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美多汁的木瓜,被莫名其妙擊破,翁武早已氣怒交加。看眼前二人傲慢無禮,翁武更加怒不可遏,他一竄而前,喝問:「你一一人什麼意思?」
「小意思!」女的說:「你是不是蕉損人?」
翁武臉色一變,崛強道:「是又怎麼樣?」
「蕉嶺翁家莊人?」
翁武雙目瞪圓,大愕:「你怎麼知道!」
「你本名叫翁耀祖?」-
濤涿嬪數變,膛目結舌瞪住對方,吶吶道:「你們是誰?」
女的與男的相顧一望,條然撲前,一左一右,朝翁武臉上掌摑翁武眼見二人摑他,雙手往外一挪,以手臂攔住二人,那對男女渾身震了一震,手勢並未回收,僵持間,翁武緩緩發話:「我在此地落戶很久,無人知我來歷,二位為何如此清楚?」
女的不願解釋,冷冷道:「當然清楚。」
「二位為何動手就要打人?」
「三句好話不如一巴掌,先教訓你這無情無義的人再說.」
翁武咬咬牙,說:「好,我就站這裡,你們要打就打吧,我絕不皺一下眉頭!」
武克文忍不住叫:「翁叔……」
翁武望他一眼,苦笑道:「知道我故鄉,知道我真名實姓,又罵我無情無義,這樣的人,把我活活打死,我都記了:「他閉上眼:「你們,打吧!」
那對男女交換眼色,同時舉起手來,忽然停下,女的歎了一口
氣,跺跺腳。
「二位。」翁武張開雙眼,訝然間:「為何不動手?」
「你聽著。」女的臉如嚴霜:「自己動手!」
翁武愕住了。
眼看翁武被入戲耍,武克文按捺不住了:「你們,不要逼人太甚!」
那對男女瞪武克文一眼,翁武稍一抬手,說:「這事,我自會處理,不麻煩各位!」
「翁叔……」
不空輕拉我克文一把,武克文等人滿腹狐疑,悄悄退開-
濤淙綰瘟私腰慮椋恐諶瞬恢道。眾人進屋後,聽不到外面動靜,四周出奇的靜,翁武和兩個不速之客並未打鬥,不到半個小時,翁武進屋了,凝著一張臉,腳步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此時,天已黑透,小童點亮燈,燈影在翁武臉上跳動,他看著不空,緩緩說:「我明日回一趟蕉嶺。」
武克文嘴唇動了動,有話想問,不空使個眼色,武克文噤住口。
「怪老、克文若不嫌棄儘管住下,有雞有酒,任你們吃喝。」
這一晚上,眾人無語,悶悶睡了。
這一晚,蒙隴間,隔壁有人輕輕吟唱,武克文凝神一聽,聽出吟唱的正是李頻的「渡漢江」
「嶺上音書絕,經冬復歷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唱完,他從頭再唱,唱至「經冬復歷春」,竟然忘情也似,反反覆覆,把「經冬復歷春」一遍遍唱著,不知唱了幾遍,終於停住了。
另一個鋪上,不空喃喃道:「一共唱了十八次經冬復歷春,好傢伙,十八年沒回去,老哥,你夠狠啊!」
三睡夢正香,武克文又被吵醒了,他聽到「的撻」、「的撻」聲,這「的撻」、「的撻」聲,任何人一聽,都知道是馬蹄聲,唯一奇怪的,「的撻」聲不是來自屋外,而是源自屋裡,就在斗室之中,連串不絕。武克文傾聽著,不禁啞然失笑,聲音來自鄰床,正是不空在發音!不錯,是不空,他的發音維妙維肖,真像幾匹馬在行走。
的撻、的健,的確可以騙人耳朵,可惜這傢伙太懶了,他應該-轎萃餿倪找環,才不致被拆穿,如此近距離,當然很快被識破。
管他的!武克文閉上眼,打定主意,不管這傢伙製造什麼怪音,他可要聽右不聞,好好睡他的大頭覺。
