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兒歎道:
「這人功力,至為霸道,但功夫之深,直可與我恩師並駕齊驅,真是江湖奇異之上所在皆有,而我們學武功的人,一點也驕傲不得呢!否則,真是管中窺豹,授人笑柄了。」瓊娘也點頭稱是不提。
他們兩人同向四川進發,麟兒志在游名山大川,訪奇人異士,這位瓊姊姊,到四川的目的何在,麟兒倒未問她,不過他們兩人的感情,已到兩心合一,無分彼此的程度了。他們一路上寢食與共,但始終不及於亂,在瓊娘這方面,認為除了嫁與麟弟弟以外,就只有身入空門,麟弟弟對她有任何要求,她是有求必應。在麟兒這方面,倒有很多的顧慮了,瓊娘是自己身邊人,已成定論,但為了師門恩重,必需與師妹見面,得到她的同意後,才能使娥皇女英,同事一人,在事情未洽妥以前,絕對應該以禮自守,同時他對瓊姊姊,愛由心發,敬由內生,故行動上雖與夫妻無殊,但實際上仍是白璧一副,不過兩人也實在夠親密的了。
這回來到思南鎮,找了一間客寓,夥計看來的是一對貌美天仙的青年男女,連忙為他們開了一間很大的房間,裡面的陳設,都相當講究,休息一陣,店家送來一席酒菜,兩人對飲了幾杯,麟兒笑向瓊娘道:
「瓊姊姊,你到四川,是否有特殊目的?最近數月因為忙著練工夫,所以我沒有問你,現在一路無事,該讓小弟知道了吧?」
瓊娘歎了一口氣道:
「說來真夠慘的,聽了徒亂人意,還是不說它吧!」
麟兒笑道: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天大的事,我也能為你承擔,你還顧慮個什麼?」
瓊娘停杯不語,眼圈兒早已紅紅的,想了一想,終於說了出來。
原來瓊娘本系京陵人氏,她家姓薛,在京陵一帶,這一姓的人特別多,潛勢力也特別大,她的祖父名薛石騏,系一個半儒華商的人,極善經管家產,故家中很富足。京陵一帶,遠近聞名,瓊娘的父親薛飛鵬,是一個獨子,而且他父親在卅四歲左右才生他,中年得子,對這兒子,自然是愛護逾恆,十歲左右,少不得請個塾師,把兒子琢磨成器,京陵一帶,有文才的人自然很多,但是有錢的人,也不在少數,誰個不要請人教育自己的兒女?這一樣,十全十美的塾師,還真不容易找!
有一天,薛石騏偶攜著愛子邀游玄武湖,但見湖水澄清,其明如鏡,微波蕩漾,風景絕佳,父子兩人沿著湖漫無目的地轉了半周,人也微微見汗,於是找了一個亭子,想坐休息一陣再說,亭子內已坐著一個落魂文人樣子的書生,年紀約卅餘歲,穿了一身藍布衣衫,衣服雖舊,但一身倒還乾淨,薛石騏的為人,倒還謙虛有禮,見了人,不論生熟,總得招呼一下,一見亭中有人,忙向人家含笑點頭,帶著孩子,揀著清潔的地方坐下,那人看了看孩子,讚了一聲道:
「這孩子資質很好,如習武藝,倒是很好的材料。」
薛石騏一聽這話,忙把這人細看一番,但見他雙目神光逼人,雖然是落魄的樣子,但相貌卻頗不俗,當下心中暗想,鵬兒正好無師指點,不如邀此人去教他一教,如當真不行,再相機另請名師,家中富足,不在乎多養一個塾師。當下主意打定,就笑對這文人道:
「兄台既愛犬子,他正需名師一位予以琢磨,如蒙屈就西席,小弟實感激不盡!」
那人也笑道:
「只怕小弟才疏,不足以當此重任。」雙方謙遜了一番,石騏就邀了那文人到家住下,當晚,大排筵宴,席間石騏不免在文學方面考量他一番,不想那人學問極博,見解極高,語言談吐,皆有精闢獨到之處,石騏不禁肅然起敬,當晚即著鵬兒拜了師父,從此這人就在薛家做起西席來了。
此人個性奇特,從不講出自己的名字,只說自己姓陸,薛家上下人,都尊呼為陸先生。
他無論氣候寒暑,總是著一件藍衫,勸其加衣,則置之一笑,酒量極豪,雖千杯不醉,但放量豪飲的時候卻極少,除了教鵬兒讀書,或石騏找他閒談消遣外,他卻不言不笑,經常如老僧入定般地坐在床上,飛鵬所學的,在文學上極為廣博,晚間陸先生並傳他各種基本武功,如此兩年,文學方面,飛鵬已有極好根基,武功也有良好造就,陸先生於是把學文的時間盡量減少,習武的時間增多,不但拳式劍招盡量傳授,各種輕功,暗器,內家絕技,無一不細心指點。
他傳授了飛鵬一種特有暗器,那東西宛如一隻燕子,雙翼後掠,頭上卻是一隻尖針,仍有金鉤一支,其尾如剪,陸先生畫一隻圖樣,特地叫鵬兒親自去西門一家鐵店,去找一周姓老頭。好好懇求他打造二十四隻,老頭子算是應允了,但開價是十兩銀子一隻,鵬兒倒也未與他講價錢,言明只要作好了,現錢接貨。回家後,把經過情形告訴了陸先生,陸先生也只笑了一笑,未說什麼,到了接貨的日期,鵬兒向父親要了銀子,到那家接貨,周老頭子正在店裡候著,把東西用紙包了,很鄭重地交與鵬兒道:
「鐵燕金鉤,武林一絕,雖千金亦難換到一隻,普天之下也沒有第二人能承製此,務宜珍惜之。」
飛鵬謝了又謝,將紙包拿著,慢慢地走回家中,他家原在南京中區,房屋很大,平素陸先生從不出門,這一日,天氣特別好,大約因一時高興,他也站在門外背著手,望著街上閒眺一番,看見鵬兒回來,面露喜色,正待返身入內,只見一青衣道人,背負長劍,年紀只有四十歲左右,迎面而來,見了陸先生,起初滿面都是驚異之狀,最後則面有得色,只聞他一聲冷笑道: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有種的,今晚鐘山相見。」陸先生似乎滿臉都是懊惱之容,最後,卻斬釘載鐵地說道:
「準時候教。」兩人於是誰也不理誰,那道人向東邊那條街走去,陸先生也與飛鵬同進屋中。
鵬兒見先生滿臉嚴肅,忙問道:
「剛才那道人是否與老師有仇?」
陸先生一聲長歎道:
「此人系峨嵋修士,武功極高,他道號名叫飛雲子,與我曾有嫌隙,今晚約我在鍾山比武,無論勝敗怎樣你家我已不能再留,此事暫不必讓令尊大人知道,待我走後,你再將詳細經過,-一告訴他,並將我不告而別的苦衷,請他原諒。我的身世,不能告訴你,你也不必打聽,你我師徒緣分已盡,有無相見之日,那只能看未來發展如何了。」
鵬兒聽了,滿臉淚痕,最後請求道:
「鍾山比武,弟子擬隨侍左右,如有效命之處,絕不推辭,未知能否允許?」
陸先生想了一會兒道:
「好吧!你可跟我去一趟,但千萬不能出手,否則,不但於事無補,而且對你我害處極多,切記切記!」
師徒吃過晚餐,各自運功調息一陣,鵬兒將暗器裝入革囊中,又佩上青銅劍,穿了一雙軟底線鞋站在師父後面,輕聲問道:
「師父,是否此時就走?」陸先生點點頭,只見他大袖微揚,人已穿窗而出,鵬兒也一招飛燕穿林,緊隨師父身後躍出窗外,陸先生毫不遲疑,一招潛龍升天,飛身上屋,鵬兒也用同一招式,縱身而起,兩人如電掣風馳,施展輕功提縱術,直向鍾山進發。
鵬兒武功,已得陸先生八九真傳,輕功方面,與師父實在伯仲之間,陸先生對鵬兒愛護逾恆,本身所能的各式武功,均傾囊而授,但師門秘傳飛雲劍術,連自己也未學全,七十二式,不過得著六十式,本擬傳鵬兒,但未得師門掌教許可,自己又被師門驅逐,見棄武林,如擅自傳授,可能獲罪更大。鍾山比武,自己毫無把握,即使能戰勝敵人,亦無機會再授愛徒武功,更想到鵬兒待已如父,即石騏亦對待自己情若手足,這一想,確有無窮感慨,不自覺地回頭將愛徒看了一眼,只見他隨在自己身後,不快不徐,施展著自己傳授的輕功,陸先生想了一想,待我來試試他的輕功,究竟練了幾成功力?立即步伐加快,這一來有如天馬行空,迅速無比,鵬兒只道是去得太晚,師父心急趕路,立即一提氣,也加快腳步,兩條黑影,首尾相銜,不一刻即抵鍾山。
陸先生馬上停了下來,笑對鵬兒道:
「你真不錯,輕功一項,竟能與為師不相上下,別的武功,也可能與為師相去不遠了,但武功一道,漫無止境,絕不能因此自滿,故步自封。為師武功,不過略得皮毛,與江湖奇人異士相比,相去何啻天壤,他日你行道江湖時,如遇異人,可另求相授,為師絕不會怪你!但邪正必須分清,忠奸不能兩立,假如為害人群,那為師就不能寬恕你了。」
鵬兒如命受教。
兩人立即沿著一條山道,飛上鍾山,來到一處墓地,那地方特別平坦,四圍翠柏蒼松,繁花異草多得不可勝數,加以這晚月明如晝,使夜景更顯得美麗絕倫,不僅鵬兒貪著夜景,忘記了當前險境,就是陸先生也不由多看了幾眼,忽見松樹上嗖的一聲,一條黑影飄然而下,落地後,幽幽地發話道:
「陸思南,你倒也不失為信士,跟隨你的想是你的門人了。」
陸先生接口道:
「不錯,我確實傳授過他幾天武功,不過他來此地與你我比武無關,小孩子都好奇,師父與人家動手,那有不想貪看的道理?」
來人一聲冷笑道:
「我們不必多說廢話,我也不願意去傷一個後生晚輩,他如愛動手,儘管出手,明暗兩道聽便,但我絕不傷他如何?」
陸先生秀眉一揚道:
「傷他與否,那也只能悉聽尊便,當年舊事,道兄不依不饒,今晚,我們來個不見真章不散好了。」
那道人冷笑一聲道:
「好!」
