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 32

    狩獵

    驃騎將軍府的宴會,自然非尋常人家可比,出來山珍海味,玉液瓊漿,安慶宗還請來了長安城最有名的歌舞姬前來捧場助興。歌舞之外,還有軍府的人設局開賭,各種玩樂應有盡有,熱鬧非凡。

    任天翔對酒宴應酬和歌舞娛樂不感興趣,稍微在宴席上應付一下,便一頭紮到賭桌上,與一幫賀客賭得不亦樂乎。其實任天翔平日對賭博並非癡迷,只因前日害兩個侍衛丟了性命,自己卻連對方是誰都沒查到,這讓他胸中憋著一肚子氣,只是答應了小薇不能喝醉,所以只能在賭桌上發洩,從別人的失敗中尋找勝利的快感。

    不到半個時辰,任天翔面前的銀兩錢票就堆得老哥,也許失意之人偏在賭場上得意,他的手氣出奇地順,加上他下注凶狠,沒多會兒就將莊家殺得血本無歸,無奈將莊讓給了他。任天翔毫不客氣,一把抄起骰子,意氣風發地對眾賭客喝道:「本公子現在風頭正勁,不服氣的儘管下場,面前這堆銀子錢票,有本事儘管拿去。」

    善賭者都知道賭場上講究手風和氣勢,眾人見任天翔氣勢如虹,便都有些怯場,有兩個不服氣的賀客下了兩注試手,轉眼就被任天翔收了去。周圍的賭客便開始退縮,紛紛撤往別的賭桌。

    「還有沒有人下場受死?」任天翔將骰盅搖得嘩嘩作響,顧盼自雄地放聲喝問,就聽有人淡淡應道:「小人來陪任大人玩幾把。」

    任天翔定睛一看,就見一個青衫書生負手越眾而出,卻是司馬瑜。任天翔想起當初在哥舒翰軍營中,自己與之賭酒的情形,結果輸得莫名其妙,連對方怎麼贏的都不知道,他的氣勢不禁弱上三分,呵呵笑問:「馬師爺有興趣陪任某一搏,那是再好不過,不知馬兄想怎麼賭?是押大小還是對擲?」司馬瑜淡淡笑道:「即是任大人坐莊,我自然悉聽尊便。」

    任天翔想起當初在哥舒翰軍營中與之賭酒的情形,當然不願與司馬瑜賭對擲,他將骰盅抄在手中,呵呵笑道:「那就由我來搖盅,你來押大小,不知馬師爺意下如何?」

    司馬瑜微微頷首道:「沒問題,就是不知道單注多少封頂?」

    任天翔估了估面前的銀兩錢票,大約五千貫左右,便道:「單注就以我面前的賭資為限,就不知馬師爺有沒有魄力一把決勝?」

    司馬瑜微微一笑:「任大人果然豪氣過人,令人欽佩。在下就陪大人玩一把,就賭大人面前所有賭注,一押決輸贏。」

    「好!」任天翔意氣風發,信手甩開外袍,「今天這賭局,到了現在才算有點意思,本公子就陪馬師爺盡興豪賭一把。」話音剛落,任天翔已抄起骰盅以眼花繚亂的手法搖動起來,為了防止對手從骰子與盅壁碰撞聲中聽出規律,最終猜到停落的點數,任天翔將所有練過的手法都使了出來,但見骰盅在他手中有如活物般左右飛舞,引來周圍賭客陣陣喝彩,雖然前來赴宴的賀客都不是普通人,但一把五千貫的賭注卻還是極其罕見,所以將許多人都吸引了過來。

    任天翔終於「啪」一聲將骰盅扣到桌上,抬手向司馬瑜示意:「請馬師爺下注!」早有驃騎將軍府的賬房將五千貫的錢票給司馬瑜送了過來,他毫不猶豫地將錢票推到賭桌中央:「我押小!」

    在從容如常的司馬瑜面前,任天翔第一次感到心情有些緊張,倒不是在乎這五千貫錢的得失,而是眾目睽睽之下,他不習慣輸。但世事總是這樣,你越害怕之事就越是會發生。當任天翔小心翼翼揭開骰盅,周圍觀眾已搶先驚呼:「一二二,五點小!」

    任天翔腦中一片空白,沒想到一天的好運被司馬瑜一把連本帶利抄了去,心中十分不甘。就見司馬瑜臉上並沒有一絲大贏之後的狂喜,只淡淡笑道:「任大人手風好像轉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等等!」任天翔紅著眼道,「就這一把豈能過癮,我還想跟馬師爺賭上幾把。」

    司馬瑜尚還未開口,一旁的小薇忙低聲道:「公子爺別再賭了,咱們已經沒賭本了。」

    任天翔呵呵笑道:「憑著我國舅爺的名頭,怎麼也能借個三五萬貫,如果有人信不過,我可以將這柄御賜的寶劍暫且押在這裡,(膽子真大啊,皇上的東西都敢拿來賭^。^)要是輸了,回頭再帶錢來贖劍。」說著解下腰間佩劍,「啪」一聲拍在桌上。

    人叢中立時響起一陣議論和驚呼——還從來沒有人敢將御賜寶劍押上賭桌,當然也從來不會有人敢收下這樣的抵押。就見司馬瑜沉吟了片刻,緩緩道:「如果任大人真要盡興一賭,可否隨我去內堂的靜室,就咱們兩人,可以放手一搏。」任天翔慨然應允:「好!請馬師爺帶路。」

    不顧小薇和諸剛的阻攔,任天翔獨自隨司馬瑜來到後堂一間靜室,就見司馬瑜仔細關上房門,將所有的熱鬧和喧囂關在了門外,這才回頭對任天翔道:「我見今日任兄弟下注凶狠,手風奇順,便知兄弟心思其實並不在賭,再加上你眉宇間有憂色和抑鬱,便知你心中其實是藏有心事,這事若不能化解,就算贏再多的銀子也沒用。」

    任天翔心中微凜,突然想起這司馬瑜與李沁一樣聰明,都極善察言觀色,能根據不起眼的線索判斷推理,自己心事竟讓他看了出來,任天翔哈哈一笑:「既然兄長猜到小弟有心事,不知可否能猜到我心中所藏何事?若能猜出,便算我輸。」

    司馬瑜搖搖頭:「我不想跟你再賭,以兄弟此時的心態,若不輸到傾家蕩產絕不會收手。我特意將你帶到這靜室,並不是要趁人之危跟你繼續賭下去,而是想知道兄弟你究竟遇到什麼為難之事,為兄雖然人微言輕,但以安將軍的實力,也許可以幫到你。」

    任天翔心中一動,想起安祿山手下精兵強將無數,也許以他們的本事能找出那幫搶去義字壁殘片的傢伙。但是他知道這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不由反問道:「安將軍是有事要我幫忙吧?」

    「聰明!」司馬瑜頷首笑道,「安將軍早就想離開長安這是非之地,但一直不能如願,這事也許只有兄弟才幫得上忙。如果安將軍能幫兄弟解決眼下的難題,不知兄弟是否願意也幫將軍一把?」

    任天翔啞然失笑道:「你都不知我為何事煩惱,就貿然宣稱能幫我?」

    司馬瑜頷首道:「如果安將軍都幫不上忙,那這世上只怕你也再找不到第二個人幫忙了。」

    這話雖然說得極其自信,但任天翔知道安祿山確實有這本錢。而且那晚襲擊自己搶去義字壁殘片的傢伙,很可能就是來自幽燕和漠北的薩滿教徒,而安祿山的駐防地正是在幽燕,緊鄰漠北,也許他真知道那些人的下落也說不定。