不空卻不饒,馬蹄剛停,他又「喔--喔--」學起雞啼來,他越叫越起勁,越叫越響亮,突然四面八方的雞啼大作,這不空一見假啼引來真啼,不禁呵呵呵大笑。武克文當然睡不成覺了,他氣悶又好笑道:「大師父一會兒學馬蹄,一會兒學雞叫,這下好了,把雞都吵起來亂叫,大師父不想睡,我可要睡,陡兒失禮,不管馬蹄雞叫,我都要睡個夠!」
「你睡,你睡,剛才馬蹄初起,你翁叔就走了,這會兒公雞啼叫,我也要走了,武克文,你繼續睡!」
武克文睡意全消,定神一看,不空已不在鋪上。驚疑間,復聽得不空大嚷:一馬龍、何槍、胡天、郝九,好生侍候你們王於,小老兒走了!」
屋裡一陣騷動,武克文朝外望去,外面還是黝黑的,這會兒才三更,武克文萬般不情願,嘀咕道:「就會作弄人,連覺也不肯讓人睡飽,太可恨,太可恨了!」
「十八年沒回去,再不回去,只怕家破人亡-!」不空的聲音。
武克文驀然坐起。,「翁武啊!翁武啊!這一回,你會不會喪命,還不知道哪!」
武克文忙穿好衣衫,一邊大叫:「馬龍!快備馬!「三奔馳多日,總算返回蕉嶺翁家莊-
濤洳桓醫忻牛近鄉情怯,近家情更怯。
他回頭望望一男一女兩俠士。男的叫駱明,女的叫崔蓉,他們是一對夫婦。
駱明、崔蓉鼓勵看著他,翁武慢慢叩起門來。但是,沒有回應。翁武輕輕推門,門原是虛掩的。稍稍一堆,門咿啊一聲,輕輕開了。
門開的剎那,翁武吃了驚,一個瘦削的女人背對他,跪於地面,翁武氣息轉急,擔心女人掉頭看他,幸虧沒有,女人似不聞聲響,仍舊背對門扉,跪神案前。
女人開始朝神案磕頭,連磕了幾下,磕到後來,女人頭臉趴在地面,一串——嗦嗦鼻音傳出來,翁武先是驚愕,很快明白,女人在哭。
翁武不知所措,女人慢慢起身,擦擦眼角,把桌上供品放進了提籃裡,挽著提籃往外走,翁武趕緊閃向一邊,他有功天底於,輕輕一閃,已閃至牆角,女人渾然不覺,人已走出去,在翁武驚愕間,她已走了一大段路了。
駱明、崔蓉從那端牆角閃出,以責備的眼神望著他,崔蓉低斥:「你為何躲避?」
翁武滿面尷尬,為難道:「我有何面目見她?」
崔蓉瞪他一眼,停了一聲,轉身跟在女人後頭。
女人身形瘦小佝僂,滿頭白髮,這身影十分陌生,不過翁武看她臉側輪廓,確定這人是他的髮妻銀花。
駱明夫婦以三十步間距跟著走,翁武亦步亦趨尾隨。銀花腳步急,似乎趕著到什麼地方去。
翁武暗奇,銀花一直沒有回頭,他叩門之際,她似乎沒聽到聲-簦凰推門,她也沒反應;此刻,三個人跟住她,三個人腳步雖輕,腳步踩在落葉上的聲音卻很清晰,她真的沒有聽到嗎?
她一個拐彎,拐進另一個林子裡,兩個扎辮子的年輕姑娘迎向她,一左一右拉著她手急急往前跑。
離家十八載,此地景物並無多大改變,翁武認出,前面是到翁家祠堂的路。
七拐八彎到了祠堂前,已經聚了很多人,裡圈、外圈,儘是人頭鑽動,似在等待什麼。祠堂前方,一棵木瓜樹,樹下綁著一個年輕男子,繩索一圈圈,從頭到腳,密密實實捆住他。他整個人僵直著,唯有脖於垂下來。他滿臉灰白,雙眼闔著。
瘦伶伶的銀花一到,人群起了一陣騷動。銀花一衝而前,被捆得粽子也似的男於,她淚珠成串滾落,嘴裡嘶啞著喊叫:枉的!我的兒於冤枉的!」
兩個姑娘也叫:「冤枉的,翁棟樑足冤枉的!冤枉的!」
銀花雙手摸著年輕男子的臉,哭叫道:「你不會!你是個乖孩子,娘知道你不會!你不會做壞事!」突然,她的手移向他身上,慌慌亂亂想解他繩索,她抓過這圈抓那圈,繩索綁得紮實,她抓不松」抓不開,一急,她轉過身,大叫:「你們放了他!快放了他!我兒子是冤枉的!」