也不見他起招立式,只覺微風颼然,人已躍至陸先生跟前,右掌微揚,一招迅雷擊頂,往陸先生頭上拍去,陸思南忙往右一偏,左手向對方脈門一搭,右手食中兩指,向對方左脅點去。這一搭上手,雙方都將數十年修為悉數用上,兩人都是名門高手,為愛情結下不解冤仇,陸思南還因此而見逐師門,那還是小事,可痛的是青梅舊友,也是他自己表妹,被她師門長期幽禁,蜀山四老武功蓋世,如果師門贊成此事,全力相助,救出表妹,未必無望,偏偏師門不惟不見諒此事,反認為有犯門規,師伯盛怒之下,硬逼著掌門人按規處置。如不是掌教夫人秉性仁慈,據理力爭,才算逐出門牆了事,否則想逃得一命實不可能。離開師門後,對方還派出許多門人,四處追殺,幸虧三師兄同情此事,暗中連絡本門師兄弟,四處援手,總算末為敵人得手,流浪江湖,近十餘年,一意躲避仇家,忍辱負重,忍不到今日突然遭遇,往事如夢,都-一湧上心頭,心上人依然被人幽禁,搭救無方,推源禍首,還不是目前與自己交手的人從中作祟?想到此處,不覺怒從心起,即將師門鎮山武功翻天十八掌全部施出,這掌力厲害異常,只聞掌風呼呼,每招每式,都含著一股奇特罡力,周圍十餘丈,都被這掌力籠罩著。
對方大吃一驚,只見他將招數一變,緊隨著,奇招百出,詭變無方,那身法步法,奇怪異常,令人捉摸不定。翻天十八掌雖然厲害,竟未能傷他分毫,對方怪招,也無法破解自己掌力,兩人雖然打得很慘烈,但誰也不能傷誰,大抵雙方都抱著與敵同歸於盡的心思,後來彼此竟不閃不避,招招都硬拚,硬打了一陣,依然是一個半斤,一個八兩。
忽然對方向後一躍,陸先生跟縱而進,五雷逐妖,運用右手掌力,向對方背後擊去,對方突然回轉身,雙掌往前一推,一股奇猛無比罡力,朝著陸先生胸前打來。
陸先生忙向左一橫,胸部雖然避開,但右臂依然被掌風掃了一下,只覺骨痛如折,半身酸麻,這一著,被敵人制了先機,處處陷於被動,陸思南竟無還手之力,慘敗只在俄傾之間。
鵬兒見師父陷入險境,忙從囊中取出一隻鐵燕雙鉤,趁敵人猛攻之際,一揚手,對著敵人右肋打擊,這種暗器,系武林一絕,歹毒異常,敵人做夢也未曾想到,對手門徒會使這種武林異物,只聞一陣嘶嘶之聲,一道金光,從側方飛來,迅速異常,想躲已來不及,忙將左臂運用內力,想以內力來抵禦它,但鐵燕金鉤專破敵人內力,撞著敵人左臂,金鉤即穿臂而入。
飛雲子頓感到左臂酸痛異常,功力全失,不由怒叱道:「陸思南,你教的好暗器,今晚你挨了我一記掌風,我也挨了你徒弟一下暗器,總算彼此扯平。不過武林禁用的鐵燕金鉤,你卻教他使用,這筆賬,不能不算在你的身上,你我總算仇上加仇,下次遇著你,不和你拼了才怪!」
陸思南也冷笑一聲道:
「虞靜文,你不必發狂,陸某的鐵燕金鉤只能算武林的一種厲害暗器,而不是禁用的一種,因為它本身蘊含的七毒,我並未把它教給我的徒弟,否則,你早已躺下,哪還容許你在這兒發狂?就以剛才事實而論,你我比的是拳腳,你卻淬下毒手,施展你蜀山派的奇門罡力,我既敗在你手中,你也可適時而止,但你卻趕盡殺絕,趁人受傷,乘隙追擊,才惹起我徒弟發出暗器,如依你一樣的歹毒心腸,此時我師徒連環出手,恐怕目前你就難逃劫運,但我還不願乘人之危,你我之事,願了即了,不願了,下次我們怎麼遇,賬就怎麼算好了。」
飛雲子冷笑一聲道:
「如此甚好,暫時失陪。」說完,一轉身,幾個跳躍,人即離開數十餘丈,潛入幽林樹影中,轉瞬即不見蹤跡。
飛雲子敗走後,陸思南運功調息了一陣,右臂不久復原,連忙立起身,拉著鵬兒的手,一聲歎息道:
「峨嵋武功,確與眾不同,為師流浪江湖,也會過不少奇人異士,像今天這樣慘敗的,還真是第一次,如不是你冒險出手,為師恐怕要命喪鐘山了,為師離別在邇,擬利用這段短短時間,將未學全的飛雲劍術,傳與你吧。此套劍術有七十二招,但我只學了六十招,雖缺而不全,但它是崆峒鎮山劍術,威力不可小覷,我已把它錄成劍譜,你仔細看我表演兩趟,然後可按著劍譜回去慢慢練習,異日行道江湖,也不至於吃人的大虧。」說完,向鵬兒要過寶劍,立即展開崆峒不傳之秘,鵬兒睜大眼睛望著師父,只見他劍招出手,即發出一神嘶嘶風聲、那風聲隨著劍式,愈來愈大,劍芒映月,但見金光一道,飛旋天空。陸先生為使愛徒便於記憶,特別把劍招使得很慢,對行功運氣之道,還不時邊演練邊講解,這劍術複雜異常,有正有反,行生有克,緊要處,光芒打閃,比作方點寒梅,又如雲飛太空,幻化出各式奇景異彩,劍芒所及,落葉紛飛。只見得鵬兒如醉如癡,全神貫注,禁不住手舞足蹈,跟著陸先生的動作把式,在劍圈之外,演習起來。
這樣表演了兩次,鵬兒已記住十之六七,有幾處難懂的地方,陸先生又盡心盡意地教了他幾遍,其他奧秘之處,因不是一時可以講完,只好依著劍譜慢慢地去領會它,鵬兒跪謝了師恩,陸先生從身旁取出劍譜,授予鵬兒,並鄭重對愛徒說道:「如用此劍術,作惡江湖,師徒相遇之日,即追還劍術之時。」鵬兒很誠惶誠恐地道了一聲遵命,接過劍譜,把它藏在貼身衣袋之中,這時,天已微明,陸先生歎息一聲道:
「徒兒,為師要走了,令尊面前,請代致衷曲。」說完,很黯然地看了鵬兒一眼,這時鵬兒已泣不成聲,只見陸先生袍袖一揮,一條黑影,躍上樹梢,人如電掣風馳轉瞬不見。
鵬兒悵惘了一陣,從地上拾回發出的鐵燕,又裝上一枚金鉤,放入革囊,無精打采地回到家中,將一切詳情稟明了父親,石騏也感歎了一陣。
一晃七年,鵬兒除了讀書練武以外、家中的事根本不操心,他母親在他十九歲那年,替他定了親。女的姓韓,芳名燕玉,系京陵望族韓耀芬之女,雙方原是通家世誼,男女雙方見過面,女貌郎才,自然一拍即合,翌年成了親,燕玉秉性溫和,侍翁始至孝,對丈夫體貼,自不必說,尤其是生相絕美,一笑嫣然,梨渦淺現,能令人迷惑百忘,對人更落落大方,見之令人羨煞,想不到也因此而招致後來殺身之災,自古紅顏多薄命,想當然耳?
結婚不到一年,京陵發生瘟疫,死亡極多,石騏夫妻,不一月,相約死亡,薛家下人,也死亡過半,鵬兒夫婦,哀慟逾恆,鵬兒辦完了喪事,即將家產變賣,拜辭了岳父母,攜著愛妻,向南遷移。鵬兒本意,擬建家岳陽一帶,但萬般由命不由人,不想竟隱後巫山,而且身招奇禍。
鵬兒攜著愛妻,帶了幾個家人僕夫與不少家財,買舟沿長江溯流而上,一路山清水秀,江流水而甚闊,流勢也緩,船甚大,舟子有六七人,曉行夜宿,毫無寂寞之感!
燕玉談笑風生,月夜常與丈夫共立船頭,喁喁細語,偎在丈夫身旁,自有說不盡的千種情話,鵬兒對這位嬌妻,自然愛護得無微不至,兩人如膠似漆,雅興無窮,行船約四十餘天,已入楚境。這日,時近黃昏,船在黃崗鎮這地方停泊下來,這地方相當大,鵬兒站在船頭,舉目四望,只見隔著十餘隻船的左面,已泊著一艘大船,船上人手極多,不一會,從艙中走出一位老者,滿臉儒雅氣息,身著青緞長袍,白底青鞏,一望而知是一位上任的官場人物。不一會兒又從艙中走出一個後生,論年紀也不過十五六歲,相貌頗與老者相似,穿著也頗華美,對老者喊了一聲爹,旋即侍立在老者左後側,為狀至為恭謹,加以這後生相貌不俗,一見使人對他發生好感,船頭船尾,各站著兩人,都有四十歲上下,他們全系武師打扮,不用猜而知是保鏢人物,根據船身大小,知他所攜官眷極多,就衣著派勢而論,這老者家中必很富足。
鵬兒正在暗中忖度之際,驀聞有人哼了一聲道:「憑這幾個蠢才,也配保鏢?只要一舉手,一投足,不把他打入江流喂王八才怪,武進鏢局江鏢頭,他那幾下,已不堪一擊,他面前的徒子徒孫,那幾下貓腳爪,自然更不值一提了!今晚上就叫他們好看。」
來人語言雖低,但中氣充沛,普通人聽,絕難聽得出來,但鵬兒武功甚高,自然字字入耳,忙舉目一瞧。只見離官船不遠,停泊了一隻不大不小的雙桅船,船上立著兩人,年齡大約都在廿上下,武生打扮,相貌也頗不俗,但兩人眉宇之間,似乎都是攻於心計之人,兩太陽穴,都微向上凸,武功自非等閒。那兩人用眼睛向官船上仔細看了幾眼,然後進入艙內,可能是去計議什麼去了。
鵬兒也進入艙中,燕玉見丈夫進來忙遞過一杯熱茶,笑問道:
「你在船頭,閒眺了這麼久,是否江面晚景,過於美麗,因而吸住了你全部心神?」
鵬兒含笑答道:
「晚景雖佳,畢竟難如賢妻既美且艷,如專看江面晚景的話,那我早溜進來了,賢妻切不可露面船頭,今晚附近必有事故,但也不必驚慌不安,因為憑我掌中劍、囊中鉤,還足以自信保得住賢妻無事。」隨即將剛才所聞所見的事,很仔細地告訴了一番。
燕玉聽完了,皺皺眉道:
「你今晚是否準備伸手管管這樁事?搭救人家的家眷,也是善事一件,同時也是你學武的本旨。」
鵬兒點點頭道:
「這古船上的老者,看起來人很正派,我自然不會讓強盜們得手,你放心好了,你可吩咐家人僕婦,叫他們晚上不論聽到任何響聲,均不可跑到船頭,以免受暗器傷害。」
燕玉點頭受教。
鵬兒將兵對暗器準備了,吃過晚飯,夫妻倆談了一陣,時已夜靜,燕玉偎依著丈夫睡下,鵬兒靜坐養神,運功養氣,將近三更,忽聽得江上有人發話道:
「各船上所有的人聽著,巫山雙傑,徐芳、吳文路經此間,發覺有過往官船,攜帶財物極多,現伸手向其取用。各船過客,事不關已,請勿出手阻攔,亦毋須驚慌恐懼,如不依勸告,兵刃無情,受了誤傷,恕難負責。」
鵬兒聽了,心中暗笑道:
「做強盜也還有一種派頭,先來個通名道姓,再來個軟硬兼施,這兩個傢伙,真攻於心計,他們叫人不需恐懼,也不准人攔阻。第一條還可,第二條遇了我,哪能辦到?我偏要出手攔阻,你又為之奈何?」
他想到這裡,在燕玉香唇上,親了一下,慢慢地爬出船艙,輕輕地伏在船的左邊,來一個靜以現變!
