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 33
數十名官府的捕快和衙役,包圍了在意破敗蕭條的宜春院,幾個姿色平庸的姑娘既吃驚又詫異,他們發現帶人在搜查宜春院的,竟然是以前住在這裡的任天翔。
「給我仔細搜!不要放過任何可疑的任何東西!」任天翔在令人搜查宜春院的同時,自己親自來到趙姨的住處,搜查房中的每一處地方。她在趙姨的梳妝台抽屜裡找到了一串佛珠,印象中他從未見過趙姨念佛,這串佛珠與趙姨房中的裝飾也有點格格不入。
任天翔仔細查看佛珠,在一顆佛珠上看到「白雲」二字,他急忙示意高名揚過來,然後將佛珠遞給他,沉聲問:「這『白雲』二字有可能是這串佛珠的產地,也有可能是它主人的法號,大哥有沒有聽說過?」
高名揚搖搖頭,回頭問身邊的眾捕快:「誰知道帶有『白雲』二字的佛堂廟宇,或法號『白雲』的佛門僧人?」
幾個捕快面面相覷,紛紛搖頭,只有一個老捕快沉吟道:「我只聽說有座白雲庵,好像是在王屋山中,具體在哪裡卻不清楚。」
任天翔再無猶豫,抬手一揮:「立刻隨我去王屋山,一定要找到這座白雲庵!」
任天翔對王屋山並不陌生,當初他就是在王屋山陽台觀苦讀三個月諸子百家,經史典籍,因其悟性出眾而得到司馬承禎賞識,由司馬承禎舉薦到皇帝跟前,這才一步登天做了御前侍衛副總管。因此任天翔來到王屋山後,立刻令高名揚和施東照率人分頭去找白雲庵,自己則帶褚剛和崑崙奴兄弟,親自去陽台觀拜望司馬承禎。
陽台觀外依奇門遁甲種有鬱鬱蔥蔥的竹林,沒了張果的指點,任天翔近在咫尺也不得其門而入。他只得在門外高聲求見,半響後總算有道童將他領入觀中,誰知司馬承禎雲遊未歸,只有其弟子玄木在觀主持。
玄木是個木訥寡言的中年道士,上次任天翔也見過,只是印象不深。聽說司馬承禎雲遊未歸,任天翔很是失望,只得向他打聽白雲庵的位置,他原以為王屋山不大,而且佛寺庵堂有限,陽台觀的道士肯定知道它在哪裡,誰知玄木卻立刻搖頭:「白雲庵?從來沒聽說過。」
「不會吧?」任天翔奇道,「聽說白雲庵就在王屋山中,是不是它太過偏僻,連道長也不知道?」
玄木道長還是肯定地搖頭否認:「貧道從小在王屋山長大,對山中所有道觀、寺廟、庵堂瞭如指掌,從未聽說過有什麼白雲庵。」
見玄木道長說得這般肯定,任天翔只得作罷,起身告辭。出得陽台觀,他在山門外愣了半響,突然回頭對褚剛道:「你帶阿昆悄悄守在陽台觀前後門,若發現有道士外出就跟上去,但不要打草驚蛇。」褚剛看看天色,疑惑地撓撓頭:「跟上去做什麼?現在已是黃昏,這個時候恐怕不會再有道士出門了吧?」
任天翔沉吟道:「我不敢肯定,只是試上一試。萬一有道士連夜離開陽台觀,褚兄就看看他都去了哪裡,見了些什麼人。我總覺得玄木道長是在說謊,卻又想不通他為何要說謊,也許你可以為我找到答案。」褚剛總算明白過來,立刻點頭答應:「懂了,我會悄悄跟上去,定要找出他們的問題。」
任天翔點點頭,就見褚剛最先消失在陽台關山門外的密林中,而阿昆在任天翔指點下,也直奔陽台觀後門。見二人埋伏妥當,任天翔這才帶著阿侖沿來路回到宿營的地方。
天將黑未黑之時,高名揚和施東照各自帶著捕快和御前侍衛垂頭喪氣地回來,二人搜遍了大半個王屋山,始終沒有找到白雲庵在哪裡,就是盤問山中遇到的樵夫和道士,也沒有一個人知道白雲庵的位置。
「奇了怪了!」高名揚也是連連抱怨,「怎麼沒一個人知道白雲庵,莫非我們當初的判斷有誤?那『白雲』二字並非指的寺廟或庵堂?」
任天翔也有些動搖,只得安慰二人道:「咱們才找了半天時間,沒找到也很正常。明天咱們再去後山找找,興許會有所發現。」
有捕快已升起篝火,眾人就在篝火邊休息用餐。就在這時,突見褚剛急匆匆回來,對任天翔稟報:「公子料事如神,我們離開後,果然有道士借暮色掩護,悄悄出了陽台觀。我暗中尾隨,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眾人齊聲問:「發現了什麼?」「白雲庵!」褚剛興奮地道,「我尾隨那小道士一路緊趕慢趕,最後來到後山一個荒僻的山谷,谷中有座隱蔽在叢林荒草中的偏僻庵堂,門楣上有『白雲庵』三個字。我見那小道士進了庵門,怕打草驚蛇便沒有跟進去,而是立刻回來稟報。」
「太好了!」任天翔興奮地一跳而起,「褚兄前面帶路,我們立刻趕過去,定要找出其中的隱秘!」
在褚剛帶領下直奔後山,半個時辰後眾人果然找到了那座掩映在叢林和荒草中的白雲庵。在任天翔示意下,眾人分作兩路,悄悄將白雲庵包圍起來,直到確信一隻飛鳥都逃不出去後,任天翔這才帶著高名揚、施東照等人,大搖大擺地上前敲門。
眾人敲了片刻,門內總算響起一個老婆婆嘶啞的應答:「門外是什麼人?這裡是庵堂,不留任何外人借宿。」
有捕快立刻高聲喝道:「刑部辦案,快開門!」
那老婆婆要似乎有些耳背,絮絮叨叨地重複:「都說了這裡是庵堂,不容外人借宿,再不走老身可要放狗了。」
眾捕快哪有工夫跟她囉嗦,齊心協力撞開大門闖了進去。就見一個老邁昏聵的嬤嬤驚慌失措地迎上來,嘶聲高呼:「強盜來了!」
「閉嘴!」高名揚一聲令下,立刻有捕快上前摀住老嬤嬤的嘴。任天翔將那串佛珠湊到老嬤嬤跟前,示意一個捕快將燈火將佛珠照亮,然後喝問:「這是不是你們庵堂的東西?」老嬤嬤接過佛珠仔細看了片刻,茫然點了點頭。任天翔得到確認,心中大喜,忙喝道:「將你們的庵主和所有姑子叫出來問話,一個人也不得遺漏。」
那老嬤嬤囁嚅道:「庵中除了老身,就只有庵主靜閒師太一人。」
任天翔忙問:「靜閒師太,她在哪裡?」老嬤嬤向後堂方向一指,任天翔立刻便衝了出去。褚剛等人怕他有失,也急忙追了上去。幾個人徑直闖到後堂一間依然還亮著燈的房間。就見簡樸素淨的雲房中,有個年逾四旬的中年女尼正瞑目打坐,對眾人的闖入似乎無動於衷。施東照見狀忍不住喝問:「御前侍衛副總管大人到此辦案,你還不趕緊迎接?」
那女尼睜開雙目,目光從眾人臉上緩緩掃過,最後落到任天翔臉上。高名揚忙喝問道:「你就是靜閒師太?」見對方微微點了點頭,高名揚將手中那串佛珠遞到她面前,「這佛珠你可認識?」靜閒師太微微頷首:「這是貧尼送給一個俗家姐妹的東西,怎會在你手裡?」
高名揚神情微變,手撫佩刀暗自戒備地問:「這麼說來,你就是當年的如意夫人?」「如意夫人?」靜閒師太恬靜的目光頓時變得幽遠深邃,思緒似穿過歲月的風霜回到了過去,遙望虛空喃喃歎道,「當年,我確實用過這個名字。」話音剛落,高名揚、施東照不約而同地拔出了腰間佩刀,各守一方將女尼圍了起來。施東照還不忘向任天翔招呼:「老七塊退後,這女賊交給我們來擺平!」
「退下!」任天翔突然發瘋一般沖眾人大吼,「都給我退下!」
施東照和高名揚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任天翔為何突然間像是變了個人,不僅將他們拚命往外推,還氣勢洶洶地奪下了他們的兵刃。眾人莫名其妙地退出門外,褚剛忍不住小聲提醒:「公子一個留在房內,恐怕會有危險,我是不是……」
