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對著冷家堡,連續打了七天七夜,冷家堡終於癱了。
原先從冷家堡射出的炮火猛烈,如今炮口寂寂,火光星點俱無,冷家堡沉寂下來,似已人去樓空。
的確人去樓空,武宣總兵炮口下諦聽,不聞動靜。
冷家堡銅城鐵壁般厚牆,也被打得千瘡百孔,兩邊牆垣,被轟出兩個大洞,一左一右,活像人臉兩個大眼睛,窟窿之大,足以讓人鑽地鑽出。
武克文在旁,人人不敢懈怠,武宣總兵一馬當先,鑽進洞裡,武宣縣信梅一明爭先恐後,也領著捕頭等人奔進去。
除老弱婦孺,冷家堡精壯的男丁們,早已不知去向。
冷家堡的冷嘯雲、冷傲雪、冷傲梅,更無人知道他們奔向何方了。
梅一明在縣衙廳設宴,款待不空、武克文師徒。
四大冷盤,四大熱炒,一壺香氣四溢,泛著氤氳的溫酒,這一頓午餐看來棒極了,不過客人似乎不怎麼起勁,有一搭、沒一搭、溫吞吞吃著,梅一明親自把盞,陪上笑臉道:「冷家堡之事已了,值得慶賀,世子、大師父請開懷暢飲。」
不空一睨他,不以為然道:「什麼冷家堡之事已了,狡兔有三窟,冷嘯雲這老狐狸,只怕已在第二窟逍遙吶。」
梅一明一聽來了氣,眼睛先瞧瞧武克文,又梭梭不空,皮笑肉不笑,說:「冷嘯雲那傢伙狡猾,咱們抓他不容易,大師父本領高強,咱們指望大師父賞個臉,多吃點肉,多喝點酒,好長點力氣,抓那老狐狸歸案。」
梅一明語氣飽含譏諷,武克文眼目一瞪,不空卻不慍不火道:「不錯,梅知縣也多吃點肉,多喝點酒,免得冷嘯雲率眾攻來,打不過人家。」
梅-明臉色頓時發青,強笑道:「冷嘯雲給打得抱頭鼠竄,還有膽來?」
「有沒有膽打來,梅知縣以後便知。」
武克文一沉吟,道:「大師父的話不會隨便說,梅知縣應有警覺才是。」
梅一明只好回應:「世子說的是。」
「武宣縣可有存糧?」
梅一明滿臉得色:「此地富庶,存糧有餘,吃個三、五年不成問題。」
武克文迅速與不空交換眼色,不空笑嘻嘻道:「好極了,吃個三、五年不成問題,存糧取之於民,應用之於民,梅知縣何不將一半糧放給百姓?」
梅一明大愕:「此地並無災情,放什麼糧?」
「戰火連天,不是更大災情?先行放糧,必要時百姓逃難,可揣糧而走,一來免於飢餓,二來也替你梅知縣解決一樁大事。」
梅一明頓時氣白臉:「豈有此理,何謂戰火連天,難不成宣縣會有刀兵之災?」
「不錯,是有刀兵之災?」
「你……」梅一明氣怒交進:「你胡說八道,刀兵之災,本縣如何擔待得起?」
「擔待不起也得擔待。」不空笑嘻嘻道:「刀兵之災,沒什麼稀奇,小老兒看來,不就像小孩子打架?怕只怕梅知縣招架不住,腦袋給割下來。」
梅一明臉轉青,青又轉白,氣急敗壞嘟嚷:「什麼話,莫非故意觸本縣霉頭,本縣……」
武克文望他一眼,道:「大師父如此說必有道理,梅知縣請勿掉以輕心。大師父何不說個道理與梅知縣聽聽。」
不空談談道:「梅知縣是一縣之主,小老兒觀梅知縣氣色,武宣縣難免與人爭戰。」
梅一明略一錯愕,隨即哈哈大笑:「大師父如此厲害,觀看本縣氣色,即知武宣縣難免與人爭戰,究竟勝負如何?」
不空似笑不笑:「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好,既與人有爭戰,究竟勝負如何?」
不空看也不看梅一明一眼,說:「剛才要梅知縣放糧,梅知縣難道不覺奇怪嗎?」
「不錯,要本縣放糧,本縣的確大為奇怪。」
「梅知縣近日若與人爭戰,大大不利。」
梅一明愕然盯不空,大惑不解:「為何大大不利?」
「小老兒要梅知縣先行放糧,原因就在此,梅知縣公開好修行,將來事情有轉機,也說不定。」
梅-明臉孔突脹得通紅,氣悶道:「本縣原本敬重大師父,大師父如此胡言亂語,本縣……」
不空眼睛迅速在他臉上掃視,說:「梅知縣臉上有股黑氣,從印堂直上天庭,這是大禍臨頭之兆,梅知縣不聽勸,小老兒也沒辦法。」站起身,拱手道:「話不投機,這頓飯不吃也罷,小老兒這可就走了。」
「等等。」武克文急忙道:「大師父請留步。」
不空朝他望一眼,說:「小老兒說真話,人家不愛聽,小老兒留此無益。」
「大師父不歡,不過就輩份而言,徒兒還得稱他一聲舅舅。」
「唷!」不空驚奇:「梅知縣還與你沾親帶故?」
梅一明冷冷瞧不空,說:「本縣的妹子,在安南王府,人稱梅夫人,王爺對她敬愛有加。」
「唷,這麼說來,安南王還是你妹夫喔!」
梅一明滿臉傲色:「正是!」
不空不解:「梅知縣既與安南王沾親帶故,理應更加效忠才是,為何任冷家堡從大?」
梅一明不樂道:「冷家堡之事已了,大師父為何還提冷家堡?」
「冷家堡之事未了,剛才小老兒說梅知縣大禍臨頭,與冷家堡大有關係。」
梅-明悻悻瞪住不空,說:「大師父一再說本縣大禍臨頭,不知大師父居心何在?」
「小老兒實話實說,還有什麼居心?」
武克文連忙說:「大師父說話不中聽,梅知縣當然不痛快,梅知縣為何不請教大師父,有何避禍之法?」
梅一明這才強捺火氣,氣悶悶問:「不錯,就算本縣大禍臨頭,大師父可有什麼了不得的避禍之法?」
「哈,梅知縣問對了,這避禍之法簡單,梅知縣可辭官而去,歸隱故里。」