這時,那官船上早已戒備,船頭與船尾,各站著兩名武師,靜待敵人動手,這時,盜船上早衝起兩條黑影,以極快的身法,向官船上撲去,一赴船頭,一擊船尾,船上四武師,怒叱道:「何處江湖同道,卻向武進鏢局客人下手,如系誤會,請從速退出,保留一線餘地,以為再見之緣,事後,敝局總鏢頭當親致謝意,如系與敝局有任何仇怨,亦請言明,如曲在我方,自當設法還貴派一個公道!」
只見船頭上的人冷笑一聲道:
「咱們彼此,既無恩,也無怨,此次出手,純係向這船上的主人借用他一點銀子財物,只要他將身外物獻上,我們是絕不傷人,也不會與貴鏢局的人動手,如貴局執意攔阻,則我兄弟二人,也顧不得江湖同道義氣,只好作輕捋虎鬚之舉了。」
船頭鏢師也冷笑一聲道:
「好輕鬆的口氣,武進鏢局既敢與人保鏢,也絕沒有叫保護的客人受人欺侮而不出手的道理,兩位既系江湖人物,也盡知道什麼是江湖道義與鏢行規矩,我想兩位既衝著本局而來,大約不見真章絕不會就此罷手,船上太窄,不便動手,就請兩位駕移河岸,待我江某討教幾式高招如何?如果不敵,只能怨技藝不精,船上主人所失財物本局雖傾家蕩產,亦必負賠償之責,但是如果兩位失手,又當如何?」
只聽船尾的來人接口道:
「如果我們戰敗,那算我兄弟兩人認命,我給你的四個字是:「聽憑發落」,這你該放心了吧?」
眾鏢師同喊了一聲:
「君子一言。」對方回答的是:
「快馬一鞭。」言未畢,六條黑影、早從船上同時縱起,紛紛落在岸上。
鵬兒臥在船頭黑暗之處,只見雙方均蓄勢以等,一場惡鬥,即將展開,首先出來叫陣的是那劫官船方面身材較矮的少年吳文,他空著一雙手,連背上的刀也未撥出,走出來向著鏢師方面發話道:
「我們彼此既憑武功分高下,就請諸位出陣好了。人不拘多少,兵刃暗器隨諸位的便,我吳某要以一雙肉掌,搏接諸位高招。」
這時有位鏢師已越眾而出,接著是一聲大笑道:
「姓吳的,你不要目中無人,江湖上高人奇士有如恆河沙數,多得不可勝數,你認為準操勝算麼?」
那姓吳的鼻孔哼了聲道:
「那我們就較量較量好了,無用之言,多說何益!」一招雙峰貫耳,出腳神拳,迅速無比,那鏢師用八卦游身法避開來勢,邊閃邊說道:
「這一招不見得就能傷我姓劉的哪裡?」
他們邊打邊鬥嘴,身法手法也愈來愈快,忽然間,吳盜手法一變,竟使出一種奇異拳招,那招式忽慢忽快,若實若虛,步法卻是蛇行鼠步,詭變無常。但是,每一拳掌,都含有極強烈的內力,對劉姓鏢師所發招式,他都不避不閃,招招都是硬接硬,這一來,劉鏢師處處受制,著著失機,不到二十回合,劉鏢師一記單掌開碑,右掌向吳文頂上劈來,對方橫右肘向上一抬,橫架金梁,擋住來勢,左掌平推出手,一招手推五嶽,劉鏢師閃避不及,胸口上被對方一擠一按,所使用的全是內功掌力,血肉之軀,如何承受得住?人如斷線風箏,被震飛四五丈,落地後,七孔流血,雙腳一挺,很輕微地歎了一口氣,立即當場死亡。
其他三個鏢師見此情形,不覺失聲驚叫,他們兩人手法都夠快,一招失手,救援無及,待躍至同路跟前,業已回天無術,三人眼含痛淚,悲苦萬分,不約而同地磕了一個頭,霍然起立,一聲長嘯,隱含悲憤,劍破長空,三把劍一齊出手,兩把奔向吳文,一把奔向徐芳,惡狠狠地大戰起來。
奔向徐芳的一個,是一江姓鏢師,他是武進鏢局江老鏢頭的長子江文靜,武功不僅得江老鏢頭的傳授,而且受過泰山派高人的指點,就技藝言,除江老鏢頭外,他是武功最高的一個,一把劍使得神出鬼沒,這一與徐芳對上手,一出招就是最厲害的煞手,只見他用的竟是連環三式,長虹貴日、柳浪千層、回風舞絮,一片寒光著著指向徐芳要害。
那徐芳是洞庭幫主楊瀾的寄名弟子,劍術自有獨到之處,一招白雲出岫,劍身上現出一片銀芒,緊跟著旋風轉柱、笑指天南、梅山逐妖,對手來了三招,他卻還了四劍,於是兩人打得難分難解。
江文靜使的是仟峰劍術,徐芳使的是回瀾劍招,但見一片青光,萬道銀芒,鳶飛魚躍,此起彼落,周圍十餘丈內,寒風習習,走石飛砂,聲勢極為驚人,徐芳右手使劍,左手不但挽著劍決,而且連用點穴術,著著指向對手要害,使人防不勝防。江文靜劍術雖有獨到之處,但點穴術似乎技遜一籌,今劍如下棋,一著受制,可能全局皆輸,看來失敗不過是時間的長短罷了。
與吳文對手的兩位鏢師,一名丁寧,一號荀業。兩人連環出手,所使的劍法,是一種變相的三才劍招,他二人可稱得起平穩沉著,虛實百變,攻守聯防。但吳文使的刀法,卻是一種極其異的路子。招招走的是反式,令人防不勝防。吳文將兩人的惡招接實,即使人手臂酸麻,纏戰七十餘合,驀聞敵人一聲怒叱,緊接著刀招一變,只見一片刀影挾著呼呼嘯聲,震人心弦,立將兩人罩在刀影之內,形勢至為危急。
荀業內力較丁寧稍遜,難以耐久,被敵人刀風一逼,手腳緩了一緩,不料強敵欺身而進,一式狂風捲簾,對著荀業一招毒龍出洞一續一卷,荀業右手頓時握不住寶劍,青銅劍已脫手飛出。
對方得手不饒人,刀變嫦娥奔月,一刀向荀業胸口戳來,丁寧心中大急,身子向左一轉,天馬回空,右手劍平推而出,逕奔敵人左肋,不意敵人竟用潛龍升天招術,人已離地而起,避過丁寧劍式後,接著一片刀光,向荀業劈來,這招巧妙異常,躲閃不及,眼看荀鏢師,就要血濺當場,屍橫河畔,忽然一條黑影,疾若奔雷,凌空飛至,人未到暗器早已出手,奔向吳文,吳文用刀一擋,只聽噹的一聲,震得虎口發熱。來人暗器沉重異常,細看原來是石子一顆,荀鏢師乘此躍退,此時身前已多了一個武裝少年。
只見他瀟灑異常,身帶革囊,背負長劍,論年紀不過二十左右,空著一雙手,氣定神閒地說道:
「雙方都是武林同道,有話好說,何必作生死之搏?」說完,又望了劉姓鏢師屍體一眼,隱含怒意地對著吳文說道:
「這位出手,也未免太狠了一點吧!人家一招失手,事屬平常,你卻動不動用擠按掌力震其內腑,使人當場傷亡,世人都有父母兄弟妹妹,你這樣無事生非,使人父母有明喪西河之痛,足弟如雁行折翼之悲,不怕江湖同道齒冷麼?」
這時江鏢師方面被對方點穴法弄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徐芳賣弄精神,招招進逼,狠辣異常,江鏢師被他逼得節節後退,但見他一招推波助瀾,劍凝花雨,復將劍身一振,只聽一陣翁翁之聲,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向江鏢頭直刺。
少年一聲怒叱,也不見他伏身作勢,人隨聲起,快如閃電,從側面撲向徐芳,人末落地,掌風已至,徐芳忙收招自保,穩定身形,隨即側身而進,出右劍,推左掌,但來人武功奇高,掌風震斜了他的劍身,他一條右臂已微微酸麻,打出的掌勢,自然也失掉準頭,起不了作用,他知道這少年武功極高,今晚的事,勝負之數,已毫無把握,故當時停住手,提劍發話道:
「徐某與你無怨無仇,我們比武的事,也是適才講定的,臨場比武,兵刃無情,誰保得誰不受傷?你乘人要戰勝的時候,從旁側擊,敗人約定,這是哪一門子的道理?」
這少年一聲冷笑道:「你用不著稱口舌之利,你們雙方比武的事,我早已清清楚楚,你發現官船內有財物,即存劫奪之心,更存心藐視武進鏢行及江湖同道,故明目張膽,公開宣佈你要劫奪此船,還不准人家插手此事。你也太目無法紀,藐視武林了,是否人家學的都是貓腳爪的功夫,你得的卻是武林秘奧?薛某不才,要憑掌中劍、囊中鉤,鬥鬥你們兩位,你二人只管一齊出手,武進鏢局的鏢師來作公證,如我戰敗,你所要的財物,由薛某雙手奉上,如你二人不敵,我也別無他求,只叫你二人從速離開此地,從此革面洗心,替江湖保留一點正氣就可以了,此意如何?」
說完,也不容二人答話,一聲清嘯,聲震長空,反手按肩上寶劍啞簧,長劍業已出鞘。
拔劍在手,氣定神閒,靜待對方答覆。
這時江鏢師及他的兩位同伴,已抱著劍立在少年的左右側,知道今晚這場凶險,業經這少年化解了,看人家這種氣勢,准知那強盜不是他的對手,吳文也抱刀站在左側,徐芳聽完話,滿臉怒容,雙眉一挑,陡蘊殺機,略回頭招呼吳文一聲道:
「二弟,我們是恭敬不如從命,人家既逼我兄弟二人聯合出手,我們就一同討教人家幾式高招好。」說罷,一招雲龍三現,振腕出劍,幻成一片寒光,向薛飛鵬頭上直落,吳文則用一式狂風掃葉,刀帶一股勁風,直取敵人中盤,這兩式配合得極為巧妙,而且迅速異常,功力稍差的人,不傷於劍,即傷於刀。江文靜等三人睜大眼睛,看這少年如何解拆這兩招,誰知人家身子連動也不動,一揮手,只見一道青光,略一盤旋,已幻成一座劍幕,罩著自己全身,緊接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吳文、徐芳只一合,已被人家震退四五步。
兩人不由得大吃一驚,認識這種招式,是與崑崙派齊名的崆峒劍術。這兩派的劍術天下聞名,連最負盛名的峨嵋青城,也只有自歎不及,但崑崙、崆峒兩派,素來是冰炭不相容,近年來,因兩派掌教易人,同時雙方人又正派,和善可親,於是彼此均嚴格約束門人弟子,不得尋仇生事,故無兇殺鬥毆之事,這青年藝業如授自崆峒,則今晚要想求取勝利,不丟人現眼,實非易事了。
徐芳繼而一想:
「師父授我兄弟兩人的飛蝗陣,歹毒異常,如兵器方面無法取勝,只能仗暗器與之一拼了!」想罷,仍與吳文仗著刀劍聯合進攻,只見劍如匹練,刀影如山,圍著一團青光,實施最劇烈的搏鬥。
鵬兒一動手就知對方功力不可輕視,故把師門秘傳的飛雲劍術,使了出來,這種劍術威力奇大,神妙無方,劍尖上發出嘶嘶響聲,劍芒打閃,在空中幻出種種奇雲。一閃即逝,故消彼長,變化無常,莫可言狀,故名飛雲劍術。
徐芳與吳文所使的劍招與刀法,得自楊瀾嫡傳,回瀾劍與飛絮刀法確也不同凡響,而且又是聯合出手,故起初九式,尚能抵住,但愈到後來,敵人的招術愈快,劍式也越來越奇,那劍光上所發出的響音,也越來越大。自己的刀劍觸著敵人的劍幕,馬上就被彈回,眼睛被敵人的劍光照得幾乎睜啟不開,所幸敵人使的是一柄凡間的普通寶劍,如系仙兵神刃,配合這種奇特劍招,不到十招,吳、徐二人早已命送當場了。
兩人合力接了三十餘招,知道再打下去絕難討好,徐芳長嘯一聲,一式舉火燒天,長劍往上一絞,穿出敵人劍幕,吳文則一招回風無絮,人隨刀轉,從反面衝出,兩人不約而同探手豹皮囊,兩手微揚,打出飛蝗陣,這種暗器,不過兩寸多長,身其兩翅,尖嘴,嘴上有倒鉤,鉤上附有毒汁,色作金黃,體形如蝗,一手可打出四隻,左右手可同時連放。他們每人身邊均攜帶廿四隻,三次即可全部發完,這次因看出來人功力奇高,兩人一出手,即把這種暗器傾囊而出,但見金霞閃閃,滿天飛蝗,喊聲震耳,向著薛飛鵬及眾鏢師的頭部面部、前胸後背,蜂擁而來。
江文靜大吃一驚,叫喊道:
「這是洞庭幫主的飛蝗陣,薛兄趕快後退。」說完即使出仟峰劍術,丁荀兩位鏢師,也將長劍出手,三人劍光已結成一道劍網,護住全身,就是潑水也難透進。奇怪的是這種飛蝗暗器所走的路全是弧形,撥開了能去而復轉,尋機踏隙,厲害非常,無論劍光怎樣嚴密,均在周圍亂飛亂轉,把他們三人弄得手忙腳亂亂,狼狽不堪。
薛飛鵬是暗器能手,知道這東西的厲害,一招大鵬展翅,人已騰身而起,劍化雲封五嶽,一片青光護住全身,將襲來飛蝗震開之後,左手探入豹皮囊,取了四枚鐵燕,使用師門心法,脫手飛出,同時口中發話道:
