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奔出里許,清風拂面,沁人心脾。慕容雪芳魂漸定,忽然站住,道:「嚏,怎麼是你?是你救了我?」言下大是不信。
風清揚道:「我哪有這個本事,那時我魂都唬沒了,叫都叫不出聲來,其實那人不過是嚇嚇你而已,我怕他真的下毒手,便忙拉著你走了。」
慕容雪信以為真,一跺腳道:「不行,我得回去找他,江南慕容家的人不是好欺負的。」
風清揚忙道:「別,他這時早已走了,你便追了追不到。他就是知道你是慕容家的人才沒敢下毒手。他是伯了你們慕容家,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萬一追到他,把他打贏了,他豈非一點面子也沒有,今後在江湖上怎麼過活。你方才不就是讓著他嗎,索性讓到底,也讓世人見識見識江南慕容家的風采。」
慕容雪其實怕極了陰陽秀才,所謂回去找場子云云,也不過是自壯膽氣的話。偏生風清揚會幫襯湊趣,大灌迷湯,正是「干穿萬穿、馬屁不穿」,慕容雪雖明知不是這麼回事,心中亦大感受用,登時喜氣洋洋,面溢春花,倒像她方才真的手下留情,繪陰陽秀才個面子,又問道:「依你這麼說,這次就便宜了他?」心下猶是忐忑不安。
風清揚道:「是啊,這次你給足了地面子,日後他非在江湖上大大宣揚你慕容小姐的名頭不可。」
慕容雪這才放下心來,一撇嘴道:「誰希罕這個。」此時才發現自己一條雪白的膀子露在外面,風清揚正賊成中今地打量觀賞,立時羞不可仰,一巴掌打過去,噶道;「都是你,都怪你。」
風清揚正入神地看著她豐美的臂膀,不想她左手打人也是這等快捷,啪的一聲打個正著,總算她心念風清揚大捧其場的好處,未用上內力,聲音雖響,並不疼痛,風清揚被這一掌打得心中清涼,適才那些非非之想盡皆被打入九霄雲外,暗罵自己該死,見慕容雪羞傀得兩頰紅脹,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甚感快意不去,忙揮袖將其臂膀遮住,他袖子寬大,倒是遮了個嚴嚴實實,只是如此一來,倒似被風清揚半摟著。
慕容雪益發害羞,惱道:「這樣子怎麼成?」
風清揚貼近她身旁,看著她滑若凝脂,膚白勝雪的秀頸,嗅著如檀如蘭的香澤,心神微醒,道:「這附近又無成衣店,也只好這樣了。那面有家酒樓,咱們先去吃飯,讓小二去代買一套衣衫來。」慕容雪四下一望,果然沒有估衣鋪,成衣店之類,只得罷了。被風清揚半擁著走進酒樓,觸到路人奇異驚訝的目光,羞得兩頰飛紅,芳心鐐亂,如揣頭小鹿般。
掌櫃的和店小二見二人兄妹不似兄妹,夫妻不像夫妻,神態怪異地走進來,均詫異之極,又見二人腰懸長劍,風采照人,不敢怠慢,強忍住笑將二人讓至桌邊坐下。
慕容雪本就彆扭之至,見小二賊忒兮兮地上下打量著,竊笑不止,娥眉倒豎,擊桌道:
「笑什麼?再笑割你的舌頭下來。」
小二忙低頭斂手,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道:「小人不敢。」渾身肌肉卻顫個不停,心裡笑的愈發很了,似是見到天下間滑稽不過的事兒,雖不想笑卻又忍不住。
慕容雪一怒欲起,可馬上想到,這一站起非露出臂膀不可,只得坐著不動,風清揚那條袍袖像條鏈子般把兩人拴在一起。回頭一見風清揚的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羞怒彌增,叱道:「你也不是好東西。」
風清揚心中得意,臉上一副冤沉海底的模樣,歎道:「冤哉,冤乎哉也,姑娘若是覺得不便,在下拿開便是。」
慕容雪一聽,嚇的花容失色,一把按住道:「你乖乖的別動。」心中怦怦亂跳。
風清揚真也聽話,不但未稱開,手臂倒和她的臂膀靠在一處,貼得更緊。慕容雪明知他有揩油的意思,卻也無可奈何,私心深處未始沒有幾分情願,只是羞於睽睽眾目罷了。
風清揚拋出一片金葉子,笑道:「小二哥,麻煩你去給這位小姐買幾套上等衣衫來,可要挑仔細了,挑得料子不好,或是不合體,一分賞錢也沒有」
掌櫃的和小二登時笑容僵住,眼中放出貪婪的光芒。其時正當太平盛世,物價極低,一席上等的酒席亦不過幾兩銀子,金子極少流通,掌櫃的見這片金葉子足抵幾百兩銀子,風情揚隨手一擲,手面豪闊闊極。
小二連聲道,「那是,那是。」至於「那是」個什麼,他自己也不清楚了,捧了金葉子,撒腿便跑,飛也似的轉眼不見蹤影。掌櫃的不待吩咐,好酒好菜流水價擺將上來。風清揚偶爾充一次闊佬,方知錢之神威一至於斯,難怪白極煞星潑命地聚斂金銀了。
慕容雪被他貼越緊,已然半躺在他懷中了,嗅著他強烈的男子氣息,心中如醉,四肢酸軟,一絲力氣也沒有了,索性拉起他長長的袖頭,遮住半邊臉頰。