「走!你們都給我走!」任天翔不由分說將褚剛也推出大門,然後將門「彭」一聲關閉,弄得門外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突然之間,任天翔為何就變得如此不可理喻。
雲房之內,任天翔雙目赤紅地盯著靜閒師太,胸膛急劇起伏,卻咬著牙一聲不吭。靜閒師太眼中泛起一縷慈愛的微光,喃喃歎息:「想不到你都長這麼高了,還做了御前侍衛副總管,我……我真為你高興……」
任天翔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他卻不管不顧,嘶聲喝問:「騙我!你為什麼要騙我!明明沒有死,你為何要騙我裝病而死!害我這十多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無時無刻不是心懷喪母之痛,以為早已與你天人相隔,誰知……誰知……現在你卻活生生地出現在我面前……」
靜閒師太定定地垂下淚來,黯然哽咽道:「娘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什麼苦衷?」任天翔淚流滿面地質問,「是什麼苦衷讓你暗算任重遠?又是什麼苦衷讓你殺害江玉亭嫁禍於我?趙姨為了隱瞞你的下落,不惜自殺,是什麼苦衷讓她不惜以命相殉?」
「趙姨……為我而亡?」靜閒師太既吃驚又傷心,「她……她這是何苦?」
任天翔不依不饒地質問:「你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為何能讓趙姨不惜為你而死?為何發生在我周圍的所有陰謀詭計,都跟你有牽扯不清的關係?」
靜閒師太垂淚歎息:「不管我是什麼樣的人,我都是你娘,難道你連這點也不再相信?」任天翔呆呆地愣了半響,壓抑已久的委屈終於爆發,他像回到懵懂無知的孩提時代,對面前這個女人有著一種無限的信任和崇拜,以及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摯愛和依戀,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她面前,撲到她懷中放聲大哭:「娘……」
「翔兒!」靜閒師太將他緊緊擁入懷中,淚眼婆娑地親吻著他的額頭和臉頰。母子倆抱頭痛哭,彷彿回到十多年前那個親密無間的年月。
不知過得多久,任天翔終於哭累了,懶懶地倒在母親的懷中,他真希望自己還是十多年前那個什麼也不懂的懵懂小兒,不必介入成人世界的勾心鬥角。雖然他對母親還有無數的疑問,但他決定什麼也不再問,因為他已經感受到慈母之心與十多年前並無二致,這就已經足夠了。
母親輕輕撫著他的頭,就像撫著十多年前那個惹人憐愛的孩童。不知過得多久,她終於打破了這迷人的寧靜,輕聲問:「你不想知道娘當年為何要騙你,假裝因病而亡,讓你成為沒娘疼愛的孤兒?」
任天翔微微搖了搖頭,雖然他也很想知道,但現在他卻覺得這已經不是那麼重要。如果母親有她的苦衷,他寧願不知道。但是母親還是輕聲說道:「你現在已經大了,有些事應該讓你知道。至於你如何選擇,必須由你自己來拿主意了。」聽母親說得慎重,任天翔從她懷中抬起頭來,柔聲道:「娘,你儘管說,不管以前你做過什麼,我都相信你一定有那樣做的理由和苦衷,我會無條件地信任和支持你。」
母親感動地點點頭,微微歎息道:「這一切要從娘的姓氏說起,娘並不姓蘇,也不叫蘇婉容。娘複姓司馬,單名容!」
任天翔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了司馬瑜,他隱約意識到,娘的身世一定與司馬瑜有關係。就聽母親幽幽歎息道:「娘出身在一個特殊的家族——晉武帝司馬炎的後裔。司馬家的祖先不僅有司馬炎這樣的開國之君,也有司馬懿和司馬昭這樣的一代人傑。這種成就和榮耀絕非偶然,因為司馬一族乃是師承諸子百家中最為隱秘高深的流派——千門,司馬一族是當之無愧的千門世家。」
任天翔心神劇震,他曾在陽台觀的藏經閣中看到過《千門秘史》,對這個最神秘最高深的流派充滿了無窮的好奇和興趣,沒想到母親竟然就是出身千門世家,自己身上竟然就流淌著千門歷代先輩的智慧之血。
司馬容微微歎息道:「出身在這樣的一個家族,每一個司馬世家的弟子從小就受到嚴格的訓練,以便肩負起復興家族、重振先祖榮光的重任,母親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為家族的使命奮鬥和犧牲。所以我在十八歲那年,化為蘇婉容接近任重遠,成為他的女人。因為任重遠和他的義安堂,乃是當時江湖上最大的幫派勢力,而且得到了朝廷的默許和支持,能掌握這樣一支江湖力量,是司馬一族夢寐以求的大事。」
任天翔幡然醒悟:「這麼說來我的出生也是司馬世家的長遠計劃,如果將來任重遠歸西並由我繼承義安堂,那麼我作為司馬世家的外甥,自然對司馬世家言聽計從?」
「不完全是這樣!」司馬容歎息道,「雖然我按計劃接近並俘獲了任重遠的心,但計劃卻出現了一點偏差。因為我不知不覺愛上了你爹爹,我生命中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男人。我知道他的為人和抱負,知道他絕不會讓義安堂成為司馬家族利用的棋子,我不想讓他成為家族陰謀的犧牲品,所以在得知自己懷有身孕後,我選擇了離開他。」
任天翔感覺自己過去對任重遠的成見被徹底顛覆,他喃喃問道:「這麼說來是你主動離開任中遠,而不是他拋棄了你?可你為何說是任重遠拋棄了你,讓你不幸墮落風塵?」
司馬容無奈道:「都怪我當初愛他愛得太深,容不下他對別的女人動心。那時我懷著你離開任中遠,有家不能回,有親不能投,身邊只有一個丫環,那就是從小服侍我的趙姨。我們躲在洛陽最低劣的客棧,心中懷著最美好希望等待著你的降世,誰知就在你出生沒多久,我就聽到任重遠另結新歡的消息。這讓我因愛生恨,於是帶著你來到長安,買下一家即將倒閉的青樓,這就是後來的宜春院。從此趙姨做老鴇,我做賣藝不賣身藝妓,漸漸令宜春院成為長安城最有名的青樓。我原本就是想讓任中遠後悔,讓他後悔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墮落風塵。但是他一次都沒有來過宜春院,自始至終他都不知道我們母子就在長安。」
「那後來你為何又要假裝重病不治,炸死將我送到任中遠身邊?」任天翔忍不住問。司馬蓉歎道:「因為我的父親、你的外公找到了我。他知道我為任重遠生下一個兒子,便要我們母子回到任重遠身邊。但是我不想再見到那個負心漢,更不想回到他身邊,便詐死將你送回來你爹爹身邊。」
任天翔沉吟道:「外公是要我在任重遠身邊長大,然後繼承益安堂的基業?我是他掌握益安堂這股江湖勢力的伏棋?真是謀算深遠,耐心過人,令人歎服。不過後來任重遠的死又是怎麼回事?這些年為何娘從未露過面,難道你就不想我?」
