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當日鄺飛鶯、侯麗珠、金燕,各自施展輕功,向谷內飛馳。
途中誰都不便回首,以免被人取笑,誰知進入谷中,一盞熱茶過去,卻不見游龍子黃小龍現身,三位姑娘雖是感到奇怪,仍未在意,總以為他定是跟各位前輩,研商對付「黑獄谷」的策略去啦!
及至紅日銜山,暮彰蒼茫,眾俠方始發現游龍子黃小龍同長耳酒仙東方坤,俱皆不在谷中。
這可把幾位姑娘們急壞了,紛紛主張出谷尋找。
半仙尼悟緣道:「定是酒鬼酒癮來了,嫌谷中酒淡餚粗,把黃小龍拉到鎮上去痛飲一番。」
以他兩人功夫,即使遇上了黑水魔尊,一且聯手,勝雖未必,當可自保,用不著派人找尋。
詎料,—夜過去,兩人依舊消息渺然,金燕姑娘可沉不住氣,還不等東方發白,便修扎停當,背起寶劍,向谷口行去。
誰知,她出得谷來,只見前面山徑上,依稀有一條小巧倩影,正在飛馳。
心想:「這人不是飛鶯,便是麗珠,大概也是出來尋找小龍哥的。」
念猶未落,前面那條倩影,忽然消失在霧影裡。
金燕姑娘雖不是專門燃酸吃醋的腳色,但見別人這般用盡心機與自己向小龍哥爭寵,無論如何心中總有點不對勁兒。
只聽她瓊鼻內哼了—聲,展開輕功,朝前馳去。
就在這時,陡聞一聲慘嗥,自危崖處傳來,其音清柔而尖銳,在這凌晨之際,聽得尤為清晰,死者是位年青女性,金燕姑娘大吃一驚,腳下一用力,像—支疾箭撲到危崖。
當她到達崖緣,對面崖上已有人正在動手相搏。而空中的山籐,卻已斷去一節,尚在來回恍蕩。
再看那相搏之人,竟是鄺飛燕和侯麗珠姑娘。兩柄長劍,或如瑞柳飄飛,或如銀虹亂擊,匹練寒芒,電疾絕倫。
鄺飛燕年紀雖小,卻已得宇內四奇之首琴俠鄺步濂真傳,招招都是殺著,形同拚命。而且,嘴裡還不斷高嚷:「你為什麼要謀害我的鶯姐?為什麼?為什麼呀?」
金燕姑娘這時才算明白兩人相搏之故,再仰首一察那山籐斷痕,果然不是因吃不住力,而自行斷裂,卻是出於人為,籐痕猶新。心想:「假如自己早到一,那殞身削壁的,當不是飛鶯而是我了?」
想到這裡,不禁打了—個冷戰,恨不得飛身過去,幫助飛燕姑娘將侯麗珠殺去。
旋又一想:「怪不得她昨日在我面前,說飛燕飛鶯兩姐妹壞話,原來她早就沒有安好心眼。」
加以侯麗珠姑娘,急於解釋,不願使對方受傷,出招之間,頗有顧忌。是以節節敗退,越發顯得情虛。
因而,更使金燕姑娘對飛鶯之死,出諸侯麗珠預謀深信不疑,不斷向對峰的飛燕加油。
未幾,無名谷中老少群俠,全都聞聲來了。
金燕姑娘遂把事情發生經過敘述一遍,群俠一看山籐斷處,果是新痕,這一來,更引起了群俠的激憤,有的歎息,有的怒罵,甚至有的恨不得蕩過那十餘丈寬的削壁,幫助飛燕小妹妹,把侯麗珠殺了。
琴俠鄺步濂為人原本偏激,且又對這—雙孫女兒視之如命,是以曾經踏遍天涯海角四處追尋。如今,飛鶯竟遇此奇禍,那得不怒。冷哼一聲,呼的一拳直向著怪書生侯綸搗去,拳風激盪,勁力狂湧,口裡罵道:「養女不教父之過,鶯兒既是死在你那賤婢之手,老夫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怪書生侯綸,早有防備,身形一幌,避了開去,道:「鄺老前輩,你冷靜點好麼,不要被奸人利用了……」