兩姑娘急去攙銀花,其中一個叫:「我哥哥是冤枉的!」
那年輕男子淚水奪眶而出,銀花急去擦拭他的淚,說:「你有冤枉,說出來給八叔祖聽!說出來,他們會給你公道,放了你!」
祠堂前坐了三個長者。中間那個,身形瘦削,白髮滿頭,皺紋縱橫滿臉,坐七望八之齡;左邊那個,戴頂帽於,身形稍壯,年齡稍輕,不過也有七十歲年紀;右邊那個,約莫六十歲,圓圓臉孔,富泰模樣,臉上不怒而威-
濤湟患三人,立刻認出來,他們,是翁姓宗親中,身份最特殊的。白髮滿頭的是輩份最高的八叔公;戴帽子的是三堂伯;圓臉富泰的是翁家莊莊主翁文合,翁武得喊他一聲「二堂哥」。
翁文台莊主是翁家莊首富,平常修橋補路,皆由他出資,在蕉嶺一帶,他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不要哭,棟樑,你有冤枉說給八叔祖聽,八叔祖替你作主!」
銀花顫抖著聲音說,她的聲音不小,人人都聽見了。
三堂伯突然暴喝:「不要喧嘩,八叔公說話!」
銀花似未聽聞,仍一逕對著翁棟樑說話,三堂伯厭惡地對她叫嚷:「叫你不要說話!不要說話!」
銀花困惑,一個姑娘朝她比劃一下,她條地向八叔公跪下磕頭。
八叔公對旁邊那姑娘道:「錦珠兒,扶你娘起來。」
翁錦珠雙膝一落,嗚咽道:「求八叔祖主持公道。」磕了一個頭,扶起她娘。
八叔公站起身來,走到木瓜樹前,眼盯著年輕男子,問:是翁棟樑?」
男子無力點點頭。
八叔公說:「我問你一句,你答一句,不許隱瞞。」
翁棟樑點點頭。
「五月九號晚上,是你夥同一群土匪,闖進翁莊主家搶劫財物?」
翁棟樑急急搖起頭來。
「你的意思,你並未夥同土匪?」
翁棟樑趕緊點頭。
「八叔別聽他胡說!」三堂伯道:「是我問的口供,那日我在-秈夢仕,他招認了,白紙黑字,還畫了押,瞧瞧這個!」從口袋掏出一張紙,送八叔公眼前。
公叔公瞇著眼睛,湊近紙上瞧了瞧,微顫著手,送翁棟樑面前:「這是你晝的押?」
翁棟樑目瞪口呆,八叔公說:「錦珠兒,你識字,快瞧瞧你哥哥晝的押!」
翁錦珠看了一眼,叫:「冤枉的!他們不給我哥哥水喝,不給他飯吃,又不給睡覺,還要嚴刑拷打,哥哥受不住,才畫的押!」
三堂伯朝翁錦珠看了看,眼色怪異道:「你不必替他辯駁,是他自己晝的押!」
翁錦珠淚水一點一滴流出來,抽泣道:「八叔祖給我哥哥公道,八叔祖若不信,看看哥哥後背,他背上全是傷痕,還有雙手,十個指頭又紅又腫,八叔祖……」
八叔公半信半疑,抓起翁棟樑雙手,果然十指紅腫,三堂伯突然冷笑:「狡滑的小東西,不給他點厲害,他怎肯招認!」
翁錦珠含淚瞧一眼三堂伯,又悲又忿道:「三伯公,再怎麼說,您是長輩,我不該頂撞您,只是,我和哥哥都是翁家人,翁家人有冤,您身為長輩,就該替他作主,您如今動用私刑,屈打成招,三伯公,您說,我們做晚輩的,該怎麼辦?」
三堂伯訝然瞪大眼,冷哼道:「丫頭片子,虧你還知道你是翁家人!我問你,翁家人為何帶了土匪搶翁莊主?」
「我哥哥是冤枉的!」
「冤與不冤?他心裡明白!依我看,你們究竟是不是翁家骨肉,你們身上是不是流著翁家的血,還是一個天大的疑問吶!」
眾人大愕,翁棟樑、翁錦珠兄妹條然抬起頭,人群中的翁武驚惶瞪住銀花,對方一臉茫然,似未聽聞-
探踔檎髁蘇鰨怒目視三堂伯,忿忿道:「三伯公是長輩,說話應有分寸,為何我跟我哥哥,不是翁家骨肉?為何我們身上,不是流著翁家的血?」