「江兄們,不用慌,待小弟來破它!」邊講,又連續發出了四枚,這鐵燕騰空後,翼上發出嘶嘶響聲,全身迸出一溜紫芒,所走的路也是弧形,但來勢較飛蝗更為兇猛,它那雙翼與燕尾至為鋒利,而且系用天山五金之精所造成,製造的人是江湖異土賽魯班,打出的手法,是百餘年前崆峒派高手元一大師不傳之秘。有了這種先天條件,一經施出,自然與眾不同,只見那八隻鐵燕金鉤,帶著嘯聲鑽入飛蝗陣內,挨著燕子翼尾的飛蝗,均紛紛從空中墜落,原來燕子翼尾鋒口不是將飛蝗的冀割斷,就是將飛蝗的頭部劈開,兩項暗器都是江湖上獨有的心法,毒惡異常,但也特別美觀,只見金光閃閃,嗡嗡嘶嘶之聲不絕於耳,它們所走的都是弧形路子,有的在空中盤旋,有的則上下飛舞,但飛蝗撞著鐵燕,則均無倖免可言。
這時,飛鵬與鏢師們,合在一起,而徐、吳兩盜,也遠遠地站在一處,四十八隻飛蝗,撞掉了十餘隻,還剩有卅餘只,仍在空中盤旋,薛飛鵬探手革囊,又取了八隻鐵燕,脫手飛出,這次打的是用滿天花雨的手法,空中飛蝗一經接觸,被撞掉了十餘隻,待鐵燕迴旋兩匝,又被擊破了八九隻,此時剩餘的飛蝗,已不過十之二三,餘勢已越來越衰,但是十六枚鐵燕,卻愈飛愈勁,不一刻,飛蝗被這種奇特暗器都給撞了下來。
飛鵬一見,即躍身而上,人已起在空中,運用飛燕捕蛾的手法,把十六隻鐵燕都-一收入革囊。這種奇異暗器與奇特的武功,不僅震住了徐、吳兩盜,也把三位鏢師看得目瞪口呆。
鵬兒落地後,對盜方發話道:
「兩位武功,薛某業已領教。此事是否到此為止?抑另有其他話說,敬請明示,以便遵行!」
徐芳冷笑一聲道:
「我兄弟學藝不精,既已敗在你的手中,哪還有什麼話說?不過,姓薛的,你無故破人買賣,我們這梁子是結定了,我兄弟結寨巫山,你有種,就到巫山來,我們還要盡興和你比劃一次。」
鵬兒哼了一聲道:
「我行蹤本無定所,正想入蜀一覽名山大川,以舒心懷,巫山之行,就在五月之內,你只管準備好了!」
徐芳,吳文也不再說什麼,垂著頭,跳到自己船上,立即吩咐舟子開船,當夜,就離開了黃崗鎮。
這次比鬥,可以說熱鬧非常,所有船上的人都知道了。雖然沒有人出船瞧熱鬧,但是每個人都懷著緊張心情,把頭伏在船上暗處向外偷看,只見刀光劍影滾滾不停,紫燕金蝗,漫舞天際,怒叱聲、兵刃聲及嘶嘶嗡嗡之聲,不絕於耳,最後,強盜似乎戰敗,垂著頭開船走了,大家這才算鬆了一口氣。
其中最緊張的要算燕玉了,她把頭伏在船上窗口,一片芳心卻繫在鵬兒身上,那迷人的妙目睜得大大的,鵬兒的一招一式,都緊扣著她的心弦,但是看到他那種從容不迫,俊美絕倫的身法劍法,卻又感到獲得這種丈夫而驕傲,更想到他平日的溫存、體貼及各種情意纏綿的動作,禁不住春心也有點蕩漾了,她希望這場搏鬥快點結束,好讓丈夫回到自己身旁,她要好好地體貼他一番。
想到這兒,她不禁耳熱心跳,似乎等得有點兒坐立不安。本來宋時最重禮教,但禮教並不禁止夫妻間自然的感情。年輕少年、誰不多情?誰不懷春?今日如此,古來自然也沒有什麼不同。
飛蝗陣既破,戰鬥即告結束,鏢師們謝了又謝,更相約明日登船拜訪,鵬兒掛念著愛妻,謙遜了幾句,即一躍回船,進入船艙,燕玉已如小鳥依人,投入懷抱,鵬兒忙卸了裝束,就著嬌妻,溫存了一陣,一手撫著愛妻胸口,猶兀自跳個不停,忙道:
「燕妹,你害怕了麼?」
燕玉悄語嬌聲道:
「我總有點兒伯,可是看了你那種英俊沉著的樣子,我也感到驕傲和光榮。今晚是各種滋味都有,一時也說不完,你陪我早點地睡吧!」說完把粉臉偎在鵬兒頰上,鵬兒感覺她的臉有點兒燙,鼻息不大正常,這當然不是感冒,他含笑抱著妻子,並頭睡倒,這時,萬籟俱寂,只聞有迫促的喘息聲,船泊水中,似乎也不時帶點晃動,好久好久才罷。
第二天清晨,鵬兒醒了,見愛妻尚嬌慵無力,春睡尤濃,忙輕輕爬起身,替她蓋好了被。仔細將愛妻一看,只見她如煙籠芍葯,春睡海棠,嬌艷無比,大約昨夜的溫存滿足了少女的芳心,此時她雖在睡夢中,嘴角尚含掛一絲笑意。鵬兒越看越愛,竟坐在愛妻的旁邊,不想起身,好一會兒燕玉才睡足醒來,一見丈夫偎依在自己的身旁,睜著眼睛,把自己看個不停,忙嬌嗔道:
「你還沒有看夠麼?」
鵬兒笑道:
「你那睡像真美,我本想早點起身,被你這幅春睡海棠的畫像,吸住了我的心神,所以我也賴著不想動。」
燕玉輕輕在他大腿上擰了一把,道:
「你真壞,幹什麼事,都好像拚命一般,我才沒有你這種好的精神。」說完,又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呵欠。
鵬兒發著會心的微笑,燕玉似喜還嗔地看了他一眼。
這時丫環們已爬進船艙,服侍他兩人梳洗完畢,吃過早飯,夫妻們談了一陣子,鵬兒告訴愛妻,因與巫山雙傑訂了五月為期的約會,乾脆建家岳陽之意作罷,直入川中,夫妻們找個風景極美的好她方,結廬而居,不爭名,不計利,過過高人逸土的生活,豈不是妙事一件?燕玉自然點頭應允。
舟子告訴丫壞,船上已有客人拜訪,鵬兒知道是武進鏢師,忙整了整衣服,打開前艙,出艙肅客,來的竟有四位,與江鏢師並行的是位十五六歲的少年,鵬兒知道那是官船上老者的兒子,忙笑向江鏢師道:
「恕小弟眼拙,此位尊姓?」
那少年很溫文有禮,見了鵬兒,忙恭敬地施了一禮道:「小弟趙蘭芝,此次因家父調任川中,隨父經此,昨晚遇盜,不但蒙江兄率眾相護,且有賴薛兄仗義解圍,家父感激異常,特著小弟親隨江兄,而致謝意外,並略備小酌,擬請吾兄偕嫂夫人駕移玉趾。」
鵬兒含笑謝過,又與丁、荀兩位鏢師道了一番仰慕,即肅客人艙,清茶細點,招待一番,自不在話下。
不久,來客辭去,鵬兒即入臥艙告知燕玉,須立赴官船應邀,燕玉忙打扮了一番,這一收拾,更顯得似天仙一般,丫環們早命舟子開船赴宴,兩船相靠,趙姓夫婦早迎了出來,鵬兒偕燕玉忙以晚輩敘禮,趙家夫婦客氣了一番,遂進入內艙,分別接待。
彼此寒暄一陣,始知趙氏長者系江陰人土,官名耀宗,為武進知縣,因任期過久,調任四川雲陽,膝前有一女一子,女號麗雲,子名蘭芝,均知書習禮,趙耀宗對仕途本無意戀棧,但一時辭職不掉,只好舉家入川,對鵬兒任俠尚義性格,至為讚賞,並知鵬兒因仗義解圍,須赴巫山之約,更露不安之意,鵬兒答以江湖道義,禮應如此,世伯大人,無須介意。
他們邊吃邊談,賓主招待甚歡,酒筵至晚始散。
船在當地停了三天,劉鏢師的遺體亦由武進鏢局的人妥為安葬。第四天清晨,兩隻帆船,一前一後,朝著四川進發,自不在話下。
船行之月,一路相安無事,洞庭幫也未派人攔截,可能系對方財物太少,尚不足以勞師動眾,大興問罪之頓,也可能震以崆峒派聲威,犯不著以一點小事而輕啟兩派嫌隙。薛飛鵬心裡也自有數,知道洞庭幫聲勢,非同小可,如舟到洞庭邊境時,對方如派出一二高手實施襲擊,自己能否取勝,實毫無把握可言,放心中也不無惴惴,待離開洞庭邊境數百里後,一顆心才安定下來。
這日船到宜昌,以天色太晚,兩船都停泊歇息,因同行日久,不僅趙耀宗對鵬兒異常器重,就是他的女兒麗雲,也與燕玉打得火熱,眾鏢師對鵬兒更是言計聽從,異常謹恭。因為男有男伴,女有女友,大家都感到此行至為快樂,實無舟行寂寞之感。
翌日清晨,鵬兒起床後,忽聽得船頭舟子有喝罵之聲,岸上也有人答上了話,船上夥計王來旺怒罵道:
「你小子瞎了眼,要搖船,這兒多的是?為什麼一定要死皮賴臉搭我們的船,這船業已包給人家,並且包船的人攜家帶眷,你上來,處處不方便,就算你有錢,我們答應了你,船上的主人也不會答應,你害我們來挨罵,這是安的什麼壞心?」
岸上的人一聲長笑道:
「出門的人絕不能只顧自己,不顧人家,你認為人家攜了家眷,我上船就會處處不方便,那麼你們當夥計的,應該全是女的,不應僱用男工了,我既對你言明,只要你隨便給我一個艙位,安置我一身即可,就是與你們當夥計的住在一處,我也毫無話說,偏生你這狗才,欺我人單力薄,藉故拒絕,這還不說,可恨的是你竟隨意出口傷人,並還仗著人多勢眾,意圖動武,你只管請出你們主人,評一評是非曲直,他如派定了我的不是,我不但不搭你們的船,還伏首謝過如何?」
語音異常清晰,字字入耳,停了一停,又聽他自言自語道:「牡丹雖好,需仗綠葉扶持,同是江湖道上人,何必拒人千里外。」
鵬兒聽了,不覺心中一動,暗道:
「我何不出船看看,果是單身客人,急於趕路,給人方便,有何不可?而且空艙極多,多添一二人,自無不便之處。」想到此處,立即步出前艙踏上船頭。
岸上站的卻是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青年文士,他穿著一身藍衫,顯得非常瀟灑,臉部看起來也異常清秀,背著一雙手,在岸上和舟子嬉笑怒罵,鵬兒這人作事成見頗深,一見這樣文秀書生,他就心生愛好,當下毫無考慮地向舟子喝道:
「一大清早就對客人無禮,不怕責怪麼?趕快把跳板放下,讓岸上客人上來。」當下向書生一笑道:
「兄台趕快上船吧,不必和他們一般見識。」
那書生看了鵬兒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舉手為禮,謝過鵬兒,很文雅大方地走到船上,彼此客氣了幾句,互問了姓名,鵬兒才知他姓武學名成林,蜀中人士,是一位獨生子,父母已於數年前相繼去世,既感家鄉無可留戀,遂孑身流浪江湖,在江湖上遇了幾位不知名之土,也琢磨了他一身武功,此次倦游知返,擬暢遊蜀中名山勝景,會會奇人高土,印證本身所學,以求進一步的造詣,鵬兒與他談論武林各派藝業,發覺這人所知甚博,文學造詣亦極不平凡,於是起了惺惺相惜之意,當日舉杯論交,頓成莫逆,哪知一時不慎,竟伏下未來殺機。
麟兒聽到此處,秀眉一促,俊目放光,忙問瓊姊姊道:「難道此人所主不真,預伏機謀,陷害世伯不成?」
瓊娘眼含痛淚,飲泣吞聲道:「此人姓名一點不假,不過他不是什麼江湖流浪之士,而是陰山派鼎鼎有名的蛇蠍書生,據師父青雲師太探查結果,他與巫山雙傑徐芳、吳文是生死之交,此次搭乘先父的船及與先父訂交之事,完全是一種陰謀詭計,這種陰謀詭計害得我家敗人亡,父母慘死巫山,慈母死時,猶遭侮辱。我間關千里,只為親仇,報仇不成,我便橫劍自絕於父母墳上,你對我的深情厚誼,我只好來生仍作女兒身報答你了。」
聽得麟弟弟臉含薄怒,目蘊淚光,滿臉嚴肅地對瓊娘說:「小弟對於武林中所謂俠義道睚眥必報之事,並不贊成,我學的是平和中庸之理,想不到武林中出了許多敗類,他們違反人性、滅絕人倫,這次,我不能不掌震群凶,懲惡揚善,但伯父母到底如何慘死,我願聞其詳,你可萬分放心,惡人自有天報,陰山群魔,武功雖高,但昆化神功,我已得十之八九,菩薩崖神秘天音,我已控其秘奧;軒轅至寶,萬里馭行之術,我悟出它其中道理,相信只在早晚之間;紫龍玉珮,功能御魔,有了這種種奇珍異寶,配合各武功力,陰山派絕強不到哪裡,你有任何危急,我只要會合了師妹後,縱使上天入地,翻江倒海,我也要把你搭救出來,生生死死,我們是三人一塊,姊姊,難道你不相信我麼?」
瓊娘很感動地望了他一眼,點點頭,但眼淚猶如斷線珍珠,滾滾而下,在悲涼氣氛中,繼續講她家中極淒慘的遭遇。
原來鵬兒自與武林成訂交後,竟日在船上促膝談心,研討各式武功,兩人彼此都互相敬服,最後乾脆在船上互結金蘭誼友,鵬兒為兄,成林為弟,燕玉也見他幾次,第一次見面時,武成林看到了燕玉,臉上似乎略帶羨慕之色,但一顯即隱,立即恢復他那瀟灑的態度,燕玉見來人與丈夫不相上下,她平日對丈夫至為相賴,丈夫結交的朋友,哪還差得了,故有時也不避嫌疑,親自招待,在武成林方面,一舉一動,表現得似乎很有分寸,因此使鵬兒與燕玉兩人,對他極生好感。
這時燕玉已懷孕三月,船也離巫山只有兩百餘里,但是上游水勢至為湍急,逆流而上,必需僱用許多民工,實施拉縴工作,拉縴的人,彎著腰,背著纖,一步一步地前進,左手很有節奏地擺動著,口中也不停地發出呼喝之聲,舟行速度甚緩,每天走不到八九里路,兩百餘里,起碼得走上一月,這樣慢吞吞地前進,確實有點悶人,好在雙方人多,彼此走往,談交論武,賽棋品茗,才可消磨時日,打破寂寥。
