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夏的陵墓在科納多城的東南,樸素而莊嚴。
如果從外看上去,這裡根本就是一片美麗的小樹林,高挺的白樺樹颯颯作響,瀟灑的楓樹依偎在旁,還有從遙遠的東方運來的柳樹,好像是這個大家庭的遠房表妹,嫵媚而多情。圍著墓地,是一條清澈的小河,那是斐迪南挖開三四處水源引出的小溪,而最終流向一個人工開掘的湖泊,叫做「米夏湖」,小小的湖泊裡飄蕩著漆成白色的木船,如在畫中,一條逶迤的小路指引著米夏陵墓的方向,野花和碧草裝點著這條小路。
空氣難得的清新,一片片翠綠中間掛著露珠,如同散亂的水晶。泥土的芬芳和青草的幽香交織在一點一點從樹葉的罅隙中穿過的陽光裡,更讓人心曠神怡。
米夏的墳墓就在正中,科納多人不願意讓這位純潔善良的王子遭受任何拘束,只在墳墓上種滿了百合和鬱金香,紫籐花在墓門上打著卷兒,紫色和白色的花束怒放流淌。
墓碑前環繞著西番蓮和矢車菊,與各式各樣喊不出名的花兒。如此寧靜,只有淡淡花香。
墓碑上刻著一行銘文:
高貴的靈魂在此與生者同在。
米夏-科納多休憩於此
苔絲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完完全全被打動了——安靜而與世隔絕,她甚至有點羨慕米夏——如果有人也如此體諒她的心意,為她留下如此一塊長眠之地,或許她對那個人也有了無比的感激。
靜靜放下手裡的鳳仙花,這已是她的習慣,每次來到這裡都會帶來一束不同的鮮花。死去的人或者真的可以用另一種方式與生者同在,那就是他的靈魂。
那個無玷的少年,此刻便躺在花叢下微笑麼?
苔絲搖頭,她知道米夏連靈魂都已灰飛煙滅,微笑……實在是一種奢靡的妄想。她來到這裡,僅僅是為了面對自己心中的米夏吧,心中有了米夏,便可以藉他躲一躲世界的無助和紛雜。
如果可以回頭,如果可以回頭……
苔絲的淚水潸然落下。
鳳仙花,是「紀念」的意思。
身後,一束橄欖枝輕輕落下。苔絲驚異地回頭——「斐迪南」,她略有些吃驚地叫了一聲,「你來這裡做什麼?」話一出口,她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米夏是他的弟弟,這裡是他一手營建的,他來這裡實在是天經地義。
只是在下意識中,苔絲已經拒絕了這個渾身都是殺戮和血腥味道的人,他的野心總會沖淡這裡的寧靜。
「你厭惡我?」斐迪南輕聲問道。
苔絲不知道如何應對他這過於直截了當的提問,低頭半晌才說:「是,有一點。」
「為什麼?」斐迪南問道,接著替她回答:「因為米夏?」
「不……」苔絲搖了搖頭,動作的幅度很輕,靜靜說:「因為戰爭。」
「戰爭?」斐迪南眉頭皺了皺:「你不信我可以統一艾尼高大陸?這樣分裂有什麼好?苔絲公主,你知不知道兩個國家有多少男人在扛著武器?」
「戴莫斯是一半」,苔絲抬起眼睛,斐迪南實在小看她了,苔絲並不是一個只知道練練法術的人:「科納多是百分之七十,五十七萬六千三百人,當然,這是我離開戴莫斯時的數據,這段日子來,科納多想必又有了很大變化。」
