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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南山下,活死人墓。神雕俠侶,絕跡江湖!」眾人心裡默念這十六個字,暗暗猜測話中含意。苦渡在一旁卻冷笑道,「什麼活死人墓,不過是故弄玄虛而已!我倒要看看這獨孤九劍遇上我的葵花寶典,倒底是誰死誰活!」

    劍王今夜來此,原已抱了必死之心。如今見阿秀,風清揚和娟兒先後到來,心知若再勝不了苦渡,自己一命尚不足惜,他們三人和楊姑娘卻也都是難逃一劫。念及至此,敵愾之意漸增。

    風清揚雖然不信以劍王和南海神尼之能,天下還有什麼人能敵過他們二人聯手,但聽他們三位前輩剛才對話,反而是苦渡胸有成竹,穩操勝券。他實在無法想像這是怎樣的武功,只是見師伯臉色鄭重,知道苦渡多半不是胡吹。當下右手一抖,冷泉劍脫鞘而出,向苦渡拱手道,「晚輩風清揚,斗膽要助我師伯,以多攻少。前輩不要見怪。」

    苦渡笑道,「好說好說。我等一下要殺了你,你也別見怪。」笑聲未止,身形忽動。風清揚眼前一花,也沒看清任何招式身法,只覺一團青影已到了眼前,一縷寒意刺風破入,直逼眉間!

    風清揚此刻真力之深厚,幾已不輸於當世任何高手,身體反應也自然極快。忙亂中完全不及思索,一劍在身前胡亂揮出,斜劈半圈,同時身體向後疾縱。腳尖堪堪離地,只覺手腕一震,嗆啷一聲,冷泉劍已和苦渡交了一招。

    雙劍相交,風清揚方才離地而起,卻又不見了苦渡身影。待他後落站穩,卻見苦渡早已退回原地,長劍回鞘,雙手籠在袍中,若無其事般嘖嘖贊到,「好功夫,不愧是武林四秀。我們葡田少林就沒有這般傑出的人才!」

    場中劍王和南海神尼雖早聽說葵花寶典的武功動作之快,神鬼莫測,但這回第一次見到有人施展,竟是如此快法,還是不由得暗暗心驚。眼見苦渡出招之前毫無半分徵兆,身法說動就動,乍止即停,如鬼魅如閃電,簡直快得讓人瞧不清楚。以這般身法,苦渡無論用多麼平庸的劍招掌訣,也立刻變成無堅不摧,中者立斃的絕招。

    風清揚死裡逃生,驚魂稍定,兀自不知苦渡剛才那一招是什麼招式,也不知自己長劍是如何抵住了那疾如雷霆的一擊。心中只道,「好快的劍法!」

    娟兒更是嚇得面色慘白,心裡砰砰直跳,心想,「師傅教我劍法,怎麼從來沒有說過使劍能使得如此之快的。剛才這一劍若是刺向我來,我反應不如風大哥之快,一招就已沒命了。」她心裡雖然怕得很,但仍握劍在手,走到風清揚身旁低聲道,「風大哥,你答應過讓我來幫你的。」

    劍王雖懼於苦渡劍法之快,但自忖尚可抵擋數招,不至於一招隨即落敗。心中暗道,「以苦渡這般使法,我晚出一招,我方便多一番危險。」當下不容遲疑,提劍直指苦渡肋下,正是華山派劍法中的一招「千峰競秀」。身旁南海神尼顯然也是一般想法,同時出劍,卻是南海派的招式「百鳥朝林」。雙劍縱橫,齊向苦渡攻到。

    風清揚第一次見師伯使劍,見他的招式與師傅所授一般無二,沒有多少的繁複變化,也沒有多麼深厚的內力輔佐,但試想這一劍若是刺向自己,竟一時想不出有好招與之相應。不是防護不嚴,就是後招無繼,平日拆解濫熟的回手招式,彷彿一下都成了不堪一擊的濫招。不由心中大奇,「這絕不是劍招的差別,而是師伯使劍的方法。以這般使法,咱們華山三十六路回風劍法豈不是任一招都可以一擊而勝?可是師伯這一招『千峰競秀』使得和我明明一樣,怎麼會使出這般境界?」