這天,船到鄂川交界之處,飛鵬突然想到了一事,與江鏢師會商後,即將自己的船走在官船前面,而且著兩船隔得頗遠,除彼此加強戒備外,並將拉縴的人特別增多,趙知縣的船,由四位鏢師負責戒備,自己的船則與盟弟實施防守,船到碚石附近,果然事變發生。
原來這地方已入巫山十二峰範圍,兩面都是崇山峻嶺,江流至為湍急,岸上的路崎嶇不平,有的地方因地勢過分傾斜,極難找到落足之處,拉縴的人弄得滿頭大汗,前進艱難,好在事先早有準備,增加了人手,否則真有點不堪想像。
這一路猿猴最多,叫出的聲音,聽起來特別淒涼,使人發生一種不快的感覺,這可能也影響了拉縴者的情緒,雖然他們還是那樣賣力,但很少快樂的氣氛,飛鵬見了這種景象,看到了這種艱苦的工作,於是體會到貧苦人的可憐,不由得產生一種同情心理。
他漫不經意地將岸上拉船的人看了幾眼,又向上游望了一望,忽見兩條梭形快艇從上游飛駛而來,它行駛的方向正是自己船行必經之路,如果兩舟相撞,除自己眷屬家人無一倖免外,就是岸上拉縴的人也會因受不住這種衝力而紛紛落水,為急流所吞逝,這種惡毒詭計,幸而自己一時想到,已有提防,但是看到來船這沖聲勢,也不免有點觸目驚心。
鵬兒的船與江鏢師他們的船相隔並不太遠,舟子夥計們哪裡明瞭這是匪徒們的一種陰謀,只當是一種冒失鬼,駕著船在江面上橫衝直撞,故紛紛破口喊罵道:
「你他媽的,瞎了眼吧!你駕船在江面上走,也不看看前面有船沒有?橫衝直撞的作什麼?你還不趕快向右轉舵。」岸上拉縴的也在那兒一邊拖,一邊向那上游兩船叫罵,情勢非常緊張。
上面那兩隻梭艇,每艇只有兩人,一人掌舵,一人站在船後,對於他們的喊叫與漫罵似乎棄耳不聞,艇仍按著急劇流速,一前一後分別向趙知縣與鵬兒的船直撞而來。
鵬兒一聲清叱道:
「鼠輩竟敢施這種卑劣手段,看我來收拾你。」
一探豹皮囊,取出四枚鐵燕金鉤,分左右手同時打出,他這次出手系存心與敵人拚命,發出的手法隱含內力,歹毒非常,那鐵燕起在空中,因速度過大,風涼翼鋒,發出一陣強烈嘯聲,震人心弦,四道紫光,奔向來艇,艇上舵手一見這種暗器,想躲也來不及,但聞一聲悶哼,一中前額,一中前胸,不但金鉤透入肌膚,連鐵燕也沒人肉內,當時斃命。
兩個站立的盜首,使的都是一對三尖刀,穿的都是全身水靠,一見這奇形暗器來襲,忙作勢入水,但鐵燕來勢太快,前面梭艇上的一位,人雖離艇而起,但屁股上卻仍被鐵燕釘個正著,慘叫一聲,撲入水中。
後面一位舞動三尖刀,想把鐵燕打落,但鐵嘴金鉤系用機簧安裝,這一撞之力,正好觸發機簧,嘴部金鉤電射而出,立時打入盜首左眼,只見他血流滿面,人痛得齜牙張嘴,縱使華陀再世,想把左眼復明,也不過是癡人說夢而已。
那空中鐵燕被三尖刀一撞之後,雖震向上空,但仍成弧形,勢不稍煞,重向這受傷盜首呼嘯而來,這一下,嚇得他亡魂皆冒,哪還顧得左眼疼痛,立即從艇上滾落江中。
艇上的人雖死的死,逃的逃,但船趁水勢,快逾奔馬,仍分奔薛、趙兩船,飛鵬與江鏢師手中提著撐篙,運用畢生功力,對著梭艇船頭傾面猛力戮去,兩隻梭艇因舵手死亡,失去控制,故來勢雖猛,但經行的航跡卻略帶之字形,並非趁勢直撞,兩人利用這一弱點,又加以內力精純,一篙竟將梭艇撐斜,自己的船,未被撞及,總算脫離了危難,那兩隻稜艇,此時已向下游衝去,眨眼間,已離去很遠。
鵬兒忙立船頭,面帶懊惱,望著梭艇,如有所失,忽聞身後有人發話道:
「盟兄真是武功絕世,武林奇才,這樣凶險場面,終於沉著應付,化險為夷,暗器之奇,當代少見,匪徒詭計雖毒,不但沒有得到絲毫便宜,反而命喪江流,人舟全失,看來惡人自有天報,自非虛言可比了!但勝算既操,似猶懊惱,所憂何事,可否據實明告?小弟不才,頗諸武功,如能效命,願聽差遣如何?」
鵬兒回頭一看,見是盟弟武成林立在身後,滿面笑容向著自己問話,奇怪的是他目光中似乎微帶困惑,面色上也表現著略顯陰沉,剛才那樣緊張的場面並未見他出手相助,此時雨過天晴,卻雲願聽差遣,並殷殷致問,在工作時效上,似乎有點超越常理,不合人情,但這正是鵬兒剛愎自用,缺乏江湖經驗的地方,他認為人家相貌文秀,談吐不俗,而且,年紀輕輕,正當英俊有為,人家既是自己金蘭誼友,哪會懷有什麼陰謀詭計,對自己有不利之圖。
鵬兒卻忽略了人心之不同有如其面,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致惹上了後來奇痛慘禍!
他毫不懷疑,對著成林很友愛地笑了一笑,跟著又歎了一口氣道:
「江湖上真有陰詐百出,陰謀詭計,令人防不勝防,今日的事如不是我昨日偶立船頭,望著江流水勢,過分險峻,一時觸動靈機,認為匪徒如從上游趁勢襲擊,則我方船隻至為堪虞,遂與江鏢師籌思對策,故將兩船分開行駛,並加強戒備,以免匪徒得手,不料籌思來久,匪徒詭計果未出所科,賴師門暗器神奇,雖然一舉摧敵,但廿四隻鐵燕,卻因此而損失了四隻,這東西得來不易,少了一隻,無法籌補,加以巫山雙傑武功頗高,最討厭的還是他們奸詐百出,令人防不勝防,思前顧後,頗以為慮,事遭賢弟看破,幸勿見等才好!」
武成林聽他盟兄說完,沉思了一陣,臉上似乎現出一抹陰森,但一現即隱,旋即笑答道:
「原來盟兄以比武之事而頗感不安麼?小弟不才,願聽驅遣,雙傑武功雖強,有你我二人聯手,自不足為慮。倒是盟記暗器,確屬武林一絕,損失了至為可惜,不過小弟還有一點不解的地方,就是這種暗器,似乎是江湖上傳聞久已失傳的鐵燕金鉤,這東西傳至崆峒元一大師,即未聞再有傳人,元一在崑崙與崆峒派華山比劍時,為伏魔真人太清罡力擊斃,伏魔真人亦被他五行掌所作,鐵燕金鉤從此即未出現江湖,今觀盟兄手法,確是傳聞中的武林一絕,難道兄長是崆峒高弟不成?」
飛鵬聽了,想起了師父,不由發生了一陣感慨,長歎一聲,答道:
「賢弟,說來真夠慚愧的,恩師傳技三年,後來因事遽別,臨走時,也未說及師門別派,事隔六七年,亦未再見他老人家一面,賢弟所問,愚兄真愧無所答了。」
武成林也就一笑而罷。
兩人談了一陣,遂分別回艙,飛鵬見著愛妻,只見她腹部微凸,剛才的事,自然少不了一場虛驚,只得好好溫存體貼一番,燕玉如小鳥依人,偎有丈夫的懷中,紅著臉,指著腹部道:
「你真壞,那一晚,瞧你那股狠勁,我准知道會有今天,你看他越來越大,我每日沉沉欲睡,這滋味有說不出的難受,想來我真不依你呢!」
飛鵬笑道:
「既如此,今晚罰我長跪燕妹身畔如何?」
燕玉嚷道:
「你倒想得乖,今晚請你到前頭去睡,抱被獨眠,誰耐煩你擾人清夢!」
小兩口喃喃細語,真有說不盡的情話,這且不去表他。
舟行旬日,已到達巫山縣城,船泊了岸,趙知縣在船上擺了幾桌酒筵,邀宴飛鵬夫婦及她的盟弟,並酬勞眾鏢師,席間也將巫山赴約的事情商議了一陣,結果決定由薛飛鵬與他的盟弟武成林暨江鏢師三人聯合赴約,其餘三位鏢師則保護兩船安全。當夜宴會之間,賓主相得極歡,酒到深夜才散。
次日黎明,三人裝束既畢,同由船上起身,逐奔巫山。飛鵬與成林兩人都是書生裝束,鵬兒著青,成林著藍,兩人一樣的年紀,身材高矮及生像都在伯仲之間,就是江鏢師雖系鏢行武師打扮,但生像亦頗不俗,三人一行,同施輕功,快逾奔馬,所走的都是懸巖絕壁,奇峰峻嶺,這巫山有十二座峰頭,每座山峰,都高聳入雲,奇花異草遍地皆是,山中的樹木都是數百年的古樹,各式各樣的都有,樹上有很多不知名的靈禽,地上更有各種奇異的走獸,最多的要算猿猴了。
它們成群結伙,吱吱亂叫,縱跳於林木枝梢之上,見著人,它們並不害怕。有些頑皮一點的,反撲到你的肩上,弄亂你的頭髮,或攝取你的頭巾,逗得你啼笑不得。假如你把它打傷了,那你可能惹出很大的麻煩,這些猿猴,合群性最強,一聲尖嘯,只見樹枝動搖,落葉紛飛,各種猿猴會像潮水似地奔至,它們會有斷枝、硬殼果,甚或拿著很大的石子,向你亂擲一陣,有時甚至紛紛撲到你的身上,攝頸、抽發、抓面、挖眼,種種傷人的動作不一而足,一時也說不完。
他們三人知道這巫山猿猴的特性,自然誰都不願招惹,以免弄出麻煩來,這一施展輕功,只覺風馳電掣,迅逾奔馬,三人輕功,以飛鵬、成林兩人較高,一路行來,總是並肩而進,江鏢師功力較次,他不僅頭上見汗,而且總是落後一兩丈遠,前面兩人如不放緩腳步,則他很難追及,不過事雖如此,他一身武功,在江湖上也算難能可貴了。
行了一陣,鵬兒笑問成林道:
「巫山有十二座峰頭,強盜的山寨,佔據在何方?愚兄事先倒未細問,賢弟祖籍川中,對此地情形,可能較為熟悉,是否能將所見告知一二?」
成林皺了一皺眉,緩緩地答道:
「小弟雖屬川人,但以少小離家,對鄉土情形並無深刻印象,巫山情況更感生疏,不過據小弟臆測,十二峰以神女峰為最高,景物也最為清麗,山中出產也多,防守也較容易,盜窟可能就在神女峰上,我們不妨逕奔神女峰一探究竟如何?」薛、江兩人自然同意,於是三人朝著神女峰奔去。
走了一陣,已到神女峰下,上峰的山道,彎彎曲曲,兩旁林木探幽,絕壁懸巖四處皆是,險峻非常,行經一處,道路被一懸巖阻塞,兩旁雖有羊腸曲徑,但狹窄異常,岩石四周,都是大可逾抱的古木,怒枝入雲,蔭日蔽天,使得四周都是陰暗暗的,鵬兒停了一停,察看了一下當前地勢,立即反手拔劍,成林手向衣服內一探,拿出的卻是柔如兒臂的百煉精鋼緬刀一把,江鏢師見此情形也拔劍在手,三人正擬飛昇上巖,驀聞弓弦響處,連珠勁弩其密如雨,紛向三人直射,三人兵刃忙聯合出手,只見刀光劍影,結成一道光幕,弩箭均被紛紛打落。
飛鵬一聲清嘯,宛如鶴唳長空,震得山谷皆鳴,緊跟著一式一鶴沖天,人隨聲起,身子拔起六七丈高下,落足處正是古樹橫枝,他跟著樹枝往下一落一彈之力,遊蜂戲蕊,人又起在空中,復趁勢往前一搶入已躍上懸巖。
這時巖上匪徒,連珠弩擬再度出手,卻惹出那武林一絕的歹毒暗器鐵燕金鉤,只見四隻鐵燕,接著呼呼嘯聲,向持連珠弩的四個匪徒一閃而至,想躲已來不及了,只一瞬,均洞胸貫腹而亡,薛飛鵬收回暗器,振腕揚劍,一式推波助瀾,人隨劍起,向峰上直衝。
這時武成林與江文靜也躍上巖巔,雙雙跟蹤而進,忽聽樹上有人發出陰森森的笑聲道:
「神女峰上也是你們亂闖之地麼?」
話未完,嗖的一聲,從樹上落下一人,薛飛鵬將來者略一打量,不禁嚇了一大跳,原來這人像貌生得極為醜陋,馬臉,掀鼻,滿面疤痕,兩隻手生得特別長,所使的兵器是一對雞爪鐮,人又瘦又高,看了這種丑象,著實使人噁心,江文靜大約也看不慣這傢伙,撲上前就是一劍,那盜匪用雞爪鐮對來劍一封,浮雲掩月,將江鏢師來勢逼住,兩人一搭上手,就是十餘招,丑盜求勝心切,驀地撤招後退,將右手兵刃交與左手,一探革囊,竟隨手打出一掌毒菩提。
江文靜大吃一驚,忙施展仟峰劍術,擁起一片寒光,將打來暗器震落,鵬兒心恨盜匪過分毒辣,揚手發出一枝鐵燕,一聲呼嘯,中著匪徒右臂,金鉤穿肌而入,鐵燕自落,那鉤上原有倒刺,匪徒哎喲一聲,左手抱著右臂,幾個起落,鼠竄而逃。
三人勝了兩陣,不覺精神大振,展開輕功提縱術往神女峰上硬闖,鵬兒使的是草上飛行之技,江鏢師則施展八步趕蟬,鵬兒看看他的盟弟武成林,使的卻是踏雪無痕的絕頂輕功,不由心中也微感困惑:此人武功學的似乎複雜異常,有的地方所使用招式,竟不能說出他的派別,也看不出他的淵源,但是他一身所學,絕不在我之下。繼而一想道:看他為人,行動瀟灑,相貌清秀,絕非江湖為惡之人,既與我結成金蘭契友,此後安危與共,怎麼好去懷疑人家?
