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道 70-71

    「我什麼都沒說,只是在陳述事實。」邱厚禮沉聲道。

    「冷門主可有什麼遺言?」一旁的肖敬天急忙問道。

    「冷門主去世前,將代表儒門門主的令符交給了孔宗主。」邱厚禮肅然道,「並讓孔宗主暫代他擔起門主的重任,直到儒門找到更合適的掌門人為止。」

    眾人的目光不禁轉到孔傳宗身上,孔家雖然在儒門中地位尊崇,但一向是以文傳家,孔府弟子無人習武,因此與儒門劍士並無多少往來,跟江湖上的豪傑更是沒有任何關係。平日除了在祭祀大禮上見過孔傳宗,以肖敬天為首的儒門劍士對他並不是太瞭解。

    就見孔傳宗哆哆嗦嗦地從懷中掏出一物,對眾人高高舉起。那是一面玉牌,是代表儒門門主身份的令符!

    「冷門主確有此一眼。」孔傳宗在眾目睽睽之下顯得有些拘謹,「老夫受他所托,暫替他保管這面令符,直到儒門找到新一任門主為止!」

    在那樣一種情形下,冷浩峰將門主令符交給孔傳宗,並讓他暫代門主之責也是合情合理。肖敬天不再有異議,轉向邱厚禮問道:「那些刺客是什麼人?什麼武功來歷?」

    邱厚禮低聲道:「我不敢確定,在沒有確鑿證據前,我不敢亂說。」

    眾人聽到這話,不禁議論紛紛,顯然邱厚禮語中之意,那些刺客竟不是來自有最大嫌疑的北方蠻族,而是來自他熟悉的中原武林!

    論道

    「他在說謊!」就在邱厚禮話音剛落的當兒,任天翔立刻小聲說出了自己的判斷。一旁的任俠小聲問道:「公子憑什麼這樣肯定?」

    任天翔答不上來,只能說幸好自己坐在台下第一排,能清楚地看到邱厚禮說話時的每一個神態、每一個眼神,以及手上每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動作。所有這些特徵綜合起來,就能證明他在說謊,但是這個推斷過程對沒有修煉過「心術」的人來說,顯然是無法理解。他也曾經將「心術」的秘籍寫給任俠和另外兩個比較聰明的墨士去修習,但是卻沒有像自己這樣立刻就見到效果,可見「心術」不是每個人都能領悟和修習,難怪墨門自墨子以後,就再沒有出過像墨子那樣偉大的鉅子。

    「我就是知道。」任天翔只能這樣對任俠解釋,「而且跟司馬瑜走在一起,他的出現就必定是一個陰謀。」

    「司馬瑜?在哪裡?」褚剛等人驚訝問道。就見任天翔用嘴往新添的孔府弟子那一桌一努:

    「喏,跟孔府弟子混在一起。不僅有他,當年安祿山身邊兩個武功最好的武士,也都在。大家莫望,等下看表演。」

    幾個人連忙收回目光,低聲問:「司馬瑜親自到場,會是什麼陰謀?」

    任天翔搖搖頭:「我現在還不知道,不過只要耐心往下看,遲早會看穿他們的目的。」

    任天翔等人在台下小聲嘀咕,台上的肖敬天等人也十分疑惑,他問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問題:「為什麼?除了范陽叛軍排除的殺手,還有誰會暗算冷門主?誰又有這個實力暗算咱們天下第一名門的掌門?」

    「大哥為何認定就是范陽叛軍所為呢?」

    「因為冷門主召集這次百家論道大會,就是要聯合中原武林同道,共同抵抗叛軍!」

    「大哥錯了!」邱厚禮輕輕歎道,「冷門主臨終前的遺言,卻是要我和孔宗主轉告所有入門弟子,天下大亂之際,儒門需保持中庸平和,不要介入塵世的戰亂,更不要逆潮流而動。」

    此言一出,台下群雄頓像炸開了鍋,紛紛議論起來。如果這次大會的發起者都明哲保身,置天下安危於不顧,那麼大家結盟抗賊的想法,豈不就成了個校花?肖敬天也不禁厲聲喝道:「發屁!冷門主怎會留下這樣糊塗的遺言?」

    邱厚禮無辜地攤開手,委屈道:「大哥要不相信我,可以問問孔宗主,當時他也在場。」

    肖敬天的目光轉向孔傳宗,就見對方肯定地點了點頭,舉起手中的令符囁嚅道:「冷門主當時確實是這樣說的,邱先生句句屬實。」

    孔傳宗在儒門地位特殊,如今又手持冷門主的信物,肖敬天不敢駁斥他的話,但是他也絕不相信冷門主會留下這樣的遺言。這與當初冷門主召集這次大會的初衷完全相左。邱厚禮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輕歎道:「冷門主留下這樣的遺言其實也可以理解。當初冷門主發帖召集這次百家論道大會時,潼關尚未失守,聖上依舊坐鎮長安,大唐正統還在。但是現在大唐東、西兩京盡失,文武百官除少數隨聖上逃離京城,不知所終。留下來的大多轉投了大燕國,做起了大燕國的官。現在大唐騎術已盡,而大燕國正在興起。冷門主留下這樣的遺言,也是從儒門長遠利益出發,留下的一道在亂世中保存儒門的遺命啊!」

    「放屁!」肖敬天怒道,「就算聖上不知所終,大唐王朝在風雨中搖曳,但依然還有郭子儀、李光弼等忠於唐室的將領,在與叛軍浴血分賬,更有顏真卿、顏杲卿這樣的儒門英雄,在為百姓守疆衛土。在這樣一種形勢下,冷門主怎麼會令儒門弟子置身事外,明哲保身?」

    邱厚禮歎道:「大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想古往今來,絕對沒有永世傳承的王朝,也沒有永遠不變的正統。當天子沉迷美色、寵信奸臣,外用虎狼之將,內則武備廢弛之際,天道就已經不在他那一邊。儒門雖一忠義立世,嚴守君臣綱常,但是儒門弟子更應該順應天道。天地軍親師,儒門首重這天道輪迴,其次才是君臣綱常,所以千百年來,儒門經歷了多少次朝代更換,從沒有逆天而行,而是順應天道輪迴,才能保持長久之興盛。冷門主高瞻遠矚,在局勢未明之錢,令儒門弟子保持中立,這是何等英明理智啊?難道大哥還不明白冷門主的良苦用心?」