風清揚起初不過是想開她的玩笑,准知愈陷愈深,欲拔不能,而今被她柔軟的酮體偎靠著,不由得丹田火熱。週身脈道中似有火苗躥上躥下,心中猛然憬覺,忙運起師傳內功心法,鎮懾無神,須臾遍體生涼,然而看著慕容雪半遮半掩,醞紅的嬌靨,丰姿怯怯地躺在自己懷中,實覺日日月月,歲歲年年永如此時方好。
店小二風風火火地跑進來,風清揚一見,恨不得一腳把他踢出去。他讓小二仔細挑選衣料,是讓他多費些時間,誰知小二沒理解他的意圖,惟恐客人等得焦急,那份賞錢付諸流水,氣都不喘,一溜煙地跑回來,街上的人還以為這間酒樓失火了呢。
慕容雪一見衣服,精神一振,抬起身來,悄聲問道:「小二,這裡可有空閒房間?」
小二忙道:「有,有。」領二人到樓上的客房,把衣服放下,手上仍捧著一大堆銀錠,躡躡懦懦道:「爺台,這,這是剩餘的銀兩」
風清揚手一擺,道:「都賞了你吧。」小二連聲道謝,作揖不迭,躬身退了出去。
慕容雪道:「喂,你轉過身去,我換衣服時,你可不許偷看,不然挖你眼珠出來。」口中雖凶霸霸的,一雙妙目秋波流轉,笑意盎然。
風清揚本想說:「你挖我眼珠我也要看。」可這調笑之語終究難以出口,忙轉過身來,聽著慕容雪換衣服時唏淅簌簌的聲響,心臟竟爾怦怦地似要跳將出來,頸子更如灌了鉛般僵硬,只感又酸又痛。此時若要他轉動脖頸,便砍了頭也不能。
慕容雪匆匆將衣服換好,見他如木人般僵立那裡,連手足頭髮都紋絲不動,不覺好笑,伸指彈一彈他腦袋道:「好了,轉過來吧。」
風清揚摹然問一激靈,如受重擊般,慕容雪咯咯笑道:「看你怕成這副樣子,我還能吃你不成。」風清揚轉過身來,眼前一亮,摹容雪換上新衣後更增嬌艷,娥娜秀美,飄逸若仙。
慕容雪見他盯著自己,神魂不屬的樣子,大是得意,拍拍他肩膀道:「看不出你這小賊倒是個誠實君子,只是這眼光賊忒兮兮的,習氣難改。」
風清揚素來調悅不群,自己也不明白這是怎麼了,嗓子眼兒發千,半天才勉強笑道:
「這叫盜亦有道」眼神卻從她身上移開了。
慕容雪嬌笑道:「好,乖乖的聽話,姐姐疼你。」
風清揚心中一酸,自師父一去之後,派中師兄們固然當鳳凰捧著他,即使行走江湖,大家無不衝著他師父的面子,優禮有加,但這等親熱的話已是多年來第一次聽到了,胸中隱隱作痛。
兩人走下樓去,掌櫃的看在銀子份上,早將冷的酒菜撤去,又重新上了一桌子,兩人淺斟慢飲,慕容雪反客為主,興致彌高,為風清揚添酒布菜,處處照拂,嚴若大姐姐的樣子。
問風清揚的名字,風清揚因自己在派中排行第九,便稱「風九」。慕容雪聽了,大加激賞,遂呼「九弟」不絕。風清揚直被她的熱情攻得招架不逞,也惟有順水推舟地稱她為「雪姐」
了。明知她小著自己幾歲,卻也不忍拂她一片盛情,權且顛而倒之,亦不為大過。
此刻酒樓中食客甚多,見這一對姐弟叱三喝四,未免乍眼,但見兩人衣衫光鮮,丰采俊雅,似是武林世家子弟。其時武林各派爭雄,幾大世家亦躍躍欲試;多遣子弟在江湖行走,一來增長見識,多些歷練,二來也刺探江湖各派的消息,是以並不為奇。
風清揚側著半邊臉望著窗外,惟恐有人認出他來,拆穿了西洋鏡。好在他名氣雖大,因忙於尋師,鮮少與江湖中人打交道,識得他的真還不多。
忽然有人拍他一下,風清揚心中一顫,回頭一看,是兩個素不相識的人。一人大刺刺地道了「小兄弟,別處沒位子了,我們哥倆在你這將就一下。」瞧他的神情,倒似皇帝老子駕臨,給足了風清揚的面子,自己大受委屈的樣子,自顧自地坐了下去。
風清揚和慕容雪正四目交融,春光無限,眼睛中交流著別人固然不懂,他們自己也不懂,但心底裡甜蜜溫柔的話兒。摹地裡被人打斷,已然氣惱。見這二人七個不服,八個不憤的樣兒,更是惱上加惱,二人同時微微一笑,倏出一腳,悄無聲息地將椅子踢開。
這一腳火候拿捏得奇準,那二人屁股剛挨椅面,尚未坐實,臀下一空,說不得只有硬坐下去。砰的一聲,二入同時結結實實坐在地面上。
酒樓中人儘是武林豪客,暮睹此景,比之吃了一道上好大菜猶為過痛,轟然喝采叫好,口哨聲此起彼伏,霎時間酒樓上熱鬧非凡,雅賽戲院子一般。
這二人武功本來不弱,只是見風情揚二人年紀輕輕,顯是剛出道的雛兒,絲毫未加防範,誰知面前這兩位乃是兩個小煞星,便不免著了道兒。
這二人虎吼一聲,齊地一躍,各出一掌,向風清揚和慕容雪擊去,這二人掌心糙如石板,筋暴骨突,顯是外家掌力不凡。風清揚持筷在手,向上一迎,那人陡然間面目曲張,彷彿看到了世間最可怕的事。自己掌心的勞宮穴正自行送到筷頭上,倒似是自己與自己過不去,非要廢了自己的掌功。但這一掌乃全力施為,身在半空,縱想撤掌也已不及,噗的一聲輕響,筷子直透掌心而過。
便在同時、攻向慕容雪的那人,不知怎地被容雪纖手一拂,掌勢一轉,回轉來擊在自己胸口,膨的一聲,肥大的身軀飛將起來,越過兩張桌面,摔在第三張桌台上,頓時盤兒共碗兒同響,汁兒與湯齊飛,濺了桌邊人一身一臉。