三堂伯微微一笑,輕蔑道:「你爹翁耀祖赴京趕考,一去不回,你爹走後九個月你娘才生下你跟你哥這封龍鳳胎,你們,究竟是不是翁家骨肉,誰知道?」
翁棟樑、翁錦珠愕了一愕,隨即滿面悲忿,唯銀花仍一臉茫然,翁錦珠咬牙切齒說:「三伯公你這是在侮辱我娘,我娘如今是個聾子,聽不見你說什麼,自然不會辯駁,我娘若不守婦道,十八年前就已經離開翁家莊,又何必這裡苦守?我二人是不是翁家的骨肉,三伯公看不出來嗎?大家都說,我兄妹二人長得跟爹一模一樣…」說著已泣不成聲,那翁棟樑更是臉上青筋暴現,眼珠瞪得滾圓。
「丫頭片於,你們既是你爹骨肉,為何你爹一去不肯回來?一個男人,十八年不肯回來,這是什麼緣故?用得著明說嗎?」
翁武臉上漲得豬肝也似的紅,正欲挺身而出,忽聞八叔公沈喝:「不要節外生枝,我還要問話。」
三堂伯應聲「是」,退至一旁。
八叔公鑠鑠眼光盯住翁棟樑,問:「你若未夥同土匪去搶翁莊主家,為何畫押?」
翁棟樑欲哭無淚,強打精神道:「八叔祖作主,我是屈打成招。」
「好,你說屈打成招,八叔祖再問你,翁莊主家的寶物為何在你床底下起出?」
翁棟樑臉色一僵,不知所措,那銀花耳朵聽不到,只能睜大惶恐的眼睛,看看八叔公又瞧瞧自己兒子,茫然無措-
濤暮獻主冷冷瞪住翁棟樑,說:「不錯!我家的寶物,翡翠玉鐲、水晶鼻煙壺、牛毛紋玉珮,還有五百兩銀於,為何在你床下?你說話!」
翁棟樑垂著頭,說:「我不知道。」
「說!寶物曾長腳嗎?銀於會長腳嗎?你不知道?不知道就賴掉了嗎?」
翁棟樑虛弱張開嘴,又無奈合上,銀花看在眼裡,心肺俱痛,多日未見,翁棟樑明顯瘦了一大圈,眼眶下陷,臉頰瘦削,尤其嘴唇,乾澀、龜裂,想是太難過了,他不時伸出舌頭舔著。
銀花突然想起什麼,急急從提籃取出一碗不知什麼,送到翁棟樑嘴裡。翁大口大口喝下去,黑色汁液從嘴角溢出,銀花忙伸手替他抹淨。
八叔公瞧瞧翁棟樑,說:「也不是我八叔祖不給你公道,若非你夥同土匪到翁莊主家中,寶物、銀於怎會在你房中搜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這會兒翁家莊的人全都饒不了你了!」
翁錦珠臉色慘白,驚慌叫:「你們要把我哥哥怎麼樣?怎麼樣?」
三堂伯冷笑:「怎麼樣?殺人償命!」
「我哥哥不可能殺人!」
「你哥哥有武功底子,又夥同土匪,怎不可能殺人?」
翁文台忿忿道:-不曾殺人?不會殺人怎曾殺掉我兒於?」
翁棟樑猛然抬起頭,論:「我沒有殺人!」
「我來問他。」八叔公說:「五月九日晚上,你真的沒到翁莊主家裡?」
「沒有。」翁棟樑堅定說。
八叔公想了想,說:「二更剛過,巡更的阿旺在翁莊主家門口看到你,你怎麼說?」
翁棟樑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三堂伯揚聲道:「更夫阿旺已出來指證,你敢說沒有?」
「我只是在翁莊主家門口,並未進翁莊主家。」
「胡說!」
八叔公說:「我來問。」他看著翁棟樑,說:「二更時分,你為何去翁莊主家門口?」
翁棟樑瞧瞧翁錦珠,遲疑著,翁錦珠一昂頭,決然道:「你說真話,不要顧忌我。」
翁棟樑想了想,下定決心道:「我在睡夢之中,有人來家裡敲門,說看到錦珠被人擄走,人在翁莊主家附近,我到錦珠房裡一看,妹妹果然不見,我急忙到翁莊主家附近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