三人快似飄風,這時神女峰業已走了一大半,忽然,草中跳出兩名匪盜,將他三人攔住道:
「此處已接近本寨要口,你們要入寨中,意欲何為?」
飛鵬一打量當地形勢,知此處利於埋伏,同時也知道闖過這道口子,就是盜匪大寨,當下發話道:
「你可告知徐、吳兩位寨主,說薛鵬飛攜友踐赴五月之約。」
那盜匪愛理不理,陰陽怪氣地答道:
「我們寨主朋友太多了,卻還沒有聽到有你這一號,同時你也來得太不巧了,他兩人均已離寨外出,你還是改日攜友再來吧!」
成林已緩步而出,指著那盜匪笑罵道:
「你這種陰陽怪氣的樣子,只好坐在寨中當當酒囊飯袋,實不配在別人面前發威,我們既系踐約而來,不管你們寨主在與不在,不見真章絕不罷手,我看,你還是趕快通報的好。」
那盜匪從肩上取下兩枝判官筆,慢吞吞地答道:
「我這人,說一不二,講不在,就是不予通報,如果說世上有那不怕死的人要想硬闖,那是他自己活得不耐煩,怪不得我陰湖判羅明手辣心黑。」說完話,一式猛虎下山,左右兩筆分奔武成林前胸左肋,來勢之速,頗為驚人。
武成林不慌不忙,身子猛地往下一挫,緬刀倏地一盤旋,雪花蓋頂,但見銀光一道,耀日增輝,不但避開開強敵猛攻,而且噌的一響,將羅明的筆尖削掉兩寸有奇,羅明哼了一聲,展開魂星點斗的手法,與武成林大戰起來。
旁邊另一猛匪拿著兩把弧形劍,指著薛飛鵬說道:
「剛才據守山的報告,說是有人會使武林一絕的鐵燕金鉤,我陳璧在江湖上也闖了十年,說真的,我還沒有見過這種絕技,今日幸會高人,想從兵刃暗器上領教幾式高招,尚清不吝賜教。」他是說話與發招同時並進,弧形劍是一種外門兵刃,他出手的招式也與眾不同,招招似實還虛,欲進先退,那步法也自成一格,前後左右莫可捉摸,而他的兩把弧形劍用的都是剪摧崩劈,交手廿餘招,飛鵬竟奈何他不得。
這一下觸動了鵬兒的怒火,招式一變,展開了師門絕招飛雲劍術,但見劍芒打閃,幻成朵朵飛雲,不到十招,已把敵人籠罩在劍幕之內,陳璧一見對手使出這種劍式,暗想:今日必敗無疑!巫山雖然來了一位絕頂高手,但那人高傲異常,脾氣非常古怪,此時既不出寨,要憑自己功力,脫出來人劍幕已萬不可能。正危急之間,忽然一陣裂帛之聲,敵人已停止劍式,抱劍而立,含笑發話道:
「我看你人品不俗,弧形劍術亦自不凡,你如願意,比賽到此,告一段落如何?」
陳璧人甚聰明,本身亦無大惡,人家手下留情,哪有不明白的道理,當即拱手一禮,滿臉含羞道:
「陳某功力,果然不敵,厚誼濃情,必有以報。」說完,紅著臉,退了下來。
武成林與羅明那一對,這時已打得難解難分,奇怪的是成林每於得手之處,總是手下留情,鵬兒以為義弟存心忠厚,不肯劇下辣手,故對他更為喜愛,可能是成林見盟兄取勝已久,相形之下,顯得自己大有遜色,故立將刀招一變,但見一道白光,奔向四方,銀芒耀目,矯矯不凡,使出來的招式竟是武林難得一見的天女散花刀法。
鵬兒心中不由怔了一怔,知道這位盟弟確係武林高手,這刀招一經使出,羅明頓時感到手忙腳亂,招架無方,一招失手,只聞卡嚓一聲,左右手兩枝判官筆盡被緬刀削斷,羅明手中所持的不過是剩下五寸來長的筆端。
成林收刀不攻,怒喝道:
「本人一向不為已甚,強弱難分,但不忍傷你,還是趕快通報徐、吳兩位寨主吧!」
羅明面色鐵青,招呼了一聲陳璧道:
「我們技不如人,只有聽命,通知寨內,以便派人領來客入寨好了。」說完,取出一隻五彩沖天花炮,點燃後,嘶的一聲衝上半空,接著遠處山林內也發出了一支碧磷火箭,鵬兒知道這是盜寨的回覆信號,可能寨內馬上有人來接,只好耐著性等候。
等了一會兒,果然從山腰下來一名武裝頭目,見過了羅明。陳璧,對著飛鵬等一抱拳道:
「兩位寨主適才偕友返山,因接羅領頭的信號,知有武林高人來訪,特著王某領來客入寨待茶。」說完拱手肅客。
鵬兒也不和他客氣,笑了一笑,一身當先,緊隨著有成林、江文靜與盜匪頭目,逕奔山寨。這一路,路遙頗寬,路面全鋪著一色的青麻石,兩旁植有名花異草,香氣襲人,古木參天,枝葉搖曳,仙境無殊哪。鵬兒心想,這哪裡是盜穴,明是高人福境,無怪襄王有巫山神女之夢,偕眷來此小憩,真不枉人生忙碌一場,他邊走邊想,不須臾,山寨已赫然在望。
這山寨建築在山腰中一塊平地上,周圍房屋甚多,當中有一棟房子,圍著高可及丈的紅牆,那屋子大約有兩層,巍然矗立,青聳出牆,屋子系青一色的黑瓦紅磚,樓台上站著很多的匪徒,一式的青色頭巾,青衣身,衫還鑲著白邊,配帶著箭革囊和腰刀之屬,一派強盜氣息,似乎和這種房子有點不大調和。
紅牆中央敞開著兩扇大門,屋的面前,有很大的一塊場地,這哪兒是山寨,很可能是富足隱宦特於此地建築的居址,不過被強盜們佔用罷了。鵬兒正在捉摸房屋的當兒,身未入門,室內已傳來一聲大笑,從大廳內已走出兩人。坪兩邊站立的盜匪立時肅然致敬,鴉雀無聲,派頭倒也不小。徐芳、吳文緩步迎出,笑聲正是徐匪所發,他看到鵬兒等三人,遠遠地抱著手舉了一舉道:
「大俠們真是人間信士,按時蒞臨,山林生色不少矣!且請入寨待茶。」說完,又還寒暄了幾句,始肅客入內。
進了大廳,獻上茶,手下又擺上一桌精緻酒席,場上也擺了四五十桌,酒菜齊備,徐芳又吩咐侍立的人進入內堂,請師叔入座,不一會兒,裡面出來一位老者,年齡約在五十歲以上,藍布大褂,福字壽履,背上負著一把鐵劍,還背著一個朱紅葫蘆,也不知葫蘆內藏著些什麼,徐、吳看他一到,忙立起身來,狀甚恭道,鵬兒等也跟著起立,想招呼一下,誰料那老者連正眼也不瞧他們一下,就坐了下來。
鵬兒等心中大憤,當時就想發作,吳文早已含笑舉杯敬酒,不過三巡,鵬兒笑向徐芳道:
「寨主昔曾面囑五月為期,踐約巫山,特如期趕到,恭請示下。」
徐芳冷笑一聲道:
「薛大俠仗一身藝業,行道江湖,黃崗之事,與薛大快本身可以說毫無牽連,我弟兄與江鏢師河畔比武,亦依彼此約定,與薛大俠風馬牛不相及,不想薛大俠無事生非,當我兄弟正戰勝之時,竟從側面襲擊,雖然把我兄弟打敗,但我們並不心悅誠服,約來巫山,特請薛大俠還我弟兄一個公道。」
飛鵬也冷笑道:
「你弟兄夜劫官船,還輕視武林同道,薛某既屬武林弟子,路見不平,插手一管,縱然冒犯,也顧不得許多,既來巫山,就只有客從主便。」
那老者聽得雙眉一皺,冷幽幽地問道:
「你是何人門下?」
飛鵬也勃然作色道:
「這個你還不用問。」
那老者冷笑一聲道:
「好狂妄的口氣,易某行道江湖,已四十寒暑,尚未遇見你這種狂妄後生,你既來此地,還會使你失望麼?」隨向徐、吳發話道:
「你兄弟就和他到外面比劃比劃吧!」徐、吳一聲撤席,也不再打招呼,逕與老者步出廳堂。
這時場外酒席也同時撤去,對面兩邊,安放著幾把椅子,那老者四平八穩地坐在椅子上,旁若無人。徐芳已提劍出場,指著飛鵬挑戰,薛飛鵬也抱劍而出。徐芳毫不客氣,先行發招,一式金針指路,走洪門,踏中宮欺身而進,右手駢著食中兩指,向飛鵬右乳下期門穴點來。薛飛鵬見他劍走中宮,心存輕視,且開招點穴,毒辣異常,不覺心中大怒,一聲清嘯,宛如鶴唳雲天,一式橫掃千軍,但見白光電閃,若怒龍翻江,怪蟒離洞,實行硬拚硬接,只一下,就把徐芳逼退了兩三步,他反腕一轉,劍變弩雲趕月,招未盡,倏又變作玉笛橫吹,快如疾風暴雨,浪瀉江河,只三招,竟把徐芳鬧個手忙腳亂,這一來,不僅場上匪徒膽戰心寒,就是椅子上那狂妄老者也微微作色。
匪首徐芳究非等閒之輩,近日更從那老者處學會了幾套新奇劍術,武功更高,只因臨場輕敵,被人制住先機,薛飛鵬三式連環,化解不易,才弄得他幾乎吃了大虧,忙鎮定心神,穩住步法,身形一錯,躲過來招,旋即功凝右臂,力貫劍身,震腕出劍,一式毒龍出洞,挾著一股勁風,直刺飛鵬小腹。薛飛鵬忙收劍變式,驀地抬右腳,用左腳尖支持全身,翻身一轉,竟用右腳尖反敲敵人右手腕脈,這一式奇招,看得使人眼花繚亂,緊跟著,只見他左肘微揚,人如怪蟒離洞,劍從左腕直刺而出,劍尖不住晃動,帶著一片嗡嗡響聲,挾雷霆萬鈞之勢,逕奔敵人胸口。徐芳暗吃一驚,忙將身形一矮,化為老子坐洞,右手劍往上一盤旋,招變瑞雪飄風。兩人你來我往,此進彼退,但見兩道青光在場中滾來滾去,劍氣迷彌走石飛砂,聲勢至為駭人。
纏戰九十餘合,薛飛鵬縱身一躍,人已起在空中,招化蒼鷹搏兔,挾著長劍,直奔徐芳頭部,徐芳一式舉火燒天,擬將來式化解,但未發招而敵劍已至,忙縮頭屈膝,人往地下一挫,稍避來勢後,緊跟著,一式潛龍升天,手舉長劍,對著飛鵬下體直刺。
但他快,飛鵬更快,人若驚鴻,向前一掠,敵招業已落空,驀地風旅落葉,長劍趁勢一橫,把徐芳青巾帶頭髮削落一大半,這還是鵬兒心存忠厚,如把劍更削低一點,徐芳早已血濺當場,只嚇得他亡魂皆冒,落地後,鐵青著臉,狠狠地對鵬兒說道:
「姓薛的,你如此侮辱本人,這筆賬,我和你一輩子也算不完!」
飛鵬也滿腔怒意,冷笑一言道:
「無恥匹夫,你兩次都是我劍底遊魂,但我始終未施絕手,你不但不心存感激,反而出口傷人,我如要怕的話,我今日也不會來巫山赴約了,你還有什麼煞著,儘管放手去作,你怎樣來,我就怎樣接。」
話未完,吳文已躍至場中,向徐芳一使眼色道:
「大哥,你暫去陪師叔靜坐一會兒,我要和薛大俠討教幾式拳招暗器,想他定會不吝賜教。」