    想到這任天翔不再猶豫,將那晚被一幫神秘詭異的巫師搶去一塊玉片的遭遇草草說了一遍,最後道:「如果你能幫我找回那塊玉片,我必定竭盡所能幫安將軍離開長安,不過能不能成功可就不敢保證。」

    司馬瑜欣然道:「只要兄弟盡了心力,為兄便感激不盡。兄弟放心,如果那幫來歷不明的傢伙真是來自幽燕的薩滿教弟子,安將軍一定能查到他們的下落。」任天翔點點頭,正要答應,突聽門外傳來安慶宗的呼喚:「任大人在哪裡?」門外的丫環趕忙打開房門,就見安慶宗興沖沖來到任天翔面前,挽起他就走,邊走邊解釋道:「舍妹剛外出遊玩回來,早聽說任大人之名,一定要敬大人一杯,望大人莫要推辭。」

    任天翔被逼不過,只得隨他;來到後堂,就見後堂中早已排下一桌豐盛的酒宴,席間除了安祿山和幾名內眷,還有一位雙十模樣的女子,生的英姿颯爽,俊俏可人。就聽安慶宗興沖沖地介紹道:「這就是舍妹安秀貞,秀貞,這就是長安城大名鼎鼎的御前侍衛副總管,任天翔任大人。」

    任天翔十分意外,沒想到肥胖如豬、醜陋如牛的安祿山,竟然有個如此漂亮的女兒。尤其是安秀貞那雙毫無羞澀之態的清亮眼眸,令任天翔頓時有些心慌意亂,不知該先拜見安祿山,還是先拜見安小姐。

    正猶豫間,安祿山已將他按到座位上,呵呵笑道:「這是尋常家宴,席間都是我至親之人,任大人就不必拘泥官場禮數,一切隨意就好!」

    任天翔勉強落座後,才發現席上只有自己是外人,顯然對方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但此時任天翔已經沒有原來那種本能的抗拒,畢竟這安小姐的容貌舉止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尤其她那異於中原女子的清澈眼神,不嬌柔,不造作,天真自然得如同孩童,讓他也油然生出了幾分好感。

    「我女兒從小喪母,一直跟著她奶奶長大,安某一向疏於管教,若有何失禮之處,還望任大人多多擔待。」安祿山言辭謙虛,不過言語中卻顯然有一絲做父親的滿足和驕傲。

    任天翔聽說安秀貞也是從小喪母,心中油然生出一絲同病相憐的感情,忙道:「安將軍多慮了,卑職也是從小喪母,反而比同齡人更知道世情冷暖,世態炎涼。失去母親溺愛的孩子,總是比同齡人要成熟懂事的多,也要強許多。」

    安祿山聞言連連點頭:「這麼說來任大人與小女的身世到有幾分相似,你們一定會有許多共同語言。小女初來長安,人生地疏,不知任大人可否在公務之餘,為她在長安做個遊玩的導遊和同伴!」

    任天翔偷眼打量安秀貞,見她臉上神情無動於衷,不禁猶豫起來:「安小姐金枝玉葉,在下只怕不夠資格做這護花使者。再說男女結伴遊玩,難保不會被人議論,卑職倒無所謂,就怕對小姐清譽有損。」

    「任大人多慮了!」安祿山哈哈一笑,「我們胡人哪像你們漢人這般諸多規矩,別說男女結伴遊玩,就是同住一個帳篷也不相干,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屁話,在我們眼裡根本不值一提,想男女之間若不接觸瞭解,怎麼能知道誰才是自己情投意合的意中人?」

    任天翔雖然閱人無數,但對胡人這種風俗還是頭一次聽說,不由訥訥地說不出話來。就在這時,突聽見門外傳來一陣爭吵聲,安祿山眉頭一皺,高聲喝問:"外面何事喧囂?

    一個家丁忙來到雅廳門外稟報:「有個小廝自稱是任大人的伴當,久不見任大人出來,便要闖進來尋人。我們雖然將踏擋在內堂之外,但他依然在門外嚷嚷。」

    任天翔立刻猜到是假扮小廝的小薇,他忙對安祿山道:「那是隨我同來的小廝,有些不懂規矩,讓將軍見笑了。」安祿山捋鬚笑道:「既然是任大人的伴當,就讓他進來吧。他這也是護主心切嘛。」

    家丁得到指示,忙出門去放人,少時就見小廝打扮的小薇,急匆匆闖了進來,一進門就發現內堂中只是一桌家宴,寥寥數人,與外面的熱鬧喧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過目光敏銳的她,很快就看出了端倪,內堂的酒席只有任天翔一個外人,而且同桌的除了安祿山和他幾個寵妾,還有一個胡女打扮的美貌少女,淳樸天真宛如來自大草原的野百合。

    「公子,咱們該回去了。」小薇撅著嘴氣呼呼地道,「諸剛大哥已派人來催了兩次,想必是有什麼要緊事要公子回去吧。」

    任天翔皺眉道:「什麼事情這麼著急?酒宴才剛開始,不能等完了再走?」小薇冷哼道:「我知道你的錢肯定已經輸光,輸了錢不要緊,我怕你將魂都輸了。」

    任天翔心知這心思敏銳的小丫頭在吃醋,不禁大為尷尬,為怕安祿山看出小薇女扮男裝,又怕她說出更出格的話來,只得起身告辭:「府中或有公事,卑職得先行告退。多謝安將軍的款待,這酒咱們以後再喝。」

    「既然任大人有公務,我們不敢耽誤。」安祿山說著轉向一對兒女,「慶宗,貞兒,替我送送任大人。」

    待安慶宗與安秀貞將任天翔送出門後,安祿山擺擺手,幾個侍妾知趣地退了出去。就見後堂屏風內施施然轉出一人,正是司馬瑜。

    安祿山抬手將酒杯摔在地上,憤憤道:「想我安祿山一生敬拜的不是提攜自己的恩人,就是縱橫天下的大英雄,誰知今日竟然要對一個紈褲混混刻意籠絡,連他身邊一個小廝也敢在我府中放肆,真是氣死我也!」

    「將軍息怒,小不忍則亂大謀。」司馬瑜淡淡道。

    「忍忍忍!」安祿山怒氣沖沖地道,「安某英雄一世,給這混混磕頭認他作舅舅,我忍了;安某堂堂一品驃騎大將軍、三府節度使,要看一個四品弄臣的臉色,我也忍了;你要我讓貞兒美色籠絡這小子,我也忍了。你還要我忍多久?」

    「將軍不會再忍多久!」屏風後突然響起一個嘶啞的聲音,跟著就見一個身披五彩長袍的薩滿巫師從屏風後轉了出來。

    安祿山一見之下大喜過望:「朗傑法師,你,你怎麼會來到長安,我母親(看不清,好像是母親,有書的朋友對下)她老人家可還安好?」

    那帶著猙獰鬼面的薩滿巫師啞著嗓子道:「將軍滯留京師長久未歸,師尊擔心將軍安危,特差弟子隨小姐來到長安,伺機協助將軍離開這危險之地。為防止走漏消息,朗傑沒有率門人弟子前來拜見將軍,只是遵照馬師爺的吩咐,在長安郊外埋伏,近日總算有所收穫。」說著他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小的包裹,小心打開遞到安祿山面前。安祿山接過一看,卻是一塊不起眼的墨玉碎片,他不解皺眉問:「這是什麼?」