風清揚本欲出手替慕容雪接下那人,見慕容雪處理的猶為乾淨利落,絲毫不帶煙火氣,較之自己的獨孤九劍,別具雍容閑雅的氣度,大喝一聲「好」,隨手抓住即將撲落桌面這人的後腰,直拋向他的同伴處,一對難兄難弟便在一張桌面上疊起羅漢來。
二入出手都是迅捷無倫,其問變化不過眨眼間事兒。週遭的武林豪客俱看得目瞪口呆,橋舌不下,實難相信世間會有這等匪夷所思的事,竟爾忘了喝采,只有風清揚那聲叫好顯得格外響亮。
慕容雪嬌笑道:「九弟,你這是老鼠上天平,自稱啟贊,沒的叫人笑話。」
風清揚笑道:「雪姐,小弟這是為你叫好,我那一下誤打誤撞,僥倖得很。」
二人俱是不怕天塌地陷的人物,闖出這麼大禍仍渾不在意,談笑自若。
這一干武林人物固不乏識貨的行家,但風清揚和慕容雪所使的俱是絕世神功,獨孤九劍已然無人識得,空聞其名,慕容雪所使的神功絕跡江湖二百年之久,連名字都無人的聽過。
此時速爾由二小施出,旁人自難看出端倪來,只覺得說不出的詭橘怪異。
半晌,大廳中靜寂如曠野,那一對難兄難弟連傷加恐懼,昏暈過去,此刻悠悠醒轉,不禁呻吟出聲,呼呼喘氣,顯是傷勢很重,眾人這才從震驚中醒悟過來,有幾個認識那對兄弟的,忙上前為二人拔筷療傷,中筷那人的掌功已然廢了,另一人心肺震傷,縱有名醫好藥,也非調養個一年半載不可。
忽聽一人道:「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風兄弟,你可讓我找得好苦啊。」
風清揚聞聲色變,循聲一看,莊夢蝶施施然走了進來。瞧他精神奕奕,創傷大概已好了。經過那樣一場生死之搏,他居然仍熱情不減地稱兄道弟,當真氣度不凡。
風清揚暗叫「糟糕」,他並非忌憚莊夢蝶的武功,而是怕身份暴露,可就不好玩了。一拉慕容雪的手,喝道:「快走。」兩人飛身而起,越窗而逃。
莊夢蝶不想他說走便走,以風清揚的性子,原本不該被人唬走的,不由得一怔,反身追出。
風清揚一躍出窗子,兩條桿棒掃到,有人喝道:「此路不通。」風清揚早知窗外必有埋伏,莊夢蝶工於心計。腹苟良豐,斷不會無備而發,是以人在空中,長劍已然出鞘,一式「橫掃千軍」,兩條桿棒齊斷,隨手兩劍,將兩人逐退,腳一點地,騰身又起,慕容雪尚不明就裡,被他拉得如騰雲駕霧般直飛出去。
窗下埋伏的乃丐幫兩位長老,專為阻攔風情揚從此路逃逸,不想風清揚猛虎出押般一輪猛攻,輕鬆逸去,但見一藍一紅兩條人影如兩溜煙般,霎時間已然不見蹤影,便知追也枉然,只是心中詫異怎麼又多出一位,視線盡處,卻見莊夢蝶一路追將下去,衣袂飄飄,真如一支蝴蝶般輕盈快捷。
幾個起落下來,慕容雪便跟不上了,被風清揚拉得頭暈腦漲,五臟翻騰,直欲作嘔,大叫道:「喂,快停下,我難受得很。」
風清揚速然止步,慕容雪猶被慣力帶得身向前傾,鳳清揚左手一伸,攬住她肩頭,慕容雪順勢撲入他懷中,鳳清揚感到她胸脯起伏甚劇,軟綿綿地緊貼在自己胸上,秤怦的心跳聲清晰可辨。
便這一止步問,莊夢蝶悠悠然追了上來。風清揚也不禁傾服他內力深厚,如此疾馳,聚然如閒庭除步,步伐絲毫不亂,他得以位居丐幫長老之首,執掌一幫權柄,果非幸致。
莊夢蝶見風清揚止步不逃,心下大寬,笑道:「鳳兄弟,前日之事都怪我太過魯莽,凡事好商量、只消將那件物事還與在下,敝幫上下均感大德,日後如有差遣,敝幫上下無不從命。何必掄刀動劍,傷了和氣。」
風清揚冷冷道:「莊兄,非是我不給你面子,茲事體大,我也不敢擅作主張,日後必到貴幫總舵,還你個公道如何」
莊夢蝶笑容漸斂,森然道:「風兄弟,事別做絕了,好歹也要留點餘地,願你三思。」
風清揚佛然道:「莊兄,是你們毫沒來由找上我,又陰魂不散,死纏到底。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將出來,風某接著便是」
慕容雪伏在風清揚懷中,心神剛剛寧定,便被莊夢蝶追至,羞的無地自容,伏在懷中不敢抬頭。其實莊夢蝶心中除了風清揚懷中那本《葵花寶典》,」更無別物,而風情揚這等強敵委實難惹,即或勝了他也是後患無窮。若非那寶典誘惑力太強,絕非任何刁武之人所能抗拒,以他如此精明之人,斷不會以丐幫存亡為代價挑此爭端,是以對慕容雪的存在毫不理會。
慕容雪聽了一陣,尋思終不成總是這樣子,沒奈何抬起頭來,見莊夢蝶臉上煞氣大作,一副擇人而噬的神情,她心中柔情正盛,雅不願打打殺殺,大煞風景,悄聲道:「九弟,你拿了他們什麼物事,還給他便是,有甚緊要的。」
風清揚苦笑不已,若非認定此物乃華山祖師所傳之物,他早雙手奉還了。雖然師父嚴令不得觀看,但畢是自己派中物,說什麼也不能在自己手中被人奪去,當下搖了搖頭,意甚決絕。