「豈有此理,要本縣辭官而去,歸隱故里?」
「不錯,不但要辭官而去,歸隱故里,還要閤家披麻戴孝,星夜遠離武宣縣。」
梅一明氣得渾身顫抖,疊聲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不空滿臉笑容:「辭官而去,歸隱故里,無非要梅知縣遠離是非,至於閤家披麻戴孝,無非瞞天過海之計,讓老天爺與那冷嘯雲誤以為梅知縣突然暴弊,梅知縣便可逃過一劫。」
梅一明眼睛暴凸,寒光四射盯住不空,氣得說不出話來。
武克文偏還要氣他,故意問:「依大師父意思,梅知縣若辭官,此非常時期,誰來接掌武宣縣?」
「簡單,世子身旁的幾個侍衛,馬龍可以,何槍可以,胡天、郝九都可以……」他突然笑呵呵道:「還有一個劍兒姑娘,她也念了不少書,文武雙全,做個女知縣,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梅一明一聽,咬牙切齒,冷笑道:「大師父說話有如遊戲,大師父把本縣看成什麼?本縣偏不辭官,看大師父能把本縣怎麼樣?」
「小老兒該說的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小老兒又能把梅知縣怎麼樣?既然梅知縣不愛聽真話,咱們這可就走了。」
梅一明笑:「大師父請便,本縣恕不相送。」
梅一明氣壞了。
他怒火沖天回東廂房,氣憤憤落了座,丫環送來茶水,梅一明一見大怒,沉喝:「誰讓你進來。」搶過茶壺,啪的往地面砸,斥道:「沒規矩的丫頭,可惡。」
丫環驚慌收拾碎片,倉皇而退,師爺仇大彪急忙趕近身,雙手一揖道:「大人莫非為瘋癲老頭生氣?」
「那死老頭,要本縣放,還說本縣大禍臨頭,這胡說八道的老頭,真真可恨。」
仇大彪想了一下,凝重道:「眼前並無災情,那老頭竟要大人放糧,的確令人厭惡,只是大人,這老頭是世子師父,別說世子對他敬重有加,那幾個侍衛也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想來這老頭必有服本事……」
梅一明冷冷哼了一聲。
「大人。」仇大彪忽然壓低聲:「莫看那老頭瘋癲,學生亦覺事有蹊蹺。」
「什麼蹊蹺?」
「那老頭莫非會卜算,否則為何提放糧一事」
梅一明滿困惑:「怎麼回事?」
「老頭兒莫非怕存糧給人弄走,才故意說什麼放糧?」
「咱們武宣縣存糧,就算給人掏空,也與他無關。」
「話是不錯,只是這老頭,似乎知道有人要咱們糧食。」
梅一明驚奇問:「誰要咱們糧食?」
「大人,是那主兒。」
「那主兒?」
「那主兒要大人備妥三千石糧食。」
梅一明稍一沉吟,嘿嘿冷笑兩聲:「那冷嘯雲父子,如今連老竄都被打爛,本縣還要理睬他麼?」
「話是不錯,只是冷嘯雲父子為人,大人又不是不知道,大人不理睬他,他二人豈肯善罷干休,不如大人暫時辭官,等過了這陣子再說。」
梅一明怔忡半響,這才說:「一個小小知縣,還不在我梅某眼裡,只是此刻辭官,仕途無望本縣還有些不捨,師爺可有兩全之策?」
不空盤腿坐於野地,他面前有一堆燃燒的柴火,柴火上有一隻燒烤的野雞。不空抓起身旁酒缸,連喝幾口酒,這才興高采烈,叉起野雞,拿到眼前嗅了兩下,喃喃道:「熟了,太香了!」
迫不及待,對著野雞手撕嘴咬,不到半刻功夫,已吃個淨盡。一邊抹嘴,一邊舒服拍珀肚子,決猶未盡道:「這啊,這才叫好吃,可惜野雞太小了,飽不了肚子。」
後面一串嬌聲:「大師父嫌吃不飽,給大師父送吃的來了,喏,香噴噴,人口即化的蹄膀……」
不空一看,這嬌俏的女娃,不是劍兒是誰?劍兒把荷葉包邊過來,不空打開一瞧,忍不住咽嚥口水,誇讚道:「好劍兒,老天爺保佑你嫁個好丈夫。」
劍兒嫣然一笑,說:「嫁丈夫做什麼,早早晚晚替人張羅吃食,還不如跟在大師父身旁有趣。」
「唷,」不空迫不及待撕了一塊蹄膀塞進嘴裡,說:「跟小老兒這糟老頭什麼有趣,路上若沒有大世子,什麼樂趣也沒有了。」
劍兒雙頰嫣紅,嬌嗔道:「大師父胡言亂語,世子他是主人,咱們跟在他身邊,戰戰兢兢,惟恐服侍不周,哪敢奢求什麼樂趣?」
「唷,這麼說來,跟著武克文日子不好過羅?武克文是深山老怪,讓人不痛快?」
劍兒大吃一驚,抬頭一看,前方站著玉樹臨風的武克文。
武克文似笑非笑說:「不錯,跟著武克文,可真不好過,派個差事給做做。」
劍兒驚喜道:「有差事給我做?」
忽聽年有人叫:「什麼好差事,給小的做。」
原來是李得旺。
李得旺朝不空一跪,說:「給大師父請安。」又雙膝朝武克文一落,說:「給世子磕頭。」
不空笑呵呵道:「禮多必有詐,李得旺,你為何多禮?」
李得旺令牙俐齒回話:「給大師父請安,這是徒弟之禮,給世子請安,這是下屬之禮。」
「世子可比我這糟老頭大,你應先給世子請安才是,為何先向小老兒磕頭?」
「世子身份尊貴,小的本應先給世子請安,不過大師父是世子的大師父,既師又父,在情在理,自然先給大師父磕頭請安。」李得旺靦腆朝武克文深深一揖:「小的言語若有不敬,還請世子大人不計小人過。」