    「這是義字壁殘片,義安堂代代相傳的聖物。」司馬瑜緩緩道,「它出自千年前的墨子之手,後因秦始皇的追查而裂為七塊,之後再沒復原過,它不僅是墨家弟子心中的聖物,還是找到墨子墓的關鍵。它對任天翔和義安堂來說都非常重要,有了它,我們就可讓任天翔和義安堂為將軍所用。」(這裡是伏筆嗎)安祿山似懂非懂地抬頭問:「你是說,我可以用這個與任天翔做交易?」司馬瑜點頭笑道:「我已經暗示過任天翔,我可以找到這塊義字壁殘片,只要他想法讓將軍離開長安,這塊義字壁殘片就歸他了。」

    安祿山沉吟道:「墨子墓中有什麼?」

    司馬瑜聳了聳肩:「誰知道?可能是數之不盡的金銀財寶,也可能只是一些墨家經典。墨家雖以不攻聞名天下,卻精通各種武技和戰術,也許墨子墓中還藏有墨家兵法也說不定。」

    安祿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笑道:「我對墨子墓也非常感興趣,有沒有辦法既讓我平安離開長安,又拿到墨子墓中的東西!」

    司馬瑜微微笑道:「安將軍以國士之禮待我,又委以我軍師重任,就是要我去做這些看似不可能的事,將軍盡可放心,我胸中已有了萬全之策,既可讓你平安回到范陽,又能順利拿到墨子墓中的東西。」

    安祿山鼓掌大笑:「有軍師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這塊義字壁殘片就交給你處理。無論你有何計劃,我都會全力支持。」

    「多謝將軍信任,我不會讓你失望。」司馬瑜將那塊從始皇墓中盜出的義字壁殘片仔細收好,然後向安祿山告辭,剛出門就見安秀貞站在門口,正要低頭迴避,卻聽見安秀貞幽幽道:「馬師爺,你跟我來。」

    落後安秀貞兩步,司馬瑜隨她來到僻靜的後花園。就見她突然回頭凝望著司馬瑜的眼眸,幽幽歎道:「我知道,讓我接近那色鬼是出自你的主意,我想知道為什麼?」司馬瑜嚥了口唾沫,逐字斟酌道:「因為,那小子是將軍能否平安離開長安的關鍵,你是安將軍的掌上明珠,理應為他分憂,讓你去籠絡那小子,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安秀貞以異樣的目光望著司馬瑜,幽幽問:「難道你沒感覺到,其實我心中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他才華橫溢,瀟灑英俊,對我始終彬彬有禮,跟那個第一次見面就色迷迷盯著我看的色鬼比起來,簡直就是你們漢人書中所寫的謙謙君子。要我放棄這樣的君子,卻去跟那姓任的色鬼**,你忍心?」

    司馬瑜默然片刻,無奈歎道:「其實,我又何嘗忍心讓小姐受這樣的委屈,但是安將軍於我有知遇之恩,若不能盡快助他離開長安,我始終寢食難安。小姐乃是將軍掌上明珠,想必也有為將軍分憂之心,我相信你的心上人若是明白你的苦衷,一定會理解並支持。」

    安秀貞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采,聲若蚊吶地悄聲歎道:「其實,我也想為父兄分憂,但又怕他誤會。如果他能理解我的苦衷,那我會非常開心,如果是他要我去,我必定毫不猶豫,你說,他會讓我去嗎?」

    司馬瑜輕輕點了點頭:「如果他信任你,就必定會支持你。」

    安秀貞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仰望虛空喃喃道:「那好,我明天就約那色鬼去郊外打獵,與他虛與委蛇,他若對我以禮相待也就罷了,他要敢對我無禮,我定要他吃些苦頭。」

    44明尊

    深秋九月,鹿肥兔壯,正是出獵的好時候。不過任天翔不打獵已經還多年了。所以當一身獵裝的安秀貞突然上門約他打獵,十分意外。不過待見帶一身粉紅獵裝的安秀貞那颯爽英姿,他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正準備要換身利落的衣衫隨安秀貞出門,卻見小薇也換了身獵裝來到面前,直言不諱道:「我也要去!」

    「你?」任天翔啞然失笑。「你去做什麼?」你會打獵嗎?「小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不僅會打獵,還能防止你讓人給打了。"

    聽她話裡有話,安秀貞忍不住笑問:「這位小姑娘怎麼稱呼?是任公子什麼人?」

    小薇坦然道:「我是我家公子的貼身丫環,公子的事我也作得半個主。」她將「貼身」二字加重了語氣,是人都能聽出其中意思。

    安秀貞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以為意地笑道:那就隨我們一起去吧,反正打獵也是人越多越熱鬧。"

    任天翔狠狠瞪了這不識趣的醜丫頭一眼,暗自懊悔將她留在身邊,真是醜人多作怪,讓人防不勝防。不過想起他曾數次幫過自己,任天翔倒也不忍令她難堪,只得叮囑道:「要去也可以,不過我卻不能分開心來照顧你,你要是遇上了豺狼虎豹被叼了去,可別怨我沒提醒你。」

    「嚇我?」小薇毫不示弱,「就算遇到豺狼虎豹,它們也只叼那些色令智昏的糊塗蛋,像本姑娘這樣心地善良、美若天仙的好姑娘,就算是豺狼虎豹也不忍心下口。」

    任天翔噗哧失笑,忙令崑崙路兄弟備馬,不敢再與這醜丫頭鬥嘴。他知道一旦開了頭,這丫頭嘴裡不知道會吐出多少驚世駭俗的言語。

    帶上小薇和崑崙奴兄弟,追上安秀貞和她的那幾個隨從,一行人縱馬直奔驪山。

    安秀貞和她的幾個隨從顯然都是打獵老手,就見幾個隨從先是放狗將藏在草叢中的麋鹿野兔攆出來,然後縱馬包抄,將麋鹿野兔向安秀鎮所在的地方趕過來。安秀貞手拈狼羽箭,縱馬而出,迎上驚慌而來的麋鹿野兔,開弓發箭,只見羽箭如流星,準確的釘入一有頭麋鹿的咽喉,跟著他又追著四散奔逃的獵物連發兩箭,就見一隻野兔和一隻山雞應聲倒下,立刻立刻被幾隻獵狗爭先恐後的叼了回來。安秀貞調轉馬頭慢悠悠的折回原地,對目瞪口呆的任天翔笑道:「任大人乃御前侍衛副總管,想必也是武功嫻熟,武功精湛。還請仁大人漏上一手,讓秀貞學習學習。」

    任天翔騎馬還湊活,要讓他拉弓射箭卻是強人所難,正不知如何應對,就見小薇突然站了出來,不以為然的道:「這拉弓射箭,打獵馴狗的粗活,一向是由我們這些沒有什麼教養的下人來幹,哪輪得到我家公子親自出手?況且我家公子一向宅心仁厚,從不忍心傷害小動物,豈能為自己一時之快,就肆意射殺那些無辜的生靈。」

    安秀貞奇道:「既不願傷害無辜的生靈,又何必來打獵?」

    小薇笑道:「就讓你見識一下我們如何打獵。」說完她轉向崑崙奴兄弟:「兩位哥哥,幫我攆起獵物。」崑崙奴兄弟交換了一個眼神,立刻分左右兩個方向,向前方的灌木叢包抄過去,兩人雖是赤足奔行但速度一點也不亞與奔馬,就見一群群山雞、野兔、麋鹿被二人從灌木叢中攆了出來,向小薇所在之地驚惶本來。小薇挑了一隻象牙弓和幾支羽箭,突然縱馬迎了上去,人未至,手中三隻羽箭已連環射出,就見一隻山雞和兩隻野兔應聲中箭,栽倒在地。安秀貞的幾個隨從不僅齊聲喝彩,立刻放狗去叼獵物,誰知幾隻狗剛跑到近前,就見方才中箭的幾隻獵物又突然活蹦亂跳得四散奔逃,將幾隻獵狗嚇了一跳。

