恩昭離家棄妻,生死莫卜,他對俞秀蓮姑娘就算毫無思義了。即使他再出頭,只要他是個好漢子,他又能有甚麼話說!」說話時,激昂慷慨,斬鐵斷釘,彷彿他要逼著李慕白承認與俞秀蓮有情,必須答應-嶁懍的婚事才成。
李慕白看他這種神態,覺得非常詫異。本來這些日李慕白就覺得小俞的為人可疑,費了多日的思索、探問,始終沒有猜出小命是怎樣的一個人。如今為了俞秀蓮與自己這件事,這小俞竟向自己這樣聲色俱厲,慷慨陳情。雖然他還在笑著,可小俞那勉強的笑,畢竟掩蓋不住他內心的悲痛。李慕白驀然明白了,就像大夢初醒,又像摸著了一個寶貝似的。就趁著小俞不防,猛地抓住了俞的胳膊,哈哈地狂笑道:「兄弟,你把我李慕白看成了甚麼人?我李慕白豈是那樣見色忘義的匹夫、混賬嗎!兄弟,你現在也不必再瞞我了,我早已看出你來了,你就是那我尋了多日,正尋不著的孟恩昭。現在俞姑娘也快來了,正好,正好!」
小俞一聽李慕白指明他就是孟恩昭,他的臉色驟變,趕緊劈手將胳膊奪過,轉身向屋外就跑。李慕白笑著說:「兄弟,你跑甚麼?」一面說著,一面往屋外去追,追出了廟門,只見小俞早跑出北口
去了。及至李慕白追出了北口,那小俞早沒有了蹤影。李慕白站在大街,東西張望了半天,心中十分著急,就想小俞莫非就這樣走了嗎?又想:小俞是個有骨氣、講面子的人,他在鐵貝勒府雖然不過是個馬伕賤役,可是他決不能不回貝勒府去說一聲,就這樣的走了;而且他現在手中無錢,大概也不能遠去。於是趕緊回去取了帽子,就出門雇輛車,往鐵貝勒府去。
坐在車上,李慕白心中十分痛快,暗想:「這許多日我為俞秀蓮的事,一點辦法想不出,如今竟把這孟恩昭找到了;而且還是這麼一個武藝超群,生性慷慨的人,真真堪為秀蓮姑娘之配。雖然他現在極力逃避,不願與秀蓮姑娘成婚,但那是他自覺窮困,無力迎娶;並且錯疑了我與秀蓮姑娘彼此有情,他不忍使我終身傷心失意。但實在看起來,他並沒忘掉俞秀蓮姑娘;不然他甚麼姓不可以改,何必單要用俞秀蓮之「俞」,孟二少爺之「二」呢?」這樣一想,恨不得再把孟思昭抓住,決不讓他走,然後等到德嘯峰帶著秀蓮姑娘來丁,就叫他們成婚。自己就算把對於秀蓮姑娘的牽掛,乾乾淨淨地了結了,當下催著車快走。
少時,到了鐵貝勒府,李慕白先到馬圍裡去找小俞。據馬圍的人說,小俞出去還沒有回來。李慕白就囑咐他們說:「我先見二爺去。小俞若回來,千萬別讓他走,趕緊叫我去!」於是趕緊去見鐵小貝勒。
那鐵小貝勒見李慕白今天是特別的高興,就笑著問道:「我看你今天的臉色太好了,許是喜事臨門了吧?」李慕白聽了,不勝驚詫,問道:「二爺,你這話是從何處說起?」鐵小貝勒笑著說:「昨天我接到了德嘯峰的一封信,他說,他快回來了,並有神槍楊健堂,與一位俞秀蓮姑娘同來!據他信上說,這位姑娘巨乃是當代一位女俠,早先曾與你比武定情,現在這位姑娘到北京來就是為找你。嘯峰打算到了北京之後,就給你們撮合成了一件美滿的姻緣。」