武克文笑道:「好傢伙,有你的,說得好。」
李得旺樂得滿面通紅,不空忙道:「這小子禮數周到,有什麼好差事,給他一份。」
武克文朝他看一眼,說:「不錯,李得旺,有用得著你的地方。」
李得旺應聲「是」,笑逐顏開立一旁。
武克文說:「有件事特來稟告大師父,武宣縣貼出告示,放糧給百姓,每戶五斗米,百姓歡聲載運。」
不空驚奇:「真的?」
「梅知縣表面對大師父怠慢,心底還是尊重大師父的。」
「但不知梅知縣以什麼理由放糧給百姓?」
「告示上說,冷家堡之事已了,人心依舊惶惶,放糧百姓,一來慰問之意,二來期勉百姓安居樂業。」
「唷,理由倒還說得通。」不空忽然歎口氣,說:「梅一明啊,梅一明,你心痛,肉痛,千捨萬捨,捨不得啊。」
李得旺偏著頭,欲言又止,武克文忙問:「你可見過放糧告示?」
「小的見過,只是小的不解,那梅知縣會得放糧給老百姓麼?」
「為何捨不得?」
「梅知縣那人好貪,糧食在倉庫,偷偷運往別處,可賺很多錢。」
武克文好奇追問:「莫非他貪了很多錢?」
「這個梅縣令,娶了三個小妾,原本是窮苦人家的女兒,嫁給梅知縣後,她們的娘家日子好過多了,新屋子蓋了,家人也擺闊做了老太爺、老太太,梅知縣若不貪錢,為何連小妾家都風光?」
武克文深深看他一眼,說:「你消息倒是靈通。」
李得旺高興道:「小的特意打聽清楚,好稟明世子。」
「好,你如此用心,少不得要賞你,你可知道,那梅知縣與冷嘯雲有沒有來往?」
李得旺眼中光采四射,亢奮道:「這個小的也打聽到了,梅知縣曾與冷傲雪到永春樓喝酒,世子若不信,我找個人證來。」啪啪啪擊掌三下,說:「春兒,快出來。」
一個十六、七歲的姑良樹後閃出,含笑帶怯看看眾人,李得旺忙道:「快給世子請安。」
春兒朝武克文一福,嬌羞說:「奴婢給世子請安,世子萬福。」
武克文瞧她一眼,問:「你是永春樓的姑娘?」
「不是,奴婢是永春樓的小婢女。」
「那梅知縣到過永春樓?」
「是,梅知縣曾多次到永春樓喝酒。」
「一個人?」
「不是,跟從前冷家堡堡主冷傲雪。」
「冷家堡毀掉之後,冷傲雪有沒有到永春樓?」
「沒有。」
「梅知縣呢?」
「也沒有。」
「永春樓最近有什麼不尋常的事?」
「不尋常?」春兒偏頭想了想,稍一遲疑,小心翼翼說:「有件事不知算不算不尋常?」
「說說看。」
「冷家堡的柳管家,前天中午,悄悄到了永春樓。」
眾人皆驚,武克文問:「做什麼?」
「奴婢不知他做什麼,不過,他從後門溜進來,媽媽叫人帶進密室,沒多久,有位仇爺來了。」
「什麼仇爺?」
李得旺搶著說:「那仇爺,是梅知縣的師爺,叫仇大彪。」
「唷!」不空插嘴:「這二人湊一起,可不又搭上線了?」
武克文看看不空,沉吟著,說:「大師父可有什麼想法?」
不空抬手說:「等等!」立即掉頭看春兒,問:「那永春樓可有好酒?」
「回大師父話,永春樓有種陳年李酒,又醇又香,酒缸一開,芳香四溢,連不想喝酒的,也想喝。」
「不想喝酒的也想喝?這麼說小老兒嗜酒如命,更該喝了。」他瞧定武克文,正經道:「來,小老兒討份差事做,李得旺也算一份。」
李得旺看不到不空,差點笑壞。
可不是,大師父可真體面哪!他穿了一件藍袍子,外面罩了黑褂子,底下一件同色大褲,頭頂還戴著頂帽子……。
平日隨便慣了,突然講究起來,挺教人受不了。
李得旺忍俊不住,笑了起來。
這一波還沒笑完,他又發現體面的不空,不太對勁,好好的袍褂穿他身上,看著竟然彆扭,啊,他的帽子戴反了,褂子上鈕扣錯下眼,不空還自以為多麼蕭灑地搖起扇子來……滑稽如不空,竟然也想學人斯文,他以為自己是誰啊?
李得旺一直笑、一直笑,笑得忘了自己姓什麼。,
不空見李得旺笑相怪異,遂把眼一瞪,不樂道:「你笑什麼,事情沒辦好,到時候想哭都哭不出來。」
不到半個時辰,這一老一少兩個,大搖大擺出現永春樓。
嬤嬤笑容滿面把兩人引廂房,不空粗聲大氣道:「把最好的酒拿來,最漂亮的姑娘叫來。」
不旋踵,滿室酒香,兩個嬌嬌滴滴的姑娘,親自斟了酒,送二人唇畔。
外面車聲轆轆,不空傾聽一下,問:「這是什麼聲音?不只一輛車,好像一大車隊,莫非有人載了好東西來?」
那姑娘粉臉一變,強笑道:「再好的東西,沒有咱們永春樓的陳年李酒好,爺兒,喝呀!」
不空一仰頭,喝個涓滴不剩。
李得旺鼻子嗅一嗅,迭聲道:「香,好香,好香啊!」立時從姑娘手中抓過酒杯,往自己嘴裡倒。
不空猛的伸出大手,說:「年輕人血氣方剛,喝什麼酒?」
一把搶了酒杯,一飲而盡。
姑娘又把酒斟上,李得旺欲飲,不空突正色道:「李得旺,你且聽聽,外面究竟什麼聲音,做什麼的?」
李得旺聽了一下,說:「是一輛接一輛牛車,約莫是運糧的,啊,我知道,梅知縣放糧來了。」
「胡說,這會兒都子夜了,黑夜裡放什麼糧,莫不是什麼人私運糧食來了?」
兩個姑娘相對一望,笑嘻嘻道:「管他什麼娘不娘,娘這會兒可以被窩裡睡著啦!喝酒,喝。」
李得旺舉酒欲飲,不空又來搶,李得旺急道:「拜託,讓我喝口酒。」
「你老大爺就喜歡搶人酒喝。」不空咕嚕咕嚕灌下,呵呵呵笑了起來。
忽聽後方有人說話:「大師父搶酒喝,這要是毒酒,你就死定了。」