    劍王這一招雖然神奇,南海神尼的一招也不遑多讓。劍王的「千峰競秀」全取攻勢,「百鳥朝林」則是攻守兼備,一邊把苦渡的退路後招補盡,同時余意未盡,也留了五分劍勢回護身前。兩劍同時使將出來,當真是攻則防無可防,守則渾然天成,再無一絲破綻。

    誰知苦渡不慌不忙,不退反進,身形一閃,從完全不可能的角度自兩劍空隙中轉瞬穿過,一劍直指劍王腕間。本來在雙劍合擊之下,任你是再厲害的高手,也得先退守一招,再伺機反攻。但苦渡的身法實在太快,見到來招才動,竟然還能搶到雙劍之前半步!

    劍王雖不料苦渡回招如此猖狂,但他即為劍王,劍法上自然不能讓人半步。一招才出未滿,見苦渡身動,劍意隨之一轉,已成一招「蒼松迎客」,卸去腕間一劍,順勢反打苦渡胸前。南海神尼手中劍也跟著變成一式「綠柳扶風」,雙劍合璧,仍是七分攻,三分守,罩住苦渡週身大穴。

    此時苦渡後方又有兩道冷氣襲來,卻是風清揚和娟兒雙劍攻到。

    苦渡不用回頭,已覺出左後一劍灌注真力,來勢甚是兇猛。而右後方一劍則稍顯稚嫩,似乎沒有多少威脅。心道,「看來這風清揚劍法著實不弱。我剛才試了他那一招,竟然給這小子躲了開去。哼,須得趁早解決了,免得礙手礙腳終是禍患。」想至此處,圈轉回身,滑出半尺,一劍直刺風清揚右臂。

    像他這樣身在半空,全無著力之所,卻能鷲馳鷹翔般隨意轉折,雷閃電擊一般的身法,本是世間任何武學所無。以劍王和南海神尼見識之高,也想不出凡人何以能練成這般地步。眼見苦渡飄滑左右,轉折騰挪,形如鬼魅,實已非人力所及。

    風清揚一招才堪堪刺出,但見苦渡身形又變,似是向自己攻來,卻瞧不清他的招式,不由心裡暗暗叫苦。他此時正取攻勢向前,不能似方才一般縱身後退,只好硬著頭皮順著來勢舉劍抵擋。苦渡怎能容他像方才一般,劍身微微一側,繞開劍鋒,逕直刺到風清揚肘前。風清揚變招遠不及苦渡招式之快,眼看右臂要被一劍卸下來!

    娟兒長劍卻恰在此時趕來,把苦渡一劍蕩了開去。

    苦渡臉色一沉,躍開半步,冷笑道,「雙劍合璧,果然不比一般啊。」

    風清揚和娟兒二人卻提劍呆立,一臉茫然之色。尤其是娟兒,根本沒有看清楚苦渡出手,只是依劍訣出招,卻不知如何正好補上了風清揚招式中的漏洞,心中驚異不定。

    原來數十年前,南海神尼還是那個叫阿秀的小姑娘,劍王卻已名滿天下,二人聯劍江湖。劍王癡迷劍法,日夜沉浸其間,一日忽對阿秀道,「我總覺得我們華山派的回風劍法攻勢雖然凌厲,但仍然沒有達到渾然天成,讓對手避無可避,棄劍服輸的境界。」

    阿秀側頭想了一想,點頭道,「不錯,我有時也這麼覺得。比如你們那一招蒼松迎客雖然高明,可還是給我留了左後一條退路。我若是武學高手,既有退路,就必能順勢反擊。」

    劍王歎口氣道,「可是我將三十六路劍法前前後後想過了三遍,每一路皆已被歷代前輩反覆推敲,千錘百煉而成,我就是要改半招也是不易。」

    阿秀心知此言不虛,一時沉吟無語。

    劍王道,「我有時在想,或許天下不存在無敵的劍法,或許單以一套劍法而論回風劍已經發揮到了極限。但如果我左手會使另一套劍法,一定可以把回風劍法的不足盡數補上。那麼威力可不止增了幾倍。」