底下的話,尚未說完,金燕姑娘聽得大起反感,蛾眉—挑哼說道:「侯前輩,你得說清楚,誰是好人?這樣信口誣蔑,豈不有失前輩身份!何況,現場就在目前,誰人—手能掩盡天下人耳目。」
怪書生侯綸,無言可答,見群俠個個怒目相向,知此事已引起了公憤,自己又非琴俠鄺步濂敵手,只得躲向活神仙司徒聖,及半尼悟緣身後。
這時,柳山飛狐楚,已與師兄天山三傑,設法將山籐接上,經試妥確能受力,與先前無異後,群俠方始—一蕩過對崖。侯麗珠姑娘原盼群俠,為她洗雪沉冤,誰知竟沒一人對她諒解,而鄺飛燕又是彪悍異常,加以「飛仙縹緲神劍」招式奇妙,竟有些招架不住,—不小心,被鄺飛燕姑娘—式「仙人指路」,滋的一聲,挑破了長裙。
而週遭卻暴發了一陣不斷的喝彩。
她真是羞憤已極,心想:「我豈能在未見到小龍哥—面,就此死去。」
尋思及此,頓時勁力貫劍上,也把一套家傳武學盡量發揮,可是,她此時已非飛燕敵手,十數招過去,又落下風。
怪書生侯綸,以—種祈求的眼光,朝活神仙司徒聖望去,希望他出來仲裁,因為,在目前的情況下,只有他才能解圍。
陡地,嗖嗖連聲,縱出三條人影,前面兩人,群俠雖不認識,但後面一人卻是游龍子黃小俠。
天山三傑,一見前面那人,著黑獄使者裝束,以為是游龍子將敵人追來此處,一聲吆喝:「好魔頭,你走得了麼?」
三人各自施展一記擒手絕招,向黑衫漢子抓去,出手如電,料必手到擒獲。
誰知黑衫漢子身子的溜溜一轉,三隻手影眼看沾衣,忽被他脫出手去,說道:「雷大俠,你這是幹什麼啊?」
這分明是長耳酒仙的聲音,天山三俠全是一怔,立刻躍退一旁。
四下一看,又無酒仙影子,雷朋揚聲呼道:「東方前輩,你在那裡?」
果然長耳酒仙的聲音,就在黑衣漢子身側飄來,說道:「我在人家肚子裡呀!」
語聲甫落,忽然黑衣人一鶴沖天,凌空飛起,可是原來的兩隻腳,卻又釘窄地面,現出一個身長不滿四尺的侏儒。
那位侏儒倏然雙臂一振,全身骨胳,響起一陣軋軋之聲,陡地高出兩尺。
同時,雙臂—伸,竟將空中墜落的黑衣人,接在手裡,雖是易筋上武學,能練到如此地步,實非易事。
這好像魔術師在變戲法一樣,剎那之間,一個人竟分為兩,直把群豪噍得目瞪口呆。
再仔細一看,那人竟是蒼穹三仙中的長耳酒仙東方坤,莫不發出一聲歡呼。
活神仙司徒聖微笑道:「酒鬼,你也不瞧瞧這是什麼時候,人家都快要為飛鶯姑娘墜崖慘死—事,鬧得地震天翻,你還有心腸開玩笑!」
長耳酒仙東方坤,這才發覺群俠臉有怒色,百數十道目光,全投向在一個姑娘身上。
那姑娘不就是怪書生侯繪的掌珠嗎?她什麼事情得罪了大夥兒,以致引起群情激憤,難道鄺飛鶯之死會與她有關?游龍子黃小龍,卻在聽金燕姑娘,和鄺飛燕姑娘,嘰嘰喳喳說個不休,游龍子黃小龍卻是劍眉深鎖。
於是他挾著無肢毒叟殷介說道:「老頭兒,走!咱們也過去聽聽。」一縱上前。
其實,他這話等於白搭,說與不說都是一樣,因為無肢毒叟既然無腿,由他抱他,還不是他長耳灑仙要到那裡,無肢毒叟只有奉陪麼?