    安秀貞見狀啞然失笑:「小薇姑娘箭法是極準,可惜力道差了點,到手的獵物也只能眼睜睜的看他跑了。」就見一名隨從已將剛才射出的箭撿了回來,呈到安秀貞面前道:「難怪那些獵物還能逃走,原來這位姑娘折去了箭頭。」

    安秀貞這才發現,小薇方才射出去的三隻羽箭,已經沒有了箭頭,只剩下光禿禿的箭桿。就聽小薇笑道:「打獵本來就是娛樂,何必一定要生孩那些可愛的小生靈?有麋鹿、野兔、山雞已經夠咱們下酒,何必還要多傷無辜?」

    安秀貞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小薇姑娘所言極是,秀貞受教了!」

    任天翔沒有想到這其貌不揚的醜丫頭,不僅機靈過人,還精善騎射,你、不僅免了自己在美人面前出醜,還幫自己掙了天大的面子。他忍不住湊到小薇跟前悄聲問:「你啥時候學的騎馬射箭,我怎麼從未聽你說過?」

    小威悄聲笑道:「我爺爺有個學生最擅長騎馬射箭,我從小就跟他學過,原本只是學著玩,沒想到今天竟派上了用場。」

    任天翔滿心歡喜,忍不住在她臉上捏了一把:「今天你立了大功,本公子回去要好好賞你。」

    幾個隨從生起篝火,在溪邊將剛射殺的獵物開膛破肚,抹上隨聲攜帶的油鹽香料,最後放到篝火上燒烤。不一會兒鹿肉兔肉就冒出濃郁的香味,令人垂延欲滴。眾人在河邊就著初升的月光喝酒吃肉,看到頭頂的月亮將圓未圓,任天翔忽然想起摩門首座大雲光明寺是在這個月十三開寺,算來就在明天。他忙問聲旁的安秀貞:「不知安小姐明天有沒有別的安排?」

    安秀貞搖搖頭:「我從不預先安排自己的日子。」

    「太好了!」任天翔藉機道,「明天是摩門首座大雲光明寺開開香立堂的日子,我們一起去看看熱鬧吧。」

    安秀貞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微微點了點頭:「好!」

    任天翔大喜:「明天午時我去接你!」

    「我也要去!」一旁的小薇原本正大快朵頤,聽到二人對話立刻扔掉手中的半隻兔子,顧不得抹抹油膩膩的嘴便嚷嚷起來,「我也要去看熱鬧,順便給我死去的爹娘上柱香許個願。」

    「你?」任天翔頓時頭痛,眼珠骨碌一轉,想將小薇支開,便道,「你要上香許願,還是去道觀和佛寺最是靈驗,魔門拜的是光明神,跟你爹娘信的菩薩神仙不搭界」

    「不!我就要跟你們去光明寺。」小薇撅著嘴氣道。

    「你為什麼一定要跟著我?」任天翔氣沖沖地質問。

    小薇一本正經地道:「因為新開的寺廟都有狐狸精,我怕她將你的魂魄勾去了。」

    「狐狸精?」安秀貞天真地問,「那是什麼動物?跟狐狸長得像嗎?」

    小薇正色道:「狐狸精一般都長得非常好看,而且還十分聰明,不過卻懷著一顆害人的心。以後秀貞姐姐遇上可得提防著點,因為這世上不光有女狐狸精,還有男狐狸精。」

    任天翔偷眼望向安秀貞,見她神情茫然,似乎並沒有聽懂小薇話中之話。生怕小薇再說出什麼讓人難堪的話來,任天翔急忙截住她的話頭:「好了好了,我帶你去便是!不過你不能在說什麼狐狸,豺狼之類的渾話來嚇人,不然我要你好看!」

    「遵命!」小薇頓時歡呼雀躍,「我不說狐狸精了,改說美女蛇行不行?」

    任天翔一時語塞,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在悠揚肅穆的號角聲中,新建成的大雲光明寺,緩緩打開了它厚厚威嚴的大門。就見身著素衣的魔門弟子分列兩旁,恭迎前來參加開寺大典的眾多貴賓和香客。任天翔身著便服,帶著安秀貞和小薇二女,跟在褚剛和崑崙兄弟身後,隨著一幫湊熱鬧的人群好奇地進入了寺廟中。但見光明寺中雖然也供有韋陀,門神等鎮守山門,但大殿之中供奉的不是菩薩或神仙,而是大明尊與創始人摩尼。不少人對大明尊和摩尼懼是一無所知,便都好奇地聽魔門法師講解光明教的起源,演變和教理。任天翔剛開始還聽得興致勃勃,但片刻後就興趣索然,因為他對所有無法證實的神話,都有一種本能的懷疑和抗拒。

    幾個人在光明寺中逛得一個多時辰,任天翔好奇心漸去,正想提議離開,突聽寺中鼓樂齊鳴,有魔門教徒高聲宣佈;「大教長拂多誕即將登壇,敬請大家聆聽大教長妙語說法。」

    話音剛落,就見兩隊教徒魚貫而入,將大殿前方的高台圍了起來,顯然是要防止坲多誕遭遇眾人的過分熱情。安秀貞見狀不由小聲嘀咕道:這魔門大教長究竟是何等人物,架子和排場到時不小。"

    任天翔雖然遠遠見過坲多誕幾次,卻也不敢說對他有任何瞭解,見安秀貞動問,他不禁悄聲道:「這魔門東方大教長名叫坲多誕,好像是個波斯人,以他的行事,這點排場根本不算什麼。」

    小薇在一旁冷笑道:「公子不用感到奇怪,漠北邊疆來的鄉下人,恐怕還沒有見過真正的大排場呢。」

    安秀貞脾氣再好,臉上也有些掛不住,正待反唇相譏,任天翔急忙圓場:「好了好了,咱們聽聽這大教長說些什麼,我對他還真是充滿了好奇,」

    說話間就見一個卷髮披肩,高眉深目的波斯老者,緩緩登上了高高的講經台。他在講經台中央的蒲團上緩緩坐下,不怒自威的目光四下一曰,台下眾人便不由自主地停止了竊竊私語,盡皆目光集中到他的臉上來。鼓樂聲停了下來,偌大的光明寺一片寂靜,都在等著面前這從未聽說過的摩尼教東方大教長開口說法。就聽梻多誕清了清嗓子,操著還不太流利的唐語朗聲道:「多謝諸位光臨敝寺,令敝寺蓬蓽生輝。本師坲多誕,添為魔門東方大教長,很榮幸能與大家談經論道。」話音剛落,就聽台下有人高聲喝問:「大教長新寺開香,不知拜過碼頭沒有?」

    坲多誕有些莫名其妙,朗聲反問:「拜什麼碼頭?」

    人叢中響起幾個人戲謔的哄笑,就聽方才哪人笑道:「連拜碼頭都不知道,大教長居然敢在長安開壇傳教?」

    任天翔尋聲望去,認出那是長安城有名的混混,綽號「長安之虎」,仗著家裡有點背景,加上學過一陣拳腳,便糾集了一幫無所事事的地痞流氓,專在長安勒索商賈財物,並漸漸發展成一個幫會。他們今日顯然是有備而來,多半是砸坲多誕的場子。任天翔不禁幸災樂禍地對安秀貞和小薇小聲道:「有真正的熱鬧可瞧了,咱們今日不虛此行。」