    阿秀喜道,「這是個好主意啊!」

    劍王搖頭苦笑道,「我也試過幾回,可惜一心不能二用,終究不能同時使出兩套劍法。」

    阿秀道,「那我使另一套夠不夠?你若能創出一套合起來使天下無敵的劍法,也足可傳世了吧?」

    劍王眼睛一亮,拊首道,「說的也是,怎麼我就沒有想到?那好,咱們一起來試試看,你可要幫我。」

    阿秀嫣然一笑,「只要你不嫌我笨。」

    那時劍王和阿秀雖然尚自年青,但二人天賦皆是極高,窮四年之心血,竟真的創出這麼一套劍法,補盡了回風劍攻勢中的不足。這一日劍王卻又皺眉道,「這兩套劍法攻勢之厲是儘夠了,但防守上似乎尚不能說是天衣無縫……」

    阿秀聽了此言倒有些不以為然,「師哥這就有些多慮了吧。我不信天下有誰能在咱們這兩路劍法聯攻之下還能騰出手來反擊。功得狠了,防守即便有些漏洞也沒什麼問題。」

    劍王沉吟道,「話雖是這麼說,但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果真有一天有個高人,在咱們雙劍合璧下還能反擊呢?」

    誰也不想當日劍王這麼一多慮,又耗去他和阿秀三年時光不提,數十年後還得以救了風清揚一命。其實以今日苦渡出招之快,非但風清揚和娟兒均已不及應變,也遠遠超出了劍王和南海神尼當年創出繡衣劍時所想像對手之武功。全憑二人當年存乎一念,才把繡衣劍法與華山劍法練成真正的絲絲入扣,天衣無縫。

    眼見五人在林間酣戰,當真是讓人眼花繚亂,氣也顧不上喘一口。劍王與南海神尼二人劍法展開,劍身四圍顯出一團暗紫色劍芒。招式中灌注內力,一時風聲大作,一時又靜寂無聲,但招式不僅沒有因此滯緩,反而越使越快。兩支劍尖閃爍,片刻不離苦渡全身要穴半尺,迫得他左右閃躲,騰挪趨避,無法下殺手反擊。

    苦渡卻憑著他絕快的身法周旋於幾柄長劍之間,游刃左右,從容拆解。眾人攻勢雖猛,劍尖總是差了他身後數寸。斗至酣處,他身形越轉越快,娟兒只覺眼花聊亂,胸悶欲嘔。她早已瞧不清苦渡的身法,自然也無法依常理出劍,只能盯住風清揚的招式,一劍一劍的配合刺了出去。至於這一劍到底是攻向苦渡的哪個方位,和苦渡究竟如何抵擋,卻是根本顧不到了。

    風清揚知道今日形勢凶險,咬緊牙關盯住眼前一團青影,一劍一劍如狂風驟雨般劈去。他劍法雖不若劍王和南海神尼之精,但內力著實不弱,加上娟兒聯劍相助,也足可算是個絕頂高手。而自剛才一招之後,劍王和南海神尼加快劍招,使苦渡一時緩不出手來向風清揚和娟兒出招,風清揚見機可承,攻勢愈發凶狠。

    又鬥數招,雙方依舊相持不下。苦渡開始有些不耐煩。

    其實劍王和南海神尼均是當今武林中的絕頂高手,再加上風清揚和娟兒聯手,苦渡在四人圍攻之下尚行有餘力,說出來世間真不知有幾人能信。但苦渡心中卻不這麼想。他本以為葵花寶典一成,天下便再無對手,任你武功再強也能三兩招內解決。如今卻已酣鬥近百招,不由心中暗急道,「第一戰已如此艱難,將來對付少林,武當,五嶽,魔教,還有那什麼獨孤九劍,還不知會有多少麻煩。」

    但他細觀劍王和南海神尼二人劍法,進退攻守吞吐開合之間,幾乎已將各自劍法發揮到了極境。自己要傷其中一人或許不難,但雙劍合璧之下想要全身而退就頗為不易。而風清揚和娟兒的劍法就頗有可議之處。只苦在劍王和南海神尼攻得實在太狠,苦渡數次想轉手先滅風清揚,反而讓劍王搶到先手,被攻了個措手不及。