莊夢蝶長笑一聲,摹地裡揉身而上。風清揚膽子雖大,卻不敢絲毫輕忽,待其身形方展,長劍出鞘,指向他胸膛。莊夢蝶對這柄神兵利刃著實忌憚,深知無論何物均難當其一割,身形一展,飄向左側,一記「吭龍有悔」擊出,卻是擊向慕容雪。
慕容雪哪知這是天底下掌功第一,威猛無濤的降龍十八掌,舉掌欲迎。風清揚喝道:
「不可。」一攬她的纖腰,平平滑開三尺。莊夢蝶身形疾轉,圍著二人繞圈子,專向慕容雪身上招呼,那降龍十八掌何等的威力,風清揚亦不敢櫻其正鋒,二人飄閃連連,猶被掌力邊風帶得衣袂飄飛,臉上作痛。
風清場喝道,「莊夢蝶,你用這等卑鄙手段,不怕天下英雄齒冷嗎」
莊夢蝶氣得三屍神暴跳,這等自損身份的事他平日說什麼也不肯用的,但單打獨鬥,他毫無勝算可言,為了那本《葵花寶典》,也唯有不擇手段一途了,但如此打來自己也覺得臉紅耳赤,羞辱不堪。萬一傳揚出去,自己十年苦積的江湖聲威就一墜千丈了。牙根咬的咯咯響,一掌掌連續劈出,竟意欲置二人於死地了。
風清揚步法、身法原較莊夢蝶高上一籌,但帶著慕容雪,身形閃動不免遲滯些,又要處處防她被掌力傷著。情知只要被莊夢蝶一掌擊實,縱然大羅金仙也難救活,分心之下,獨孤九劍難以施展如意,反成了處處挨打的局面。
風清揚愈打愈是心驚,見莊夢蝶掌力一掌猛逾一掌,一掌快似一掌,稍一不慎,自己和慕容雪當真要毀於他掌下。急中生智,左臂一運內力,喝道:「起」,慕容雪如彈刃般激向半空中,風清揚借力一轉,已然避開掌力正面,刷的一劍刺向莊夢蝶咽喉。
莊夢蝶不防他出此破釜沉舟之策,脫出自己掌力之圍,眼見利劍泛著藍光倏然而至,躲閃不及,力貫左袖,向劍上拂去。
風清揚激怒出劍,眉發皆豎,這乾坤一擊何等威猛,倚天劍又鋒銳絕倫,莊夢蝶一式「流雲鐵袖」拂上,只將劍鋒震偏三寸、劍勢推進卻也慢了須臾。刷的一聲,倚天劍透袖而入、直刺莊夢蝶心房要害,他是打出真火,下手再不容情。
莊夢蝶所爭也正是這剎那間的時光,身子摹然後躍,右手一揚,一蓬藍汪汪的暗器向半空中的慕容雪打去,喝道:「暗青子,有毒。」
風清揚此時只消身形跟進,續發一劍,即可將莊夢蝶斃於劍下,但見慕容雪身在半空,」萬難避開這些暗器,只得回劍一掃。倚天劍乃玄鐵所鑄,磁性極強,是各家各派暗器的剋星,莊夢蝶打出的暗器俱被倚天劍吸住。
風清揚見先著已失,不欲纏鬥,騰身後躍,恰恰將慕容雪接住,回過倚天劍,就鼻一嗅,一股甜腥味兒;果然餵了劇毒,怒道:「莊夢蝶,你也是俠義道頭面人物。手段卑鄙下流到這等田地,連暗青子都喂毒」
莊夢蝶哈哈笑道:「風公子,好戲才開場,熱鬧的在後面呢,莊某就是要陰魂不散,不死不休地纏著你,手段卑鄙下流與否,我是全不顧了。你多留心點你的心上人。」他自知內力消耗過巨,此時已不是風清揚對於,拋下幾句恐嚇話,飄然而去。
慕容雪目睹這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駭得面無人色人直至莊夢蝶離去,一顆心才放了下來,悄聲道,「九弟,你怎地惹上這等厲害的對頭」
風清揚憤憤道:「厲害倒未必,不過仗著人多罷了。」又笑嘻嘻地道:「這些叫化子直是窮瘋了,我不過偷偷他們一條狗腿吃,便這等窮追不捨。你有無興致和他們玩上一玩。」
慕容雪明知他是滿口胡柴,她見聞雖少,卻也知道丐幫莊夢蝶的名頭,猜想他必是偷了丐幫極重要的寶物。說不定便是那枝綠玉法杖,才惹得人家如此窮追不捨。她不愛動腦,究竟是什麼也懶得推想追問。提到玩字,興致勃然,可一想到莊夢蝶那身出神入化,威猛無比的武功,不由得慄慄而危,殊不覺得好玩。
風清揚見她興致低落,便知她心有畏懼,笑道:「你若是怕了,先回家去,我一人與他們周旋一番,以後再去找你。」
慕容雪心一急,抓住他手臂道:「哪個怕了,江南慕容家的人怕過誰來,你一人怎打得過他們,要死死在一處好了。」
風清揚心中大喜,緊緊抓住她手道:「好,咱們便從這裡鬧起,一直鬧到君山總舵,把他們丐幫攪得人仰馬翻,七零八落。」
慕容雪見他豪興迸發,目空四海的神情,啞然失笑道:「也不知是哪個老賊調教出你這麼膽大妄為的小賊來。」
風清揚驚然變色道:「噓,你罵我小賊不打緊,可萬萬罵不得我師父。若是被人聽到了,這江湖上要殺你的沒一萬,也有八千,切記,切記!」
慕容雪心下駭然,見他鄭重無比,絕非順嘴胡說,心中納罕道:「你師父有什麼了不起,左右不過時個賊罷了,我罵他一句,怎會有這麼多人維護他?」心中參詳不透,也就不想,又想,這「老賊」調教出這麼可人的「小賊」來,著實不能盡混其功,且饒他不罵也就是了,當下心中釋然。
風清揚攜著她手,沿一條僻靜小徑而行。慕容雪實不願再見到那又凶又狠的莊夢蝶,惴惴問道:「九弟,咱們到哪裡去尋他們?」
風清揚笑道:「何必費心巴力找他們,他們自會送上門來。」
慕容雪立時想起莊夢蝶臨去時所說的「陰魂不散,不死不休」那句話,不禁毛骨驚然,依傍在風情揚身邊,方覺心安。