斐迪南卻是吃了以一驚,在他驕傲的心裡,總是認定了女人是政治上的白癡。女人心軟些,情緒化強些,玩政治確實總是比男人差了點,但是大多數人也只是不喜歡,而非不知道。
「你既然知道」,斐迪南懷著複雜的心情面對這個昔日叱吒風雲的女人:「那麼也應該明白,只要統一這塊大陸,只要讓這些軍人都從刀槍下解放出來,艾尼高會爆發出什麼樣的力量。」
苔絲點頭:「我承認,統一對於兩個國家來說都是好事。」
斐迪南臉上漸漸露出一絲喜色,苔絲接著說:「但是,請你記住我是戴莫斯人,無論哪一個戴莫斯人都絕不能忍受被你們打進國門的恥辱。」
她轉過身,拾起了適才斐迪南放下的橄欖枝,輕聲問:「這是和平的意思,是麼?」
雖然不願意回答,斐迪南也只能點了點頭。
苔絲將那枝橄欖送到斐迪南面前,柔聲懇求:「為了米夏,你就不能放一放胸中的屠刀麼?我……我可以找哥哥,你們兩個可以坐下來談一談,一樣可以放下刀槍——」
斐迪南打斷了他的話:「胡裡安?他不會相信我,我也不會信他。科納多與戴莫斯征戰千年,你居然會這麼天真,以為可以和平?」
苔絲無話可說,這些日子相處,她已知道斐迪南確實不是心中喪盡天良的那一號人物,但是他終究是戴莫斯的敵人。斐迪南的聲音依然不受阻攔地鑽進耳朵裡:「好不容易才出現了這樣的機會,這樣的人才……苔絲,你以為我會放棄麼?」
話不投機,苔絲轉身就走,斐迪南伸出手蠻橫地拉住她的胳膊。
「既然如此,你還拉我做什麼?」苔絲有些憤怒,更有些驚慌,這是斐迪南第一次對她「動手」,那個陌生甚至有些可怕的人,究竟想要做什麼?
「苔絲」,斐迪南將毫無反抗能力的她拉到自己身邊,「方法還是有的,但是需要做出犧牲的不能只是我一個。」
苔絲一雙眼睛疑惑而謹慎地望著他。
斐迪南接著說:「今天我來這裡,是為了向你求婚。」
求婚?斐迪南向自己求婚?苔絲下意識地用力甩開胳膊,向後就退,大聲道:「你瘋了!」
斐迪南搖了搖頭,似乎一切都早在他意料之中,溫柔地說:「是的,苔絲,我向你求婚是我還把你當作戴莫斯的公主,如果你嫁給我,至少我會保證戴莫斯這個國家還能存在在這塊大陸上……」
他微微躬身,極有風度的微微一笑:「你好好考慮考慮。」說完,轉身就走,一會兒功夫,便走得不見蹤影。
苔絲踉蹌後退了幾步,緩緩坐在草地上——嫁給斐迪南?這是絕對無法想像的事情!無論是過去還是將來,她都沒有對那個強悍狡猾的傢伙有一點好感,而且自從米夏身死,哥哥即位,她再也沒想過自己的婚姻。
但是斐迪南的話還是在耳邊炸響:「是的,苔絲,我向你求婚是我還把你當作戴莫斯的公主,如果你嫁給我,至少我會保證戴莫斯這個國家還能存在在這塊大陸上……」
如果,如果鳳翼都可以為了戴莫斯而「叛國」,自己又為什麼不可以?像自己這樣一個沒落的「公主」,或許只能用這種方式為國家出力了吧。
不……絕不!她無法忍受和那樣一個魔鬼同床共枕。
她緊緊抱住了頭,各種各樣的思想在腦子裡混亂著,「米夏……」她嘶聲喊著:「告訴我我應該怎麼辦呵?」
沒有人再回答她了,林間的鳥兒被驚嚇而起,撲稜著翅膀遠走高飛。
父死母喪,國破家亡,叔父的背叛和慘死,哥哥的無奈和痛苦,囚禁、奔波、一身法力施展不出一點……一連串的打擊,就算是鐵人也會禁受不住的吧?