他靜靜地站在—邊,只聽金燕姑娘說道:「小龍哥,假如那山籐是因腐朽吃不住力,飛鶯姑娘跌了下去,那只能怪著運氣不好,然而斷痕猶新,刀跡宛在,這是出於人為的預謀呀!」
黃小龍不解道:「你說得雖是不錯,可是侯姑娘要謀奪她什麼呢?」
鄺飛燕一抹淚痕,嗔道:「傻哥哥,當真—點都不曉得麼?」
黃小龍茫然道:「我曉得什麼呢?」
鄺飛燕小鼻一聳,說道:「好!你且聽來!」
她說到這裡,轉向侯麗珠道:「侯姑娘,你愛小龍哥麼?」
侯麗珠當著群俠,怎好啟齒?但她又不能否認,因為,她不知飛燕問這話的用意何在?如果謊言欺騙,顯見自己情虛,於是點了點頭。
黃小龍如何不知,說道:「難道這又有什麼關聯?」
金燕姑娘冷笑一聲,說道:「誰說沒有關聯?要知有兩人愛你,她便只有二分之一機會,三個人愛你。她更變得只有三分之一機會,如果她能藉機會將其餘兩人消滅,那你不就是成為她獨佔的麼?」
黃小龍雖頗聰明,但他的聰明,卻放在拯救武林浩劫之上,對於兒女私情,卻是不十分高明,聞言也不禁陡生疑雲,說道:「麗珠,你老實說,那條山籐是否用劍削斷?」
侯麗珠姑娘見他居然問出這種話來,不禁心也碎了!心想:「別人枉我還則罷了!難道咱們相處這些年來,你竟也不瞭解我的為人麼?」言念及此,心中一酸,兩道淚水從面頰上緩緩的流了下來。
游龍子黃小龍,微微—呆,喑忖:「莫非是你真的向飛鶯—下了毒手?不然,為什麼會如此傷心落淚。」
他那裡曉得一個人在遭了不白之冤,受人嫌疑,什麼辯護言詞,均屬無效。
何況,侯麗珠自尊心極強,知道再解釋下去,別人也不會相信,徒自取辱,秀眉一剔說道:「小龍哥,我幾時騙過你,關於鄺飛鶯姑娘墜崖之事,我也覺得莫名其妙,至於其他,恕小妹無可奉告。」
言訖,掩面飛馳,怪書生侯綸身形一長,跟著追了下去,臨行時道:「小子,如麗珠丫頭,此—去,有了三長兩短,我姓侯的,自會找你算賬。」
聲音愈來愈小,漸漸杳不可聞。
鄺飛燕這時便要仗劍追去,金燕道:「飛燕姐,人都去遠了,追又何用?」
她忽然心有所感,說道:「看樣子,她不像—個心腸狠毒的姑娘,莫非另有其人!」
鄺飛燕心頭一震,道:「燕姐莫非認為這是敵人的狡計?」
金燕道:「自然是啊!除此之外,那裡還另外有可疑之人?」
黃小龍歎息一聲,說道:「鶯妹既不幸身死,就由我下絕壑去尋覓屍身,予以厚殮安葬,日後再查出用陰謀之人,為她報仇。」
琴俠鄺步濂,那能經此打擊,半日之間,好似衰老了十年,說道:「飛燕,別再淘氣,爺爺就只你一個孫女了,你就同龍哥兒去到那絕壑將汝姐屍身運回,她本是武林中一個沒沒無聞之人,就將她埋葬在『無名谷』吧!」
詞淒言惻,令人鼻酸。
飛燕道:「爺爺!燕兒知道的,你就回谷去啊!」
琴俠鄺步濂,無精打采,拖著沉重的步伐,朝著朝陽升空的方向,一步—步的走去。
三人望著老人背影消失,聚在一起商議如何下到絕壑,尋覓飛鶯姑娘屍身。
金燕姑娘向絕壑望了一眼,說道:「這大巴山,千嶂萬壑,想達到下面,煞非易事,咱們不知道有無其他辦法可想!」
游龍子黃小龍道:「辦法是有,那就是用長繩垂下,不過,現在那裡來的長繩呀!」
鄺飛燕眸子—轉,說道:「咱們何不就地取材,將樹皮剝下,連同山壁上的葛蘿,絞成長繩,最多一個時辰,便可完竣。」
游龍子黃小龍讚道:「好主意,咱們就這麼辦吧!」
三人各運長劍,斬伐數十株野樹,剝下樹皮,連同籐蔓,絞成六七百丈長—堆長繩。
游龍子黃小龍道:「我下壑去,你倆守在崖上,如果發現長繩一連拉動三下,便是我上來啦!」
言畢,便將長繩末端繫在身上,並拔出背後的「碧玉劍」,攀緣下去。
這處斷崖,乃大巴群山最為峻險之處,游龍子黃小龍到得兩百丈以下,只見下面霧繞煙環,深不見底,削壁之上,沒有任何可供落腳之處,如果繩索忽斷,自己縱使習得「化影如煙游龍術」,恐怕也難保不受損傷。
他時時刻刻都在提心吊膽,潛運「上玄揭諦神功」,護住身軀,以防不虞。
—刻之後,他忽然隱隱聞得潺潺水聲,預料行將降落壑底。
就在這時,他忽然腦海裡湧升起鄺飛鶯生前笑貌,溫柔嫻靜四字,這姑娘實當之無愧,自己一想不惟對她殊少慰藉,而且,她還是為了我,才被奸人暗算,他恍惚看到壑底,一堆血肉模糊的屍身,心頭泛起—陣難過。
那知他微一疏神,面前掠過一縷紅影,朝壑底激射。
這座絕壑,雖介於兩峰之間,此時正是中午,陽光透巖穿壁直下,是以壑底景物,能夠一目瞭然。
他正疑惑那縷紅影,不知是宇宙中一種什麼生物,其快速程度,幾乎不是肉眼所能見到。
不由俯首眺望,詎知不望猶可,一望之下,只見絕壑遍地都爬滿了碧鱗蜈蚣,和五彩斑瀾的金鱗毒蟒。
平時,如果遇上了任何一物,都是傷腦筋的事,如今,壑底所集結的毒物,何止千百萬條。
這樣看來,鄺飛鶯的屍身,恐怕全都膏了碧鱗蜈蚣,或是五彩斑瀾的金鱗毒蟒之吻。
就在他轉念之間,身軀又繼續滑下去二十餘丈。
他這時,可有點著慌,暗自忖道:「這些毒物如是眾多,漫說被其咬傷,就是空中流動的那些毒物噴出的毒霧,也會中毒而死。」
他本可連拉三次長索,被吊回崖上,但那樣,豈不顯得自己無用!