    「放屁!」肖敬天滿臉憤慨,他知道邱厚禮所說皆是歪理,只可惜自己嘴拙,不知道如何反駁,只能怒斥道:「我絕不相信冷門主會留下這樣的遺命。任你說破天,我也不信冷門主要儒門置身事外,做縮頭烏龜!」

    不僅肖敬天不信,就是台下眾多江湖豪傑也大多不信,這跟冷浩峰一向的為人不符。不過也有部分人對邱厚禮冒傳的冷門主遺命深信不疑,覺得這才是儒門千年來安身立命的秘訣,要每次朝代更迭都對原來的朝廷盡忠盡義,那儒門早已經不知被人滅了多少回。

    混亂中就聽邱厚禮對肖敬天淡淡道:「大哥,現在孔宗主手執冷門主的信物,有有邱某作證,你若還是不信,那就是在質疑孔宗主的威信了。邱某身受冷門主臨終所拖,要輔佐孔宗主替他行使儒門門主的職責,誰若不敬孔宗主,便是不敬冷門主,邱某只好捨命相護!」

    話音未落,邱厚禮已經握住了劍柄,剎那間他的平和之態便已消失,肅殺之起頓時從他身上蔓延開來。台下群雄漸漸鴉雀無聲,盡皆驚訝的望著台上儒門兩大劍手默默對郅,誰也沒想到這次百家論道大會還沒開始,作為召集者的儒門便要發生內槓。

    肖敬天知道所有人都在望著自己,如果自己退縮,只怕以後在江湖上抬不起頭來。但若是不退,那麼儒門便要成分裂之勢。他心中權衡在三,最終還是將儒門大局放在了個人面子之上,對邱厚禮默默拱手一拜,低頭道:「兄弟說的有理,為兄不應該質疑孔宗主的權威,望孔宗主恕罪。」

    邱厚禮頷首道:"很好,既然大哥對孔宗主執掌儒門沒有異議,那請先行退下。這次百家論道盛會,便有孔宗主代冷門主主持。'

    肖敬天對孔傳宗默默一拜,有顏忠軍低頭退下下台,將儒門的位子留給了孔傳宗和邱厚禮。在邱厚禮陪同下,孔傳宗先與釋門、道門、商門諸人見禮後,這才落座,臉上神情破為忐忑。眾人只當他從未參與過江湖上這等劍拔弩張的聚會,也沒有多想。

    「我知道他們的企圖了!」任天翔悄聲道,「假傳冷門主遺言,借儒門孔傳宗這個傀儡,竊取中原武林盟主之位,也讓中原武林結盟不成。所有這些的目的,都是為配合范陽叛軍奪取大唐江山。」

    見眾人都有些將信將疑,任天翔笑道:「不信繼續往下看,下一步邱厚禮會鼓動中原各派結盟,只是這盟主,他多半是要推舉給孔傳宗。」

    諸剛沉吟道:"孔府弟子非戊林中人,孔傳宗也不過是因血統而高貴,本身並無絲毫蜈蚣,才幹也未得到過證明,何以服眾?'

    任天翔笑道:"這正是司馬揄高明之處。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要想以武功懾服天下群雄,只怕難如登天。既然如此,不如推舉個絲毫不會武功的人來當盟主,反而容易得到眾多的江湖豪傑的擁護。孔傳宗乃孔聖人後裔,而儒門又是天下第一名門,本身實力就已不弱,如果在得到司馬喻暗中相助,他當武林盟主還真不是不可能。

    眾人正在小聲嘀咕,就見紫光道長開口道:"貧道為此間地主,方才因冷門主缺席,這才勉為其主持大局。現如今冷門主雖然遭遇不幸,但他已托孔先生代他掌管整個儒門,既如此,這次盛會就由孔先生來主持吧!'

    "好!'台下群雄紛紛鼓掌。在中原百姓心目中,儒門孔聖人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他的後人自然也得到大家的敬重,何況他還受到冷門主的重托,因此對他主持這次盛會大家並無異議。

    孔傳宗忙起身團團一拜,清了清嗓子道:"老朽對武林中事不是很懂,因此就由邱先生轉達這次百家論道大會的最終目的。邱先生請!'

    邱厚禮略作客氣,便到高台中央,對身後的幾名武林名宿恭敬一禮,然後回頭對眾人拜道:「冷門主對儒門弟子的囑托,其實也是對整個中原武林的希望。他希望通過這次百家論道大會,中原各派能結成聯盟,既不奉唐,也不抗燕,在天下大勢未分之前,保持中原各派的中立,直到出現一位真正能一統天下的真命天子,大家再奮勇追隨!」

    眾人一聽這話不禁紛紛起哄,有人高聲問道:「不知邱先生口中的真命天子是誰?誰可當得起這個稱號?」

    「我不知道!」邱厚禮坦然道,「不過自古天下大亂之際,必有真命天子降臨於世,救民於水火。漢有高祖劉邦,唐有太宗皇帝,在如今這個天下大亂、戰亂頻起,也必定會有人應勢而起,成為拯救天下百姓、開創一個全新時代的蓋世英豪!」

    「這蓋世英豪在哪裡?難道是安祿山那個莽夫?」

    「呸!安祿山乃亂世胡兒,他要做皇帝老子第一個不答應!」

    眾人正議論紛紛,就見台上幾個武林名宿中,道門的代表元丹丘突然清了清嗓子,朗聲道:「邱先生這話甚是有理,前不久家師夜觀天象,發現紫微昏暗,幾乎不可再見,而西天卻有新星正冉冉升起,完全蓋過紫薇的光芒。看方位這顆新星不是來自北方,而是出自咱們中原。」

    眾人皆知紫微星就是帝星,它的明暗強弱代表了當今天子的運勢,聽元丹丘所說這天象,顯然與當今玄宗皇帝的遭遇暗合。而元丹丘的師傅乃道門第一人司馬承禎,他的話在眾人心目中無疑有著莫大的權威。元丹丘雖然沒有明說,但所有人都明白了這天象的意義,那就是大唐王朝帝星即將隕落,有新的帝星正在升起,他不是出自范陽,而是來自中原!眾人不禁面面相覷,都在心中暗問:難道大唐真的已經衰落,中原會有新的真命天子出現?