李慕白聽了,卻不住笑,又歎口氣道:「二爺不知,這件故事長極了。並且今天我來,也是想求二爺幫助我解決俞姑娘之事?」於是就先把俞秀蓮的家世說了一遍。又說到自己如何受了同學席仲孝之騙與秀蓮比武求親,後來因知她已家婚配,自己便灰了心。不料,在北上途中,又遇先俞氏父女為仇人所圍,自己拔劍相助,殺傷俞老鏢頭的仇家女麼王何劍娥等人,因此又牽連上了官司。後來俞老鏢頭被陷投監,因仗自己出力營救,俞老鏢頭方才出獄。出獄之後的次日,又在路上得病墮馬,竟因此死在半路了。自己幫助俞氏母女,把老鏢頭葬埋,就送他母女到宣化府孟家。卻不料到了那裡,才-道那俞秀蓮姑娘的未婚夫婿孟恩昭,已於年前避仇出走,不知下落。」
鐵小貝勒聽李慕白詳細曲折地說到這裡,他就不禁嘖嘖地讚歎道:「這位俞俠女真算是紅顏薄命了。慕白,像這種叫你空歡喜,枉貪戀,卻一點得不著實惠的事兒,我替你怪難受!」
李慕白卻正色說:「不然,二爺還不明白我的心情。我對於這位俞姑娘,雖曾有過一番癡心,但自從曉得俞姑娘已許了他人,就再無非份的想念了。尤其後來聽說那孟恩昭乃是一位少年俠義之人,我只有盼望設法尋著那孟恩昭,使他夫妻團聚。所以我自從來京之後,每見著江湖朋友,必要詢問那盂思昭的下落。尋訪了半載有餘,直到今天,我方才把那孟恩昭找到!」
鐵小貝勒連問道:「這孟恩昭是在北京了嗎?這人的人才武藝怎樣?」
李慕白說:「這人比我還要小兩歲,可是武藝高強,劍法更是出色。我曾與他比過武,我使出了全身的武藝,只能與他打一個平手。他的輕功恐怕還要比我高一頭。總之,此人是我到外面來,第一次遇見的有本領的人,與那俞秀蓮姑娘相配是毫無愧色的!」
鐵小貝勒聽得十分出神,連說:「既然你把這孟恩昭找著了,何妨把他請來,我也瞧一瞧他的武藝到底怎樣?過兩天德嘯峰把那位俞秀蓮帶來,咱們就叫他們成親。不但你心願了結,我們也算作了一件好事。」
李慕白笑道:「這個孟恩昭倒是已然被我找著,可是因為我沒有抓住,他又跑掉了!」
鐵小貝勒一聽,疑惑他是故意尋自己的開心,面上剛露出不悅之色,就見李慕白帶著微笑,探著頭說道:「鐵二爺,你猜這個孟恩昭是誰?此人非他,就是二爺府上的刷馬的僕役,小俞便是!」鐵小貝勒聽了,不由吃了一驚,就說:「怎麼?那小俞會有一身好武藝!」
李慕白說:「武藝實在高強!我在二爺跟前敢說一句大話,這孟恩昭的武藝,也就只有我還能敵得住他;若是甚麼黃驥北之流,到他手中,便非輸不可。」於是又說自己那天與鐵小貝勒比劍,小俞在旁看破自己的劍法,並且向鐵小貝勒揩點招數,那時自己就注意上了他。後來他蒙面到廟中盜劍,與自己交手,逃去。次日他又把寶劍送還,因此相識。自己病中又多虧他日夜服侍,因此自己與他的友情,親如兄弟一般。不過他對於他的身世來歷,也彷彿諱莫如深。自己屢次要替他設法,不便他再作那刷馬的賤役,他總是攔阻住,彷彿惟恐略一揚名顯身,就被人注意,就會引出甚麼禍事似的。直到今天,他知道俞秀蓮要到京城來,他特別覺得興奮、慷慨,力勸自己應納俞秀蓮為妻,並且說他就要往江南去,從此也許永不北來。由此,自己才看出他的神色可疑,驀然抓住他,問了他幾句話。不料他真個神色大變,脫手逃走。自己想他回頭必要回來,所以特來見二爺,以便商量辦法,將此人穩住,促成他們的婚姻。