鵬兒冷笑一聲,還劍入鞘,諷刺地說:
「我是客隨主便,就是你弟兄要聯合出手,雙戰薛某,我亦無話可說,即此就請發招如何?」吳文也不再答話,雙掌一錯,玉女穿梭,右手疾如閃電,駢食中二指,逕點飛鵬將台穴,左掌拿雲趕月,橫打中盤,掌挾勁風,力道奇猛,雙掌並發,疾若奔雷。鵬兒縱身閃開,避過兩掌,反手一招疾風暴雷,猛攻強敵右肩。吳文忙用橫架金梁化解來勢,同時左手平推而出,直取前胸,飛鵬清嘯一聲,展開師門秘傳翻天拿力,招化金印伏魔、怒濤乾坤、青蓮托印、寶印摧山,一招一式,均蘊藏無窮內力。吳文也使出七十二式地煞掌,迎接敵人奇招異式。但翻天掌系崆峒鎮山之技,非同小可,至第九式回風舞印,薛飛鵬人已起在空中,驀地旋身發招,右掌挾著一股奇勁風力,向吳文攔揮掃來,吳文想退身躲避為時已晚,人被掌風掃中,有如斷線風箏,拋開兩丈左右,落地後,噴出一口鮮血,人即當場暈倒。
這時場中一陣大亂,遠處樹林內似乎有人喊了一聲:
「好一招回風舞印!」鵬兒向遠處看了一眼,只因林木蔚然,枝葉稠密,再好的目力也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來,場中尚有大敵當前,此時既無法他顧,只好不去理他。
那老者見吳文受傷,氣得鬚眉皆動,也不見他起身作勢,大袖微展,只一閃,已到吳文身前,將他看了一眼,見人受傷頗重,忙從身邊取過一顆九藥塞在他口內,又接著全身穴道實施推拿。此人功力極深,只見他掌走百脈,功透四肢,不一會兒吳文已醒轉,痛苦若失。
吳文謝過師叔後,老人陰慘慘地一笑道:
「你休息一陣就可復原,這兒的事自有老夫為你作主。」說完,緩步出場,望著薛飛鵬一聲冷笑道:
「你年紀輕輕,卻心狠手黑,動不動就用重手傷人,我看你劍式拳招源出崆峒,念你師門與本幫尚無任何過節,老夫也不便傷你,只要你能向本人謝過,這場事我就出手為你們彼此化解如何?」
飛鵬答道:
「前輩盛情可感,這場事就此罷手,晚輩自然從命,惟謝過一節,則礙難之處極多,事因晚輩既無開罪之處,巫山之約,又系貴門下弟子約我而來,至於動手過招,則勢同騎虎,我不傷人,人即傷我,剛才的事,前輩已親自目睹,如非晚輩幸勝,則我恐怕也難逃徐、吳兩位寨主掌劍之危!事實如此,卻責以晚輩謝過,寧非失去公允?」
老人雙眉一挑道:
「這麼說來,我們非動手不可了?」
飛鵬雖知道這老人功力奇高,自己絕非敵手,但也絕不能表示臨場怯敵,當下也冷冷地回答道:
「前輩如要賜教,儘管動手便了,晚輩雖知功力不敵,但也願在前輩高人手下,拜領幾式高招!」
老人滿臉陰沉,緩緩地說道:
「我要憑一雙肉掌,領教你幾招劍式,我們就彼此發招吧!」說完,人到掌到,那掌力奇大,接著一股風勢,當胸壓來。薛飛鵬單劍出手,雲封五嶽、孔雀開屏,一守一攻,連環並進。老人將衣袖向劍身一拂,鵬兒立即感覺劍身上有一股很大的壓力,震得右臂發麻,心中不覺暗吃一驚,忙施展師門秘傳飛雲劍術,但見白光電閃,劍若游龍,朵朵飛霞,漫舞天際,劍挾雷霆萬鈞之勢,招招指向敵人要害,而步法若行雲流水,美妙絕倫。那老頭態度雖狂,但見到這種劍術,也不由得心頭一凜。
只見他一聲輕叱,雙袖連揮,人如穿花蝴蝶,往來於森森劍氣之間你來我往,巧打硬拚,彼此約有六十餘招以上,不僅,在場匪徒見薛飛鵬有這種功力而大驚失色,就是鵬兒盟弟武成林,看到飛鵬有這種功力,臉上也不時掠過幾陣陰影,不過不明其事的人未加注意罷了。
江鏢師坐在成林身側,讚不絕口,但知老人功力奇高,擔心鵬兒終難取勝,假如鵬兒戰敗,自己即使捨生全交,也無法戰勝強敵,惟有成林武技,卻不弱鵬兒,屆時,只有靠他挽回厄運,故恃之為左右手,對他信賴非常。
老人打得已意感不耐,一式流雲飛袖,震開劍招,人也飛出劍幕,只見他略一凝神,排山運掌,兩手平胸推出,竟打出一股陰風罡力,挾帶一種說不出的奇腥,那風勢有如排山倒海,天河瀉浪,直向飛鵬捲來。
江鏢師一聲驚叫,武成林也隨聲站起,徐、吳兩匪,笑容滿面,知自己仇人傷敗只在俄頃,大仇能雪,豈不可喜?
鵬兒知道這種奇異罡力自己絕無法敵它,正想拔身離地,但這腥風範圍展開極廣,想躍身避過也絕少可能,可是除此以外又別無他法,念頭一轉,只好從斜刺裡躍去,以避開那腥風正面。
驀聞一聲長嘯,劃空而來,半空裡落下一個藍衣秀士,生象文雅,風度飄飄,只見他雙掌微揚,平地上忽捲起一陣旋風,對著這老者打來的風力,一陣盤旋,倏地變成兩根風柱,愈旋愈高,最後離地向天空飛去,兩種奇異罡力,立消失於無形。
藍衣書生秀眉微蹙,很鄙視地對那老者看了一眼,冷冰冰地問道:
「你對著這樣的年輕人,卻施用你那三十餘年的白骨掌,不怕人講你以大欺小麼?」
那老者陰森森地冷等一聲道:
「我道何人有此內力?原來是崆峒山大名鼎鼎的藍衣秀士,這薛姓的少年,想來是貴派的弟子了,有你這種撐腰的人,無怪乎他那麼狂妄,動不動就用重手傷人,你不來,我自然得管教管教他,你來了正好,我倒要看看所謂名門正派的人有無管教自己弟子的能力。」
那秀士鼻子哼了一聲,用愛理不理的口吻答道:
「崆峒門下弟子,我當長輩的是否能管教他,這是我們自己的事,別人管不著,也不容人過問,巫山比武,並不是他無事生非,稱勝好強,倒是你幫中弟子佔人房屋,盜人財產,你不能妥為管束,反擅作幫兇,且振振有詞向我責問,別人怕你,難道我也怕你不成?」停了一停,又道:
「這房屋原是我一位遠房族兄的,雖然他人已另遷,但也不能讓它變作盜窟,我今日既然插手此事,就要管它到底、也就是說,你那些徒子徒孫應從速遷移,否則我們只有手底上分高下。」
那老者哈哈一笑道:
「我們彼此還是少說廢話,就此比劃比劃,看到底誰行誰不行。」說完,雙掌一推,又打出白骨掌力。
那書生凝神運氣,嘿的一聲,也同時推出雙掌,雙方功力,都全部施為,只見四股勁風勢若排山倒海,挾雷霆萬鈞之勢,呼嘯而出,兩股急流互相接觸後,均生出反彈之力,那老者當場被震退四五步,只覺得氣血翻騰,眼花耳鳴,幾乎震傷內腑。
那書生功力較高,身子也晃了幾晃,但人並未後退,立即穩住。
老者勃然震怒,取下背上葫蘆,傾出一種黃色粉末,右手一揚,只見一股黃霧直向書生逼來,藍衣秀士大油一揮,一陣旋風直向那黃霧轉去,旋即飛入高空消失於無形。
忽聞噌的一聲,兩點金光由書生手上發出,逕奔老者雙目,那老者見來物疾勁非常,一招平步青雲,人已騰空而起,饒他快如飛隼,左腿上還是挨了一下重的,人也從空中直落下來,只氣得他全身亂抖,鐵青著臉,指著書生喝道:
「藍衣秀士,你欺人太甚,這筆賬,我和你一輩子也算不完,你等著瞧好了。」
藍衣秀士哼了一聲,毫不理會,那老者帶了徐芳、吳文狠狠地看了鵬兒一眼,幾個起落,人已離去。
鵬兒忙走到書生身旁,恭身一拜,叩謝救助之恩。那書生將他一把扶起,笑問道:
「我剛才看你劍招,確係我崆峒鎮山秘技飛雲劍術,這套劍術,目前第二代弟子得此傳授的,尚沒有幾人,你那拳招也是本門絕技翻天十八掌,但本門弟子我都認識,你到底系何人所傳,可否明以告我?」
鵬兒很恭敬地答道:
「弟子授業恩師,姓陸,諱思南,屬何門派,並未示知,迄今思之,猶感慚怍!離師雖易寒暑,恩師猶下落不明,前輩是否知情?如能賜告一二,自當德配終身。」說罷,涕淚滂沱,悲不可抑。
藍衣秀士眼蘊淚光,長歎一聲道:
「你師父就是我三師兄,十一年前,為一青梅舊友,獲罪師門,至遭驅逐,如就事論事,他本身並無大過,罪不至此,但本門二師伯個性奇特,掌門師尊也無法斡旋,只好驅逐了事,那青梅舊友,也獲罪師門,遭遇更慘,從此他流落江湖,迭道奇險,我們師兄弟自然盡量維護,同時崑崙派紫陽真人與白雲生也屢次仗義援手,每到險處,卒免於難,想不到你竟是他愛徒。目前他的下落我也不知,掌門師兄也派人四處打聽,想以本門鐵符令通知他重返師門,但迄未尋獲!」
這時武成林與江文靜二人,也以晚輩之禮見過,藍衣秀士問及鵬兒今後行止,鵬兒-一照實說了,藍衣秀士點了點頭,旋又笑道:
「巫山風景至佳,賢侄攜眷住此亦屬雅事,群盜中也有善良之人,可著他們在此山自耕自食,真到無法可想,從盜匪中取點不義之財,只要不傷天和,自亦不為江湖正義所不許,但必須注意罷了,我猶有事,未便久留,重晤之期,侯之來日!」說完,躍上樹枝,疾如飛車,轉瞬不見。
鵬兒向群盜宣佈,有願留此山自食其力者,可以留居,兇惡之徒則加以懲罰,另謀職業者聽其自便,並交由盟弟立時發落與安置,自己則下山迎接家眷,當即攜江鏢師返船。
翌日,別過趙知縣與眾鏢師,立即雇了轎子,攜著愛妻,同上巫山,自不在話下。
巫山神女峰麗絕入寰,百雲莊離峰頂不遠,佈置得非常雅潔,飛鵬與燕玉居於後進,前面的房屋則安置了武成林、陳璧及原來的幾個善良忠實的頭目,其他留居的人則散居莊外,山上的事,多由成林、陳璧主持,鵬兒很少過問。
一晃半年,燕玉分娩一女,母女平安無事,夫妻兩人把她愛如掌上明珠,女孩生來象母,大抵造化使然,這孩子既脫胎於燕玉,燕玉丰神秀骨,艷絕人寰,孩子那份美自然不必說了。鵬兒和成林有時也聯袂下山,行道江湖,遇著江湖盜匪之流,他們則時加重罰,奪來的財物除部分接濟貧苦外,其餘部分給留在山上自食其力的人。