司馬蓉苦笑道:「雖然我遵照你外公的指示,將你送到了任重遠身邊,但我心裡又怎麼放心得下?只是我屢屢違背你外公的意願,甚至為任重遠動了真情,這都是千門大忌,按家規當受到懲罰,所以這些年我一直將自己幽禁在家中,從未踏出家門半步。閒極無聊之時便開始研讀佛經,以求內心的安寧。幸好趙姨偶爾會派人送來你的消息,知道你一切都好,娘也就再無所求。」說到這她微微一歎,「但娘終究是司馬世家得人,當家族有所需要,娘自然是義不容辭,所以我以如意夫人的身份將你爹爹約出來。這麼些年過去,我對任重遠已經沒了原來那種愛恨難分的複雜感情,尤其得知她又娶妻生女,而且家庭美滿幸福,我就再沒有想過要回到他身邊……」
司馬蓉說到這突然停了下來,眼神怔仲地望向虛空,好半晌才黯然歎道:「雖然我沒有害任重遠之心,但是任重遠卻是因我而死。甚至到死都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這輩子我負他甚多,而他臨死前卻還記掛著我的安危。為讓我免遭義安堂報復,他直到死都沒有向義安堂的兄弟透露過我的存在。」
雖然母親語焉不詳,但任天翔已經猜到幾分。見母親滿懷愧疚、泣不成聲,他不禁柔聲安慰道:「既然娘並無傷害任重遠之心也不用太自責。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只是我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會是這樣。」他嘴裡說的輕鬆,心中卻比任何時候都要亂。知道任重遠從未拋棄過母親和自己,他突然非常後悔,沒有在任重遠生前叫過他一聲爹,尤其得知他死的不明不白,更讓他心亂如麻。他已經在心中將任重遠當成自己真正的父親,都說父仇不共戴天,但如果仇人是母親和外公,那麼這仇該不該抱?又如何來報?他從未像現在這樣迷茫。
「得知任重去世後,我立刻就想到,你將捲入義安堂繼承人之爭。」司馬容抹去眼淚,繼續回憶道:「我不想你再重蹈娘的覆轍,捲入凶險莫測的江湖紛爭,不自覺成為受人擺佈的棋子,所以娘不惜做了一件事。」
任天翔立即醒悟:「是娘潛入宜春院殺江玉亭嫁禍於我,逼我不得不遠走他鄉,逃離長安這勾心鬥角的漩渦中心?」司馬容微微頷首道:「我知道江玉亭是你的酒肉朋友,但為了你我也顧不得這許多。我希望你做個平平凡凡的人,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過完一生,永遠都不要再跟千門、跟義安堂發生任何關係。但是我沒想到你這麼快你有重回長安,重回陰謀詭計的中心。也許,這就是佛門所說的因果報應吧。」
任天翔黯然問:「可是,娘為何又出家當了尼姑?還隱匿在這世人難尋、荒僻無人的辟榖小庵?若非趙姨的那一串佛珠,我永遠都找不到這裡,更永遠都不知道娘還活著。」
司馬容喟然歎道:「任重遠因我而死,娘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所以我只有避世出家用自己的後半生為之贖罪。為了不再讓人找到自己,所以娘隱姓埋名在這最荒僻的庵堂出家,除了少數幾人,沒有人知道這裡。」
任天翔終於明白,為何趙姨寧死也要守護這個秘密,他是見證了娘這一生的坎坷和痛苦,不想再讓她的小姐再捲入這個勾心鬥角、滅絕人性和親情的江湖,為了保守這個秘密,她不惜以身相殉。可恨自己竟然狠心對她用刑,成為逼死她的兇手。
想起趙姨的慘死和她的叮囑,任天翔忍不住太瘦給了自己一個重重的耳光,悔恨的哭道:「我就不該用刑逼問趙姨,就算我永遠被蒙在鼓裡,也不該不相信趙姨,是我害死了她,是我驚擾了娘的清修……」
司馬容忙握住他的手,含淚安慰道:「翔兒你不用太自責,這一切不幸都是因娘而起,你自始自終都還不知情。要怪就怪娘生在一個不平凡的家族,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所有一切陰謀的策劃者都是我的外公?」任天翔突然盯著母親的眼睛,以從未有過的嚴肅質問,「他是誰?是不是就是司馬承禎?」
司馬容急忙搖頭,連連道:「你不要問,你永遠不要問。我始終都是司馬家的人,每個司馬家的子女都必須為家族保守秘密,不然我們這個家族,早就被斬盡殺絕了。」
雖然母親竭力否認,但任天翔心中還是有了答案,他不禁一聲冷哼:「那怪他不止一次的幫我,在洛陽幫我讓陶玉成為玉真公主的貢品,讓我在洛陽站穩腳跟;幾個月前又逼我閉關讀書三個月,還送我珍貴無比的呂氏商經,更寫信將我舉薦到聖上跟前,讓我一步登天成為國舅和御前侍衛副總管。他是要將我當成旗子,當做他復興司馬家的伏兵。」
司馬容連連搖頭,張張嘴想要說什麼,但最終卻什麼也沒有說,任天翔只感到這層窗戶紙一旦捅破,一切都變得明瞭起來,他顧自在房中徘徊道:「司馬瑜才高八斗、心計過人,而且還精通各種賭技,一定就是我的表兄弟。難怪好多人都說我們長得如親兄弟一般,難怪他有時候雖然跟我作對,但有時也暗中幫我,他才是外公心目中的嫡傳弟子吧?司馬世家的榮耀是寄托在他的身上吧?」
任天翔突然在母親面前停了下來,眼中閃爍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寒光:「我不習慣獸人利用,雖然我身上流淌著司馬世家的血脈,但我不會心甘情願為他人做嫁衣。如果要想重現司馬世家的輝煌和榮耀,那麼也必須是由我而不是別人來實現。」
司馬容眼神淒楚地連連搖頭:「翔兒,世界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簡單,有多少心智比你高,實力比你強,機會比你好的梟雄,因野心膨脹而倒在了爭霸天下的不歸路上。我不想你走上這條路,只希望你平平安安過一生,娘不想為你擔驚受怕。」
任天翔輕輕為母親抹去淚水,柔聲道:「娘,既然我身上流著司馬世家的血,我還能平平淡淡過一生嗎?就算我想,司馬家族能放過我?與其像你這樣逃避,不如奮起力爭,反客為主,讓司馬家為我所用。再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誰不想在這短暫的一生中建功立業,創造流芳百世的不朽輝煌?」
望著眼神堅定、神情凝重的兒子,司馬容突然發覺他真的是長大了,已經有了自己的追求和主意,甚至有了常人所沒有的野心。她知道那是一條不歸路,但是她卻已經無力阻止。
任天翔其實對什麼江山社稷並沒有多大興趣,他只是不想再讓人當成旗子,尤其是得知父親是因此喪命,他更覺得應該為這個生前從未叫過一次爹的人做點什麼,以補償對他的誤會和愧疚。雖然他不能向母親的家族報復,但至少可以反客為主讓他們為自己所用。司馬世家既然不擇手段要重現祖先的榮耀和輝煌,那麼自己就要奪取他們最為珍視的東西,有什麼比這樣的報復更殘酷,更足以告慰不幸早逝的父親?