不空微一愕,笑道:「搶人酒哪兒,好味道,死不死定,可不一定,姑娘,要不要也喝一杯啊?」
他話剛說完,背後風生,旋即一把劍橫他眼前,後方嬌斥:「死老頭,挺有趣吧?」
不空鎮定問:「姑娘是誰?」
「冷傲梅,冰冷的冷,傲笑江湖的傲,梅花的花。」
「唷,原來是嬌美如花的冷傲梅姑娘,小老兒這身打扮,算得上風采翩翩吧,來,把劍放下,陪小老兒喝兩杯。」
「呸!你這死老頭,穿得這一身稀奇古怪,嘴上還敢輕薄本姑娘,你去死。」
「唷,姑娘家動不動說什麼死啊死的,多粗俗啊!」
「死老頭,少囉嗦!本姑娘問你,你們的人,為何埋伏在永春樓外面?」
不空驚奇道:「小老兒就這兩個人,哪裡還有什麼其他的人?」
「還要裝迷精,你姑奶奶一劍將你腦袋割下來。」
劍就抵住不空脖子。不空忽然舉起左食指頂住劍峰,只看他慢悠悠,若無其事,將劍一寸寸往外送。
冷傲梅似乎沒料到不空來這一招,於是暗中使力,想遏止外移的劍鋒,不空卻輕輕巧巧,面不改色,將脖子前的整支劍頂出去……
劍方離身,不空突然一個迥旋,整個人由被挾制的劣勢,反敗為勝,如風如迅雷繞向冷傲梅後面,他的動作太快了,冷傲梅警覺不對,右肩已被不空攫住。
剛才冷傲梅一番僵持,已掙出一身冷汗,這下被不空抓肩膀,持劍的力勁已失,噹的一聲,三尺長的劍墜於地面。
不空左手勒她脖子,右手攬她的肩膀,笑嘻嘻道:「冷姑娘,小老兒與你如此親近,算不算溫香軟玉抱滿懷?」
冷傲梅氣怒交進,說:「死老頭別得意,剛才你自己的毒酒喝了不算,還搶人毒酒喝,不須片刻,你就會毒發身亡。」
不空雙目瞪大:「唷!這可不得了,小老兒中毒啦?」
「不錯,」後面冷冷聲音:「臭老頭,你是中毒了?」
不空滿面驚訝,一個尖尖東西已頂他後心。
「唷,這會兒可熱鬧,又多了個人啦?」不空怪腔怪調道:「閣下何人?」
「冷傲雪。」
「唷!是冷堡主,冷少爺啊!」不空說「你大妹子說小老兒中毒可是真的?」
「臭老頭,不要吊兒郎當,你剛才喝下毒酒,這是真的,這會兒本公子劍鋒頂你後心,也是真的。」
兩個陪侍姑娘,早就哧跑了,李得旺見勢不對,悄悄欲溜,忽聽一串哈哈大笑,前方閃出一個人影,李得旺哧得連連後退,那人步步進逼,嘴裡連聲怪笑,不空一看,這人形貌醜陋,臉有刀疤,且缺了一隻手臂,不是鐵手神刀冷嘯雲麼?
「老不死,你也有今天。」
「唷!這可不是鐵手神刀冷嘯雲麼?」
「小囉嗦,放開我閨女。」
「好,放開冷姑娘簡單,你不小老兒乘隙脫逃?」
冷嘯雲一個竄步,已制住李得旺。
「這是你的人,你搞的鬼,你冷老爺就先捏死這廝。」
「冷老爺請動手,這種酒肉朋友,小老兒管他死活。」
冷嘯雲驀然再爆出一串哈哈大笑,不空驚愕視他,冷嘯雲幸災樂禍道:「自己的死活都管不了了,當然管不了別人死活,老不死,你等著毒發身亡吧。」
「原來你們勾結永春樓的人,在酒裡下毒。」
冷嘯雲哈哈大笑:「老不死,你錯了,這永春樓根本就是冷家堡的。」他眼露凶光,厲聲道:「你打撈成這一副怪模樣,還帶一群人埋伏,什麼意思?」
不空心念一動,慢吞吞道:「與小老兒不相干,這是梅知縣的意思。」
「梅縣令?你的意思,是梅一明指使你們來的?」
「梅一明說你人可惡又可怕,他償得不敷衍你,只不過,他又不甘心平白運糧與你,自然要咱們走一趟,如此一來,把你們一個個一網打盡,以免你們再度作怪。」
冷嘯雲血脈僨張,從齒縫發出咭咭怪笑,咬牙切齒說:「梅一明該殺,平日拿我多少好處,這會兒敢擺老夫一道,老夫不割下他頭顱,誓不為人。」
氣憤難消,他驀然勒緊李得旺脖子,李得旺幾要窒息,冷嘯雲忽又朝他後心一推,李得旺踉蹌幾下,掙扎欲起,那冷嘯雲箭步衝來,抓他前襟,李得旺整個人被提了起來,冷嘯雲哈哈大笑:「小子,這個老不死,這會兒自身難保,已顧不了你,老夫放你一條生路,去告訴武克文,說他們的大師父中了劇毒,讓他來收屍吧!快去。」
李得旺魂魄俱失,踉蹌外跑,不空喝:「李得旺,小老兒自有脫身之計,別找武克文……」
李得旺沒有聽完話,已奪門而出。
冷嘯雲越發得意:「老不死,你中了毒,後心還被劍頂住,竟敢說有脫身之計?哈哈哈。」
不空忽然一推冷傲梅,整個人不但遠離劍鋒,還躍出去一丈遠。
冷嘯雲微微一愣,隨又哈哈大笑:「老不死,你還是沒脫身,毒酒在你體內,馬上發作了。」
「毒酒什麼關係!怎麼進去,怎麼出來。」
不空忽然將口撮起,向外吐氣,冷嘯雲父子三人,先看到一口白霧噴出,緊接一道水柱,源源不絕向外射出……
冷嘯雲一見大駭,驚呼:「老本事,好本事。」
不空笑道:「好說,彫蟲小技。」
這瞬間,武克文、四侍衛、李得旺已衝進。
不空臉色一變,嚷道:「你們快出去,小心上當。」
冷嘯雲、冷傲雪、冷傲梅忽然往門口竄,武克文正覺詫異,聽得轟隆一聲,眾人一陣天旋地轉,人就往下方墜落……
冷嘯雲父子哈哈大笑。
「老不死,你厲害,還是我厲害?哼,你們這兩隻強龍,老夫把你們壓住了,還怕那個地頭蛇梅一明麼?」
大半個晚上,武宣縣令梅一明時而沉思,時而喃喃自語:「冷家堡……眼見它起高樓,眼見糨樓塌了!」
快近寅時,一陣急馬,不到片刻,仇大彪急急奔進東廂房:「大人,三千石糧食,已依約送到。」