    「我低估了司馬瑜的雄心壯志!也低估了他的手腕!」任天翔聽到這裡,終於明白了司馬瑜真正的意圖,不禁扼腕讚歎道,「他不是要配合范陽叛軍的行動,而是要將整個中原武林收為己用,他要做拯救天下百姓於水火的蓋世英豪,他就是元丹丘口中那個真命天子!」

    「元丹丘,或者司馬承禎怎麼會幫他造這個謠?」褚剛小聲問道,「這種事弄不好就要誅滅九族,無論是大唐皇帝還是大燕皇帝,恐怕都不會放過他。」

    任天翔搖頭歎道:「所以司馬瑜就是司馬瑜,他比我們都自信,也更要大膽。他比我還敢冒險,這也是古往今來所有開國帝王共有的特質。不過現在他還不會讓人聯想到自己,目前他只要放出中原即將出現一個真命天子的謠言,就足以令中原武林對大唐王朝離心離德,大家寧願等待真命天子出現,也不願再為大唐王朝賣命。他的計劃應該是漸進的,只有在條件合適的時候,人們才會知道天象預示的真命天子原來是他!」

    任天翔略頓了頓,歎道:「至於司馬承禎怎麼會幫他造這個謠,你們忘了他們都姓司馬?也許他們只見有著不為人知的親緣關係。只是我沒想到,司馬道長世外高人,竟然跟司馬瑜這個陰謀家同流合污,甚至為他的陰謀不惜押上了道門第一人的名望。」

    「司馬老兒不是這樣的人。」一直在打盹的張果老突然開口道,「司馬老兒外表謙和,其實內心狂的很,江山社稷都不再他眼裡,他會為一個後生晚輩的小花招搭上自家名聲?」

    任天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若司馬道長不是這樣的人,莫非是元丹丘冒他之名?元丹丘常駐的道觀在東、西兩京,若司馬瑜以元丹丘的弟子和同門相要挾,或許還真能逼這個道門名宿就範也說不定。」

    張果嘿嘿冷笑道:「只怕用不著要挾,一個常在權貴跟前應承的道士,還能算是方外之人?只要心裡盯著榮華富貴,那骨子裡就是一隻狗,誰扔給他塊骨頭他就跟誰走。」

    任天翔想起元丹丘乃玉真公主親信,又與長安、洛陽兩地豪門交往密切,確實不像是個真正的方外之人,讓人收買也不算太奇怪。沒想到這次百家論道的盛會上,司馬瑜還未公開亮相,就已經將中原兩大名門正派首腦人物暗中收服,顯然對這盟主之位是志在必得了!

    「公子打算怎樣對付那司馬瑜?」一直不曾說話的小薇,突然輕聲問。任天翔想了想,搖頭道:「不知道,先繼續看他表演。不過我遲早會用一切辦法,讓他的陰謀破產!」

    小薇囁嚅道:「公子為何一定與他為敵?這世界誰做皇帝不一樣?」

    天翔遺憾地歎道:「其實從我內心來說,對司馬瑜才智和深藏於骨子裡的狂傲,那是既佩服又欣賞。但是這不是我跟他的私事,這是關係整個中原武林,乃至整個天下的大事。不錯,誰做皇帝都跟咱小老百姓沒什麼關係,但是為爭做皇帝而進行的戰爭,卻跟我們每一個人息息相關。長安淪陷後的情形,以及咱們這一路過來的慘狀你也看到了,每一個稍有仁義之心者都恨不能早點結束戰爭。也許李唐子孫不是最好的皇帝,但安祿山和他手下那些蠻族將領卻是最壞的統治者。就算是兩害取其輕,我們也必須幫助大唐抵抗叛軍,何況太子李亨即將在靈武登基,以我對他的瞭解,他應該是個還算不錯的天子之選。」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之際,商門門主岑剛也高聲道:「現在亂戰頻頻,咱們商門的生意已經沒法再做,早盼著這天下能出一個真命天子,重新收拾山河,還天下以太平!至於這個真命天子是不是姓李,咱們商門還真是不怎麼在乎。」說著他轉向一旁似在閉目眼神的釋門高僧,「就不知無垢大師對這個問題怎麼看?」

    就見無垢合十道:「善哉善哉!老衲方外這人,釋門更是與世無爭,釋門弟子不過是隨大流而已。」

    岑剛的話得到不少人的附和,就聽台下有人高喊道:「既然現在誰也不知道真命天子在哪裡,不如先散了吧,還結什麼盟!」

    這喊聲得到了部分人的應和,更多人則是紛紛起哄,人多了就是這樣,各人都有自己的算盤和主管,還有的人則是故意在搗亂,抱著唯恐天下不亂之心尖叫嚷嚷。就在場中形勢一度失控之時,突聽門外迎客道童高聲唱道:「薩滿教蓬山老母,率門人前來赴會!」

    眾人一下子安靜下來。雖然知道蓬山老母就是安祿山生身母親的人不多,但所有人都知道薩滿教是北方蠻族共同的信仰,也是大燕國的國教,它並不屬於中原武林,以前跟中原武林也沒什麼來往,卻未經邀請就突然前來參加百家論道盛會,顯然是來者不善。

    岱廟大門洞開,就見兩列手執奇怪幡杖、頭戴高帽、身披大紅色衣的薩滿弟子魚貫而入,他們沒有像別人那樣來到三清殿前方的高台,卻在群雄身後,在離百家論道的高台對面十多丈遠處的照壁前停下。在這二十四名薩滿弟子之後,是無數工匠僕役扛著各種工具材料,在照壁前方有條不絮地忙碌起來,一個三丈見方的高台漸漸在他們的手中立了起來,雖然有些簡潔,卻比對面岱廟搭起的檯子還高出幾分。不過盞茶功夫高台就已完工,最後由幾名薩滿弟子仔細為它鋪上了大紅地毯,並在兩旁插上薩滿教的經幡和旗幟,如此一來這簡單的木台就透出幾分莊嚴氣象,甚至透出一絲莫名的詭異。