兩人攜手漫遊,山野間山花爛漫,花香襲人,小溪淙淙流水,叮叮哆哆清脆悅耳。兩人不識路徑,隨意所之,不知不覺間一堵石壁迎面而至,兩人走得意融情愜。險險撞了上去,不禁相視大笑,均感忘情之至,不免有些羞深。
笑聲未歇,石壁後傳來兩聲悶哼,風清揚和慕容雪心下二凜,轉過石壁,卻見一條人影電光一閃般沒人樹林,地上兩人口噴鮮血,已然斃命。看其服飾,乃是丐幫的六袋弟子。
風清揚喝道:「是哪位朋友相助,請留步。」聲震山谷,久久不絕,除了清風拂拂,林濤隱隱,卻無半點口啊。
慕容雪奇道:那人殺人與我們有甚相干,你為何說他幫助你?」
風清揚道:「你看地上這兩人,擺明了是隱身在此,一俟我們轉過來,便偷襲下手,丐幫兩名舵主,也是江湖上響噹噹的角色,競爾作出這等下三濫的勾當。」言語中既有幾分鄙夷,復有幾分驚詫。
慕容雪凝神端瞧,果然一人單刀高舉,另一人兩手箕張,指縫問漏出一些藍汪汪喂毒暗器,這二人顯是於不知不覺間被人一舉擊斃,故爾姿態依然未變。她怒從心起,一腳把一具屍體踢翻,卻不由得「啊」地驚叫出
兩人都愣怔住了,但見清風過處,那人背上衣衫如繽紛落葉片片飄飛,須臾現出一上碩大的掌痕,著掌處焦爛黑枯,如同木炭,隨即便嗅到一股濃烈的火焦氣味。
風清揚對各門各派武學俱略有所知,卻想不起哪家掌法具如斯神威,他把仰躺的那人衣衫撕開,卻見胸膛處赫然一處焦黑的掌印,掌的紋理都清晰可見。風清揚心中之震駭無言可喻,丐幫這兩名舵主也是江湖上一流好手,縱然少林方丈、武當掌教親臨,也絕無可能將二人一招擊斃。況且這一掌從後心直透前胸,掌力之威猛較之降龍十八掌有過之而無不及。降龍十八掌不過將人打得筋斷骨折,五臟碎裂,這一掌卻已將人五臟六腑化為焦炭。
慕容雪見他愣怔不語,對著兩具死屍發呆,她可看不出這裡的門道,只覺場面可怖,焦臭味又衝鼻欲嘔,擺擺手道:「九弟,快些去吧,這裡的氣味讓人受不了。」
風清揚幾日間迭遇高手,較之幾年裡行走江湖所遇的尤多,這位見影不見人的高人更是了得,功力之高絕直是聞所未聞,一向沉寂的西北道上何以忽然間熱鬧起來,他百思不得其解,聽慕容雪這麼說,便和她向山下走去
轉過石壁,兩人又是一驚,只見光滑的石壁上有幾個大字「身處險境,小心,小心!」
銀鉤鐵劃,入石三分,指力之剛勁更令人驚駭,風清揚心中所驚倒非此人的指力,而是此人的身手,竟在自己身後颶尺之地在壁上刻字,而自己居然不覺,他苦練聽風辨器之術,耳力之強幾可代目,難怪丐幫兩名舵主一招之間斃命了。倘若此人意圖對自己不利,他不禁背後生冷汗,不敢想下去了。雖明知此人為自己除敵示警,似是不存敵意,但想到此人如鬼魅的行徑,依然心駭不已,此時方知自己的武功實是未臻上乘,心下不免有些沮喪。
慕容雪笑道:「咦,這人和咱們捉起迷藏來,咱們到石壁後看看,他或許又在那面寫字玩呢。」
風清揚苦笑道:「人早已去遠了,咱們下山找找看看著她天真爛漫,滿臉稚氣的樣子,忽然意識到想保護她,也絕非易事,心中憂慮更甚。
兩人一路下山,倒是風平草靜,慕容雪四下尋找那『捉迷藏」的人,然而空空寂寂,除了幾隻歸巢倦鳥,半個人影都不見。慕容雪悻悻然頗為不快,風清揚哄了半晌,才令她笑顏重開。
到得山底;已是日落黃昏之時,遠處炊煙四想:薄薄的霧霜含籠大地。鳥鳴鴉噪聲中,只覺天地間更為靜秘。
迎面幾個丐幫中人走來,風清揚眼尖,雖是暮色蒼茫中,仍在百米之外便即發現,一拉慕容雪,閃身隱入齊腰深的草叢中、
慕容雪不明就裡,問道:「你這是做甚」
風清揚噓道:「別作聲,有人來了,咱們與他們捉捉迷藏,別讓他們發現了。」
慕容雪一聽,心下喜甚,屏息斂身,睜圓了鳳眼向外瞅去,幾名花子步聲雜沓,須臾而至,一人道:「咦,我方才好像看見兩個人影,怎麼一眨眼不見了」
另一人笑道:」二禿子,你是他媽的讓人打暈了,這會兒還眼睛冒花兒呢。」二禿子怒道:「你奶奶的比老子強嗎?還不是一樣兒在地上挺屍。」
一個蒼老的聲音喝道:「都別吵了,什麼風光有臉面的事呢,傳揚出去沒的叫人笑掉了大牙。」過了片刻又道:「此事著實邪門,青天白日裡撞見鬼了,幾個大活人一下子都頭暈眼黑,迷乎過去,莊長老讓咱們接應陳舵主和程舵主,但願他們二位別出什麼事才好,咱們來遲了兩個多時辰,若是出了事,大家都別想好過。」
一名花子道:「李舵主,您老人家是多費心思了,哪能好好的都撞見鬼了。陳舵主的三十六式太極刀,程舵主那一手滿天花雨,還有不手到擒來之理。這兩位老人家什麼事失過手,對付這兩個雛兒,實在是大才小用了。」
那名李舵主哼道:「你曉得什麼,那女娃子固然算不了什麼,可那小賊著實了得,莊長老乃咱們丐幫第一硬把子,幾次下手都未奏功,連打狗陣法都困不住他。若不是他鬼迷了心竅,不過在哪拐來個女娃子,要向他下手還真不易。」
