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青一行六人離開巴東,決定到武當派去看看,若無所獲,再到少林,大別山鳳儀谷以及長生島等地去,設若這幾處仍找不到線索,那就只有漫無目標地流浪了。
現在,鐵芬和皇甫瑤姬已恢復自由,她們本來打算溜掉,去實現她們的荒謬計劃。
可是她們又不不甘心,因為田青態度大變,不大理會李詠梅,卻對她們二人十分親近。
這使她們已死之心,突然又活躍起來,自然打消了走意。
這計謀田青暗中告訴過李詠梅,不然的話,她一定會不高興。
一路上田青攜著她們的手,縱聲言笑,而且有時語言輕佻,使兩個丫頭玉面漲紅。
三天後來到自忠大鎮,田青低聲對她們道:「小兄一箭雙鵰,好不快哉!二位效娥皇、女英如何?」
皇甫瑤姬皺皺眉頭,道:「師兄,你現在越來越輕蒲了!」
田青戲皮賴臉地道:「別假慢惺好不好?飲食男女,人之大欲,二位賢妹中是不便假以詞色耳!」
鐵芬用力掙出手去,道:「我以前也沒想到你這樣輕佻!」
田青哈哈大笑道:「人生數十寒暑,彈指即過!古人秉燈夜遊,良有以也!若不及時行樂,一旦紅顏老去,豈不──」
皇甫瑤姬哼了一聲,道:「真奇怪!你近來變得像兩個人,莫非你以前是假裝道學?」
鐵芬對牧一民大聲道:「牧大哥,你近來好像不大理人!」
牧一民淡然道:「牧某一向如此,希見諒……」
鐵芬笑道:「田青近來變得十分討厭,我懶得理他!」
牧一民道:「這是姑娘的私事,在下不便置詞……」
說畢,逕自走開。
鐵芬喃喃地道:「一個瘋子,一個傻子!平均一下多好!」
「小霸王」大聲道:「你就喜歡這一套嘛!現在又忸怩來了」。
鐵芬對著他的耳朵,厲聲道:「小子,你再說一次!」
「小霸玉」道:「鐵芬,你別動手好不好?其實男女之間,就是這麼回事!」
鐵芬一抖手,「小霸王」尖叫一聲,栽出三步,道:「我佟林乃是過來人,深知人人都犯一種毛病,越是不易得到的,就非得到不可;假如輕易得手,卻又感覺索然無味!」
鐵芬怔了一下,道:「你之話那裡學來的?確實有點道理!」
「小霸王」道:「這就是人生經驗!想當初我佟林小登科之時,你丫頭還穿著開襠褲子呢!」
入夜,各自一房就寢,牧一民和田青,則悄俏溜出來,牧一民道:「這件事進行得差不多了!想不到田兄表演得相當逼真呢!」
田青道:「現在小弟才知道,人人都有追求新奇事物的心理,尤其像鐵芬這種女孩子,你越是不理她,她反而感覺新奇,結果必定上鉤……」
牧一民道:「這正是小弟的預定計劃!在這段期間,小弟不梳理,衣不華麗,待時機來到,立刻改頭換面,使她耳目一新,水到渠成……」
田青道:「此事已有眉目,你不必擔心,只是家師等人,迄今毫無音訊,而那些魔頭,也一個不見,好像整個武林中,只剩下我們幾人似的,小弟實在放心不下!」
牧一民道:「田兄放心!小弟自有辦法!」
田青道:「莫非牧兄早已成竹在胸?」
牧一民道:「小弟不敢說成竹在胸,卻知道一點端倪,是以上次佟林諷刺於我,我不便反駁。因江湖中雲詭波橘,變幻無端,亂下評語,為智者所不取……」
田青道:「牧兄可否告知家師一行人是否遇險?」
牧一民道:「沒有!」
田青不解地道:「既然沒有遇險,為何一位也不見了?」
牧一民道:「如今武林中暗潮光湧,除了各憑身手鬥力外,還要各憑知慧,較量一番!