    高台完工,眾薩滿弟子齊跪,同聲高呼:「恭迎蓬山老母駕臨泰山!」

    喊聲未落,就聽門外傳來響鈸、胡笳、號角等法器奏出的聲響,在法器的嘈雜聲中,又有兩隊薩滿女弟子魚貫而入,在她們之後,四個赤裸著上身的蠻族巨漢扛著一乘幔帳低垂的巨輦,邁著平穩整齊的步伐徐徐而來。透過隨風飄忽的幔帳,隱約可見其有個人影,眾人一見便知,這巨輦上一定就是蓬山老母了。

    四個蠻族壯漢將巨輦抬上高台,穩穩置於高台中央,眾薩滿弟子齊聲在拜:「恭迎老母駕臨!」

    「平身!」巨輦旁一個女弟子高聲道,聲音清脆如鈴。眾弟子應聲侍立於高台兩旁,就聽那女弟子對群雄朗聲道,「蓬山老母說了,既然是百家論道大會,當然不能少了咱們北方薩滿教。咱們蓬山一脈乃薩滿教領袖,便代表薩滿教與中原武林論道。」

    群雄原本抱著看稀奇的心態,靜靜地關注著薩滿教的排場,待聽到這話,眾人不禁哄笑起來。有人高聲調笑道:「哪來的蠻夷巫婆,沒見過中原武林的手段,開口就要與中原武林論道,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姑娘不是要論道,是論劍吧?**的賤?」有人高聲附和。話音未落,那笑聲就戛然而止,像被人一下子捏住了脖子。群雄本能地往兩旁散開,就見場中兩個中原武林漢子滿臉痛苦,捂著咽喉從人叢中出來,掙扎著先後撲倒,抽搐了兩下便不再動彈。有人小心翼翼上前將二人翻過來,但見二人渾身並無傷痕,只是滿面紫黑,已然氣絕。

    「冒犯本教,這就是下場!」那姑娘朗聲道,聲音依然清脆悅耳,卻令人不寒而慄。方纔還在哄笑調侃的江湖豪傑,頓時面面相覷、噤若寒蟬。他們都是刀頭舔血的漢子,並不是沒有見過死亡,但是像這樣莫名其妙就氣絕身亡的死法,他們卻連想都沒想過。方纔那二人是混在人群之中,要從混亂的人叢中挑出兩個說風涼話的漢子,本就已經非常之難,還要在數十丈外將他們不動聲色地殺死,而且還要讓他們周邊的人毫無所覺,這簡直就不是武功,而是巫術了!

    就連武功幾近仙人的張果也不禁瞪大了雙眼,喃喃自語道:「媽的,這是啥妖術?老道活了一個甲子,也從來沒有聽說過。」

    任俠等人也是滿臉震駭,以他們對武功和毒藥的瞭解,也無法想像薩滿教是如何殺人。只有任天翔微微笑道:「這不是武功,也不是巫術,而是千術。」

    「千術?」眾人皆莫名其妙。就見任天翔悠然笑道:「你們是武功高手,遇到這種情況總是從武功毒藥上去想,而我是普通人,所以就只有琢磨能不能用尋常的手段就達到這種效果?如果我來安排,便在群雄中安插幾個托兒,故意說話冒犯薩滿教,然後毒殺兩個早已被控制住的冤大頭,自然就出現了你們看到的這種情況。」

    眾人恍然大悟,紛紛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這薩滿教也太詭詐了,竟然想到用這種手段威懾大家。」

    「裝神弄鬼本就是薩滿教的作風,不過這個騙局恐怕不是出自薩滿教之手。」任天翔微微笑道,「想必這是千門中最初級的騙術,薩滿教也是司馬瑜的棋子,其作用就是逼迫中原武林結盟,將孔傳宗這個傀儡立為盟主。」

    接下來的發展印證了任天翔的推斷,幾個不信邪的江湖豪傑先後向薩滿教發起挑戰,卻都莫名其妙就被薩滿教弟子所殺。薩滿教最後出場的是一個不施脂粉、英姿颯爽的紅衣少女,看到她小薇忍不住用胳膊捅了任天翔一下,低聲調笑道:「你夢中情人也來了!」

    任天翔不用細看,便認出那是安秀貞,沒想到她竟然也成了司馬瑜的棋子。就聽她對群雄朗聲道:「既然是中原武林與薩滿教論道,總不能所有人都輪番來挑戰本教吧?我看你們還是選出幾個有份量的高手,分別代表儒門、釋門、道門、商門等中原名門大派,與本教現場論道,誰能最終勝出,誰就是新的天下第一名門。從此號令江湖,無有不從!」

    此言一出,群情激奮,斥罵呼喝聲不絕於耳。這簡直就是向整個中原武林挑戰了,難怪薩滿教要在對面搭台,明顯是要跟中原武林唱對台。混亂中就聽安秀貞朗聲道:「堂堂中原武林,難不成都是倚多為勝?不如你們便一起上吧,本教能與中原群雄混戰一場,倒也不虛此行。」

    原本爭相要上前應戰的各派群雄,聽到這話不由靜了下來,寂靜中就聽安秀貞款款道:「蓬山老母給你們一炷香時間,希望在一炷香之後,能看到中原武林真正的高手出場論道。」

    薩滿教眾弟子退到高台周圍,不再與群雄糾纏,安秀貞則在高台前點起香燭,然後推到巨輦旁扶劍侍立。看到這裡任天翔忍不住讚了一聲:「高明!如此一來中原武林不得不結盟共抗強敵,儒門將成為號令天下的第一名門!司馬瑜每一步都算無遺策,果然是我見過最高明的棋手!」

    「難道他比公子還高明?」小薇笑問。任天翔搖頭歎道:「比我高明十倍不止,如果是直接鬥智斗謀,我連一分機會都沒有。論頭腦我從不服人,但是在司馬瑜面前我卻不得不服。也許世上只有一個人是他的對手,無論對弈還是鬥智,都可與他一較上下。」