她除了能向天呼喊,實在不知道能做些什麼。
遠處一棵白樺樹後,斐迪南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切。這個女人雖然在女子裡算是堅強的,但是還沒有對抗宮廷爭鬥的基本的常識,她所面臨的一切,也是他同樣遇到的,只不過他的手腕更硬,於是就活了下來,而她,卻只能在異族的土地痛哭。
或許是他從來也不肯相信,於是從來也不知道什麼叫做「背叛」,而他們……實在太單純了。
他們是誰?斐迪南驚異的察覺,自己已經不經意間把「他們」劃作同一類人——胡裡安,苔絲……還有,米夏。
他知道她一定會答應的,無論是苔絲還是鳳翼,心裡都有一條神聖不可動搖的法則,那就是:戴莫斯的利益高於一切。為了心裡的那個「國家」,為了那片荒蕪貧瘠的戴莫斯,為了那些把他們驅趕出去的族人,他們可以做出一切,即使是……背叛。
背叛心中的情感和背叛心底的立場永遠是兩個概念。面對他們的背叛,連斐迪南也是欽佩不已,但是他並不著急,只要假以時日,拿下戴莫斯,他們就再也沒有心裡的底線……
米夏,斐迪南抬起頭,似乎對著冥冥中的幽靈說道:「你放心,無論如何,我會替你照顧她……」
果然不出所料,回到皇宮的第二天,苔絲就來找他,答應了他的求婚。
那時候,她的臉上是如此平靜,又是如此恬靜,好像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若不是看過她在米夏墓前撕心裂肺的痛苦,斐迪南也無法相信苔絲公主也有脆弱和無助的時候。
「好極了」,斐迪南低下頭,拉起她的手:「三天後,我們成婚,你好好準備一下,我會給胡裡安發請貼了。」
「不用」,苔絲冷冷的說:「請你不要再折磨他。」
斐迪南看著她那高傲的架勢,氣不打一處來,一把將她扯到自己懷裡,貼著她的耳朵,小聲地、冷冰冰地說:「不要在我面前玩這種的把戲,實不相瞞,嫁給我是抬舉你了,你若是不同意,這三天裡隨時都可以反悔……只是,苔絲,你記住,只要你決定嫁給我,最好就學習一下怎麼做一個賢淑的皇后。」
在外人看來,他們真是如同一對親密的未婚夫婦,苔絲咬著嘴唇,一字不說,斐迪南繼續開口:「你給我聽清楚了,我也根本就不想娶你,我們做了一樁交易,明白麼?」
他的眸子,藍色中嵌著綠色,看上去深不可測。
苔絲輕輕一個指頭一個指頭的掰開他的手,忽然抬頭,微微一笑:「是,陛下。」
轉過身,她只覺得心葬入了荒原的萬丈地底,生命再沒有一絲陽光。
轉彎的拐角處,另一雙眼睛同樣不敢相信地看著這一切。
白衣,黑髮,明眸,皓齒。
皎皎如月,瑩瑩如玉。
只是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幽深的眼眶裡一對純黑的眸子打量這一切。
看見那雙眼睛,斐迪南只覺得心裡忽然一痛——這實在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從來也沒有過。他居然會沒有任何原因的心痛,僅僅是因為看見一雙眼睛。
他走了過去:「蘇若,你都看見了,有什麼意見麼?」
蘇若微微搖頭:「你們的事情,我怎麼會有意見……只是,你這樣對她,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一點?」
斐迪南忽然有些侷促,一雙手居然沒有地方放置,他遲疑了一下,「你又不會嫁給我,我總是需要一個皇后的,是不是?」
蘇若搖頭,目光冰冷而清澈:「斐迪南,你真的以為連我都不知道你要做什麼?」
在這樣的目光的逼視下,斐迪南破天荒的覺得有一絲心慌,這種心慌在原先面對米夏時也曾有過,那就是不潔者面對聖潔者的自慚形穢。
一咬牙,抬起頭來,斐迪南以極大的勇氣面對蘇若:「是……我承認。只不過我身為科納多的皇帝,有些事情總要做的,蘇若我希望你明白。」
蘇若看著他,看著那熟悉的眼光,身材,其實他何曾有過一絲改變?變的只是自己愈陷愈深的心罷了。她開口,聲音沒有一絲暖意:「我知道啦,只不過我留在這裡也是無用,即刻離開就是了,只是……我想問你一句話。」
雖然已經猜到了她要問什麼,斐迪南還是柔聲道:「你說。」
蘇若抬起頭:「你,愛我嗎?」她直截了當的出口。
潔如雪,寒如冰,這是一個怎樣纖塵不染的女子啊?斐迪南一陣暖意直在心中湧動,但是轉念一想,自己累得她跑出拜魯神殿,既然已經決定娶了旁人,難不成還要她心中難過不成?還是硬聲道:「蘇若,我欠你一條命,永生難忘。只不過,你還是回去拜魯神殿吧,這個骯髒的地方,不是你來的!」
蘇若不再理會,轉身就走,斐迪南只覺得心口一痛,竟是脫口而出:「蘇若!」
蘇若回過頭,眼神中若有期待,斐迪南心中只想自己今天怎麼這麼奇怪,又重新冷硬道:「你若是告訴那丫頭,咱們倆這朋友,怕是做不成了。」
這威脅之意,蘇若哪裡聽不出來?一揮長袖,人影已是消失的無影無蹤。
斐迪南心口一陣痛過一陣,他只覺得極是奇怪——這是怎麼了?自己怎麼會如此莽撞,險些將她留在身邊?這種衝動,似乎還只有十四五歲時有過……
難道,我真的愛上了?