現在令師等人,正是在和對方鬥智!」
田青茫然地道:「牧兄怎知此事?莫非牧兄擅君平之卜,諸葛之數?」
牧一民道:「非也,無非觀察入微!再作合理之推斷,其結果雖一不中亦不遠矣!」
田青道:「小弟等得不耐煩了!哪怕出現幾個魔頭,拼上幾百招,也略舒胸中之郁氣……」
牧一民道:「這正合小弟之意,也好使田兄牛刀小試!」
田青道:「牧兄可否見告袖內乾坤……」
牧一民道:「此乃機耳!明夜田兄準備廝殺吧!小弟早就渴欲一見屈大俠的絕世劍法!」
田青知道再問也沒有用,只得姑妄信之,與他同返客店。
一宿無話,第二天一早,店伙為田青送來洗臉水,道:「公子若是來此遊玩,可有好戲看了!」
困青道:「有何好戲可看?」
店伙道:「本鎮北郊有一寶塔,據說明初所建,裡面階梯早已倒圯,無法升登,但不知何人,竟於塔頂之上掛了一面白旗,旗上寫了十四個大字……」
田青心中一動,道:「上面寫的甚麼字?」
店伙想了一下道:「上句是『屈家劍天下獨步』,下一句是『十招內雖勝不殺』!」
田青大為震驚,心想:「屈家劍分明是指師門的劍術,以師傅的為人,絕不會如此招搖!那是何人……」
店伙續道:「下面還有兩行小字,身有殘缺之人,先讓三招,今夜西郊亂葬崗中見!」
田青道:「謝謝你!這確是不可錯過的好戲,既然有此怪事,只得在此逗留幾天了!」
他梳洗已畢,就把這件事告訴了李詠梅及其他諸人,只是牧一民一早就出去了。
「小霸王」最是高興,大聲道:「田大俠,咱們可不能錯過呀!」
田青道:「那是自然!我們必須弄清,是誰冒家師之多大肆招搖?」
一天過去,牧一民仍未回來,鐵芬問了七八次,似乎十分焦急。
田青暗自心喜,也十分佩服牧一民的計策,像鐵芬這種任性的女孩子,竟能使她於短期內改變了許多!」
至於皇甫瑤姬,既不再纏田青,也不喜歡牧一民,她只是感覺失望,她認為過去那樣熱愛著田青,真是一種情感的浪費。
初更過去,田青吩咐大家起程,奇怪的是牧一民仍未回來。
他們留了紙條,出客店,田青低聲對皇甫瑤姬道:「師妹,這幾天你好像不理我了!不知何時得罪了你?」
皇甫瑤姬道:「沒有甚麼!我只是感覺世上實至名歸之人少之又少!我有點心灰意冷……」
田青大聲道:「難道小兄對你的情意還不夠麼?」
皇甫瑤姬皺皺眉頭,避了開去,和鐵芬在一起,只聞鐵芬道:「這個人是繡花枕頭,早知如此,我才不會為他……」
皇甫瑤姬道:「我覺得世上的男的都是一樣,喜歡的時候,他會把你吞入肚中,若是一旦厭惡了,他會再把你吐出來!像吐痰一樣,永遠不值一顧!」
鐵芬道:「小妹的看法略有不同,我喜歡有個性之人,人品當然也重要,年齡大點我不在乎!」
皇甫瑤姬道:「我知道你對牧一民產生興趣,人各有志,我也不便說甚麼!不過我對他們是一視同仁的!」
鐵芬道:「我最近想通了一點,那就是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找到一個十分理想的對象!因此,我只得示其次,只要正派而有個性即可!」
她又低聲道:「我近來感覺很寂寞,同時有一種奇異的想法,我覺得自己並不完整,好像只有一半,另一半在何處?不得而知……」
皇甫瑤姬道:「你的另一半就是牧一民,只是你現在還不會承認而已!」
鐵芬玉面羞紅,吶吶地道:「我從未想到能和他結合,只是有點喜歡他而已,我常常想,女人出嫁,是男人打贏了一場仗!而女人只是這一場戰爭中的犧牲品!」
皇甫瑤姬道:「你這種想法徹底錯誤!一個男人討女人,並非是男的勝利,而是他們進入陷阱!過去,我認為有一種男人很難調理,現在完全推翻這種見解,男人是世上的可憐蟲!女人只要眨眨眼,他們的心會猛跳,血液會加速奔行……」
這些話都被田青和李詠梅聽到,田青向李詠梅苦笑一下,心道:「這是多麼荒謬的論調啊!不久的將來,你會否定自己的見解!」
亂葬崗位於一片柏林之中,都是一些死無葬身之地的異鄉人,落葬於此。