    「誰?」眾人齊聲問。

    「李泌!」任天翔眼中閃過一絲敬意,跟著又搖頭歎道,「我跟李泌和司馬都下過棋,感覺只有他倆才是旗鼓相當的對手。只可惜李泌遠在靈武輔佐李亨,除了他,我想不出還有誰,能破掉司馬瑜這場謀奪中原武林統治地位的彌天大局!」

    「咱們直接站出來揭破他們的陰謀不就完了?」褚剛不解道。

    「如果是那麼簡單,司馬瑜就不是司馬瑜了。」任天翔歎道,「不說咱們的話未必有人會信,就算有人相信也未必敢出頭。現在道門、儒門已被司馬瑜掌控,商門門主岑剛也明顯傾向儒門的立場、只有釋門立場未明,加上薩滿教在一旁虎視眈眈,誰還敢站出來?」

    「公子也別妄自菲薄!」任俠笑道,「你忘了咱們還沒出手?以你的頭腦加上咱們義門弟子的忠誠,未嘗不可與司馬公子鬥上一鬥。」

    任天翔搖頭歎道:「以司馬瑜之智,怎會算不到咱們義門會來?可是到現在為止,我也猜不到他要用什麼手段對付義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咱們盡量晚一點出手,或許能發現司馬瑜的弱點和破綻。」

    眾人還在小聲議論,就聽台上邱厚禮道:「大家靜一靜,孔宗主有話要講。」

    眾人望向孔傳宗,就見他來到高台前方,團團拱手拜道:「嗯,這個,各位江湖豪傑,請聽老朽一言。」

    群雄漸漸安靜下來,就聽孔傳宗逐字斟酌道:「老朽雖不是武林中人,但蒙冷門主臨終所托,暫時擔負起儒門門主之眾人,便要為儒門略盡綿薄之力。現如今有邪魔外道犯我華夏,中原武林當團結一致,共同對外。這中原第一名門的稱號原本只是個虛名,現如今卻要成為號令武林的旗幟,因此它絕不能落到邪魔外道手裡。為了保證這稱號不為邪魔外道所奪,老朽建議中原各大門派聯合起來,避免內耗,一致對外!」

    孔傳宗這番話半文半白,與江湖豪傑的言語格格不入,不過好歹大家聽了個明白。有人高聲問:「結盟沒問題,不過咱們中原武林以誰為首?誰做這盟主啊?」

    「那自然是像上次那樣論劍了,哪派高手能力壓群雄,它的掌門就做這盟主!」

    「切!那不成了外敵在側,自己人先開打?大違孔老先生的本意?」

    「那不如就讓孔老先生做這盟主好了,儒門是天下第一名門,孔老先生是儒門代門主,他做這盟主自然是順理成章!」

    「對對對!除了他老人家,誰做武林盟主老子都不服!」

    ……

    眾人漸漸達成了統一的意見,便由孔傳宗做這武林盟主。一來他不會武功,他做盟主不會令桀驁不馴的江湖豪傑感到壓力,二來他出身高貴、地位尊崇,又是現任的儒門代門主。而且儒門向來就是華夏正統的代表,由他做盟主簡直就是眾望所歸。

    面對眾豪傑的一致推舉,孔傳宗謙讓了幾句,最後道:「既蒙大家錯愛,老朽便勉為其難擔此重任。待到天下平定,社稷安寧,老朽自會退位,解散盟約,依舊回家讀書養老,安享天年。」

    孔傳宗這番表態,將眾人最後一絲顧慮也打消,眾人不禁紛紛叫好,齊齊鼓掌祝賀。混亂中就聽邱厚禮高聲道:「既是中原武林各派結盟,便不能像小孩過家家。大家歃血為盟,敬告天地,從今往後唯孔盟主馬首是瞻,孔盟主令旗所至,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眾人哄鬧聲漸漸弱了下來,江湖豪傑視誓言如生命,一旦歃血為盟,那就得堅決做到,不然就失信於天下,從此一錢不值。眾人心知結盟之誓,重於泰山,心中猶豫,就聽孔傳宗咳嗽道:「這個結盟之事,大家還是從長計議,自願為好。想老朽一文人,也實在沒有能力領袖群雄。」

    人叢中有人高聲道:「如此大事,從長計議固然沒錯,但現如今薩滿巫婆正在一旁看我等笑話。笑話咱們中原武林一盤散沙,大敵當前依舊還打著各自的小算盤。我三手門雖為中原武林不入流的門派,卻不願受邪教指使,願意孔老先生為盟主,從今往後,唯孔宗主馬首是瞻!」

    三手門即是盜門,一向為名門正派不齒,沒想到這次竟最先響應結盟的號召。他的話提醒了眾人,萬一天下第一名門的稱號被薩滿教所奪,那麼以後中原武林,便要接受薩滿教號令了。薩滿教那種殺人於無形的巫術,讓人膽寒,眾人心知中原武林若不聯合起來,任何一派都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很快就有更多人響應結盟的號召,共推孔傳宗為盟主,這漸漸成為中原各派共同的呼聲。

    「既然孔宗主眾望所歸,咱們便立刻敬拜天地,歃血為盟!」邱厚禮朗聲道,「從今往後,所有結盟的門派便都是同盟兄弟,同氣連枝,生死與共。誰傷我同盟兄弟,所有門派共擊之!」

    眾人紛紛叫好,在現如今天下大亂的局勢下,眾人有一種抱團求安全的本能,因此又有更多門派加入,那些默不作聲、未響應結盟號召的門派所剩寥寥。

    這次盛會是由冷浩峰召集,中原武林大小門派絕大部分都派人出席,甚至是掌門人親自到場。除了儒、釋、道、商等大門派,其它門派還有近百之數。邱厚禮忙令弟子準備雄雞烈酒,安排結盟所需的物事。由於這次百家論道大會,原本就有結盟的計劃,所以這些物事都是現成。

    眾人亂哄哄張羅不久,很快就將儀式所需的東西全部準備停當。有岱廟的道士在儒門弟子幫助下,在高台前排下香案,燃起香燭,然後將一碗碗烈酒送到所有結盟者手中,一時間,幾乎所有門派都加入其中。