斐迪南被這個想法嚇壞了……愛上了,這種只有蠢人才會犯的錯誤,居然會降臨在他,這個一向以理性和城府著稱的人的身上?
走出大門的蘇若,心中也是劇痛如絞……回拜魯神殿?他不知道自己為他做了什麼?他不知道自己是被神驅趕出來的!他什麼也不知道……告訴他的話,或許會把自己留下來吧,可是她的驕傲不容許用報恩將自己留在一個男人身邊,如果,他不是真的愛她……
他真的不愛自己麼?那麼他為什麼發抖?為什麼不敢面對自己的眼鏡?他的痛苦難道是裝出來的麼?
斐迪南……蘇若喃喃道,你為什麼要騙自己?你明明、明明是愛著我的。
還要回頭麼?看了看莊嚴肅穆,剛剛建造的皇宮,蘇若毅然扭過頭來。
夜幕慢慢降臨了,科納多皇宮的建造事宜還沒有完成,幾個工人在連夜趕工——必須在三天內建起一個大婚的大殿和廣場——這是王的命令。
明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她——苔絲——會成為科納多的皇后。
身上燦爛如陽光,舒展如藍天的婚服,是她一生中最華麗的服侍。
趕走了侍女,苔絲一個人打開了鏡子,鏡子裡的她,依然儼如桃花,只是那個她呢?那個昔日騎著高頭大馬。手持法杖,所向披靡的苔絲呢?
鏡子裡那個女人是誰?她的眼睛像水蜜桃一樣紅腫著,只要一避開人便會流淚。苔絲一怒之下,隨手將鏡子摔在地上。
幾個侍女連忙奔進來,一起跪倒,其中一個就開始收拾地上的碎片。
苔絲無助的笑了,揮揮手,讓她們出去。
幾個侍女唯唯諾諾的退下,苔絲看得出她們眼神中的同情,她們把自己當作斐迪南的戰利品了吧?苔絲自嘲的想。
低頭,鏡子碎片上映出無數個自己——憔悴,軟弱,無力的自己,這就是我的命麼?
苔絲忽然一驚——鏡子上,還多了個白影。
她抬起頭,愕然道:「是你……蘇若女祭司?」
她是知道的,蘇若一直都在喜歡著斐迪南,甚至為了他離開了拜魯神殿。她來找自己做什麼?是要我把斐迪南讓給她?
蘇若緩緩開口:「苔絲,你知道斐迪南……他不愛你?」
苔絲點頭:「我從來也沒有指望他會愛上我。」她心底一陣酸澀,她究竟愛誰,她也不明白。
蘇若走近了幾步:「那你知道他為什麼要娶你?娶你對他而言有什麼好處?你現在根本就是不被戴莫斯承認的公主,娶不娶你,和他的霸業何關?」
好一串直接激烈的問話,苔絲無話可對,只是怔怔看著蘇若。她心裡卻在激烈的盤算,這個女人,究竟是為什麼來這裡的?