風清揚向慕容雪眨了眨眼睛,慕容雪見他神情古怪,伸手欲打,風清揚一把握住,另一手指放在嘴邊示意。慕容雪強壓住氣,小手也不抽回來,任他握著,心中卻在想著如何整治這些花子的妙招。
一人嘻嘻笑道:「那小賊招子倒是蠻亮的,」拐來的小妞美極了,老子一見渾身癢的不得了,比翠香樓那些小婊子可有味多了,我要是能與她睡上一覺,馬上下十八層地獄也心甘情願。」
另一人笑道:「你這是獺蛤螟想吃天鵝肉,想誰不想,可那小姐早在程舵主的毒針下化成血水了。」
慕容雪一怒欲出,風清揚急忙攬住,伸手摀住她嘴,防她罵出聲來,在她左手心寫道:
「待會兒我給你出氣。」慕容雪被他抱得甚緊,雖然明白了他的用意,手心卻被他搔的癢癢的,想笑又笑不出,說不出的難受,另一支手在他身上狠擰了一把,風清揚吃痛不過,險險叫出聲來,捂著她的手鬆開了。慕容雪一得自由,張口便罵,風清揚情急之下,俯身吻住了她薄嫩的雙唇,一句「臭小賊」便從口中流到風情揚嘴裡了。
兩人募然之伺渾身一震,這平生第一次熱吻何啻夭崩地拆,風情揚也被自己嚇呆了,他心中第一個念頭便是:慕容雪定會左右開弓,打自己十幾個耳刮子,可一看慕容雪秀眸緊閉,臉色青白,手上托的嬌軀微微發顫,而自己的胸膛清晰可覺她胸部的劇烈起伏。
須臾,慕容雪微微睜開圓圓的鳳眼,風清揚看到那眼神中又喜、又怕、又愛、又恨。慕容雪忽然緊摟住他,在他嘴唇上狠咬了一口,右手在他背上寫道:「臭小賊,臭小賊」一遍又一遍地寫著,卻比口上輕得多了。霎時間兩人緊摟在一起,渾忘了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對於身外的一切都不聞不覺了。
不知過了多少時光,兩人直如做了場大夢般悠悠醒轉,慕容雪輕輕推開風清揚,風清揚忽然想起外面還有幾個丐幫人物,心下凜然,側身一聽,聞無聲息,探出頭去,空蕩蕩的不見人影,而四周景物卻朦朦朧朧看不甚清,抬頭一看,孤月高懸,疏星朗朗,已是入夜時分了。
慕容雪在他身旁探出頭來,恨恨地道:「臭小賊,都是你鬧的,讓那幾個爛舌頭的花子跑掉了。」
風清揚側頭一看,見她澄澈如水的眸子中似笑非笑,嫵媚之極,心中一蕩,忙回過頭去,只感面頰如火燙,緩緩道:「雪姐放心,那幾個花子便是逃到天邊去,我也要捉住他們,把舌頭割下來給你出氣。」心中卻尋思道:「乖乖不得了,我得懸崖勒馬,不能再陷溺下去,否則江湖中人非都罵我誘騙良家婦女不可,於她聲名大是不佳。」潛思脫身之策。
慕容雪一征,須臾附到他耳邊說:「怎麼,生氣了?我是和你鬧著玩的。」風清揚只感她吹氣如蘭,氣息吹得脖頸癢癢的,嬌柔的語聲更是蕩人心魄,強自震懾,不敢答話。
慕容雪幽幽道:「你是不是怨我咬了你?其實我那是喜歡你,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喜歡你了,你剛才親我,我不怪你,其實我也好想,只是沒敢,你還疼嗎?你要是氣不過,我讓你咬我一下。」
風清揚聽得血脈憤張,恨不能拔腿便逃,可那一身獨步武林的輕功霎時間無影無蹤,被點了穴般,手指頭都動不了,感到那只柔滑的小手撫上面頰,俏麗如雪的臉龐湊到面前,他心中徹底繳械了,向那美艷的櫻唇上吻去,心卻似沉向了深淵,耳聽得慕容雪輕聲道:「九弟,別咬得太重了」
風清揚吻住芳唇,卻是欲咬無力,慕容雪柔嫩的香舌透過來,敵著他咬破的嘴唇,風清揚柔情大作,便吮咂起她的香舌來。兩人舌戲片刻,身子貼得更緊,擰成一團,風清揚只感丹田火熱,正要「吾欲云云」,忽聽得左側一聲低微的歎息聲。他摹然警覺,腰身一挺,左手拔劍,疾向聲音發處刺去。
慕容雪嬌靨醞紅,兩眼惺忪,神馳魂搖之際,被他唬了一跳,慎道:「九弟,這當兒你練的哪門子劍」
風情揚一劍走空,順勢一抹,青草籟籟斬落,卻什麼都沒有,他側耳凝聽週遭,也絕無人跡。但適才那聲歎息絕不會聽錯,總感到有個人在自己身側,偏生又看不到,摸不著,真如鬼臉一般,言念及此,軟玉溫香之心頓滅。
慕空雪羞紅著臉,撲到他懷中道:「小氣鬼,你還生氣不成?」
風清揚看見月光下清麗出塵的面容,低下頭去連連吻了幾下,笑道:「我哪裡會生氣,我是怕突然鑽出個野貓,野兔來嚇你一跳。」耳朵卻在查察四周,準備再有異動,便一劍把那「鬼」刺透,至於「鬼」怕不怕倚天寶劍,他就不去細想了。
慕容雪嬌笑道:「總算你還有點良心,不在姐姐疼你一場。」
兩人調笑親熱之際,山上忽然傳來雜沓慌亂的腳步聲,兩人一驚,忙收拾心神,伏在草間,向外望去。
腳步聲甚是急促,片刻間已來至山底。風清揚一看,恰恰是先前在這裡喧嚷的丐幫中人,心中大喜,暗道:「這才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自來。倒省了我一番手腳了。」