    坲多誕顯然已看出對方是在故意找茬兒,不以為意地淡淡問:「老朽初來長安,不知開寺傳教還須拜碼頭,請容我今日開寺大典之後,回頭再拜上你們當家可好?」那混混笑道:「既然大教長這麼說,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得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佛多誕淡然道:「請問」那混混問:「不知貴教所拜之光明神,與釋迦牟尼和太上老君這些神仙比起來,誰的法力更大?他會不會庇佑他的信徒和追隨者?」

    拂多誕肅然道:「每一種教派都有自己敬拜的神靈,在不同的教徒眼中,自然是自己敬拜的神靈才是正統。光明神乃是世間創始之神,為拯救天下蒼生免墮黑暗和魔道,召喚他的兒子摩尼來到人間,有摩尼傳下光明教以拯救天下,所以本門也稱摩尼門。如果信徒虔心奉教,自然會得到光明神的庇佑。」

    那混混追問:「如何證明?」

    拂多誕皺起眉頭反問:「你想要怎樣證明?」

    那混混壞笑道:「大教長乃摩門高級神職,自然也是光明神最虔誠的追隨者,想必深受光明神庇佑,根本不懼我們凡人的威脅和攻擊。我想在大教長身上試試拳腳,若大教長不躲不閃依舊毫髮無損,我便信你所說,不然我就要對世人宣佈,大教長不過是妖言惑眾,空口白話而已。」

    話音剛落,就惹得摩門弟子群情激奮,立刻有不少人向拂多誕請戰,要將這幫鬧事的混混趕出光明寺。卻見拂多誕擺擺手,緩緩道:「光明神對冒犯他威嚴的異教徒,一向冷酷無情,你若向摩門高級神職人員出手,就是在冒犯光明神的威儀,必受嚴酷懲罰,我勸你還是不要試了。」

    那混混哈哈大笑道:「我盧大鵬既敢號稱長安之虎,難道是被人嚇大的?大教長若是不敢站出來證明光明神的存在,我看你以後也別想在長安傳教了,收拾包裹回波斯吧。」

    任天翔有些驚訝這小子如此魯莽狂妄,他將目光轉向盧大鵬周圍的人群,立刻在其中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是那個契丹少年辛乙,在他旁邊還有個鬚髮花白的老者,模樣依稀與那日在自己府上受傷的驃騎將軍府武師趙博有幾分相似,二人顯然是父子。此刻他正與辛乙冷眼關注著事態的發展。任天翔一見之下恍然醒悟,這定是北燕門掌門不甘心自己兒子重傷於摩門弟子之手,所以買通和鼓動長安之虎盧大鵬在摩門開寺大典上挑釁,以觀其實力,並伺機為兒子報仇。

    猜到其中究竟,任天翔興奮莫名,忙湊到安秀貞跟前小聲道:「呆會兒真有大熱鬧看可瞧了,要是發生騷亂你千萬不要慌,只要跟著我便萬無一失。」

    小薇湊過來問:「說什麼悄悄話呢,還要躲著我?」

    任天翔雖然恨不得將這不知趣的醜丫頭踢到一邊去,但又怕呆會兒發生騷亂她一個弱女子有危險,便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沒好氣道:「別亂跑,跟著我,丟了我可沒工夫找你。」小薇乖乖地點點頭,趁機抓住任天翔的手:「好!從現在起你別想再丟下我!」(有意思)說話間就見盧大鵬縱上拂多誕講經的高台,得意洋洋地對四周人群團團一抱拳,然後笑道:「我長安之虎盧大鵬,為驗證光明神的存在,特向摩門大教長拂多誕討教。大教長宣稱身受光明神庇佑,自然不懼我這凡夫俗子的拳腳。大教長若不躲不閃硬受我三拳兩腳,我盧大鵬立刻給您老磕頭賠罪,以後再遇摩門弟子,在下立刻退避三舍。」

    拂多誕淡淡道:「閣下堅持要向摩門高級神職人員出手,就是在挑戰光明神的權威,光明神對敢於冒犯他威嚴的凡人從不會心慈手軟,閣下要三思啊!」盧大鵬哈哈大笑:「台下的父老鄉親為我盧大鵬做個見證,如果我盧大鵬因冒犯光明神而受到懲罰,那是我咎由自取,與人無尤。不過我盧大鵬若是傷了大教長,也請大家為我做個見證,到時候官府追查起來也好有個交代。」台下眾人轟然答應。

    盧大鵬又拱手團團一拜,這才回頭對拂多誕笑道:「大教長準備好沒有?如果大教長沒有把握硬抗我三拳兩腳,又不敢肯定你的光明神這會兒是否跟你在一起,就趁早服軟認輸,不然將你一拳打死,我也要惹上不小的麻煩。」

    不少摩門弟子忍不住出言喝罵,直斥盧大鵬無恥。像這樣要別人站著硬受自己拳腳,根本就是無賴的伎倆。誰知拂多誕卻不以為意地擺擺手,淡淡道:「這位盧英雄是為驗證光明神的存在,不是要跟本座比試武功,所以這個方法也算公平。既然如此,就請在場的施主為本座做個見證,如果本座不幸被這位盧英雄打傷或打死,皆是本座咎由自取,與盧英雄無光。」

    台下眾人唯恐天下不亂,紛紛鼓掌答應。盧大鵬見拂多誕竟真答應了自己的胡攪蠻纏,頓時有些意外,就見拂多誕依舊盤膝端坐蒲團,神情平靜如常,令人莫測高深。他心中暗自有些懊惱,但現在已是騎虎難下,只得硬著頭皮來到拂多誕面前,沉聲喝道:「大教長小心了!」

    拂多誕微微頷首道:「請盧英雄儘管出手。」

    盧大鵬見拂多誕即便坐在蒲團之上,幾乎也有常人高矮,眉宇間更有一種令人望而生畏的威儀,心中隱然生出一絲懼意。不過他暗忖對方既然端坐不動,不躲不閃,自己還有何懼?這樣一想他不再猶豫,一聲大喝,一拳直襲佛多誕胸膛,佛多誕果然不躲不閃,以胸膛硬受了他一拳,就見佛多誕連人帶蒲團被拳勁震出數仗,不過依然毫髮無傷。

    台下眾人高聲叫好,紛紛嘲笑盧大棚是花拳繡腿。卻不知盧大棚已在暗自叫苦,方纔那一拳他感覺就像打在一團烈火之中,那種炙熱灼燒的感覺令他渾身難受,甚至感覺似有熱流順著自己的手臂傳到胸口。不過眾目睽睽之下,他不甘心就這樣放棄,因為方纔那一拳只是試探。並未出全力,他不相信佛多誕以血肉之軀能硬抗自己全力一擊。

    再次來到佛多誕面前,就見佛多誕搖頭歎息道:閣下已經受到警告,難道還不信光明神的存在!