飛鵬與成林經常研究各式武功,鍛煉各種輕功暗器,故在武術上較以前功力更加精純,一晃三年多,又是臘梅歲盡。
除夕那一天,鵬兒特叫燕玉辦了一桌精美酒筵,當夜飛鵬夫婦與成林、陳璧合度除夕,燕玉深有大家閨範,面會丈夫的朋友,自然要修飾一番,這一晚,她身著淡紅綾滾金邊裹身細襖,穿一幅鑲白邊百摺碧羅裙,發卷綠雲,眉如翠黛,膚白勝雪,瑤鼻通梁,貌似盛開牡丹,嬌賽煙籠芍葯,一出堂,襯著那姍姍蓮步,更顯得嬌艷欲滴,容光照人,陳璧一見,不由得暗中喝彩,武成林看了,只覺半身酥麻,心似要從口中跳出來。
加以燕玉人本天真,待丈夫朋友也極為親切,鵬兒對人更重義氣,現成林、陳璧如弟如兄,酒席間無話不談,燕玉有時也梨渦淺露,笑可傾城,越發將那種蛇蠍之人弄得神魂顛倒,本來他到此即屬預伏奸謀,臥鵬兒底細,自藍衣書生出手後,如鵬兒果底崆峒門弟,崆峒派高手如雲,為武林兩大主脈之一,輕啟釁端,難於穩操勝算,如不色迷心竅,事變可能不至起於俄頃。
爆竹一聲,春回大地,人逢佳節,每多切念親朋,燕玉隨夫偕隱巫山,雖與娘家互通信息,但總覺有點放心不下,故慫恿丈夫在新年節裡去金陵一趟,探望親朋威友,俾略盡人情,鵬兒對愛妻的話自然是言計聽從,立即帶了足夠銀兩,並向成林、陳璧交待一番,雇了船直向金陵而去,燕玉等丈夫走後,悵然如有所失,又懊悔著不該讓丈夫離開自己。
薛飛鵬離山不久,有一晚,武成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到燕玉那美若天仙的臉孔,丰神秀骨的體態,不禁越想越愛,鵬兒在山,他還有顧忌,不敢貿然下手,現人已離山,哪還有什麼可慮,當即霍然下榻,一鶴沖天,躍上房屋,逕奔後進。鵬兒夫婦住的房子,繫在一小樓之上,佈置得極為雅潔,前面系一小廳,並有書房一所,相鄰的就是臥室兩間,一間住著鵬兒夫婦,一間住著兩位貼身服侍的丫環,她們年紀並不一樣,大的名梅萼,小的字綠雲,梅萼原系燕玉娘家使女,也生得婷婷似玉,綠雲卻是薛家舊婢,姿色稍差,燕玉還為愛女請了一位乳母,帶著孩子睡在樓下。
武成林飛身上樓,貼著右面的房子,將窗戶上的紙用舌尖舔濕,輕輕地穿了一孔,朝裡面望了一望,綠雲業已擁被獨眠,梅萼尚在幾前刺繡,看了一會兒,他對這丫環的秀麗,也引起了慾火,心想薛飛鵬真會享受,既有嬌妻,還需俊婢,誰料到今晚讓我來個越祖代庖,一箭雙鵰,這丫環雖俊,但總不如他那嬌妻,且讓我先向那可人兒下手後再說。轉過迴廊,就是燕玉香閨,她正擬卸盡殘裝,掩扉就寢,武成林業已飄然入室。
燕玉一見,玉容失色,怔怔地問道:
「武兄弟,這麼晚了,你盟兄又不在家,有何重大的事情必須商議呢?」
武成林色迷迷地一笑道:
「盟兄此去金陵,來回最少兩月,惟恐你春閨獨宿,難耐孤眠,擬來此一親香澤,永作裙下不貳之臣如何?」
燕玉勃然大怒,只氣得全身發抖,向武成林斥道:
「你與我夫既系金蘭誼友,他不在,你應該保護他的妻子才是正理,如今你卻反其道而行,深夜擅闖閨閣,假如讓人知道,你是否還有臉見人?希望你勒馬懸崖,我念你一時之錯,絕不聲張,你還是趕快出去吧!」
武成林一聲冷笑道:
「我和你丈夫,是兄弟是仇家,這很難說,我既入你堂,如不得手,絕不會退出!我看你還是識點趣好。」說完,縱上前,一把就摟著燕玉。
燕玉系一弱女,哪還能掙脫出手,這東西渾名蛇蠍,一點不假,他不慌不忙,兩手抱著她,先吻個夠,然後手在她的身上遍體撫摸,探幽索隱,猥褻之極,燕玉心中大急,淚如湧泉,張口想哭,他舌尖正好乘虛而入,這一下,人急計生,她用力一咬,武成林忙用功抵禦時,但猶晚了一步,舌雖未斷,受傷也自不輕,這不禁引起他滿腔怒火,右手用真力將她衣服撕掉,人已全身赤裸。
隔房梅萼起初聞燕玉房中有人談話,並未在意,後來竟聞扭打綴泣,不禁勾起心中懷疑,忙急步跑到燕玉房中一看,嚇得她想大聲驚叫,武成林忙鬆開燕玉,用手點中梅萼啞穴,早讓她發不出聲。
貞烈婦人視死如歸,絕不能讓人玷污清白,有損名節,燕玉乘武成林鬆手之機,早一頭猛向牆上撞去,她雖蘭閨弱質,剛烈處卻不減鬚眉,天靈觸破,血染綠雲,待武成林發覺時,搶救已來不及,徒見玉體橫陳,勞魂已杳。
武成林面罩寒霜,陰森森地朝著燕玉遺體說道:
「你使我心機白費,我要讓你屍骨無存!」只見他從身邊取出白瓷瓶一隻,倒了一點粉紅色藥未,灑在燕玉遺體上,說也奇怪,那遺體便慢慢變成清水一灘,僅餘毛髮,只嚇得梅萼芳容變色,粉目中熱淚紛拋,武成林卻若無其事,望著她說道:
「你看到了吧!不按我心意行事的人,下場如此,你能痛痛快快地順從我,自有你說不盡的好處,兩條路,你可任擇一條!」
話未完,窗戶劃然而開,一隻竹葉鏢挾著勁風向武成林胸口打到,他連忙將身一閃,用右手一抄,把來鏢接住,看了一看,帶著滿臉不屑的顏色道:
「吃裡扒外的東西,也敢和我作對!」說完忙從身邊取出幾根白刺拿在手中,人已穿窗而出,一翻身落在地上,看了一陣,忽然手朝牆角處一株古松上打出兩根毒蛇刺,隨即有人哼了一聲,一條黑影從松樹上躍出牆外,他也不追趕,重回後樓,進入梅萼、綠雲房中,只見她兩人嚇得慌作一團,慌有什麼用!起先是把梅萼脫得赤條條,假意溫存一番,而後大飽獸慾,最後綠雲也未倖免,他發洩完畢,才知人家竟是兩塊完璧,薛飛鵬並沒有對使女實行辣手摧花,正義與邪惡,兩者截然不同,小人之腹,殊不足以度君子之心。
第二天,他從綠雲房中起來,一半懊悔,一半勝利,忙叫綠雲下樓找乳娘打掃房內,綠雲只好依他,進房叫喚乳娘,誰知她卻昏睡不醒,身邊小孩業已不見,綠雲只好上樓依實相告,他走到乳娘房內一看,知是被人點了睡穴,忙把她穴道打通,不用問,他已知道是陳璧感恩飛鵬,特將揭小孩救走,把乳娘點昏,也是慌忙中怕乳娘喊叫,被迫而出此下策,但他認為陳璧既中毒刺,毒性在一天之內必定發作無疑,人絕不會走遠,故只派了幾名頭目分頭追擊。
誰知陳璧背著小孩,因為害伯蛇蠍書生追擊,故拚命奔跑,但因右臂已中毒蛇刺,受毒頗深,只好抱著小孩,解下自己的衣服將她護住,女孩瓊娘已睡倒懷中,陳壁因中刺毒,不僅右臂已轉動不靈,即全身亦特別刺痛,忍痛不住,只好斷續呻吟,適值廬山青雲師太路過身旁,出家人慈悲為本,禁不住殷殷詢問,聞悉事實始末,不禁歎息連聲,當即取出廬山秘製百草丹,並用力把毒刺取出,過了一晚,人漸痊癒,陳璧乃面懇師太收瓊娘作徒,師太慨然應允,於是一返廬山,一則從此江湖寄跡,不知所往。
徐芳、吳文自巫山失敗後,乃隨師叔易去惡同返洞庭,日隨幫中長輩學習秘技,三年後武功大進,於是向楊瀾請命,擬再找飛鵬比技,以重返巫山,楊瀾也頷首示可,座中蛇杖老人張嘴一笑道:
「據說那後生劍術頗高,為穩操勝算計,你把我的寶杖帶去吧,因為杖內天蜈神妙無方,一經出杖,他劍術再高,也抵敵不住;我不日要赴川一行,成功後,我自行來取。」說完,遞過寶杖,徐、吳自然興奮異常,即日聯袂赴川,不必細表。
逾兩月,鵬兒果從金陵返巫山,他自離別愛妻後,似乎心中有說不出的不安與難受,一時卻倒也未在意,家門在望,興奮異常,兩腿如飛,直向巫山進發,時已薄暮,四野無人,他用草上飛提縱術,快如勁夫,一路奔馳,須臾已達白雲莊,圍牆大門已閉,他用一鶴沖天,逾牆而入,正待直奔後室,復聞一聲怒喝道:
「何人大膽,敢奔本寨?」聲音雖然很熟,鵬兒一時卻也想它不出,怔了一下,驀見從樓上飄下兩條黑影,練武的人多能夜中見物,只一看就知是冤家對頭。
此時鵬兒已知妻子凶多吉少,不由心中一陣悲痛,淚落紛紛,當下忍著怒緩緩地問道:
「你二人何時到此?是否不顧江潮正義,傷害了我的家眷?」
吳文一陣冷笑道:
「事情解決了,你即可見著。」說完拿著一條怪杖,一出手就是猛攻,鵬兒也拔劍還擊,鬥了一陣,那除芳發話道:
「二弟,你還是快點把他打發了吧!」
吳文聞言向後一躍,用手把蛇頭拍了一下,蛇口內突然飛出一道紅光,疾如閃電,向飛鵬頭上撲來,那東西還未到達,背後又來了兩隻暗器,那暗器太小,發出時既未招呼,發出後亦無聲息,鵬兒只覺兩臂一麻,功力頓失,正想躍出逃命,吳文已抽空打了他一杖,腿部受了重傷,人不禁向後退了幾步,背後突然又飛起白光了道,只一下就把飛鵬劈死,發暗器飛白光的人正是那蛇蠍書生,暗器是毒蛇刺,白光正是他那百煉緬刀,這就是薛家的一段血海深仇。
瓊娘說到此處,早已泣不成聲,只聽的麟兒俊目放光,秀眉一揚道:
「想不到漫遊巫山,要大開一番殺戒。」忙把瓊娘勸了一陣,酒也就無心再喝,當夜,兩人同枕而眠,瓊娘想到了爹娘,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哩哩地竟哭了一夜,嚇得麟兒忙百般慰解,千種憐恤,他自己也不知陪了多少眼淚。
這正是:
親仇恨結高山嶽
一片傷心訴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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