大多數墳前沒有碑記。
有的墳頭幾乎完全平了,最高的石碑,也不過二尺多高。
四周怕樹,在夜風中搖曳著,像一些高大的長髮鬼魅,將影子映於亂葬崗中。
奇怪的是,那塔上的大白旗,竟插在亂葬崗中央,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田青等人隱於四周柏樹之上,一直等到三更天,才發現遠處一條身影疾掠而來。
這人的輕功十分了得,好像足不沾塵。
他進入亂葬崗中,逕奔大白旗,伸手扯了下來,用腳踏了幾下,嗓中不時發出咻咻之聲。此人生相奇醜,鼻子被削去,現出兩個黑窟窿,目光如電,四下掃射,大約四旬左右。
他身上背著十二支鏢槍,看起來像一把巨大的折扇。
田青不禁暗暗搖頭,此人名不見經傳,難道他就是來此領教屈家的劍法?那人等了一會,似已不耐,厲聲喝道:「姓屈的還不現身麼!」
因他鼻子漏風,說起話來,聲音極為模湖。
田青四週一看,除了他們幾人之外、附近絕無高手隱伏,不由狐疑不定。
「在塔上掛旗之人是誰?此人用意何在?是否想引出師傅?或者想把我引出來?」
那人見仍無動靜,嘿嘿冷笑一陣,道:「姓屈的劍術既是天下獨步,為何不也露面?」
田青四下看看,仍無人出現。
那人厲聲道:「屈能伸,你簡直是……」
他突然拔下一支鏢槍,抖手擲出,飛向左手柏樹之上。
只聞「□喳」一聲,一根粗逾一圍的樹技,「篷」然落下,田青知道那一株樹上,正是李詠梅。
田青忍無可忍,冷笑一聲,掠到那人面前約一丈之地,沉聲道:「尊駕何人?」
那一雙電目在田青身上掃射一下,道:「本人應屈能伸之約而來,你小子何人,竟敢插手?」
田青道:「家師何等身份,豈能掛旗招搖!尊駕上了別人的當了!」
那人厲聲道:「你就是屈能伸的徒弟麼?」
田青道:「正是!若尊駕不願虛此一行,在下可以勉強奉陪!」
那人道:「難道那白旗不是你掛的麼?」
田青哂然道:「你我無怨無仇,在下豈能如此刻薄?」
那人道:「在下李不聞!白旗上的狂言『殘缺之人,先讓三招。』口氣之大,聞所未聞,李某既然來了,自不想空手而回!」
田青道:「尊駕有此豪興,在下自當奉陪!」
說畢,撤下龍頭鳳尾筆,在筆身上連點數下,用力一掙,「鏘」地一聲,寒芒耀目冷氣逼人。
左手一揚,那劍鞘已插在樹幹之上。
李不聞沉聲道:「不錯,這正是屈能伸昔年的稱手兵刃,但亮出劍來,卻少之又少!李某至感榮幸!」
田青道:「在下剛才已經說過,那白旗並非在下所掛,對於那上面的狂言,自是不值一哂!先讓三招之語,在下不便承認!」
李不聞道:「諒你不敢!」
田青突然仰天大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就貫徹旗上之言,三招以內,在下絕不反擊……」
李不聞鼻中發出奇異之聲,顯然怒極,沉聲道:「若在三招之內,李某不讓你躺下,從今之後,武林中不再有我這種人物!」
田青哂然道:「大話先別說在前頭,請動手吧!」
李不聞緩緩追了七八步,右手上舉,左手護腰,雙目緊盯著田青。
這時李詠梅等人已經掠下大樹,站在三丈之外觀看。
李不聞那右手接近肩頭,分明是準備撥那鏢槍。
這玩藝長約二尺半,粗著鴨卵,可當暗器襲人,也可以當兵刃使用,若無相當臂力,絕不敢用這種兵刃。
田青橫劍當胸,絲毫不敢大意,暗將內力提足,注視著李不聞的右手。
李不聞突然左右遊走起來,但一雙電目始終緊盯著田青。
突然身形欺起三丈來高,右手已拔下一支鏢槍,抖手擲出,發出勁烈的嘯風之聲。
這支鏢槍逸奔田青的前胸,快得不可思議,田青掄劍一撩,不由暗吃一驚,竟未撩動,驚駭中急忙挫腰。
「呼」地一聲,鏢槍自頭頂呼嘯而過小「奪!」插入三丈外大樹幹上,只剩三寸多長留在外面。
這等臂力實在驚人,田青心想,第一支可能還未出全力,旨在試探,第二、三支更要小心了。