梅一明應聲:「好。」看仇大彪臉色怪異,忙問:「還有別的事?」
「有,武世子與他的大師父在永春樓出現。」
梅一明臉色一僵,憂愁道:「送糧給那姓冷的已是不妥,怎地武世子出現?」
「大人,幸虧送了三千石糧食,否則後果不堪。」
「什麼?」
「武世子等人已落人陷阱,被冷嘯雲困住了。」
梅一明滿臉錯愕,又憂又驚道:「你說那冷嘯雲把武世子困住了?」
「是,事態緊急,學生若沒估計錯,那冷嘯雲很快會來到縣衙。」
梅一明臉上一凝,繼之如釋重負:「如此說來,本縣三千石糧食沒有白送?」
「不錯,三千石糧食沒有白送。不過,依學生看,那冷嘯雲對大人仍有怨恨。」
「你如何知道?」
「剛才在永春樓,學生曾與冷嘯雲照面,那冷嘯雲怒氣衝天,嚷著要找大人算帳。」
梅一明大愕:「如此說來,事態不妙。」
外面又是一陣急蹄,梅一明心驚肉跳,衙役急急來報:「大人,祝護衛與那劍兒姑娘來了。」
「祝護衛,是武王爺貼身的祝護衛麼?」
仇大彪忙道:「不錯,另外那劍兒是武世子身邊的丫頭。」
「他們來做什麼?此時此刻,本縣不想見他們。」
料不到祝華與劍兒已衝了進來。
「梅大人恕罪,祝某緊急,不得不來。」
「祝護衛有何大事?」
「祝某有不情之請,請梅大人略施小計,擒拿冷嘯雲、冷傲雪、冷傲梅等人。」
梅一明瞄他,說:「本縣如何擒拿冷嘯雲?」
劍兒忍不住道:「我家世子被冷嘯雲等人困住,冷家父子居心叵測,知縣大人唯有計擒冷嘯雲等人,才能救我家世子。」
梅一明瞥瞥她,不屑道:「姑娘家也懂這個?」
「劍兒雖不懂什麼,有件事劍兒卻非常明白,知縣大人若不計擒冷嘯雲,最後難免被冷嘯雲所殺。」
梅一明臉色一變,不樂道:「你這丫頭,怎會如此說話?」
祝華道:「劍兒絕非胡說,梅大人不只是武王爺的親人,也食武王爺俸祿,此番若能計擒冷嘯雲,武王爺必有重賞,要陞官發財,全憑大人了。」
梅一明沉吟一下,說:「本縣哪裡貪圖什麼陞官發財,冷嘯雲土匪頭子,本縣擒他也是應該,只是冷嘯雲那人身手了得,本縣如何擒他?」
「祝某手上有藥,無臭、無味、無色,梅大人可略施小計……」
「等等,冷嘯雲那人,善於用毒,只怕有防人之心。」
「祝某手上另有一種無價之寶,只要將此寶置於熱水,熱湯或熱酒中,便有氣冒出,那熱氣可教人昏迷。」
梅一明興致陡增:「此寶什麼名稱,可否給本縣一觀?」
祝華從身上摸出一個鵝卵石的晶瑩石塊,說:「此寶名迷魂石。」
梅一明眼睛一亮,接過一看,不敢置信問:「這迷魂石置於熱水、熱湯、熱酒中,便有熱氣冒出,可教人昏迷?」
「是。」
梅一明稍一沉吟:「如此說來,本縣若在一旁,也會昏迷?」
「不錯,頂多半個時辰,梅大人自會醒來,迷魂石只是手段,咱們先擒冷嘯雲父子,再赴永春樓救武世子與不空大師父。」
「好極了,為免敵人疑心,二位請在旁邊客房小憩,時機一到,仇師爺自會通知二位前來擒人。」
「好,一言為定。」
衙役慌張衝入,說:「大人,冷嘯雲帶了大批人馬,包圍縣衙。」
梅一明微微色變:「剛才未聞馬蹄,冷嘯雲猛然掩至,只怕來意不善。」
祝華道:「大人請善妥使用迷魂石,祝某告退。」匆匆忙忙拉著劍兒,隨衙役走了。
梅一明目視他二人身影,低聲問仇大彪:「迷魂石,可以用嗎?」仇大彪忽然壓低聲音,說:「大人,識時務為俊傑,就憑祝華與那丫頭,能對付得了冷嘯雲嗎?」
「咱們衙役,可管用?」
「大人,衙役只怕大半被收買?」
梅一明暗暗心驚,問:「陸總兵若來馳緩,可有勝算?」
仇大彪斬釘截鐵道:「縣衙已被包圍,恐蝗不待陸總兵前來,咱們已被殺得片甲不留。」
丫鬟氣急敗壞衝進,氣喘咻咻喚了聲:「大人……」
梅一明與仇大彪驚愕相顧。丫環這才聲音顫抖道:「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還有大公了、二公子、三小姐都不見了。」
梅一明臉色鐵青,張口結舌,如失魂魄,半響作聲不得。
「大人,是冷嘯雪傑作,他們意在挾制大人,逼大人就範。」
梅一明心慌意亂,迭聲道:「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仇大彪稍一沉吟,胸有成竹,低聲道:「大人與那冷嘯雲父子既有情分,又何須畏懼?請大人迎接貴客,大傢伙軟盤把酒言歡。」
梅一明匆匆迎出,冷嘯雲父子三人已被簇擁著,奔進來。
梅一明強笑著,作揖道:「冷老爺大駕光臨,本縣……」
冷傲雪二話不說,一把劍已揮向梅一明,梅一明大驚:「本縣究竟做錯什麼?冷兄弟刀劍相向?」
「姓冷的先取你項上人頭再說……」
仇大彪急道:「冷堡主請住手。」
「你也一樣,一丘貉。」冷傲梅劍已出鞘,橫在仇大彪眼前。
仇大彪驚惶道:「冷姑娘饒命。」
「說,為何出賣我冷家堡?」
「柳總管帶信,要三千石糧食,我家大人二話不說,如數運了三千石糧食到永春樓。」
冷傲梅恨道:「你們若誠心運糧,為何還找不空、武克文到永春樓?」
「姑娘,這是誤會,不空與那武克文與我家大人不合,故意攪局,冷老爺子、冷堡主、冷姑娘細想便知。」