    現在萬事俱備,就等孔傳宗率先舉起血酒,昭告天下,中原武林各派結成盟約,共推其為盟主,以求在亂世中自保。

    眾人尋聲望去,就見是個沒有見過的年輕人。眾人不禁互相打聽,才從紫光道長那裡得知,這其貌不揚的年輕人,竟然是當年天下第一大幫會義安堂堂主,現在的義門之門主。

    71、論劍

    任天翔知道自己必須站出來了,若等群雄歃血為盟,擁護孔傳宗做了盟主,那麼中原武林便成為了司馬瑜手中的棋子,成為他爭霸天下的一塊墊腳石。他不能看著中原大小門派被人利用還渾然無覺,他必須站出來阻止。

    在眾人注視之下,任天翔一步步登台,他先對無垢大師一拜,在無垢合十還禮之時,二人目光相接,俱露出會心的微笑。就這一眼,任天翔已看到無垢大師臉上的正氣和眸子中的瑞智;接著任天翔又轉向元丹丘,嘻嘻笑道:「師父在上,弟子任天翔有禮了!」

    元丹丘眼中有些詫異,連忙還禮道:「任門主如今領袖一方,丹丘子豈能受此大禮?」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古人的教誨弟子不敢稍忘。」任天翔說著像是突然想起一事,「哦,對了!司馬道長曾經說過要送我一件厚禮,這次他沒有托你給弟子帶來?」

    元丹丘一愣,眼中閃過一慌亂,但立刻就神色如常道:「家師沒有交代,也許是忘了吧。你知道我師父年歲已高,記性已不如從前。」

    任天翔沒有再追問,這已經夠了,他已經從元丹丘的反應,知道他是假冒師名。他又轉向岑剛和鄭淵:「能結識商門俊彥,是小弟大幸。」

    岑剛跟任天翔沒有打過交道,只聽說他是長安城有名的紈褲子弟,所以滿是不屑地還了一禮;鄭淵眼中則露出會心的微笑,對任天翔微微頷首沒有開口。他們已經熟悉到用不著客氣,一個眼神就知道彼此所想。

    任天翔最後以晚輩之禮對孔傳宗拜了一拜,這才轉向群雄朗聲道:「在下任天翔,為當年義安堂,也就是今日義門之門主。義門傳承自千年前的墨子,曾是與儒門、道門齊名的中原名門大派。只是後來因種種原因,隱匿於江湖,不為人知。十年前的嵩山論道,家父任重遠雖曾率義門弟子出席,卻只是旁觀,沒有參與論道。所以儒門這天下第一名門的稱號,在我們義門眼中一錢不值。今日大家既然再次推舉儒門門主為中原武林盟主,儒門還想繼續保留天下第一名門的稱號,就得先問問我們義門答不答應。十年前義門未能與儒門論道爭鋒,十年後可以再補上,如果儒門能勝過我義門,才真正算得上天下第一名門!」

    此言一出,人群炸開了鍋,有人叫好,有人則在轟然嘲笑。任天翔待群雄哄笑稍平,轉向孔傳宗道:「不知儒門十大名劍,今日有幾位劍士在場?」孔傳宗訥訥地答不上來,台下立刻有人替他答道:「八位!」

    「很好!」任天翔笑道,「我義門也正好有八位劍士隨我參與盛會,這豈不是冥冥天意?我們便以本門八名武功最高的劍士公開論劍,儒門若能勝出,我便承認你天下第一,孔宗主是中原武林當然的盟主,從今往後,我義門弟子唯孔宗主馬首是瞻!不過要是儒門劍士輸在了我義門劍士手下,這天下第一名門的稱號,從今往後就得歸我義門!」

    台下群雄聞言紛紛叫好,唯恐天下不亂。孔傳宗不知如何應對,只得將目光轉向身旁的邱厚禮,就見邱厚禮也不敢作主,悄悄望向台下混在孔府弟子中的司馬瑜。見司馬瑜微微頷首,他才上前一步,傲然道:「好!我便替孔宗主答應你,定要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可是薩滿教那柱香恐怕等不了那麼久!」台下有人高聲提醒道。話音剛落,就聽有人一聲輕哼:「這還不簡單,你們放心比試,老道保證那柱香燃到足夠時辰。」

    這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傳到每一個人耳中,眾人循聲望去,就見方纔還與義門眾人同桌而坐的那個邋遢老道,突然間變成了一道虛影,游魚般在人叢中晃了幾晃,竟從密集的人群中穿了出去,直奔對面薩滿教那座高台。在高台前侍立的薩滿弟子正要阻攔,他已經踏著一人的肩頭躍上,伸手便將高台上燃著的那根拇指粗細的香,連同香爐一起抄在手中。就在這時,台上那乘巨輦垂著的幔帳突然飄了起來,一股颶風憑空而出,直捲向老道那瘦小的身子。就見老道左手護著香爐,右手劃個大圓,將那股直襲其面的颶風引開一旁。颶風雖然偏離原來的軌跡,但威力卻是不減,正好落在數丈外一株合抱粗的老樹上,就聽:「卡嚓」一聲巨響,那棵數百年的老樹竟應聲折斷,砸在岱廟的圍牆之上。

    群雄看得目瞪口呆,卻聽那老道渾然無事地喝道:「老巫婆,老道呆會兒再來領教。」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如游蛇般穿過人群,落在岱廟所搭的高台之上,將香燭往元丹丘面前的桌上一放,不等他開口,元丹丘便趕緊起身相讓。就見他盤膝坐於香爐前,對任天翔道:「小友你慢慢跟儒門較量,有老道在,保證這柱香至少還能燃一個時辰!」

    眾人見那柱香已經燃去大半,剩下的還能燃小半個時辰就不錯,正不知老道何以誇下海口。就見他略一調息,雙手抬起呈環狀,兩掌虛對,將那柱香遙遙環於雙掌中央。就見那明亮的香火一下子暗了下來,保持著一種將熄未熄的狀態,人們這才明白,他竟是要以高深的內力,減慢香燭燃燒的速度。

    任天翔已看明白張果的意圖,回頭對邱厚禮笑道:「我們得抓緊時間,莫讓外人小瞧我們中原武林。要是這柱香燃完後我們還沒分出勝負,以後我們兩派在薩滿教面前全都抬不起頭來。」