鐵小貝勒聽了這些話,不禁有些臉紅,說:「我真是有眼無珠!這小俞在我這裡將近一年,我會看不出他是個好本領的人!這若叫外人知道,豈不要恥笑我嗎?」李慕白說:「不是二爺識不出人來,實在是孟恩昭隱得太嚴密。二爺怎能想到馬圈裡會有這樣的英雄呢?」
鐵小貝勒點頭說:「這些話,我全明白了。你跟孟恩昭,你們都不愧是禮義分明的剛強漢子,據我想:孟恩昭不但在宣化府惹下了仇家,並且他的心中必另有難言之隱,所以才隱名埋姓,在我這裹住著。他聽了你跟俞秀蓮姑娘的事,他想著你們一定是彼此有情。他雖然是那姑娘的未婚丈夫,可是-自量無力迎娶,而且不忍今你終生傷心,所以你一指破了他,他就跑了。據我想,他既然走,就決不能再回來了。等到姑娘來京,若是她本人也願意嫁你,你也就無妨娶她。只算孟恩昭把親事退了,又被你娶過來,細說起來,這也不算是甚麼越禮!」
李慕白冷笑道:「禮上縱使勉強說得過去,但義氣上太難相容。我與孟恩昭若是不相識,或者還能夠從權辦理;可是現在我不獨與孟恩昭相識,並且他曾將我由病救起,我不能報他的恩,反倒要霸佔它的妻子!我是禽獸,也不能這樣作。現在我非要把孟恩昭尋回來不可。否則即使俞姑娘來到北京,我也不去見她的面!」
鐵小貝勒見李慕白說話這樣激昂慷慨,心中不禁佩服,就笑著說:「既然這樣,別的話都不必提了,咱們就是設法把那孟恩昭抓住就得了。小俞這孩子也真有意思,瞞了我這些日子,等我見著他,我還要考究考究他的武藝到底是怎樣高強呢!」於是叫得祿去囑咐馬圈的人,小俞若回來時,千萬別叫他走。並且問問誰知道小俞平日有些甚麼去處,趕緊去把他找回來。
這裡鐵小貝勒又與李慕白談了一會那黃驥北和甚麼張玉瑾、苗振山的事,少時便叫李慕白在這裡等著,他就回內院歇息去了。李慕白就在這小客廳坐著,等候把那孟恩昭找回來。信手由架上抽出一卷書翻閱,直把書看了兩遍,還不見那孟恩昭回來的信息,李慕白十分不耐煩,就想到別處再尋他去。
這時,鐵小貝勒又來到屋裡,看出李慕白著急的樣子,就說:「慕白,你也別著急,即使孟恩昭從此走了,再也不回來,那也不要緊。將來俞姑娘來了,叫她自己尋她的丈夫去。」李慕白聽了,暗暗歎氣,心中非常後侮,當初不該對小俞說出自己戀慕秀蓮姑娘的事,現在弄得事情越發難辦了。假使秀蓮姑娘現在就來北京,自己應當怎樣各她去說呢?此時,鐵小貝勒叫廚房預備了酒菜,就與李慕白對坐飲酒暢談。本來孟思昭和俞秀蓮的這些事,在鐵小貝勒覺得又好辦,又新奇。可是李慕白的心中卻總不能把此事放下,所以酒也飲得不高興。
直到黃昏的時候,得祿又到馬圈裡去問,回來說是:「那小俞始終沒有回答。」鐵小貝勒就擎杯向李慕白笑道:「我看這個小俞是不回來了,只好由他去吧。只要你居心無愧就是了!」李慕白點頭,默默不語,又飲了兩杯酒,便撤去杯盤。
此時,鐵小貝勒已帶著醉意,又同李慕白喝著茶,談了一會閒話,他就說:「慕白,你今天不用回去了,這?有住的地方!」李慕白搖頭說:「不,我還要回去看看去,也許孟思昭在家裡了。」