「是,仇師爺沒說錯。」梅一明驚魂未定,說:「三千石糧食,如數送到永春樓就是明證,本縣對冷老爺絕不敢欺騙,再說,本縣與冷堡主情同手足,冷老爺要本縣做什麼,本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冷嘯雲爺子對望一眼,旋即微微頜首。
劍兒踏入客房,眼睛滴溜溜張望一下,掩好門,對祝華說:「乾爹有沒有發覺,氣氛怪異?」
祝華平靜道:「劍拔弩張,這是必然。」
劍兒思索一下,說:「梅知縣這人似乎不怎麼可靠,他若被冷嘯雲挾制,不說世子,大師父有性命之危,就是你我也難逃一死。」
祝華沉沉點頭:「只要梅知縣肯聽話,用迷魂石對付冷嘯雲,咱們還有一線生機,否則……」
「照理說,他不敢不聽才是,只是,他若被挾制,一切難說……」
祝華將聲間壓得更低:「我打聽過,梅一明這人奇貪,貪心之人免不了貪生怕死,貪權位財富,剛才收我迷魂石,他眼睛發亮,我擔心他起更大貪念,世子與咱們只怕要同歸於盡。」
劍兒忽然跳起,說:「不行,咱們不能這裡等死。」
「冷靜點,劍兒,梅知縣若肯用迷魂石,大家都有救了。」
「他若不肯呢,咱們得出去求救兵。」
「哪裡求救兵?」
「我找武宣總兵陸大年,或許有希望也未可知。」
「本地總兵縣令節制,他會聽你的嗎?」
「乾爹身上有王爺兵府,武宣總兵不聽,殺頭之罪。」
祝華「啊」了一聲,忙摸出玉珮說:「丫頭厲害,乾爹只想到梅知縣可救世子脫困,沒想到以兵符調動人馬。只是,如今縣衙已被冷嘯雲人馬包圍,你如何出得去?」
「劍兒能溜則溜出去,不能,只能突圍而出。」
「劍兒……」
「你我分頭行事。」劍兒說罷已躍窗而出。
不久,聽得外面金戈交響,祝華大駭,急開門探看,仇大彪一馬當先,領著冷傲雪、冷傲梅衝進屋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冷傲雪滿面笑容:「祝護衛哪裡去?咱們坐下來喝兩杯酒,順便領教一下,迷魂石泡在熱酒中的滋味。」
祝華臉孔扭曲,嗔目看仇大彪,恨道:「你們……」
冷傲雪復又哈哈大笑:「就你一個,也想迷昏咱們,祝護衛,你太高估自己了。」雙手一推,祝華稍稍一閃,旋即反擊冷傲雪,冷傲雪一個側身,躲過了,祝華再欺身向前,瞬間拿住冷傲雪胳膊,眼看冷傲雪不得動彈,誰想冷傲雪就地一個翦叉腿,人做了三百六十度大旋轉,迅即反制祝華,料不到祝華渾身一鬆,雙肘一震,碰開冷傲雪。
冷傲雪怔忡著,立即哈哈大笑:「棋逢對手,有意思,有意思。」
他揚聲道:「你們,統統閃開,本座要與這位武王爺的大護衛,分出一個高下,閃。」
「哈哈哈,哈哈哈!」眾人聞聲抬頭,見屋外站著冷嘯雲、梅一明二人,冷嘯雲醜怪的臉上,有掩不住的笑意,他不停哈哈大笑,得意極了。
「你們慢慢玩兒,老夫可要赴永春樓,咱們一把火,先把那不空、武克文燒得雞貓子喊叫,梅縣令,咱們走。」
「是。」
祝華大叫:「梅一明,你背叛武王爺,武王爺會把你碎屍萬段。」
冷嘯雲笑哈哈說:「梅縣令不怕武王爺,咱們以後若能成大事,老夫與梅縣令平起子坐,老夫的江山,一半是他的。」忽然他雙手張開,亮出一枚鵝卵石,祝華一見,氣怒填胸,不正是他的迷魂石麼?
冷嘯雲把玩著,笑嘻嘻:「放在熱水、熱湯、熱酒中,都能散發氣息,將人迷昏,這玩意,豈不比老夫的毒藥還有意思?祝護衛,謝謝你羅。」
「冷嘯雲,休想奪走迷魂石。」祝華欲衝前,被冷傲雪兄妹攔個正著。
「奪?這玩意是梅縣令奉送的,梅縣令,你提議立刻放火燒了武克文,這主意好,接下來咱們就要揮軍直搗安南王府,咱們就在安南王府大開慶功宴,剝了武震的皮,喝了武震的血,咭咭咭咭!哈哈哈哈!」
祝華雙掌怒張,碰開冷傲雪兄妹,冷嘯雲卻大搖大擺往外走,祝華急要追趕,已被冷傲雪、冷傲梅和一群衙役攔住去路。
永春樓劍拔弩張,不空等人陷身的小院落,裡一圈刀斧大漢,外一圈弓箭武士,人人虎視耽耽,嚴陣以待。冷嘯雲眼見火勢熊熊燒起,不覺哈哈大笑:「老不死,武克文,你們不被燒死,也要被嗆死,哈哈哈,哈哈哈!」
陷落地下的不空等人,先是聽得上方霹啪作響,復又開得濃濃煙味,眾人頓覺不妙,馬龍道:「不好,他們放火,咱們要被燒死了。」
不空說:「這煙味嗆鼻,再不脫困,準被嗆死。」
武克文急道:「大師父有何妙法?」
「沒有,大家等死,什麼妙法也沒有?」
武克文失望道:「這以為大師父神通廣大,不想陷身機關,什麼能耐也沒有。」
「誰讓你們跟了個沒有的大師父,咱們就瞪大眼睛等著投胎吧。」
李得旺驚惶道:「咱們不能束手待弊,大師父,小的上有六十歲老母,下有妻兒子女,小的不能死在這裡,小的……」
「別哭,別哭,這陷阱如此之高,小老兒沒有能耐,不過笨力方法倒有,你們疊羅漢,克文,咱們踩他們肩上一舉擊破上頭地板。」
李得旺歡聲道:「太好了,大師父為什麼不早講?小的快嚇死了。」
冷嘯雲等人忽聽兩聲巨響,抬頭驚視,卻見不空、武克文等人,掩鼻子竄出來,冷嘯雲吃了一驚,急喝:「弓箭手。」
不空張望一下,怪模怪樣拱拱手,笑呵呵大叫:「好,場面夠盛大,夠熱鬧,多謝冷老兄盛情。」