    盧大棚一聲怒喝:「少廢話,看拳!」話音未落,他以十成功力擊出的一拳,已如奔雷般結結實實打在佛多誕胸膛要害,就見佛多誕順著拳勁一直滑到高台邊緣,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突然凝力不動,穩如磐石。

    眾人再次鼓掌叫好,紛紛將目光轉向盧大棚。就見盧大鵬神情詭異的立在當場,目光癡迷的望向虛空,突然以一種不類真人的聲音嘶啞高呼:「火!火!我看到真正的烈火還有烈火中的大明尊」。話音未落,他的身體突然竄起沖天大火,一瞬間便燒遍了他全身上下,令他徹底變成了一個火人,他在火焰中手舞足蹈,掙扎呼號,淒厲慘烈的聲音如鬼哭狼嚎般在空中迴盪:「我看到了大明尊,我看到了光明神。」

    摩門弟子自佛多誕以下紛紛拜倒齊齊低詠摩門經文一種肅穆莊嚴的氣息在眾人心中油然升起,不少人情不自禁的跪了下去,隨著佛多誕和摩門弟子拜倒在那看不見的大明神面前。

    盧大鵬足足少了半柱香的功夫,才變成一堆焦黑的殘害跌倒在地。直到這時,他那幾個手下才醒悟過來,爭先恐後的往外就逃,邊逃邊驚呼高叫「出人命啦,摩門殺人啦」受他們的影響,眾人爭先恐後的向門外逃去,誰知人多門小,一時眾人盡皆堵在門口。就在這時,突聽佛多誕的聲音猶如天籟,清晰的傳到每一個人耳中:「大家不要驚慌,光明神祇會懲戒那些冒犯他威儀的異教徒,庇佑每一個虔誠的信徒。」眾人一聽這話,不約而同的拜倒在佛多誕面前,爭先恐後的道:「小人願皈依光明教,敬奉大明尊。」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呵斥,就見刑部幾個快捕推開眾人闖了進來,紛紛在問:「怎麼回事,誰殺人了,死者在哪,有人立刻指向高台上盧大鵬的殘骸:」盧……盧大鵬死了……"

    看到台上燒得不成模樣的殘骸,那捕快嚇了一跳,顫聲問:「他怎麼死的?」「燒死的!」有人顫抖著小聲道,「是冒犯了大明尊,被活活燒死的!」

    「混帳!」那捕快大怒,「這火是誰放的?為何只燒了他,卻沒燒到其他東西?」「這火……這火是從他身子裡躥出來的。」有人大著膽子道,「是光明神之火,不是任何人放的。」

    那捕快越聽越糊塗,突然看到任天翔在場,急忙上前行禮道:「原來任大人也在這裡,太好了,不知大人可否告訴卑職究竟發生了什麼?」

    任天翔早已嚇得滿臉煞白,在那捕快的提醒下,這才想起自己是御前侍衛副總管,不能像尋常百姓那般沒主見。他清了清嗓子,勉強定了定神,這才將方纔慘劇的經過仔細說了一遍。那捕快聽得越發糊塗,只得對幾個手下道:「雖然這人是身體自燃,但之前他與摩門大教長有過衝突,所以他脫不了干係先將他鎖了回去,再慢慢探查究竟。」

    幾個官差手執鐐銬上前就要鎖拿拂多誕,卻見無數百姓紛紛跪倒,爭先恐後地道:「不能啊!大教長乃大明尊的弟子,鎖拿大教長就是冒犯大明尊,盧大鵬已經因冒犯大教長受到大明尊的懲戒,你們難道還要激怒至高無上的光明神?」「什麼光明神?」一個捕快呵斥道,「不過是些裝神弄鬼的的傢伙,你們再要囉嗦,就統統鎖了回去。」

    「盧大鵬燃燒時在高聲呼叫,說他看到大明尊,是大明尊在召喚他,難道你們沒有聽見?」一個老者義憤填膺地喝道,引來無數人大聲附和,他們相信死者臨死前的呼叫,是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警示。

    眾捕快對百姓的證詞嗤之以鼻,堅持要將拂多誕帶走,誰知這些平日在官府面前溫順如羊的百姓,此刻就像是著魔一般,紛紛跪倒在眾官差面前,阻攔他們鎖拿拂多誕。眼看周圍百姓越聚越多,幾個捕快不禁為難起來,雖然他們並不相信什麼光明神,但也知道眾怒難犯。

    見雙方僵持不下,稍有不慎就會引發衝突,任天翔忍不住開口道:「拂多誕大教長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大雲光明寺更是得到了聖上的特准。不會因這裡發生了一樁慘案就關閉,拂多誕大教長也不會因這樁事就逃逸。你們今日先回去,需要大教長協助調查時,大教長自不會推辭。」

    那捕快見任天翔這樣說,只得借坡下驢:「既然任副總管也這樣說,那我們就只帶走屍骸和幾個證人。需要大教長協助時,再派人來請。」

    幾個捕快將燒焦的殘骸用屍袋包裹起來,又胡亂帶了幾個在場的百姓回去審問。待他們走後,拂多誕向任天翔撫胸為禮道:「多謝任大人仗義執言,本座會記得任大人的恩典。」

    「好說好說!」任天翔連忙還禮一拜。他心虛地看看四周,總覺得這大雲光明寺中充斥著一種說不出的恐懼和詭異,見百姓已漸漸散去,辛乙與那北燕門的老者也不見了蹤影,他也就趁機告辭。拂多誕沒有多作挽留,只令身旁的大般將一行人送出了寺門。

    來到外面的長街,任天翔才長長舒了口氣,小薇也拍拍胸口,後怕地長出了口氣:「嚇死我了!你說,這人好端端的怎麼突然燃了起來,而且臨死前還高呼說看到了大明尊,莫非……這世上真有光明神?」

    安秀貞也是滿臉煞白,不過卻比小薇和任天翔都要鎮定。她頷首道:「萬物皆有靈,那人臨死前看到了主管火焰的光明神也不奇怪,不過他這樣因冒犯神靈而自燃的怪事,我是第一次聽說,不知任公子怎麼看?」

    任天翔也是莫名所以,只得將目光轉向褚剛。就見褚剛搖搖頭:「我也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事,不過我依然不相信那盧大鵬是死於光明神之手,更不相信他臨死前看到了什麼大明尊。」

    「我也不信!」任天翔搖頭歎道:「這摩門處處透著詭異,事事皆含恐怖,既莫測高深又令人心懷畏懼,我看它不如叫魔門更合適。」

    「魔門?」褚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但願它莫要像公子擔心的那樣,成為血腥與恐怖的代稱。」

    親眼目睹一個人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燒成焦炭,安秀貞再無遊玩的興致,任天翔只得送她回家。剛進門就見驃騎將軍一個家將迎上來,對任天翔賠笑道:「馬師爺一直在等候任大人,說任大人到來後,務必去後院一見。」

    任天翔心中奇怪,便讓小薇和褚剛等人在門外等候,他自己則在家將帶領下,來到驃騎將軍府後院一處僻靜的廂房。就見司馬瑜迎了出來,示意那家將退下後,將任天翔讓到自己所住的房內,然後關上房門,從隱秘處拿出了一個錦盒,示意任天翔打開。

    任天翔莫名其妙地打開錦盒,就見一塊不起眼的墨玉碎片躺在錦盒之中。他一眼就認出這是蘇槐自秦始皇陵墓中盜出的那塊義字璧碎片,這令他既意外又吃驚,他雖然想過憑安祿山的實力加上司馬瑜的聰明,或許能找到那塊被搶的義字壁碎片,卻也沒想到竟然這麼快。

    他正要伸手拿出那塊玉片,司馬瑜卻將錦盒關上,悠然笑道:「我已經拿到了兄弟最想要的東西,現在該是兄弟履行諾言的時候了。」

    任天翔忍不住問道:「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司馬瑜淡淡笑道:「這是我的事,而且也不在咱們的協議之內。」任天翔無奈點點頭:「可是,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讓安將軍平安離開長安。」