    念及至此,苦渡足尖在地上一點,提一口真氣騰身向劍王撲去。身在半空,手中劍橫劈,直刺,豎割,斜剜,已一連使出四招。劍王見他忽然轉守為攻,不敢怠慢,使劍拆解。苦渡不待四招使完,身形空中一轉,又是四招襲來,這次卻把南海神尼也劃在攻擊範圍之內。

    這八招與苦渡剛才所使的招式大是不同,一氣呵成,有進無退,幾乎是同歸於盡的打法,劍王和南海神尼心下均感詫異。但二人雖驚不亂,雙劍齊出,叮叮噹噹四聲輕響,把來勢一一化解。

    苦渡劍尖下劃,又是一個轉折,回身六劍再次襲來。從剛才第一劍起,這前後已是連著十四劍。其間他身在半空,一口真氣不曾稍洩,十四劍勢頭之急有如一劍直劈到底。劍王和南海神尼在招式上雖然未輸半招,但連擋十四劍,已覺氣脈微濁,眼見苦渡作勢又要攻來,只得向後退了半步。

    苦渡爭的正是這轉瞬一刻,霍然間回身向娟兒直逼過來。他早已瞧出娟兒出招是隨風清揚的招式,見風清揚使出一招古柏森森,他雖不知招式的名字,但先料得了娟兒這一招走勢,揮手一劍,直指到娟兒胸前。

    劍王和南海神尼見狀大驚,但他們適才退了一招,動作又不如苦渡之快,此時想要救助都已不及。

    娟兒不知禍已臨頭,兀自好整以暇的使完手中招式。

    風清揚這一招卻瞧得清楚,知道娟兒絕不可能躲過此招。但他此刻回劍相助也已不及。大驚之下,不假思索,向右前方橫跨半步,身子擋在娟兒之前。

    娟兒這時方看清苦渡招式,嚇得臉色慘白,手中劍使了一半懸在半空,不知該如何是好。

    電光石火般一瞬之間,苦渡長劍已至,從風清揚右胸向上刺入,穿體而過,從後背直刺而出。

    娟兒見到風清揚背上露出的一點劍尖,登時只覺天旋地轉,手足冰冷,心裡全似失去了知覺。忽見苦渡右手還握住劍柄停在風清揚胸前,不知從何處聚起最後一點力量,提劍向他腕間刺去。

    說時遲那時快,劍王和南海神尼正好從苦渡身後攻了回來。苦渡此時劍身仍在風清揚體內,若要向後抽劍,等於是正好送到他們二人劍下。當此之境,唯有棄劍斜躍方可躲開。

    但強敵未除,苦渡此時實不願棄劍。趕巧不巧娟兒一招恰在此時攻到腕前。她這一劍顯然已是強弩之末,使得氣急敗壞,歪斜無力。苦渡瞧得真切,右手棄脫劍柄,雙指一伸一合夾住娟兒劍尖,拇指在劍身上輕輕一按。

    娟兒只覺一陣大力傳來,虎口劇震,再也把握不住劍柄。長劍脫手而出。

    苦渡半招之內已把娟兒的劍奪到手中,不及回頭,雙指一搓,飛劍從肋下向後刺出,叮噹兩聲擋開了身後攻來的雙劍。他既爭得了這一刻之差,隨即飛轉回身,長劍在手,左右劈出三招,將劍王和南海神尼逼退。

    這幾招說來繁複,使出來卻是轉瞬之間。前後一氣呵成,當真是目旋神馳,奇幻精深之極。苦渡逼退劍王和南海神尼,不禁仰天長笑。

    他一時得意,卻忘了身後風清揚雖然已被一劍穿胸,可還沒有棄劍倒地。風清揚左手撫胸,摀住汩汩而出的鮮血,勉強提一口氣,右手軟軟的提起冷泉劍,從苦渡左後腰斜插而上。

《哭鬧山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