那幾人跌跌撞撞,倒似後面有人追趕似的,風清揚大是詫異,這幾人後面分明什麼都沒有,不知他們又鬧什麼玄虛。
幾人甫至山底,均呼呼喘氣,有兩人虛脫似的倒在地上。慕容雪悄聲道:「九弟,他們搗什麼鬼」
風清揚搖搖頭,他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這幾人武功雖不是一流,卻也都不弱,尤其那名李舵主,中氣充沛,顯見內力了得,瞧他們身上,並無與人打鬥的跡象,怎會如此狼狽周章。腦中靈光一閃,笑道:「他們是遇見鬼了。」
慕容雪立時想起這幾人先前所說的白日裡撞見鬼的事,槳然一笑,旋即自己也有些毛骨驚然,顫聲道:「九弟,真的有鬼嗎?」
風清揚看她雪白的貝齒微微打戰,笑道:「哪有什麼鬼,不知是哪位高人和他們開玩笑。」
慕容雪將信將疑,牙齒雖穩住了,心裡卻還有些發涼,覺得這清曠的原野中,淒清的月光下,實是充滿了陰森可怖的「鬼」氛。
一人大喘著氣道,「李舵主,不是小的多嘴,莊長老此次忒也多事了些,連幫主他老人家都說這小賊惹不得,莊長老偏要虎口拔牙,這回可好,咱們下午撞上了鬼,不明不白地在草地上躺了半天,總算幸運,撿條小命回來,陳舵主和程舵主可慘了,活生生讓雷神爺給劈死了。」
另一人叱道:「二禿子,別滿口胡叱,舵主他老人家不是說了嗎,陳、程兩位舵主是遭武林高手而殉幫的。」
二禿子不服道:「武林高手?武功若修到那份上,早成神仙了。雷神爺若是降世,自然是武林第一高手了,李舵主,您老人家說說,那能是人的武功嗎?」
李舵主手撫胸口,調息運氣,顯是對山上的慘景猶餘悸未消,半晌方道:「照說人的武功斷不會修到那般不可思議的境界,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高人異士,在在皆是,這也難說得很。陳程兩位舵主設若真的遇上了雷神,並不可怕,那必是他二位做下了暗室虧心之事,方遭此報應。我丐幫行俠仗義,數百年來聲譽不墜,雷神爺也不會專找咱們下手。」
那幾人聽了這番話,稍覺心安。
李舵主續道:「我心中始終怕著一事,便是那小賊的師父復出……」說至此處,向四處巡視半天,月光下,一張滿是皺紋的臉更顯蒼白,一副恐怖之極的神色,認定四周無人,才又說道:「若是他……他重出江湖,我們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風清揚心中陡然一驚,暗道:「莫非是恩師在暗中護著我?可石壁上留字絕非恩師筆跡」轉又想:「或許一別十多年,恩師又改習別家法書,字跡大變也未可知,若非師父,旁人怎會有那等神乎其神的武功?」
想至此處,心中大喜,忽然又想到,哎喲,不好,若是師父到來,適才我和雪姐親熱時,那聲歎息必是恩師所發。我魯莽發劍,可不是件逆犯上?背上不由得冷汗直流,轉念又想,師父他老人家隱身不現,是逗我玩呢,說不定是要在暗中考較我的武功,不會見怪。不過我和雪姐那時情景全落入他老人家眼中,可有些不妙。可是師父當年倜儻風流,好上了一個師娘又一個師娘,我這做弟子的這輩子拍馬也趕不上。說不定師父暗中高興,大誇我這弟子大肖師風呢。想著想著,臉上露出笑容。
慕容雪哪知他肚中這番胡思亂想,見他臉一陣白一陣紅,身子忽爾熱忽爾冷,大感匪夷所思。一雙妙目緊盯在他臉上,對外面丐幫中人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了。
風清揚想通一切,心中篤定,神情振奮,只覺莫說小小丐幫,便是整個武林中人與自己為敵,也毫不足懼,正可大顯神威,讓師父瞧著高興,當下便欲躍出,拿這幾個丐幫人物祭劍。
忽聽那李舵主道:「你們可聽好了,莊長老已頒下必殺令,絕不容這小賊活著過了蘭州,必須在西北道上了結他,跟這小賊不必講什麼武林規矩,下毒、暗器、偷襲、圍攻,什麼法子都使得,只是手法要乾淨利落,切不可讓外人得知,否則後患無窮。與這小賊動手那是:世上最凶險不過之事,不能有絲毫怠忽,一定要在他沒有防備前突下殺手,一擊不中,便有性命之虞,在外人面前切切不可提起那小賊的名字,以免走洩風聲。」
那幾人齊聲應諾,個個臉上肅穆之極。
風清揚怒氣填膺,萬料不到丐幫當真如此卑鄙、決絕,莊夢蝶臨去時的言語倒並非恫嚇威脅了。他在草叢中也悶得夠了,長身而起,一步躍出。
丐幫李舵主驚道:「什麼人?」
風清揚「嗆螂,』一聲拔出劍來,冷冷道:「殺豬屠狗的」手腕一抖,劍尖倏然刺進一名驚張著大口的漢子嘴中,劍尖一旋,一塊肉乎乎的東西飛了出來。他聽聲辨人,知道此人正是對慕容雪言語不遜的那人,那人呼呼慘叫,卻發不出聲音,手腳痙攣,扭曲一陣便暈死過去。