    司馬瑜俯身道:「最近幽燕二州的契丹人發生叛亂,范陽、河西的官兵已經連吃了幾場敗仗。邊關八百里加急上書朝廷,急需安將軍回范陽主持大局。聖上一定會問你對安將軍的看法,你怎麼說?」任天翔不以為然道:「我自然是如是稟報,說安將軍對朝廷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司馬瑜搖頭道:「你若這樣說,聖上只會更加猜疑,安將軍會更危險。」

    任天翔無奈問:「那你要我如何說?」

    司馬瑜沉吟道:「聖上對安將軍的猜疑不是一天兩天了,所以故意認下你這個國舅,從安將軍對你的態度上進行試探。如果僅憑你一句話就放走安將軍,如何能讓聖上安心,更何況還有楊相國等重臣的阻攔。」

    任天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我得順著聖上的心思,就說自己看不透安祿山?」司馬瑜讚許地點點頭:「聰明!然後你向聖上進言,雖然不能看透安將軍,卻有辦法令他不敢造反,只能乖乖地為朝廷效力。」

    任天翔奇道:「什麼辦法?」司馬瑜淡淡道:「你讓聖上招安將軍長子安慶宗為駙馬,藉機將他留在長安。」

    任天翔恍然大悟:「讓聖上留下安慶宗為質,這樣聖上才放心地讓安祿山回范陽。」司馬瑜點點頭,淡淡道:「必要的話,安小姐也可以留下。我看兄弟對安小姐頗有好感,不如就讓聖上做媒,將安小姐娶進門如何?有安將軍最寵愛的一雙兒女為質,我想聖上也該放心了。」

    任天翔心中微動,但最終還是微微搖了搖頭,他雖然對安秀貞頗有好感,卻還沒做好娶妻生子的準備,更不想以婚姻為幌子竟安秀貞留為人質。他搖頭笑道:「兄長放心,我知道該如何向聖上說了。那塊玉片,是不是可以先給我?」司馬瑜笑著搖搖頭:「親兄弟明算賬,等安將軍平安離開長安,我自會親手交給你。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將為兄扣為人質,如果你沒得到這塊玉片,可以取為兄首級來賠。」

    心知單單一塊玉片也沒什麼用,而且司馬瑜又這樣說了,任天翔也只得作罷,叮囑道:「那你暫時幫我收好,千萬莫要弄丟了,到時候兄長要拿不出來,就算我肯放過你,有人卻肯定不會放過你。」司馬瑜點點頭:「我知道它的重要,我會像守護自己生命一樣守護它。」

    知道了玉片的下落,任天翔第一時間通知了季如風,他知道這塊蘇槐用生命換來的玉片,對義安堂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得知玉片的下落和任天翔與司馬瑜的交易後,季如風皺眉道:「安祿山胸懷虎狼之心,萬不可讓他回到范陽老巢。」任天翔遲疑道:「可這是拿回那塊玉片的唯一辦法!」

    季如風沉聲道:「雖然誰也不敢肯定地說安祿山必反,但種種跡象表明,他一直在厲兵秣馬,搜羅天下能人異士,並借幽州史家的商隊聚斂天下財富,其用心昭然若揭。這次我們驪山遇劫,對手九成九就是來自塞北的薩滿教徒,,而安祿山正是塞北胡人,與薩滿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據說他的生母就是薩滿教的女巫師。最終那塊玉片又是在他手裡出現,因此可以肯定,劫奪玉片的薩滿巫師,必定與他有干係。這樣一個野心家和陰謀家,你若助他回到范陽老巢,遲早會禍亂天下。與天下安危比起來,義字壁是否能破壁重圓,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

    任天翔不以為然道:「就算安祿山包藏禍心,也是粗人一個,未必就敢叛亂。而且他手下的兵將不到天下兵馬的三分之一,就算作亂也未必有多大威脅。況且這種事自有廟堂之上的權貴們考慮,我們是不是有點多慮了?」季如風正色道:「天下承平已久,各地武備廢弛,唯有戍邊的軍隊因長年與異族作戰,還保持著較強的戰鬥力。而所有邊軍中,安祿山的范陽軍戰鬥力最強,他們若是作亂,必定摧枯拉朽,無人能擋。戰亂一起,生靈塗炭,無論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都無法倖免。所以這不僅僅是廟堂之上貴人們的責任,也是每個人的責任。」

    任天翔並不認為安祿山作亂是多麼了不得的大事,不過見季如風說得慎重,他只得敷衍道:「好吧,這事我拖一拖,希望能通過別的途徑拿回那塊玉片。如果能證實那玉片真是安祿山指使人暗中搶去,我們以同樣手段奪回來,也不算對司馬瑜違諾。」「不是拖一拖!」季如風正色道「是任何情況下都不要幫安祿山回范陽,你一要切記。」

    任天翔無奈,只得答應:「好!我不會幫安祿山,季叔放心好了。」

    離開季如風的住所,任天翔記掛著前兩天發生在大雲光明寺的離奇自燃案,天性的好奇讓他不知不覺就來到刑部衙門,找到高名揚,開門見山地問:「兩天前發生在摩尼教大雲光明寺的人體自燃案有沒有結果?我當時就在場,親眼目睹一個活生生的人,身體裡面突然躥起沖天大火,轉眼間就將他燒成了灰燼。這幾天我一直睡不著,要不揭開這神秘詭異的一幕,我遲早會瘋掉。」

    高名揚遺憾地搖搖頭:「刑部仵作徹查了盧大鵬的屍體和他發生自燃的現場,沒有發現任何助燃的油料或火藥,可以排除是被人用火燒死。他臨死前高喊看到了大明尊,而且有無數證人證明了這一點,所以刑部有不少人將他的死與摩尼教供奉的神祇聯繫起來,都說他是冒犯了大明尊而受到的懲戒。」

    任天翔笑問:「你相信這說法?」高名揚搖頭歎道:「我是不信。我是不信,但不信又如何?盧大鵬在眾目睽睽之下自燃而亡,在這之前他雖與摩門大教長拂多誕有衝突,卻也是他出手攻擊,拂多誕自始自終都沒還手,無論如何也無法將他的自燃與拂多誕聯繫起來。而且因為他的離奇暴斃,讓外面無數愚夫愚婦開始紛紛拜倒在拂多誕門下,短短幾天時間,摩門在長安就成為了僅次於佛道兩門的大教,聲望如日中天。」

    任天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搖頭苦笑道:「你們刑部要再不快點破案,查出盧大鵬自燃的原因,我必定會被這謎團折磨而死。我要死了也不會放過你,必定每天到你床前索問盧大鵬的死因,讓你也不得安寧。」

    高名揚做了個害怕的表情,然後正色道:「盧大鵬自燃一案刑部雖然沒有線索,不過兄弟托我們辦的另外一樁事,到是有了點線索。」

    任天翔心中一動:「是關於如意夫人?」高名揚點點頭:「我們通過如意夫人租住的房子找到了房東,又從房東那裡查到有什麼人跟她來往,你再想不到是誰跟如意夫人有密切的聯繫。」