「娘,跟我回長安吧,我會好好侍奉你,以補償這些年來的遺憾。」任天翔心中拿定主意,立刻向母親告求,他希望與母親不再分離,甚至希望母親重新鬚髮還俗。
但司馬容卻堅定的搖搖頭:「既已出家,過去的一切就已經跟我再無干係。方纔那一番話是我給兒子最後的遺言,讓他不再為自己的身世和過去困惑。從今往後世上再沒有司馬容這個人,只有一介女尼靜閒。」
「娘!」任天翔還想再勸,卻已被司馬容抬手阻止,就聽她淡然道:「如果你還當貧尼是你娘,就當最終貧尼的決定。如果你再苦苦相逼,貧尼只好追隨趙姨於地下。」
任天翔想了想,試探道:「如果娘一心要修行,孩兒可以給你找一座條件好點的庵堂,最好是離長安近點,孩兒也好隨時向娘請安。」
司馬容微微搖頭到:「既然是修行,當然要遠離紅塵熱鬧喧囂,清心寡慾,心靜如水,豈能再牽掛家庭和吃住享受?你不要再多言,不然貧尼只好再次避世遠遁。」
任天翔不敢再勸,只得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悄悄退出門來,門口守衛的幾個人見他終於出來,都趕緊圍了上來,方才眾人心中雖然覺得奇怪,單頁不好走近偷聽,所以充滿各種疑問,不過見任天翔兩眼紅紅的像是哭過一樣。
幾個人自然又不好開口相詢,一時尷尬萬分。最終還是高名揚打破沉寂,低聲問道:「有如意夫人的消息麼?」
任天翔安然搖頭道:「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如意夫人,這案子可以到此為止了。大家一路都很辛苦,回去我做東,好好犒勞大家。」
幾個人面面相覷,雖然心中滿是疑惑,但見任天翔神情古怪,卻也不好再問。高名揚與施東照立刻招呼各自的手下撤離,任天翔拉著褚剛拖後一步,對他小聲道:「你留點錢給那看門的嬤嬤,回長安後再多帶點錢送過來,最好再找兩個安穩可靠的姑子送到這白雲庵來出家,拜靜閒師太為師,以便服侍師太。」
褚剛點點頭,低聲道:「我這就去辦。」
一行人撤離白雲庵後,依舊沿原路返回,待路過陽台觀時天色已經大亮,任天翔突然停下腳步,對高名揚和施東照道:「你們在此稍等片刻,我再去拜望一下司馬道長,希望他已經雲遊回來。」
眾人都知道司馬承禎是舉薦任天翔的恩人,對他的舉動也沒做他想,只由褚剛隨同任天翔前去陽台觀。
二人依舊由小童帶到山門前,見到他一大早來訪,玄木道長十分詫異,將任天翔讓到大堂,這才小心問道:「不知道任公子為何去而復返?」
任天翔如無其事的道:「在下就是怪你按司馬道長,所以臨走前再來問問,不知司馬道長有沒有回來,或者道長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玄木遺憾的搖搖頭:「家師外出雲遊,短則十天半月,多則一年半載,從無定數。除非他有交代,不然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回來。不知公子有何事要見家師?他一回來貧道立刻替公子轉告。」
任天翔淡淡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我是想到藏經閣借閱幾本書,不知這事是否組要經過司馬道長允許?」玄木釋然笑道:「這事家師倒是早有交代,如果任公子登門借書,不管什麼時候都沒有問題,我們定會滿足公子願望。不知公子相接什麼書?」
任天翔沉吟道:「我想借幾本與三國爭霸那段歷史有關的古籍,不知可否?」「沒問題!沒問題!」玄木答應不迭。「請公子隨貧道來!」
二人來到後院的藏經閣,立刻有小道童滿屋子尋找任天翔所要的書,任天翔也憑著記憶在無數書架書櫃中搜索,片刻後就找到了十多本典籍。都是跟三國爭霸和晉武帝一統天下那段歷史有關。任天翔如獲至寶,將這十多本書全部帶走,高高興興的滿載而歸。
回去的路上,任天翔一個人躲在密閉的馬車車廂中,研究著借來的古籍。這馬車原本是為如意夫人準備,沒想到現在卻成了任天翔旅行讀書的專車,也算物盡其用。
所有人都不敢打攪任天翔讀書,只有褚剛不時送清水和乾糧進來,見任天翔徹底沉浸在那些古籍中,他忍不住問:「不知公子是要在書中查找什麼東西?」任天翔幸喜的點頭道:「我是在查找三國爭霸這段歷史中,所有有趣的記載。」
褚剛似懂非懂得問:「公子有何發現?」任天翔得意洋洋的點頭道:「我發現了很多有趣之處,比如智計過人的諸葛亮,在遇到司馬懿之前,屢戰屢勝;但遇到司馬懿後,雖然勝多負少,卻始終拿司馬懿毫無辦法,司馬懿總有辦法在最後關頭,讓諸葛亮北伐的所有努力都付諸東流。」
「這有什麼奇怪?」褚剛不以為然道:「這只說明司馬懿是諸葛亮旗鼓相當的對手,而且司馬懿還比諸葛亮略勝一籌,所以才始終壓著諸葛亮一頭。」任天翔微微搖頭道,「事情不是那麼簡單,所有與諸葛亮旗鼓相當的對手都沒有好結果,唯有司馬懿活了下來,而且還為最終三家歸晉打下堅實的基礎。」
褚剛疑惑的撓撓頭問:「這能說明什麼?」
「若只有這點,什麼也說明不了。」任天翔沉吟道,「不過我在古籍中又發現了有趣的一點:即最早推薦諸葛亮給劉備的是自號『水鏡先生』的司馬徽,另一個向劉備推薦諸葛亮的徐庶,跟他也是關係匪淺的好友。而司馬懿跟他是同族,可以肯定他們也有極深的淵源。」
褚剛越發糊塗,茫然問:「那又怎樣?」
任天翔悠然笑道:「司馬徽將自己同族晚輩安插在曹操身邊,將諸葛亮推薦給最有潛力的劉備。我堅信這兩個人是他安插在不同陣營的重要棋子。他先以司馬世家的情報暗助諸葛亮,所以諸葛亮一出山就屢戰屢勝,奠定了他在蜀國神一般的地位。但遇到司馬懿時,諸葛亮就像完全變了個人,始終拿司馬懿束手無策,而司馬懿雖然率佔上風,卻始終沒有對諸葛亮趕盡殺絕。我想那是因為諸葛亮這個強大對手的存在,使司馬懿父子在魏國的地位無人可以替代,這不僅保障了司馬懿父子的安全,也最終奪取魏國政權,進而一統天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褚剛越發疑惑:「公子怎麼忽然研究起歷時來了?」
任天翔意味深長的笑道:「因為現在也有人想將我當作棋子,想讓我成為協助司馬懿成就霸業的諸葛亮。只是我並甘心做諸葛亮,研究前人的計策和謀略,就是要找出他們的行棋風格和規律,然後與當時最高明的旗手,在縱橫萬里的棋秤上,一決高下!」
46墨陵
回到長安的第二天,任天翔就接到玄宗的傳召。匆匆趕到勤政殿,就見玄宗憂心忡忡地在殿中來回踱步,緊鎖的雙眉暴露了他心中的猶豫和彷徨。見任天翔進來,他忙示意免禮,跟著就問:「契丹人的叛亂越演越烈,范陽那邊不斷傳來邊關將領的奏折,懇請安祿山回范陽坐鎮。任愛卿怎麼看?」