蘇若慢慢的說:「我不管你信不信,我只說一遍,他娶你,只是希望激怒胡裡安,只要胡裡安對他用兵,戴莫斯就全完了。」
苔絲心頭怦怦亂跳——她不得不承認,這是她沒有考慮到的一點,只是……胡裡安會為她出兵麼?他已經是戴莫斯的王,即使自己依然衝動,恐怕大臣們也不會讓他有所動作吧。
蘇若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苔絲,你太低估胡裡安對你的愛了……你也太低估你自己了!你僅僅是失去了法力而已,難道就此失去了靈魂麼?」
這一句發文雖是平平淡淡,但對於苔絲來說,就好像振聾發聵一般——你僅僅是失去了法力而已,難道就此失去了靈魂麼?
是的,失去了法力,失去了公主的地位,但是這一切都只是外在的因素,難道她的靈魂少了這些的支撐就不能飛翔了麼?連日來的打擊,讓她失去了原有的推理能力和判斷力,變得隨波逐流——但她是苔絲,是決不會被這些打倒的。
即使可以被消滅,也不會被擊倒!
苔絲感激地抬起眼睛:「蘇若……對不起,你剛剛來得時候我還有所誤會,只是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不是愛著斐迪南的麼?」
蘇若溫和的笑了,好像千年的冰峰就此融化,她的聲音那麼清脆,伸手拉住了苔絲:「我沒有用尋常女人的標準來衡量你,希望你也不要用尋常女人的眼光來衡量我。苔絲,你和我都是有自己使命的人,我現在沒法告訴你我們背負的是什麼使命,因為神已經遺棄我們了……但是,我們不能自棄!」
類似的話,好像有人對她說過,那是在黑暗冰冷的囚房裡,一個溫暖明亮的天使在對她說:「我……快要看不見你了。苔絲我不是你什麼人,我沒法子要求你好好活下去,但是你相信自己決不是命運安排的這樣,你一定要改變什麼。記住……聖箭的咒語……」
聖箭的咒語……沒有法力,她知道咒語又有什麼用處?長期以來,她一直對自己這樣說著,但是她忘記了另外一句——但是你相信自己決不是命運安排的這樣,你一定要改變什麼。
我一定要改變什麼……苔絲喃喃說道,她好像覺得一直緊緊箍著她的心的什麼東西在瞬間碎裂了。一種無比的歡喜湧上了自己的心田,那是她從沒有覺察到的力和希望,那種力就是在命運之前扭轉自己勇氣的無所畏懼。那種希望就是在沉淪的過程中停住腳步,回過頭看看無限藍天的希望。
在此之前,她一直是一個有勇氣和希望的人,但是那種勇氣和希望是建立在「戴莫斯公主」和「法師」的頭銜之上的責任感。但是從那一刻起,她獲得了真正的勇氣,那就是源於自己內心深處的勇氣,這種勇氣沒有依托,永無止境,純淨炙烈象燃盡一切的烈火一樣。
如果一個天使在自己面前消失,無盡的哀慟或許無濟於事,而真正應該做的是讓另一個天使出現。
苔絲看著蘇若,忽然覺得這個女人充滿了神性,發自內心的聖潔和美麗。
「我……也不再是女祭司了」,蘇若開口:「我是被天神趕出來的,而且被神詛咒過……」
兩個女人對望著,似乎已瞭然對方心中的一切。
一件應該做的事情,是不能因為自己身份,地位,能力的變化而放棄的——而只有九死無悔的決心,才能獲得真正的勇氣。
「跟我走吧」,蘇若拉著苔絲的手。
苔絲用力的搖了搖頭:「我不能這樣逃跑,蘇若,我要做一件我認為是對的事情……我要明天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他在妄想。」
她們的手緊緊握在一起,兩個神的棄兒,在那一刻,為冥冥中的神,擔起了已不屬於她們的使命。
紅衣映著白袍,兩雙美麗的,堅定的,深邃的眼睛毅然的對望,她們望著的不是彼此,而是艾尼高被神譴責了千年的歷史和終將有所改變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