冷嘯雲沉喝;「站住,你再敢往前一步,弓箭齊發,打得你千瘡百孔。」
不空仍往前去,箭支咻咻射來,不空叫:「克文,箭來如雨,仔細閃躲。」
眾人被煙嗆得咳嗽連連,那箭無間隙,一支支接踵而至,李得旺嚇得蹲身抱頭,嘴裡還哇哇嚷叫:「大師父可千萬別冒險,萬一射中,不是玩的。」
「怕什麼,躲不過,咱們就地滾著玩。」正好箭支撲向面門,不空咕咚一聲往地面一坐,肩膀一斜,人成肥大的圓球,滾向外面。
「大師會,小的不會滾。」
「不會滾?學狗爬啊。」
冷嘯雲見勢不妙,急朝武克文揮手,武克文閃躲,不見東西打來,正覺納悶,聽得沉悶的啪響,手上一陣劇痛,低頭一看,已中五鏢。
原來冷嘯雲第一次虛晃一招,第二次才是實鏢發出。
四侍衛見武克文中鏢,齊撲前護他。
冷嘯雲精神大振,連連揮手。他動作奇快,揮一次手,立即人腰袋掏鏢,如此這般,繼武克文之後,馬龍、何槍、郝九、胡天,每人都中了兩、三鏢。
饒是每個人都已中鏢,冷嘯雲仍不放鬆,他單手揮舞,大叫:「弓箭手,射死武克文,射死老不死。」
不空突然拔竄而起,撲向冷嘯雲,冷嘯雲吃了一驚,急要閃避,已被不空抓住又肩,冷嘯雲不甘示弱,雙手抓不空前襟,兩人稍作僵持,不空忽然順著冷嘯雲力勁,將他往後推,這股力量除了不空本身的力量,還外加冷嘯雲揪人前襟的力量,兩股力量太大,冷嘯雲招架不住,連連後退,不空連推帶送,已將冷嘯雲帶至武克文等人身畔,那些弓箭手見形勢如此,立時停止射箭,不空笑嘻嘻說:「冷老兄,若非你助我一臂之力,小老兒可沒本事將你帶進這危險地帶。」
冷嘯雲氣得咬牙切齒,狠狠揪緊不空前襟不空鬆了一隻手,慢吞吞說;「你只有一隻手,我不能欺負你,我也只用一隻手。」
一語刺痛冷嘯雲,他大喝:「弓箭手,刀斧手,不必顧及老夫,你們一千人或射、或殺,割下他們頭顱,老夫有賞,武克文五千兩,其他的一千兩。」
那夥人一聽說賞銀豐厚,人人爭先恐後,撲向武克文和他的四侍衛。可憐武克文等人,早已中鏢,手上使力不得,只好忍不住傷痛,咬牙格擋。
弓箭紛飛、刀斧碰擊聲中,不空與冷嘯雲拳來腳往,這兩人功力奇佳,他們一面要交手,一面還得格擋紛來的弓箭和紛亂的刀斧。
武克文負傷而戰,力漸不支,忽然一把刀朝他背後偷襲,說時遲那時快,有一人竄來,對準偷襲者肩上一拍,當的聲響,刀滾落地面,武克文避過這一劫,一看竟是祝華。
「世子,快走。」
祝華半抱半護著武克文,引著他疾疾外走。
「哪裡走?」
來人是冷傲雪、冷傲梅,兩人一左一右,擋在祝華與武克文面前,這冷家兄妹脖子上各掛一個黑黑的布巾,忽然他二人拉起布巾將臉上一罩,武克文正愕,兄妹倆雙手揮舞,一股異香,撲鼻而來。
不空大叫:「克文,龜息,快龜息。」
武克文等人滿面驚愕,紛紛場中遊走,依理說,待下去只有更加危險,他們應速速離開才是,果不其然,前後左右,冷家堡的手下們,一個個支撐不住,暈倒地面。
接著,武克文、祝華及四侍衛,恍惚著,搖擺著,也向下臥倒。
不空腦袋搖晃,眼皮漸漸合攏,咕咚一聲,直挺挺跪倒,頭臉趴貼地面。
冷嘯雲大笑,笑聲詭異,先是咭咭咭咭笑了一串,接著哈哈哈哈又笑了一串,前者是帶著仇恨,咬著牙齒,笑聲從齒縫唇隙進出;後者是心情爽快,嘴唇大張,聲音自肚腹而出,這會兒,只怕是心情複雜,他才會笑得如此突然怪異。笑罷他瞪住地面東倒西歪的不空師徒,說:「不空,你這老不死,老夫以為你多厲害,原來不過如此。」
冷傲梅歡聲道:「爹,這玩意果然厲害。」
「不錯,外圍還有上百人待命,他們還沒有上場,老不死就倒下去了。」
遠處一串怪異低吼,冷嘯雲驚愕道:「這是什麼?」
梅一明仔細聆聽,隱約似有大隊來馬奔來,梅一明沉吟著,不敢說話,那冷嘯雲盯他一眼,狐疑問:「梅縣令,告訴老夫,這是什麼?」
「好像是……」
冷嘯雲不樂追問:「莫非你調了什麼兵馬來?」
「沒有,本縣沒有,本縣沒有。」
「沒有?叫我放火燒永春樓的是你,找大隊人馬來的也是你,梅縣令,你這狗官。」
聲音越來越清楚,是馬蹄聲?蹄聲越來越近,萬馬奔騰,踢踏不休。旋即此起彼落的馬嘶,只見眾馬主勒馬太急,群馬才長嘶不已。紛紛亂亂,噪噪雜雜中,金戈大作,喊殺震天,有一人來報:「武宣總兵陸大年率大隊人馬,揚言來效忠武世子。」
冷嘯雲嘴唇微張,咭咭咭咭笑了幾聲,滿面殺氣,咬牙切齒問:「梅一明,你想怎麼死?」他一個踹腳,梅一明頓時又膝落地。
「冷老爺饒命,梅某對冷老爺一片忠心,否則怎會放著迷魂石不用,獻給冷老爺?」
冷嘯雲咭咭再笑,從口袋裡掏出迷魂石,把玩一下,說:「不錯,這玩意是你獻給老夫,你不是對老夫一片忠心,你是怕老夫把你的老婆、小妾、兒女殺死,老夫沒說錯?可惜啊,可惜,你姓梅的獻給老夫這麼好的東西,老夫偏不領情。」
他倏地一個「玉女穿梭」整個人拔竄而起,迥旋躍起,從一個壯漢手中奪過一把刀,迥旋而返,旋即冷嘯雲一矮身子,刀刃已斜斜送出,一聲怪響,一個頭顱飛了起來,血如泉湧,向四方噴灑。