任天翔立刻猜到,這肯定是安祿山在暗中搗鬼,給朝廷施加壓力。他知道這個時候若揭露安祿山的陰謀,聖上未必會信,而且自己還會因此失寵,但要讓他為安祿山打包票,他肯定也不願意。他想了想,逐字斟酌道:「安祿山貌似忠厚,實則胸有城府,不然也不能以范陽一府兵馬,壓制契丹人多年。他若為善則國之大幸,他若為惡則國之大禍。事關重大,微臣不敢輕下判斷。」
玄宗皇帝怒道:「在朕左右為難之時,你不能為朕分憂,朕留你何用?」
「聖上息怒!」任天翔從容道,「微臣雖不敢輕下判斷,但有一策,或可為聖上分憂。」
玄宗忙道:「快講!」任天翔沉吟道:「安祿山長子安慶宗,如果聖上能找個借口將他留在京中,對其恩威並施,或可令安祿山死心塌地,效忠朝廷。」
玄宗終於停止踱步,手撫髯鬚沉吟道:「愛卿之意是將他留在京中為質?可是要找個什麼樣的借口,才能令安祿山不反感呢?」
任天翔小聲提醒道:「聽說這位世子尚未婚配。」
玄宗皇帝眼睛一亮,忙回頭吩咐高力士道:「快查查可有年齡合適的公主或宗室女子,朕要賜婚安慶宗,與安祿山結為親家。這樣一來不僅可以名正言順的將安慶宗留在長安,還可以藉機賞以高管侯爵,在朕恩威並施之下,朕不信安祿山還能生出異心。」
高力士領旨而去,片刻後回來稟報道:「經老奴查證,確有一位公主與安慶宗年齡相符。」「太好了!」玄宗皇帝大喜,抬手一揮,「宣安祿山與安慶宗覲見,朕要賜婚!」
玄宗皇帝一句話,一樁婚事就這樣定了下來。不多時安祿山父子來到殿上,高力士便將玄宗皇帝的意思給他們講明,兩人自然不會有任何異議,立即磕頭謝恩。玄宗呵呵笑道:「朕已查過日子,半個月後就是黃道吉日。兩位愛卿速速回去準備,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
安祿山父子連忙謝恩告退,待他們走後,玄宗皇帝這才轉向任天翔,喜怒難測的淡淡道:「聽說任愛卿自有了御賜寶劍,頓時炙手可熱,在京中鬧出不小的動靜,不知可找到石國叛將和他的同黨?」
任天翔忙低頭答道:「微臣正在全力追查,只是暫時還沒有找到他們。」
玄宗皇帝一聲冷哼:「追捕他們需要去驪山和王屋山嗎?」
任天翔沒想到自己的行蹤俱在聖上的掌握之中,不知是御前侍衛還是刑部捕快中有直通天庭的眼線,他額上冷汗層層而下,不知如何作答。就聽玄宗皇帝淡淡道:「幾個月過去,一直沒有那叛將和其同黨的下落,朕認為他們早已經離開了長安,再在長安附近追查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你還是將御賜寶劍交回來吧。這件事到此為止。」
任天翔趕緊答應,心中去忐忑不安。雖然玄宗皇帝沒有降他的職,也沒有嚴加訓責,但僅收回御賜寶劍,就已表明自己開始在玄宗皇帝面前失寵,若非今日為聖上獻了一計,只怕保不住的就不只是御賜寶劍了。
「退下吧!」玄宗皇帝懶懶的擺了擺手,「安祿山那你還得繼續盯著,有什麼可疑之處立刻向朕稟報。」
「遵旨!」任天翔連忙告退,出得殿門後正要習慣性地在同僚手中拿回佩劍,才突然意識到聖上已經收回了御賜寶劍,他只得悻悻地空手離開,心中卻在不住的揣測,御前侍衛和刑部捕快中,哪些人可能是聖上放在外邊的眼線?不過想了半天依舊不得要領,他只得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以後再有秘密行動,再不可輕易動用官府的公人。
半個月時間很快過去,安慶宗與公主的婚事以另世人瞠目結舌的速度盛大舉行。任天翔和他那幫兄弟都收到了請柬,眾人便相約來到駙馬府,向安慶宗祝賀。對於安慶宗不僅娶得金枝玉葉,還一步登天被聖上授予正四品忠武將軍,眾人都羨慕萬分,只有任天翔知道這樁婚姻的真實目的,不禁暗自為安慶宗感到惋惜。
在前來賀喜的眾多賓客中,任天翔看到了司馬瑜。在他的示意下,任天翔避開眾人,隨他來到後院一間廂房。看到司馬瑜眼中閃爍著壓抑不住的喜色,任天翔忍不住玩笑道:「還從來沒有見過兄長像今天這樣高興,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今晚的新郎是兄長你呢。」
司馬瑜欣然笑道:「實不相瞞,待婚宴結束,安將軍就連夜離開長安。」
任天翔雖然早知道由此結果,但還是有些意外,皺眉問:「為何要走得這般急?」司馬瑜歎道:「前方軍情緊急,安將軍想盡快回到前線。而且京中有重臣對安將軍始終懷有猜疑之心,安將軍也怕夜長夢多。將軍臨走之前想見兄弟一面,不知兄弟可否出城想送?」
任天翔猶豫起來,他對安祿山並無多少好感,而且又知道安祿山胸懷不軌之心,這個時候無論如何得盡量避嫌。他正要拒絕,就聽司馬瑜意味深長地笑道:「安小姐今晚也將隨父親回范陽,如果兄弟錯過這次機會,只怕以後就再無相見之日了。而且那塊義字壁碎片,安將軍也想在離開長安只是親手交給你,也算是履行了為兄當初許下的諾言。」
任天翔心中一動,立刻點頭答應:「好!我隨你去!」
隨著司馬瑜避開眾人悄悄離開駙馬府,二人縱馬來到嫖妓將軍府,就見將軍府後門外早有幾個黑影等在那裡,見到二人到來,幾個人立刻翻身上馬,直奔最近的城門。任天翔稀里糊塗地隨眾人來到城門下,就見城門緊閉,城門上守衛的兵卒聽到馬蹄聲,連忙高聲喝問:「什麼人?」
「是御前侍衛副總管任大人!」有人用燈籠照亮任天翔的臉,然後喝問道,「任大人有緊急公務出城,還不速速打開城門!」
守城的兵卒不知道任天翔的御賜寶劍已被聖上收回,不敢怠慢,趕緊打開城門,任天翔便在眾人的簇擁之下奪門而出,直到出城數里,任天翔才回過味來,忍不住一聲長歎:「我要讓你們給害死了!」
奔行的騎手勒馬停了下來,就見領頭的騎手摘下連著打氈的絨帽勒轉馬頭,正是驃騎大將軍、三府節度使安祿山!他控馬緩緩來到任天翔面前。
拱手笑道:「多謝任大人相送,安某他日必將厚報。」
任天翔搖頭苦笑道:「既然聖上已下旨令安將軍剋日啟程回范陽,,將軍又何必急在這一時?」安祿山嘿嘿笑道:「安某被軟禁已久,早已是驚弓之鳥,最怕夜長夢多,所以特借任大人之名連夜出城。從現在起所有人都知道任大人與安某關係匪淺,所以還請任大人替安某照顧犬子慶宗,必要的時候協助馬師爺將慶宗也弄出城。」
任天翔心中暗暗叫苦,沒想到司馬瑜會來這樣一手,一美色加上利誘,讓自己稀里糊塗就成了安祿山的同黨,讓他與安祿山之間徹底說不清楚。事到如今,他只得苦笑道:「安將軍放心,卑職知道該怎麼做。」