    邱厚禮望向司馬瑜,見他微微頷首,邱厚禮立刻道:「好!比就比!邱某願第一個領教!」

    群雄聞言紛紛叫好,都想親眼看看敢於挑戰儒門劍士的義門,究竟武功多強。就見任天翔對邱厚禮頷首笑道:「好,我這就派劍士出戰。」

    重新回到台下的座位,任天翔見義門眾人眼中既有躍躍欲試之色,又隱隱有些擔憂。任天翔知道他們擔憂所在,因為他們見過邱厚禮的武功,不敢說一定就勝過所有墨士,但也未必就弱於任何人。而邱厚禮在儒門十大名劍中排名靠後,如果排名靠前的肖敬天等人比他強一大截,那麼義門劍士只怕就未必能勝出。如果是一般的比武較技,輸了也沒什麼,但現在任天翔押上了整個義門,一旦比武落敗,義門從此就將唯儒門門主馬首是瞻,這樣的結果對八名墨士的壓力可想而知。

    任天翔看透了他們的心思,胸有成竹地笑道:「放心,我們輸不了!」

    任天翔的自信感染了眾人,眾人慢慢進入到臨戰前的狀態。任天翔的目光在八名墨士臉上一一掃過,這一瞬間他已經將八人的武功在心中篩選了一遍,然後與記憶中邱厚禮的劍法特徵進行比對,最後選出優勢最明顯的那個墨士,對他頷首道:「雷兄,這第一陣由你出戰。你的鴛鴦刀正好克制邱厚禮的劍法,記住只要發揮鴛鴦刀的正奇之變,避免與對方速戰速決,百招之後你必能獲勝!」

    那墨士名叫雷漫天,使一對長短不同的鴛鴦刀,平時僅以一柄鴛刀對敵就已經罕逢敵手。聽到任天翔點將,他立刻長身而起,拱手拜道:「多謝鉅子信任,雷某定不辱使命!」

    拔刀在手,雷漫天飛身躍上了高台。台上眾人早已為二人讓出地方,無垢大師被眾人推舉為評判,就聽他朗聲道:「在比武開始之前,請聽老衲一言。」

    無垢大師作為釋門領袖,在百家論道盛會進行到現在,還是第一次公開發言,群雄立刻安靜下來,就聽無垢大師徐徐道:「這比試為儒門和義門劍士之間的切磋印證,非生死相搏,老衲不希望看到有傷殘甚至生死。憑兩派高手的修為,要做到這點應該不難。因此老衲對比武附加一個勝負條件,如果出現傷殘甚至死亡,這一場便判死傷一方勝。」

    此言一出眾人不禁議論紛紛,剛開始都覺得這對強的一方不太公平,不過轉而又一想,如今薩滿教在一旁虎視眈眈,如果中原武林兩大門派高手先拼了個你死我活,這豈不是讓外人得益?因此眾人對無垢大師的提議便都紛紛附和,不再有異議。

    「那好!儒門、義門兩派比武正式開始,誰最終勝出,誰就是新的中原第一名門。」無垢大師終於高聲宣佈,拉開了百家論道大會以武爭勝的序幕。現在台上除了作為評判的無垢大師,以及負責阻止香燭提前燃盡的張果,其他人已撤到了台下,將高台留給了比武的二人。就見邱厚禮與雷漫天交待了幾句場面話後,立刻斗在了一處。

    與義門眾人緊張地盯著擂台不同,任天翔不再看激鬥的二人一眼,只是低頭盤算下一戰的對策。他知道如果不出意外,雷漫天百招後擊敗邱厚禮應該不是問題。但在場八名儒門劍士中,他只見過邱厚禮、成浩仁、顧懷義三人的武功,還可根據他們的武功特點安排對手,但是其餘五人他卻第一次見到,對他們的武功特點全然無解,要想百分百地勝出,風險實在太大。拿整個義門來冒險,這不是一個合格鉅子的作風,所以趁著雷漫天與邱厚禮激鬥正酣,任天翔悄悄在褚剛耳邊吩咐了幾句。褚剛很快找來筆墨紙硯,任天翔便伏案疾書,全不理會台上的惡鬥。

    雷漫天與邱厚禮的比試不出任天翔預料,在第一百二十三招上,雷漫天以較短的鴦刀出奇制勝,挑斷了邱厚禮的腰帶,逼得他不得不低頭認輸。邱厚禮原本想搶著向新主子表現自己,沒想到弄巧成拙,灰頭土臉地敗下陣來,他不禁心虛地望向司馬瑜,就見新主子對他的落敗並不在意,卻在留意著相隔不遠的任天翔。

    邱厚禮退下擂台,儒門立刻有劍士站了出來。就見那是一個面目儒雅的文士,其貌不揚,氣勢不張,若非腰懸佩劍,旁人根本不會想到他是一名劍士。此時任天翔已經寫完,見熊奇請戰最為急切,只得讓他出戰,臨戰前任天翔度身壯如熊的熊奇道:「我沒見過此人出手,不知其武功深淺及特點,熊兄自己小心應付,勝敗俱不要放在心上。」

    熊奇答應著跳上高台,手執開山巨斧向那儒門劍士一指:「義門熊奇,敢問來者何人?」那文士淡淡道:「儒門劍士習隨師。」

    熊奇不再多問,口裡輕喝一聲「看斧」,開山斧已捲起一股烈風劈了下去。就見習隨師輕盈地從漫天斧影籠罩下脫身而出,幾乎是擦著熊奇的身體錯身而過,跟著回首出劍,已指向熊奇後心。方才台下群雄還在為義門劍士的武功驚訝,此刻又不禁為這一劍喝彩。就見習隨師一招之間就掌握了主動,逼得熊奇狼狽地左閃右躲,再發揮不出力大無窮的優勢。

    這當兒任天翔已將寫好的紙條折了起來,交給褚剛耳語了兩句,褚剛雖有疑惑,還是接過紙條悄然而去。此時眾人都在盯著高台上的戰鬥,沒人留意褚剛,只有一個人例外。

    「盯著他!」司馬瑜目示褚剛,對辛乙低聲吩咐道,「看看他將那張紙條送到哪裡。」

    辛乙應聲而去,片刻後回來稟報道:「他將那張紙條給了儒門劍士顏忠君與袁佑親看過,最後又交給了肖敬天。」

    司馬瑜眉頭微皺,略一沉吟後,對辛乙低聲道:「讓人告訴孔宗主,下面兩場暫不讓這三人出戰,再想法將肖敬天手中那封信弄過來。」

    辛乙點點頭,對一名孔府弟子低聲吩咐了幾句。那孔府弟子立刻來到孔傳宗身後,將辛乙的話轉告了他。孔傳宗點點頭,此時台上習隨師已經獲勝,孔傳宗便示意讓排在習隨師之後的成浩仁出戰。