恐怖極了,晨曦下,梅一明的頭顱在空中盤旋一下,在場眾看到的斷頭臉,先是雙眼圓睜,滿是驚恐,接著圓睜的雙眼下視,約莫發現自己的頭和身子分了家,梅一明嘴唇微張,大眼錯愕,但只是瞬間,他疲累合嘴閉眼,五官歪了,哦,不是,是頭歪了,下墜的速度太快了,梅一明的頭顱如一顆大血球,在半空翻了兩翻,往下滾落……
腳步急急,有兩個人衝進來,一個全副武裝,是個將軍模樣,一個綺年玉貌,正是劍兒。
冷傲雪大喝:「什麼人?不要命,找死。」
「本鎮武宣總兵陸大年。」
「來做什麼?」
「效忠武世子。」
冷嘯雲、冷傲雪、冷傲梅多麼有趣般哈哈大笑。
三人笑夠了,冷傲雪慢吞吞說:「陸總兵,你要效忠的武世子,如今死在地上,還有他的大師父、他的四侍衛、武王爺護衛,現在也都躺地上,陪著他。」
劍兒滿面驚恐,嘴唇蠕動,大叫一聲:「世子。」人就向前衝……
「陸總兵,你想效忠的人已經死了,武世子死在武宣地界,武王爺追究下來,你橫豎要死,何不帶著你的兵,投奔冷家堡?」
陸大年虎目一瞪,厲聲道:「冷家堡已經毀了,還有什麼冷家堡?」
「冷家堡毀了什麼關係,各縣衙門,被我所奪,就是冷家堡,陸總兵想清楚沒有?將來處處冷家堡,你效忠冷家堡,冷家堡不會虧待你。」
「冷家堡是個大匪窟,我陸大年食武王爺俸祿,豈能與你們亂來,你們這些亂賊,我陸大年不饒。」說著已提槍刺向冷傲雪。
那劍兒趴武世子身上,哭得肝腸寸斷,忽然有人拍起手來,劍兒轉頭一看,幾疑夢中,原來不空竟從地上跳起,這會兒還大力拍著手吶。
不空拍手罷,朗聲道:「好一個武宣陸總兵,你就與他們打一陣吧。」他行前幾步,朝陸大年瞧了一眼,說:「小老兒看你印堂發亮,雙眉有彩,眼睛有神,這等好氣色,領軍打仗,必然打勝仗。」
陸大年忙抱拳道:「多謝大師父金言,小將必全力以赴。」
冷嘯雲氣得咬牙切齒:「老夫精心調製的百毒散,你竟能躲過。」
「不稀奇,小老兒幾個徒弟都躲過了。」不空突扯喉吆喝:「天已經夠亮啦,克文,你們別龜息了,起床啦」
地面上的人一躍而起,劍兒眼睛瞪大,看看武克文,又瞧瞧祝華等人,掛著淚珠的臉上破涕為笑。
冷傲雪兄妹急要阻攔武克文等人,不空一把抓過陸大年的長槍,說;「大伙受傷了,別戀戰,小老兒擋一陣。」
長槍橫掃,硬是攔住冷傲雪兄妹。
陸大年手中無槍,這難不倒他,只見他一個箭步,掌擊一個壯漢,搶過他手中的刀,大叫:「小將保護世子離開,快走。」
李得旺抖抖索索從永春樓後園爬出來,斜靠著牆垣喘了一口氣,接著他張望一下,尋得一條小徑,跌跌撞撞向前跑,正當他精疲力竭,氣喘咻咻,忽然有人搭他肩膀,李得旺歇斯底里大叫:「誰?做什麼?」
「小子,哪裡去?」
李得旺回頭,看到一個人正似笑非笑盯著他。
好熟的面孔,李得旺恍然大悟:「你是仇大彪,武宣縣刑案師爺,是不是?」
「不錯,我是武宣縣刑案師爺,去幫我找兩頂轎子,我要翻過這座山出去。」
「哦,我知道你怕武宣總兵把你抓住,你這師爺最壞了,梅縣令聽你的話,今天才會這般淒慘,你還想坐轎子逃走?
我李得旺若去密報,你的命都沒有。」
仇大彪大生警戒,倏地拾起一塊石頭,朝李得旺砸去,李得旺立即抓起兩塊石頭,向前反擊……
仇大彪後退,蹲身,撿石頭,丟、丟、丟!李得旺動作更快,他在瞬間疲憊盡去,精神振奮,且還刻意賣弄身手,不停以弓步、馬步、寒雞步、金雞獨立步撿拾地面石塊。仇大彪見他動作湧稽,不禁皺眉道:「小子,三腳貓功夫,休要賣弄。」
「李得旺身手不怎麼樣,可比你仇大彪要強多。」他猛然蹲身,抓了拳頭般的大石塊,眼底寒光閃爍,身子迅速挪移,仇大彪見他殺氣騰騰,慌亂退避,閃躲,李得旺虛晃幾下,瞄準他後腦,狠狠砸去。
仇大彪臉孔抽搐,硬挺挺倒下去。
李得旺視著,隨即他振奮起來,喃喃道:「對,割了首級,向世子領賞。」
他從後腰摸出一把刀,正要割取,後方有人發話:「好傢伙,做殺人越貨勾當。」
李得旺驚愕回頭,以為自己錯看,來人竟是不空,李得旺大喜,叫:「大師父。」
「好傢伙,小老兒還以為你死在永春樓,原來你腳底抹油,逃之天天。」
「小的不是逃之夭夭,小的眼見世子中了五鏢,小的怕大師父、世子招架不住,所以才逃出,小的打算找武宣總兵來幫忙……」
「你如何逃走?」
「小的先是裝死,然後趁亂,一步步往外移。」
「好傢伙,溜得還真快,咦……」不空看了地面一眼:「這人不就是梅一明的師爺仇大彪嗎?」
「是,被小的石塊砸死了,小的要跟武世子領賞。」
「這麼說來,小老兒也要領賞。」
「大師父領什麼賞?」
「小老兒與冷傲雪、冷傲梅交戰,小老兒雖未殺人,不過小老兒把他兄妹整處落頭暈眼花,最後他兄妹兩花了眼,互相刺殺,小老兒功勞大不大?」
「大!大師父功勞太大了,只可惜大師父沒割下人頭。」
「可不是,你慢慢割人頭吧,小老兒可要走了,那冷嘯雲如今發了狂,手持一把刀,見人就殺,逢人就砍,喏,李得旺,你瞧瞧前面那個蓬頭亂髮,叫得像殺豬一樣的,是不是冷嘯雲啊?」
果不其然,前方有人蓬頭亂髮,揮舞刀刃,嘴裡還罷獸般嘶吼著,那人,正狂奔而來……
李得旺一下雙腿發軟,臉色發白,他丟了那支準備割頭的刀刃,尖叫一聲:「我的媽啊!」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