「哦,對了!」安祿山突然想起了什麼,忙向司馬瑜略一示意,司馬瑜立刻拿出一個包裹遞到任天翔手中。安祿山笑著解釋道。「這是馬師爺答應過你的那塊玉片,安某現在就履行諾言。本來還有一張四十萬貫的欠條,也該一併還給大人作為感謝,不過安某想留下任大人的墨寶做個紀念,至於那四十萬貫錢,任大人可不必還了。」
聽安祿山免去死機的債務,任天翔並無一絲欣喜,他知道那張欠條已經成了他與安祿山勾結的證據,將來如果安祿山有事要用到自己,自己若不為他所動,那張欠條再加上今晚親自送安祿山出城的事實,定會讓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他不禁苦笑問道:「安將軍這一連串的手段,都是出自馬師爺那聰明過人的頭腦吧?」
安祿山毫不否認的點頭笑道:「馬師爺非常器重任大人,所以不惜在任大人身上費勁了心機。安某也希望任大人能像馬師爺這樣,成為安某倚重的左膀右臂。」
任天翔望向司馬瑜淡淡笑道:「沒有人願意被人當成傻瓜,將來有機會,我倒是希望能向馬師爺請教。」
安祿山哈哈一笑:「那你一定會非常後悔。」說著他轉向身旁的安秀貞:「貞兒,跟任大人到個別,我在前面等你。」說完他掉轉馬頭,打馬向前方疾馳,眾人立刻跟著他呼嘯而去,只有安秀貞留了下來。
望著前面這個透著幾分野性之美的異族少女,任天翔第一次覺得自己在女人面前變得有些手足無措。二人默然片刻,終於安秀貞打破寧靜:「如果你希望我留下來,也許我會考慮。」
任天翔心中一動,但立刻就連連搖頭:「我不希望你留下來,因為長安對你來說不啻於囚籠,我不會讓自己喜歡的女人被關進囚籠。」
安秀貞原本淡漠無情的眼眸中,第一次閃過一絲異樣和感動。她默然片刻,遲疑道:「那……我走了,以後有機會,就到幽州來看我。」
任天翔點點頭:「但願我還有機會。」
安秀貞掉轉馬頭,縱馬追上了已經走遠的安祿山。安祿山回頭看看遠處任天翔朦朧的身影,再看看身旁神色平靜的女兒,忍不住問:「他沒有留你?」
安秀貞搖搖頭:「沒有!」
安祿山有些意外:「這小子是個有名的風流種嗎,怎麼突然轉性了?難道我女兒不夠漂亮,不足以讓他動心?」
司馬瑜若有所思地道:「也許他是真正喜歡上了小姐。」
十幾匹馬說話間又奔出了數里,長安城已徹底消失在夜幕深處,安祿山這才緩緩勒馬停了下來,回頭向司馬瑜拱手道:「我們就在這裡分手吧,這裡的一切就拜託先生了。」
司馬瑜拱手還拜道:「將軍放心去吧,在下定為將軍拿到你想要的東西,並設法將世子弄出長安。」安祿山點點頭,抬手往遠處一指:「我讓朗傑巫師和他的弟子留下來幫你,有什麼需要盡可向他開口,他和他的人都將唯先生馬首是瞻。」
司馬瑜順著安祿山所指望去,就見遠處的曠野中,隱隱約約出現了幾點綠幽幽的鬼火,司馬瑜向哪個方向揮了揮手,就見那幾點鬼火向下沉了幾沉,像是應答一般。司馬瑜點點頭,對安祿山拜道:「多謝將軍信任,在下定不會讓將軍失望。」「一切就拜託先生了!」安祿山說著拱手拜別,然後掉轉馬頭,率眾縱馬疾馳而去。
在他身後,司馬瑜與辛乙並肩而立,目送十餘騎快馬,轉眼消失在夜幕深處。天邊突然響起隱隱雷聲,與漸漸遠去的馬蹄聲隱隱應和。司馬瑜看看幽暗的天際,滿含期待地輕歎:「看來暴風雨即將來臨,這個世界要變天了……」
在十餘里之外的曠野中,任天翔也在望著閃爍的天際發怔,聽到那越來越近的雷鳴聲,他不禁喃喃自語:「這個世界還有電閃雷鳴,莫非……將有大事要發生?」
當任天翔回到長安之時,暴雨已傾盆而下,而他也徹底便成了一隻落湯雞。不過他並沒有立刻回家,而是縱馬直奔東城的崇善坊,季如風的住處就在那裡。雖然那裡燈火已經熄滅,他還是毫不猶豫地上前敲響了門環。
一個老人家開門將他迎進大門,披衣而起的季如風一見是他,連忙將他領進後院一間僻靜的廂房。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深夜到訪,所以季如風開門見山問道:「何事?」
任天翔拿出安祿山讓司馬瑜交給自己的那個包裹,小心翼翼地慢慢打開,肅然道:「這就是蘇叔用性命換來的那塊義字壁碎片。」
季如風既意外又驚訝,忙問:「你是從何得來?」
任天翔知道瞞不過,只得如實相告:「是從安祿山手中。」
季如風神情大變:「你跟他做了交易,助他離開長安?」見任天翔點頭承認,季如風不禁跺腳歎道,「放虎歸山,天下必因此而亂!」
任天翔不以為然地聳聳肩頭:「就算我不幫安祿山,聖上遲早也會放他回范陽。安祿山早已經是尾大不掉,聖上不可能因懷疑他就撤換駐邊重將,安祿山回范陽是遲早的事。」
季如風連連搖頭,負手默然無語,半響後突然拿起那塊義字壁碎片,毅然道:「咱們現在必須盡快找到祖師爺的陵墓,起出祖師爺陵墓中的珍寶。」
任天翔頷首道:「我也是這個意思,不過還有最後一塊義字壁碎片在洪景手中,咱們如何拿回來?」
季如風在房中踱了幾個來回,最後在任天翔面前停了下來,毅然道:「既然不能讓小姐插手,又不能巧取豪奪,咱們只好跟洪景攤牌。」
任天翔沉吟道:「攤牌?如何攤牌?」
季如風沉聲道:「把我們已經擁有六塊義字壁碎片的事實告訴洪景,讓他跟我們合夥。祖師爺墓中的東西按比例分給他一部分,他肯定會答應這筆交易。畢竟他守著一塊玉片也沒什麼用處。」任天翔苦笑道:「如果我是洪景,必定會要求要一半,因為義字壁少了任何一塊都沒有用。任何人在這個時候都會爭取最大的利益。」
季如風無奈歎道:「如果洪景堅持要一半,我們也只有答應。」
任天翔若有所思地道:「也許我們可以在洪邪身上想想辦法。我想他應該比他父親要好對付一點,如果能從他身上打開缺口,也許我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就拿到咱們想要的東西。」
季如風眼前一亮,微微頷首道:「公子所言極是,不知你有何良策?」
任天翔示意季如風附耳過來,然後在他耳邊小聲嘀咕半響,季如風聽得連連點頭,欣然答應道:「就按公子所說去辦,暗中協助你。事成之後就按照咱們原來的約定,墓中財寶我會在全部歸你。」
一夜大雨過後,第二天卻是個晴天。任天翔讓褚剛選了幾件禮物,然後讓崑崙奴兄弟捧著,逕直去了洪勝邦在長安的總舵。自從妹妹嫁入洪家後,他很少再見到妹妹,一來他反感洪邪,二來洪邪也對他心存畏懼。所以雙方雖然是親戚,卻很少往來。今見任天翔突然登門拜訪,洪邪頓時慌了手腳,親自迎出大門,心懷惴惴地將他迎進大堂。