    成浩仁的武功任天翔有幸見過,他立刻就知道誰是這「水勁」高手的剋星,他對一個木訥寡言的墨士低聲道:「木兄,這一站拜託你了。」

    那墨士名叫木之舟,使一柄平平無奇的朴刀,聽到吩咐立刻應聲而起,慢慢上得高台。手執朴刀拱手一禮,二人互通名號後,鬥到一處。

    這一站果然不出任天翔預料,木之舟的刀法未必比杜剛強,但卻偏偏能克制成浩仁的水勁。就像當初杜剛在成浩仁面前幾乎沒有還手之力一般,成浩仁如今在木之舟平凡無奇的朴刀面前,也是左支右絀,漸漸陷入苦戰。不到百招之上,便被木之舟逼下高台,無奈認輸。

    第四戰孔傳宗依照辛乙吩咐,派出顧懷義,任天翔這邊則派出任俠。這時有孔府弟子將任天翔送給肖敬天的借條要了過來,然後輾轉送到司馬瑜手中。司馬瑜展開一看,就見紙條上沒有一個字,只以潦草的筆墨畫了個大大的笑臉,雖然筆畫簡單,卻也明顯能看出是個嘲笑。

    司馬瑜臉色微變,一把將紙條撕成粉碎,冷臉對辛乙道:「接下來讓顏忠君、袁佑親出戰,等對手先站出來,在派出我們的人。」

    辛乙心中有些奇怪,不過還是按照吩咐將司馬瑜的意思通知了孔傳宗。接下來的兩場,顏忠君與袁佑親果然沒有讓司馬瑜失望,分別戰勝了義門的劍士楊清風和郝嘯林,加上方才顧懷義敗給任俠那一場,雙方戰成了三比三平。誰要想最終勝出,都必須連贏兩場才行。

    司馬瑜在審時度勢之後,正待讓孔傳宗派出儒門實力最強的肖敬天,卻聽辛乙低聲道:「那小子又給肖敬天送去了一張紙條。」

    司馬瑜冷笑道:「還玩這種小孩子把戲,不管他,讓肖敬天出戰。」

    肖敬天乃公認的儒門第一高手,他的出場引起了台下群雄的齊聲歡呼。義門中剩下的兩名墨士杜剛和寧致遠皆緊張起來,二人爭相請戰,都想會一會這儒門第一高手。誰知任天翔卻輕鬆地道:「這一戰的勝敗與武功關係不大,你們誰出戰都一樣。就由致遠上吧,他正好也是用劍,可以與肖敬天好好切磋切磋。」

    寧致遠的武功在八名墨士中相對弱一點,而且正好又是用劍,在肖敬天這樣的劍術大師面前,肯定必敗無疑。如果義門輸掉這一場,那麼就再沒有機會力壓儒門,奪天下第一名門的稱號。眾人對任天翔的決定有些不解,誰知他卻笑道:「雖然我不敢肯定這一戰的結果,但是卻知道致遠不是沒有機會,這個機會甚至大過五成。不信誰跟我賭上一賭?」

    沒有人跟任天翔打賭,因為台上二人已戰到一處。就見肖敬天的劍勢猶如滔滔黃河,奔湧不息無可阻擋,寧致遠左支右絀一退再退,眼看就要被逼下高台,誰知這時肖敬天卻突然收劍,對負責評判的無垢大師道:「我輸了!」

    此言一出,台下群雄盡皆嘩然,任誰都看得出來,肖敬天是在佔盡優勢的情況下突然收劍認輸,令人實在有些莫名其妙。眾人只得將目光轉向無垢大師,就見這釋門高僧合什歎道:「善哉善哉,肖先生不輸而輸,實乃深明大義之舉,老衲佩服!」

    眾人聽到這話,更加莫名其妙,紛紛喧鬧起來。就見肖敬天收起長劍,對台下群雄朗聲道:「我輸了!」說完跳下擂台,再不解釋。

    寧致遠在台上楞了好半響,才茫然收起長劍,一言不發跳下高台。看他那表情,似乎他才是落敗者一般。

    「怎麼會這樣?」辛乙十分意外,喃喃自語道,「肖敬天怎能置自己和儒門的名望於不顧,公然向那小子放水認輸?」

    司馬瑜臉色淡定,淡淡道:「因為那小子第二封信發揮作用了,第一封信是迷惑我的幌子,這第二封信才是他真正的企圖。看來他進步了,不在像原來那樣簡單。」

    「那是封什麼信?」辛乙疑惑道,「竟能令肖敬天背叛儒門?」

    司馬瑜搖頭道:「他背叛的不是儒門,而是孔傳宗。他在跟那小子做交易,最後一仗,那小子會放水,最終雙方戰成四比四平,不分勝負。」

    辛乙將信將疑道:「這樣做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對他們沒有什麼好處,對我卻大有壞處。」司馬瑜恨恨道,「這樣一來誰也做不成天下第一名門,孔傳宗也就做不成武林盟主。即使中原武林最終結盟,也將由儒門和義門共同來領導,誰也無法獨攬大權。」說到這司馬瑜一聲冷笑,「不過這只是他們的如意算盤,如果連這一步都沒有預料到,我就不配做千門世家的傳人!」

    下期預告:安史之亂,盛唐漸衰。儒門動盪,百家論道,司馬瑜野心勃勃,誓要把天下收入囊中,任天翔受義門熏陶,誓要與司馬瑜抗爭到底。義門與儒門的決戰,究竟誰會勝出,薩滿教虎視眈眈中原武林,他能否得逞。司馬瑜,任天翔,誰才是真正的贏家。

    任天翔:非我莫屬!

    司馬瑜:捨我其誰!
《智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