李舵主一見他現身,喝道:「併肩子上。」一掌向他肩上劈去。風清揚長劍圈轉,肩頭一沉,劍光一閃中已將他右手連腕斬斷。劍勢不停,又輕輕送入另一人心房,這人一柄雁翎刀甫拔出一半,便魂赴幽冥了。餘下一人見此慘變,竟爾嚇傻了,戰既不能,逃也不能,不等他醒過神來,慕容雪從後一劍刺入,這人傻呆呆地倒下,至死也沒明白過來。
慕容雪嫣然一笑道,「九弟,我來幫你。」神色大是得意。
斷了二手的李舵主凶悍異常,料知今日絕難逃出生天,兩足迅捷飛起,鴛鴦連環腿向風清揚頸上踢去。
李舵主在江湖上有鐵腳羅漢之譽,腿上功夫端的不俗,雙腿起處,有如兩條怪蛇向風清揚頸上纏去。
慕容雪失聲道:「九弟,小心。」
風清揚倚天劍方刺入一人心中,耳聞烈烈腿風,大是歎服,不想這老兒斷了一手仍如是勇猛,當下身子前衝,避開兩腿,劍甫拔出,腦後風聲又起,風清揚橫身募移三尺,這是九陰真經中的精妙身法,李舵主料之不及,一雙腿直踢出去。
這五十四路「鴛鴛連擊腿法」乃李舵主生平絕技,此刻性命攸關之際,更是磐竭所能,遙運全身內力在雙腿之上,兩式走空,收勢不住,雙腿在空中連擊,攪起漫天腿影,聲勢駭人。右臂擺動之時,血如湧泉,激射而出,長髮彌空,如鬼似魅,淒情的月光下,顯得分外異恐怖。
風清揚和慕容雪看著這幕場景,心中均慄慄發毛。只聽得喀喇一聲,李舵主雙腿踢至丈許外的一棵樹上,啊的一聲慘叫,墜落下來。碗口粗的大樹應聲而斷,直飛出去。
風清揚近前一看,這位鐵腳羅漢已死於自己腿功反撞中。他臨死前拚命一擊,惟恐不猛,卻被樹幹反彈回的力道擊得筋骨齊斷,五臟錯位。
慕容雪乍舌道:「此人武功端的了得,幸好你閃得快,若是被踢在身上,豈不成了肉醬。」言下噴噴,後怕不已。
風清揚唱然長歎一聲,此人腿功雖厲,若想踢到他身上,恐怕來生轉世再精修三十年才有可能,只是他與丐幫雖無交情,卻也素無嫌隙,與這幾人更是從未謀面,而今為了不明不白的一本薄冊,居然鬧到不可收拾的田地,卻非他始料之所及了。
他高托長劍過頂,跪在地上,朗聲道:「恩師在上,不肖弟於為護本派之寶及保持師門令譽,不得不開殺戒。尚祈恩師法鑒。」
慕容雪咯咯笑道:「呆子,起來吧,這裡鬼影子都不見,你說給誰聽啊?」
風清揚本非拘泥禮法之人,若非認定師父隱身在自己左右,不會鬧此虛文,況且段子羽授劍之時,嚴令不得輕開殺戒,只因此劍太過鋒銳,世無其匹,輕易出劍,不是取人性命,便是為斷人肢體。風清揚宅心仁厚,段子羽所固知,倒非怕他亂殺無辜,荼毒武林,而是怕他年少喜事,多所招搖,而為邪道人物之矢的,所謂「匹夫無罪,懷壁其罪」。反招殺身之禍。這也是為他在藝成之前護身著想,以獨孤九劍之精妙絕倫,原不必仗利刃顯威。
風清揚謹守師訓,非遇強敵,倚天劍向不出鞘。江湖各派人物聞段子羽之名便心寒膽落,更不敢動他寶貝弟子的腦筋。是以風清揚行走江湖四五年,從未遇過凶險,倚天劍自然也寂寞得很了。
不意那日巧遇飛爪神魔,又神差鬼使地奪來《葵花寶典兒晦氣竟也隨之附身,丐幫為奪此寶典,居然置江湖道義於不顧,必欲殺人奪寶而甘心。如此一來,風清揚縱然不想生事,亦勢所不能了。
至於丐幫人多勢眾,高手濟濟,縱然少林、武當亦不敢輕易招惹,風清揚以一人之力獨抗此強敵,委實凶險之至,較之履薄冰、臨深淵猶有過之,丐幫要狙殺他在蘭州以西,絕非虛言大話。
風清揚對這些凶危險惡渾不在意,先前不過怕因自己一人而引起華山、丐幫交惡,甚或來場大火並乃至挑起武林混戰而成浩劫,是以出手皆留餘地,不敢痛下殺手。而今一則丐幫逼迫太甚,縱然使出渾身解數也未必能活著回歸本派,二則認準師父便在左右,登時顧慮全消,膽雄氣壯,即或將天捅出個洞來,師父也有能力將之補上。私心裡反倒希望亂子大一些,鬧到不可收拾的田地,師父自會現身收拾殘局,師徒二人便可相見了。
他暗中思忖半晌,慕容雪的話根本沒聽進去。慕容雪見他怔怔地跪著不動,又氣又笑,輕輕踢他一腳道:「喂,起來吧,莫讓外人看見,還以為我罰你跪呢。」風清揚這才醒過神來,還劍入鞘,曬然一笑道:「牡丹花下死,作鬼亦風流,跪上一跪何妨」坦然而起。
慕容雪雙頰飛紅,咬牙道:「下流胚子,剛正經了一會兒子,轉眼間又現出真相來」
風清揚見她嬌柔怯怯,輕瞑薄怒的樣兒,不覺動情,笑道:「好,你敢罵我,我便下流給你看。」一伸手便去抱她。
慕容雪閃身飄出,叱道:「作死啊你,方纔已給你佔了便宜,再想別的可不成。」
她的輕功較諸風情揚可天差地遠了,沒閃上幾閃,便被風清揚鷹捉小雞般雙手抱住,慕容雪感到他雙臂鐵鑄一般,靠在他寬厚的胸膛上,心頭突突亂跳,軟語央告道:「好九弟,姐姐罵錯了,你饒了我吧。」
風情揚雖然柔情似火,也不敢過於輕薄,低下頭在她吹彈得破的面頰上輕吻一下,便即放開。
兩人定了一會神,臉上方由灼熱至清涼,攜手沿著大道筆直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