    任天翔忙問:「誰?」

    高名揚悠然笑道:「這個人你也認識,就是宜春院的老鴇趙姨。」

    「趙姨?」任天翔十分意外,「她怎麼會跟如意夫人認識?為何她從來沒有向我提到過這點?你們是不是搞錯了?」高名揚正色道:「我們多次審訊了如意夫人的房東,他回憶起如意夫人雖然深居簡出,但偶爾會有一個蒙面的女人來看望她。有一次大風將那女人的面紗吹起,房東無意間看到了她的臉,認出她就是宜春院的老鴇趙姨。」

    任天翔只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之中,最信任的人居然也有事在瞞著自己,而且她還跟殺害任重遠的最大嫌疑人暗中有聯繫。任自己信任她多年,將她當成信賴的長輩,沒想到最終連她也在欺騙自己。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細節。」高名揚繼續道,「那個誣陷你誤殺老六的宜春院姑娘小蘭,她回憶起醒來後的第一感覺,就是聞到房中有股淡淡的幽香,跟宜春院姑娘們所用的胭粉味全然不同。有理由懷疑那晚殺害江玉亭陷害你的是一個女人,而且很可能就是如意夫人。」

    任天翔若有所思地問:「你是說她先重傷任重遠,在任重遠去世後又設局陷害我,逼我不得不遠走他鄉?她所做這一切,就是為了幫某人謀奪義安堂堂主之位?」高名揚點點頭:「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任天翔皺眉沉思了半晌,黯然問:「你們把趙姨……怎麼了?」

    「我們已經將她請到了刑部。」高名揚坦然道,「考慮到她跟老七你關係匪淺,還沒有對她用刑。不過無論我們如何威逼利誘,她就是不開口,我原本要派人去請老七,只等你一句話,我們就能將這老鴇的嘴撬開。」

    任天翔知道刑部這幫捕快,對刑訊逼供有著一種病態的嗜好,趙姨要是落在他們手中,定會慘不忍睹。雖然他非常想找到如意夫人的下落,查出任重遠的死因,就出那個暗藏在義安堂的陰險傢伙,但他依舊不願傷害趙姨。他想了想,輕歎道:「還是由我親自去問她吧,如果她堅持不說,再由你們來問。」高名揚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的微光:「好!她要還不識趣,那就是在自找苦吃!」

    幽暗潮濕的刑部大牢,永遠像暗無天日的地獄。當任天翔來到這裡時,感覺自己就像來到另一個世界。當他在最裡面一間牢房中找到趙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短短數天時間,曾經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趙姨,就像是徹底變了個人,足足憔悴蒼老了十歲。任天翔心中有些難過,示意獄卒打開牢門,然後低頭鑽了進去。

    聽到有人進來,趙姨回過頭,待開清是任天翔,眼中先是一陣驚喜,跟著又閃過一絲警惕,以異樣的目光望著任天翔,雙唇緊抿沒有開口。

    任天翔將帶來的食盒打開,將裡面的糕點一樣樣拿了出來,若無其事地笑道:「我知道趙姨喜歡蘇式糕點,還有崇安坊出產的燒鹵,便都給你帶了來。除了這些糕點小菜,還有窖藏十八年女兒紅,我記得趙姨偶爾也喝點酒,所以近日來特意陪趙姨喝兩杯。」

    趙姨警惕地注視著任天翔講酒菜一樣樣拿出來,突然搶過一塊蛋糕塞入口中,跟著全然不顧形象地一陣狼吞虎嚥,指導獎任天翔帶來的的糕點小菜吃得一乾二淨,這才打著嗝問:「任大人,不知民女犯了何罪?」

    任天翔歎了口氣,緩緩道:「趙姨沒有犯任何罪,只是刑部在查過去一樁舊案時,發現趙姨與之有牽連。我開門見山吧,是我在暗算了任重遠的如意夫人,趙姨若知道她的下落,還請不吝相告。我保證只要你說出你知道的情況,就可以立馬從這裡出去。」

    「我要不說,你們是不是就不放我,甚至要對我用刑?」趙姨質問。

    任天翔無奈歎道:「這是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應為那如意夫人不僅是殺害任重遠的疑凶,也可能還是殺害江玉亭嫁禍我的關鍵人物。如果不將她找出來,她可能還會害我,難道找一忍心看著我為她所害?」

    「她絕不會害你。」趙姨話剛出口就立馬意識到失言,連忙閉上了嘴。任天翔連忙追問:「這麼說你真認識她了,而且跟她還非常熟悉?既然如此,找一為何不能告訴我她的下落?難道你忍心看我一直蒙在鼓裡,對藏在暗處的敵人毫無提防?」趙姨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搖搖頭:「我不能告訴你,我不能讓任何人,再去打攪夫人的安寧。」

    任天翔又是失望又是傷心,怒道:「趙姨,你從小看著我長大,視我如自家骨肉,我待你也如親姨娘一般,有誰能比我跟你還親?你為什麼要保護她?難道任重遠的死和陷害我的陰謀,你也脫不了干係?」

    趙姨雙唇緊抿一言不發,似乎下定決心不再開口。任天翔無奈,啞著嗓子澀聲道:「你知道這事對我有多重要,如果我不找出那個暗害任重遠的兇手,這輩子都將寢食難安。如果你堅持不開口,我只好將你交給刑部衙役,你知道他們的手段,請趙姨三思。」

    見趙姨依舊不為所動,任天翔越發懷疑她就是暗算任重遠,殺害江玉亭嫁禍給自己的如意夫人的同夥,這也讓他終於狠下心來,轉身出得牢門,就見等在外面的高名揚過來問:「怎樣?」

    「交給你了!」任天翔黯然道:「讓她開口就行不要傷她性命。」

    高名揚欣然點點頭:「老七放心,這事我有分寸。讓她痛到極點,卻又不會留下傷殘和後遺症,這樣總可以了吧?」見任天翔再無異議,高名揚立刻令兩個衙役將趙姨帶到審訊室,少時審訊室傳來趙姨撕心裂肺的慘叫,令任天翔心如刀割。但為了查到如意夫人的下落,他只得鐵下心摀住耳朵,心中祈禱趙姨快快開口,莫要在逼他做惡人。

    審訊室突然傳來趙姨一聲慘叫,然後就徹底寂然無聲,任天翔腦中突然閃過一絲不祥的預兆,急忙奔向審訊室,恰見高明楊垂頭喪氣的從審訊室出來,一臉的沮喪和愧疚。

    「怎麼回事?」任天翔急忙問。高明楊躲開任天翔探尋的目光,期期艾艾的道:「我們沒想到這老鴇如此剛烈,受刑不過假意招供,趁我們不注意趁我們不備突然一頭撞在刑具上,自殺了。」

    「什麼?」任天翔心中一急,一把推開高明楊衝入審訊室,就見趙姨已倒在血泊中,只剩一點細若游絲的呼吸。就見一根尖銳的鐵刺已經深深的扎入他的腦門,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活。任天翔心如刀絞,「噗通」跪倒在她面前,愧疚萬分的哭道,「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樣,對不起……」

    趙姨已經無法開口,只有失血的嘴唇在微微蠕動,任天翔忙湊到她的唇邊,隱約的聽到他最後的叮囑:「不要……不要再找……」

    趙姨的身體在懷中開始見見冰涼,任天翔心中既懊悔又憤懣。已經有三個人因為如意夫人而死,而且每一個人都和自己有莫大的關係。所有的陰謀都和自己有關,但自己連如意夫人的影子都沒見到。

    緩緩將趙姨放到地上,任天翔擦乾眼淚毅然站起,回頭對高名揚下令:「立刻帶人隨我包圍宜春院,搜查趙姨的住處,我不信就找不到如意夫人的一點蛛絲馬跡!」
《智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