鐵小貝勒說:「既然這樣,你就回去吧,明天你再來,反正我這裡你放心。只要是他回來,我就不能叫他再走!」說著,倚在一張榻上打呵欠,李慕白曉得鐵小貝勒是身體疲倦了,於是就告辭走了。
出了府門,天色就黑了,雇上一輛車回到法明寺去。一進廟門,只見落葉在院中亂滾,一種淒涼景象,著實令人心中難過。李慕白很盼望現在那孟思昭就在自己屋內,可是看著屋內卻是黑洞洞地。
走到近前,拉開門進去,就把燈點上,忽見壁上只剩了一口寶劍。鐵小貝勒送給自己秈,曾經孟思昭盜去過一回的那口古劍,卻不知去向了。李慕白不由一驚,又見桌上筆硯縱橫,有一封信放在那裡。
李慕白趕緊展開,近燈去看,只看上面草草寫著幾行字,卻是:-槳狀蟾紓兄走後,弟即返回將寶劍取去,即日離京他去,望兄勿枉事尋找可也。弟連年流浪,父母俱不能見面,俞氏女子與弟雖有婚姻之名。但早無夫妻之份。兄如與之有情,即請聘娶之可也。弟此去恐暫不北返,他日有緣,再為見面。即此代作拜別!
李慕白一看,不由有些氣忿,暗道:「孟恩昭,你這簡直愚弄我!難道你以為我李慕白就不是男兒好漢嗎?」遂就把那封信扔在一旁,坐在凳子上,不禁呆呆地發怔。
在小俞是趁著李慕白往鐵小貝勒府之時,他又轉回到廟中,把那口寶劍拿走,並且給李慕白留下信柬。當日,他因為身邊沒有路費,並未出京,約莫在深夜四更時候,鐵貝勒府中就出了一件異事。
飛駒寶劍星夜出都門素舄青衣風塵尋夫婿原來是鐵小貝勒雖然結婚多年,並且有了一個側室,但他平日不喜歡住在妻妾的房中,總是在書房中獨宿。晚間常看書至深夜,次日一清早就騎著馬山城去玩,到午飯時再進城回府,每天習以為常。這天是因為跟李慕白飲酒,飲得有些醉了,一到書房就睡去;不料到半夜裡酒醒了,卻又睡不著了。睜開眼一看,只見床頭前的小茶几上,燈光如豆,窗外的寒風呼呼地響。鐵小貝勒掀被坐起身來,把燈光挑起,由枕畔撿起了自己的金錶一看,原來已是深夜三點多鐘了。
鐵小貝勒不禁又想起白天李慕白所說的那小俞的事情,心說:不知小俞這時候回來沒有?這個人也真是古怪!他若果然有一身好本領,就是在我的府上教拳護院,我也不能薄待了他。過兩天那位俞姑娘來了,我們大家幫助他一辦喜事,不也是個樂子嗎?何必要跟李慕白這樣推推讓讓,藏藏躲躲呢?可是又想孟恩昭之所以如此不敢出頭露面,想必是有極大的難處;而且李慕白既曾與那俞姑娘比劍求婚,又曾一路同行走了千餘里路,縱使他們沒有曖昧之事,也難免彼此不有些鍾情。這也難怪孟-頰巖生疑心,才索性叫李慕白去娶那姑娘,自己走開。
鐵小貝勒正自泛想著,忽聽外屋微微有腳步之聲,鐵小貝勒還以為是得祿起來了,遂問道:「是得祿嗎?」連問過兩句話之後,外屋並沒有人答言。鐵小貝勒可真有些吃驚了,趕緊翻身下榻,要由桌上取劍,到外屋去查看。這時忽見軟簾一掀,從外面走進一個人來。這人身材不高,穿著青市小棉襖,藍布單褲,黃瘦的臉,但眉目之間頗有俠氣,尤其是兩隻眼睛炯炯逼人。