「天琪呢?」任天翔笑呵呵地問,「聖上上了我不少好東西,都是宮裡的娘娘麼才能用上的稀罕物,可惜我一個大男人也用不上,就給天琪送了來,她肯定喜歡。」說話間就見天琪從內堂出來,兄妹二人多日不見,都是十分歡喜。任天翔仔細打量妹妹,見她比
過去豐腴圓潤了一些,正由一個天真活潑的少女向風韻多姿的少婦在轉變,他呵呵笑道:「長胖了點,看來妹夫沒有虧待你,我得好好謝謝他。」
任天琪欣喜地問:「三哥現在是個大忙人,怎麼突然想起來看我?」
任天翔正色道:「再忙我也要抽空來看望你和我妹夫,這長安城我也沒別的親人,難道還不許我上門走動?」
洪邪忙賠笑道:「那是那是,以後三哥儘管常來,小弟歡迎之至。」
任天翔親熱地拍拍洪邪的肩頭:「咱們兩兄弟也有好久沒見,你去準備酒菜,今天我還帶了兩壇御賜的好酒,呆會兒咱們定要一醉方休!」
洪邪忙知趣地告退,待他走後,任天翔這才細細打量任天琪,見她雖然在生活上安逸富足,但眉宇間確有一絲淡淡地抑鬱,他忍不住問:「洪邪……對你還好吧?」
任天琪眼中泛起一絲迷茫,沉吟道:「自從上次那事發生後,邪哥像是變了個人,對我百依百順,處處寵著我讓著我,但我卻覺得我跟她之間有了一種隔閡,而且…」任天翔見妹妹臉頰微紅,神情扭捏,便知道涉及到他們夫妻間的隱私,他也不好細問。估計是上次將洪邪嚇得夠嗆,讓他產生了陰影,所以他才會對天琪敬而遠之。他只得安慰道:「也許洪邪還沒有從上次的牢獄之災中走出來,你要多關心關係他,給他時間慢慢恢復。」
任天琪點點頭,轉過話題笑問:「三哥今天來不只是看看我吧?」
任天翔故意板起臉孔質問:「怎麼這樣說?難道你懷疑三哥的誠意?」
任天琪狡黠的笑道:「我從小和你一起長大,對你可稱得上是瞭如指掌。我知道只要你開始不自覺的搓手,就是在說謊。」
任天翔嚇了一跳,沒想像到妹妹竟然看穿了自己這個從未意識到的小動作。不過他也是機靈之人,忙笑道:「你的鬼心眼還真多,不錯,三哥這次來是有件事一直擱在心頭,不找你問清楚我始終心有不安。」
任天琪忙問:「是什麼事?」
任天翔正色道:「就是上次在義安堂,你為什麼要公然說謊,不承認將任重遠傳給我的玉片轉交給了我,讓我與義安堂徹底翻臉。」
任天琪頓時有些尷尬,訥訥道:「是娘讓我這樣說的,娘跟我說如果不這樣說,舅舅就做不了義安堂堂主,而且娘還會被追究假傳爹爹遺言的往事。依照義安堂的戒律,娘和舅舅都會受到嚴懲,所以……」
「你別說了,我理解,這事不怪你。」任天翔打斷了任天琪的話「這是既然已經過去,就讓它過去吧。如果我是你,在那種情況下也會這樣做。」他嘴裡說的輕鬆,心中卻暗暗發狠道:蕭倩玉假傳爹爹遺言,讓蕭傲做了堂主。既然他們是以不正當的手段竊取了義安堂堂主的位置,那麼就別怪我以同樣的手段將它奪回來!
兄妹二人聊了近半個時辰,就見洪邪興沖沖的進來道:「三哥,酒宴已經備好,請三哥入席。」任天翔正色道:「今日只是家宴,我不要任何不相干的人作陪。就我跟妹妹還有妹夫,咱們三人好還喝個痛快。」
洪邪無奈,只得答應道:「好!我這就讓下人撤去多餘位置,小弟陪三哥一醉方休。」
片刻後酒席準備妥當,洪邪便領著任天翔入席。席間任天翔顯得異常高興,每每酒到杯乾,不大一會兒就喝得醉醺醺的。任天琪怕他喝多了傷身體,多次阻攔卻哪兒攔得住?不僅沒能攔住,他還藉著酒意對任天琪發火道:「這是我跟妹夫……我們男人之間的事,你一個女人瞎摻和什麼?我要和妹夫說幾句男人間的悄悄話,你……走開……」
任天琪無奈,只得紅著臉退了出去。待她走後,任天翔攬著洪邪的肩頭,
大著舌頭道:「妹夫,你知道我今天為撒沒找你喝酒?因為我心裡高興呢!」
洪邪陪笑道:「三哥有什麼高興的事?說出來讓小弟也樂呵樂呵。」
任天翔看看左右又對洪邪吩咐:「你先去將門關上!」
洪邪依言關上房門,就見任天翔神情得意的從懷中拿出一個錦盒,壓著嗓子道:「我最近得了一個寶貝,堪稱價值連城,給妹夫你開開眼。」
洪邪好奇的打開錦盒,就見盒子中只是一塊粗劣的墨玉碎片,看起來很不起眼。不過她眼中卻泛起一絲異色,顯得十分吃驚。這沒有逃過任天翔的目光,他故意問:「見過這樣的寶貝嗎?要不是我,你這一輩子連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洪邪頓時有些不屑,撇嘴道:「這樣的玉片我爹爹手中就有一塊,也沒什麼了不起。」任天翔醉眼一翻:「你爹爹手裡有一塊?我不信!你吹牛!」
洪邪不屑得笑了笑,卻沒有爭辯任天翔依舊不依不撓,拉著洪邪道:「你在吹牛,是在我跟前說大話自己罰酒三杯。」
「我真沒吹牛!」洪邪急道,「我爹爹手裡就有一塊,我沒看出來這東西有什麼寶貝,值得拿出來炫耀。」任天翔大著舌頭道:「你爹爹手裡如果真有一塊,只要拿出來給我看一眼,我就將自己的這塊輸給你,如果你拿不出來,就得承認自己在吹牛,馬上給我喝酒賠罪。」
洪邪猶豫起來,最後一咬牙:「好!你等著!我這就拿給你看!」
洪邪出門而去,沒多久就拿個錦盒進來。他仔細的關上門,打開錦盒遞到任天翔面前:「我沒吹牛吧!這東西毫不起眼,我都不知道有什麼好寶貝的。」
任天翔驚訝得拿出那塊碎玉墨片,一眼就認出他是義子璧最後的那一塊。他翻來覆去的看,又拿出自己的那塊做了對比,最後終於承認:「不錯不錯!他跟我這塊是一樣的東西,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洪邪好奇道:「它究竟有何稀奇?能讓三哥如此看重?」
任天翔微微笑道:「你想知道?」洪邪連忙點頭:「想。」
「那好,你去將門插上。」任天翔淡淡道。
「門外有我的人守候,不會讓人闖進來。」洪邪忙道。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插不插?不插拉倒!」任天翔說著作勢要收起玉片。洪邪無奈,只得道:「好好好!我去將門插上。」就在起身去插門的短短一瞬間,任天翔飛快的將他那塊玉片放入
自己帶來的錦盒,關上盒子使勁一壓,然後又趕緊拿了出來,放到原來的錦盒中。待洪邪轉過身來,他已經做完了一切,面對洪邪的疑問,他大著舌頭道:「你聽說過秦始皇的長生不老藥麼?這塊玉片上就藏有長生不老藥的秘密,如果誰能破解這個秘密,然後將它獻給皇上,那你說皇上得賞他多大官、多貴重的金銀財寶?」洪邪聞言大失所望,收起自己的錦盒調侃道:「那我得將它好好收好,陞官發財就全在它的身上。三哥那塊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我可不想奪人所愛。」