李不聞冷笑道:「屈家劍術到現在還看不出精奧之處!」
田青哼了一聲,道:「三槍之內著佔不了便宜,就有你的苦頭了!」
李不聞突然雙手伸揚,拔槍,出手,一氣呵成,幾乎同時,兩槍同時飛到,突然撞在一起「噹」地一聲,再次分開,分取田青的左右肩。
田青本以為兩槍都是指向他的前胸,現在要向兩邊閃避,已是不及,急切中身子一仰,兩槍擦肩而過。
就在這時,李不聞第四根鏢槍已經到了他的小腹處。
李詠梅驚呼一聲,要出手已不及,田青上身後仰,雖看不到第四支鏢槍,卻知道必是奔向他的下盤。
在這危急之時,身子一翻,面部朝下,左足拄地,寶劍余削而出。
「噹」地一聲,鏢槍的槍頭,竟被長劍削斷,掉落地上,但因槍上力道太大,田青向前栽出三步,才拿穩樁步。
李不聞面孔猙獰,道:「屈家之劍,鋒利而已,設若在下剛才發出兩支恐怕你已經倒下了!」
田青冷冷一哂道:「屈家之劍術,所以不同凡俗之處,即在於此,依我猜想,剛才你若發出兩支鏢槍,別一支必是虛空射向本人身下及地面之間,果真如此,你仍然無法得逞!」
李不聞冷冷地道:「你猜對了!但本人還可以發第三支!」
田青大聲道:「田某現在就接你三支齊發!」
李不聞取下三支鏢槍,左手兩支,右手一支,大喝一聲,先擲出左手兩支,稍後再擲出右手一支。
三支鏢槍還倒品字形射到,但他似乎要孤注一擲,雙手再揚,又拔下兩支,同時擲出。
五支鏢槍絲毫不亂,上下左右各一支,另一支竟飛大向田青頭頂。
田青不慌不忙,長劍「嗡」然大向,朵朵大劍花,已將鏢槍罩住。
「當當」之聲不絕於耳,四支鏢槍紛紛震飛,但田青的右臂及虎口,卻奇痛欲裂。
就在這時,頂上那一支突然自動一分為三,搶尖向下,戳向田青的後腦。
田青回頭挫身,長劍斜刺而出,劍尖寒芒盈尺,吞吐不已,那三支子母槍與劍氣,立即斷成千百鐵屑,四濺橫飛,形成一篷鐵雨。
李不聞駭然暴退一丈,驚怒交集,身子竟瑟索顫抖起來。
他喃喃自語道:「屈家劍……屈家劍……」
田青剛才以全力相拼,也無十分把握,師門劍術如此精深博大,有點喜出望外。
他知道,若在數月前遇上此人,今夜現眼的該是他自己了。
孿不聞突然抱拳沉聲道:「屈家劍術一時無倆,李某心服口服,從今以後,尊駕在武林中,將不會再見到在下,咱們後會無期了……」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轉身疾奔而去。
田青怔怔地望著李不聞的後影,不由感慨萬千,像李不聞這等高手,把十二支鏢槍練到此等火候,沒有二三十年絕辦不到。
但數十年心血和期望,僅在這盞茶工夫,徹底瓦解,心情之苦,可以想見。
人生到底是為了滿足的求知慾還是要等待這一天?如果說一個人苦練成功,想獨步天下,永無敵手,那恐怕不可能,那麼開始練功之日起,就預料會有這一天。
所以可以說,人類不光是為希望而活著,也是為了好奇而活著,那好奇中包括失敗和絕望。
「小霸王」大聲道:「田大俠!痛快極了,我雖然沒動手,也出了一身大汗!」
李詠梅道:「田青,這白旗會不會是牧大哥玩的花樣?」
田青肅然道:「不是他是誰?我真奇怪!他怎知李不聞就在附近?」
突聞牧一民自一株大樹上道:「田兄日來頗感寂寞,小弟不能不略施小謀,讓田兄活動一下筋骨。」
田青肅容道:「依小弟猜想,牧兄可能另有深意!」
牧一民哈哈大笑道:「田兄快人快語,小弟確是另有深意,若說穿了,就毫無意思了!
走吧!店裡還有一位貴賓等著我們呢!」
田青微微一怔道:「是哪一位?」
牧一民微微一笑道:「回去一看便知,小弟先走一步了。」
諸人都不禁苦笑搖頭,連「小霸王」也心服口服,直抓頭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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