鐵小貝勒本來吃驚,繼而一看,認得正是小俞,便不禁喜歡了,帶笑說:「小俞,你來得正好,我跟慕白找了你一天了。你坐下聽我說,不要著急,我現在既曉得你就是孟恩昭了,無論你有甚麼為難的事,我都可以替你設法!」說時指著旁邊的椅子,態度非常和藹。孟恩昭也深深打了一躬,但他並不坐下,就說:「二爺,我現在要走了。因為我要向二爺借用一匹馬,我不能不來稟告一聲!」說完這話,他轉身就要走。鐵小貝勒趕緊站起身來,伸手奔過去要抓他,說道:「你別走,我還有許多話要對你說呢!」孟恩昭此時早已掀簾出了外屋,口裡說道:「二爺的話我也知道了,不過現在我是非走不可!」
鐵小貝勒哪裡肯放他走,趕緊追出屋去,只見孟恩昭早已沒有蹤影,寒風一陣陣吹在臉上。鐵小貝勒仰面望著房上,發了半天怔,明知孟恩昭是由房上逃走了,但自己卻不會那種高來高去的功夫。
當下他一點法子沒有,又不便去驚動別人,不免又是生氣,又是歎息,說道:「沒瞧見過這樣的怪人!」便又到屋裡。一看得祿在外間的鋪上睡得正香呢!鐵小貝勒把得祿叫醒,說:「賊都進屋來了,你還睡哩?」
得祿爬起身來,迷迷糊糊地連說:「甚麼事?甚麼事?」鐵小貝勒氣得打了得祿一個耳光,喝道:「快起來!一睡就睡得這麼死!」得祿才知道打他的是他們的小貝勒爺,捏緊披衣下地,連問說:「二爺,天還沒亮呢,你幹甚麼就起來了?」鐵小貝勒說:「剛才聽見外面有點動靜,追出屋去一看,房上有一個人,彷彿是那個小俞。你趕緊到馬圈看看去,小俞在那裡沒有?再查看查看圈裡去了甚麼東西沒有?可不要吵嚷得誰都知道了!」得祿一聽,心說:我這位二爺大概是作夢還沒醒啦,今兒為這小俞的事鬧了一整天,現在怎麼小俞又會跑到房上去了。他又是害怕,又長長冷,沒奈何只得一面扣著衣鈕,一面走出屋去。到下房裡叫醒了兩個僕人,一同抱怨著,到馬圈裡去查看。
這裡鐵小貝勒重新把燈挑起,由暖壺裡倒著茶喝,心裡卻想起孟恩昭的事情納悶。待了好大半天,那得祿方才回來,他喘吁吁地彷彿奔忙了半天,又面帶著驚詫之色,說:「二爺,這真是怪事!
那小俞倒是沒回來,可是馬圈大門的鎖打開了,二爺的那匹黑馬丟了!」
鐵小貝勒一聽,不禁冷笑,趕緊叫得祿點上燈籠,親自到馬圈裡查看一番。他趕緊派了十幾個僕人和護院的把式,關照分頭到九城各門,趁著還沒開城門,只要見著小俞,就把他連人帶馬全都截回來。那些護院把式和僕人們全都莫名其妙,但是鐵小貝勒分派著即刻就要去。他們沒有法子,只好三三兩兩地打著燈籠,冒5寒風,到各城門去找那盜馬逃走的小俞。
鐵小貝勒後半夜就沒有睡覺,直到天明,派去的那十幾個人方才陸續回來,齊都憊懶著說:「二爺,我們沒法找那小俞去!我們在城門首蹲了兩點鐘,開城的時候,連官人都幫助我們查看。查了半天,不要說小俞,連三爺那匹黑馬也沒有影兒呵!」鐵小貝勒一聽,更覺得奇怪,心說:莫非孟恩昭-饈焙蚧姑揮諧齔鍬穡勘鞠朐俅蚍4說礁鞒敲湃兀可是又想:北京的城門是裡九外七,孟恩昭要走,他出哪個門不成?算了吧,我就把馬送給了他吧!於是便又叫人去找李慕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