任天翔連忙收起自己的那塊玉片,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不禁一拍腦門:「對了,差點忘了,今天是我在宮中當值,怎麼我竟將此事忘得乾乾淨淨,我得趕緊回宮。妹夫告辭,這酒咱們改日再喝!」
匆匆忙忙離開洪勝幫總舵,任天翔拿出懷中那個錦盒,小心翼翼打開一看,錦盒內是滿滿一盒印泥,方才洪邪拿出的那塊玉片,其花紋和輪廓清晰地印在了印泥之內。任天翔立刻對褚剛吩咐:「馬上去找最好的工匠,照著這輪廓和花紋,做一塊一模一樣的玉片!」
長安城金城坊是金銀玉匠們聚集之處,任天翔很快就在這裡找到了一家手藝精湛的老字號。他將錦盒交給那經驗豐富的老玉匠。老玉匠沒有多問,立刻拿出一塊玉片照著樣子打磨斧鑿,不到半個時辰,一塊仿製的玉片就做了出來。任天翔拿出自己的玉片與之一對,邊沿嚴絲合縫,上面的花紋也一一對齊,除了成色和年代,與原來那塊幾無二致。
任天翔興奮地一跳而起,想著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就拿到了最後這塊玉片,他不禁得意非常,轉頭對褚剛吩咐:「走!」
「去哪裡?」褚剛忙問。
「郊外!」任天翔跳上馬車,志得意滿地吩咐,「我要去拜祭任重遠……也就是我爹,我要讓他知道,我沒有辜負他的期望,義字璧最終在我手中破璧重圓!」
自從得知自己一直在誤會任重遠後,任天翔懊悔異常,如今二人天人永隔,再沒機會挽回和補償,他心中就一直有一種無法解脫的負疚感。如果能實現任重遠一生都未能實現的抱負,或許便可告慰他在天之靈。
佇立在郊外那座幾乎看不出輪廓的古墓前,任天翔在心中暗暗對任重遠發誓:你沒做到的事,我會替你做到,我會讓他創立的義安堂,在我手中發揚光大。
就在任天翔高高興興的離開洪勝幫總舵的時候,洪邪也高興的向躲在內堂中的父親,詳細匯報方才任天翔與他喝酒之機,激他拿出義字壁碎片,並以印泥拓印碎片的情形。洪景略顯以外,打開錦盒拿出那塊碎片,遞給身旁的洪勝幫智囊段天舒,淡淡問:「段長老怎麼看?」
段天舒將玉片湊到鼻端嗅了嗅,沉吟道:「我以為這小子會用假的玉片換走這塊真的,所以在上面下足了千里香,沒想到他只是用印泥盜拓。這倒是出乎老夫意料,讓咱們無法靠跟蹤千里香追蹤玉片的下落。不過我們已經在義安堂插有眼線,如果再派人日夜不修的追蹤那小子,那麼只要他有所行動,都逃不過我們的耳目。與其追蹤那些玉片的下落,不如等他們找到墨子墓之後再出手!」
洪景欣然點頭贊同:「不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就讓他們為我們奔波操勞,待他們歷經千辛萬苦之後,再給他們來個連鍋端,有什麼事比這更讓人興奮嗎?」
三人哈哈大笑,胸中都充盈著一種勝券在握的得意。洪邪更是怨毒的道:「任天翔啊任天翔,你對我所做的一切,我若不十倍百倍的報答你,我就不信洪!」洪景滿意的拍拍兒子的肩頭:「不錯,這才像我洪景的兒子!別看姓任的小子現在春風得意,年紀輕輕的就做了御前侍衛副總管,其實他在官場沒有任何根基,更沒有任何背景和靠山,全靠皇帝老兒的一時興起才一步登天。國舅?狗屁!只要我洪景略施小計就將他扳倒,長安城還輪不到他來風光。」
洪邪咬牙切齒道:「那爹爹為何不早一點將他扳倒,我恨不得立刻就報了當初之仇。」洪景拍拍兒子肩頭:「別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他現在對我還有用。我要借他之手拿到墨門先輩夢寐以求的東西,待東西到手,再慢慢的收拾他不遲。記住,現在無論對義安堂還是對那小子,你都必須隱忍,要讓他們以為。你已經被他們徹底制服,再不敢有半點反抗和異心。」
洪邪點頭道:「爹爹放心,孩兒知道該怎麼做。」
洪景點點頭,轉向段天舒吩咐:「你立刻調集幫眾精銳暗中準備,就等義安堂以為得計後動手。」
段天舒忙拱手道:「屬下遵命,我這就去準備!」
長安城郊外一座荒山之上,正好可以俯瞰整個長安城。司馬瑜負手佇立在山巔,眼中隱約閃現一絲焦急和期待。一隻信鴿忙撲簌簌落到他的身邊,辛乙連忙抓住信鴿,欣喜道:先生料事如神,長安終於有信到!"
司馬瑜接過辛乙遞過來的竹筒,倒出竹筒中的信小心展開,就見其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他細細將信看完,眼中頓時閃過一絲喜色。辛乙見狀道:「有好消息?」
司馬瑜點點頭:「義安堂將有所行動,洪勝幫也在秘密調集人手,看來義門流傳千古的傳說即將實現,某件足以翻天覆地的東西即將現世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陰惻惻的聲音:「不知先生能否將那封信給本師也看看,咱們,咱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理應消息共享、風險共擔。」
司馬瑜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朗傑,蓬山老母座下最得力的弟子。他原本深得安祿山倚重,沒想到安祿山卻讓他聽司馬瑜的指揮,這讓他心中有幾分不服。面對他的無理要求,司馬瑜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毫不遲疑的的將密函遞給了他。朗傑接過來一看,頓時一頭霧水,雖然他也精通唐文,密函上每一個他都不認識,但他翻來覆去看了半晌,卻始終沒讀懂是什麼意思。他只得悻悻的將密信還給司馬瑜,退過一旁。
司馬瑜轉頭對他和辛乙道:「將軍將重任交託於我,在下不敢有絲毫懈怠。我知道你二人皆是安將軍的左膀右臂,在下何德何能,豈敢指揮兩位?只是此事關係重大,希望咱們三人能通力協作,共同完成將軍的重任。」說完她緩緩伸出手來,辛乙立刻伸手與之相握,朗傑略一遲疑,最終還是悻悻的伸出手。三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司馬瑜沉聲說到:「從現在開始,咱們三人不分彼此,所以決斷必須有兩人以上作出,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辛乙與朗傑對望一眼,皆毫不遲疑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