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高潮餘波

    白禹奇坐於東廂房內,護院鄭福疾行而入,悄聲說:「捕頭來了。」

    話剛說完,聽得說:「張某來得冒昧。」

    白禹奇頭也沒抬,冷笑道:「你已在白家莊橫衝直闖,還有什麼冒昧不冒昧。」

    張俊明神情一窘,說:「鐵龍帶走約兩車金銀珠寶,我已派人置於原位,白兄不妨檢視一下。」

    白禹奇慘然而笑:「此時此刻,金銀珠寶何用?」

    「白兄別忘了尚有小薇。」

    白禹奇臉色一黯,說:「我唯一放心不下,就是小薇。」

    張俊明靜靜凝望他,見他雖眼目受損,神色慘然,依舊難掩其雍容氣度和儒雅外貌。似此公子哥兒,怎會走那偏端小徑?心中納悶,不覺脫口問道:「張某不懂,白兄家境人品都好,為何淪為採花大盜?」

    白禹奇略略一愕,頹然道:「事已至此,有何話說?」

    「白兄……」

    白禹奇慕然一昂頭,苦笑道:「張兄敢不敢與由其來一場比鬥,我若勝你,你便縱了我?」

    張俊明訝然一望他,說:「張某並未拘住白兄,既未拘住,又何須縱你?」

    白禹奇唇畔含笑道:「你暫且縱我,總要將我繩之以法。」微笑轉為苦澀:「我看你與那燕姑娘出雙入對,心中著實羨慕。」突揚聲哈哈而笑,笑罷臉色一凝,說:「張兄何德何能贏得美人垂青?」

    張俊明頓時神情一凝,尷尬道:「白兄你要取笑!」

    白禹奇神色一冷,冷聲道:「誰與你取笑?趁此時消息尚未走漏,你我比試一番,我若勝你,你便縱我,你若勝我,白某聽你虛置!」

    張俊明不解他何以如此,頤時愕住,吶吶道:「白兄……」

    白禹奇輕蔑道:「張兄是不是怕了?不敢跟一個眼目受損的比試?」

    張俊明滿面凝重,說:「白兄既如此說,張某奉陪!」

    微曦下,兩人置身白家莊前院,雙腳張開,平行而立,各自屏息靜氣,張俊明凝目看他,白禹奇昂然而立,隨時準備迎戰,張俊明緩緩問:「要兵器嗎?」

    「不必。」

    張俊明點頭道:「白兄出招吧。」

    白禹奇微笑:「張兄不必客氣,你若搏不過我,白某便要脫身而走。」

    張俊明聽他如此說,便也不再推辭,揚聲道:「白兄誠讓了!」

    隨即飛竄上前,一招「黑虎偷心」,襲向胸口,白禹奇迅即一閃,左手托,右手一堆,眼看要抓他手腕,張俊明將肩前靠,頂他胸口,白禹奇一轉腰閃了開去,立即雙掌撲他雙肩,張俊明連連後退幾步,待站穩腳,便奔前反撲,倆人你來我往,時而飛腿相向,又時而揮拳出掌,打得霍霍生風,啪啪作響。

    張俊明在灰暗晨光中暗驚,這白禹奇功力原來如此之深,自己若不全力以赴,只怕要被他擊倒,屆時他若執意脫身,自己如何向地方父老交待?霎時憂心忡忡,心情越發沉滯,再也不敢懈怠,不敢掉以輕心,想他如今眼目受損,都有如此大能耐,若不受損,只怕要更強。

    就在這刻,白禹奇急躍而起,朝張俊明撲了來,若勁道甚猛,張俊明腹部險些挨他一掌,不免心中一驚,白禹奇趁他末站穩,快速幾個掃膛腿,張俊明沒想到他動作如此靈決,急忙躍起閃避,不料一個重心不穩,往後一跤,踉蹌後仰。白禹奇哈哈笑起,挺立向他,張俊明澀澀道:「想不到白兄功力如此了得。」

    白禹奇又是一長串哈哈,張俊明聽出那笑聲毫無歡喜,卻充滿帳然,越往後,笑聲越加悲慘,聽來不寒而抖。張俊明等他笑完了,問:「白兄笑什麼?」

    白禹奇不答反問:「張兄知道我為何與你比武?」

    張俊明茫然搖頭。

    「張兄武藝高超,白某想知道,不用暗招,是否可勝張兄!」張俊明黯然道:「恭喜白兄,你不用暗招,已勝過我了,張某慚愧。只是……」

    「白某死後,請張兄將家產和半數金銀珠寶變賣,交與童男、童女、少女等家屬,至於那小薇,半數金銀珠寶給她,先讓她覓地而居,日後有機緣,請張兄費心,替她找個可靠的人嫁了。」

    張俊明聽至此,覺十分怪異,白禹奇分明交待後事,只是轉而一想,他犯下如此滔天大罪,難免一死,交待後事自屬常理。這瞬間,忽有人衝將過來,張俊明一看,是燕燕飛,張俊明不覺驚,想自己剛才落敗,燕燕飛必也瞧得一清二楚,一時雙頰熱辣,彷彿剛挨過巴掌似。心中一來羞愧,二來納悶,暗忖燕燕飛不是不恥於白禹奇,如今衝將出來,卻是為何?雙目困惑一望,看燕燕飛似前嫌盡棄,滿臉焦灼,疑惑間,復聽得她叫:「白少爺!」

    白禹奇循聲一望,黯然笑笑,歎口氣道:「白某對燕姑娘仰慕,只是白某不配!」唇畔含笑說:「白某罪孽深重,饒是散盡家財,也難贖罪過。由其一身罪惡,卻得琴兒深情摯愛,白某死而何憾!」說罷,仰天再笑,那班護院家丁已擁了過來,白禹奇突一抬雙手,朝自己天靈蓋猛烈一拍,眾人聽得一聲脆響,齊聲驚叫,白禹奇整個人便在驚叫聲中躺了下去……

《採花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