誰知這一猶豫,雙足眼看便要落在一群碧鱗蜈蚣之中,趕緊用「碧玉劍」一點地面,騰身而起。左手趁勢解去活結,朝一株野樹躍去。
堪堪便要落在樹梢,驀地發現那樹身之上,全糾結著海碗大的五彩斑瀾惡蟒,不禁膽裂心寒。
幸他情急智生,左掌一推,一股勁鳳激湧而出,「蓬」的一聲,拍在樹身上,人卻借勢騰起。
跟著雙足一踹,一式「游龍太虛」,在空中遊行一匝,只覺滿坑谷全是碧鱗蜈蚣及金鱗毒蟒,惟一可供落足之處,便是壑中的一條深澗中央所凸起的一處崖石。
游龍子黃小龍,算好距離,冉冉落去。
那方巨石,紫紅如火,倒頗潔淨,當他剛剛站好,壑中立時響起無數咕咕、噓噓的怪叫,朝澗邊湧來。
只見綠浪翻湧,金波耀目,片刻之間,碧鱗蜈蚣及金鱗錦蟒,已密密麻麻朝山澗湧進,真是洋洋大觀。
照說,這些毒物,本可涉山而過,可是,奇怪得很,它們雖是閃著一對凶睛,紅信伸縮,令人異常可怖,卻都畏縮不前。
暗自忖道:「莫非那澗中之水,有著什麼古怪?」
但見潺潺流水,清澈明淨,深可見底,水中游魚悠遊自如,毫無異狀。
旋又一想:「是了,定是這方紫紅巨石,具有克制毒蟲之效,否則,石上不會如此潔淨。」
當他仔細審視,才發現巨石一角,正盤踞著一條長約尺餘的「血龍」。
這條「血龍」,全身血紅,頭生雙角,鱗甲滿佈,狀甚玲瓏可愛。
兩隻琥珀色的眸子,瞪視著自己,好似驚訝於人類的奇異。
游龍子黃小龍忽然童心大發,將「碧玉劍」插入鞘中,移步上前,微笑說道:「我名小龍,你是真正的一條小龍,咱們應該是好朋友呢!來,握握手好麼?」
那條血龍雙晴忽幻異彩,昂首搖尾,一聲低吟,鏗鏘有聲,朝游龍子黃小龍緩緩游去,伸出前爪,緊緊相握。
黃小龍輕輕一帶,那條「血龍」便繞在他的臂上,宛如一條琥珀手環,美觀已極。
這真是一件難以思議之事,黃小龍心想:「人言龍、鳳、龜、麟,被稱為天地間的四靈,看來確屬龍可不錯。」好不喜愛。
放眼一望,只見山澗兩岸聚集的碧鱗蜈蚣,及五彩銀鱗錦蟒,全部匐伏於地,凶威盡歇。
他這時才算明白這些毒蟲何以不敢接近紫色巨石之故,不禁「哦」了一聲。
旋又一想:「我到要瞧瞧這血龍的威力!」
心念及此,舉臂一揮,並揚聲說道:「紅兒,快把左邊一條金鱗大蟒內丹吸去。」蓋知道這「血龍」威力再大,偎體積甚小,所食有限,因而才作如此吩咐。
果然,那條小小生物,龍吟一聲,化一縷紅影,朝左面大蟒激射而大,—時異聲大作,有似風撼長林,萬木齊振,紅影未至。那大蟒早已嚇得簌簌亂抖,僵臥不動,待得血龍游至身邊。立即翻過身子,肚腹朝上,「血龍」用角一挑,那大如海碗的蟒腹迅即開裂,將一枚蟒膽吞入腹內。
游龍子黃小龍暗暗驚喜,旋又—聲低喝:「還有右邊那兩條碧鱗蜈蚣……」
話聲未落,那紅影果然轉至左邊,如法泡製,把兩隻兇惡的毒蜈內丹吸食,然後—聲長嘯,回到游龍子黃小龍臂腕上。
不知怎的,絕壑中成千成萬的碧鱗蜈蚣,及五彩金鱗錦蟒,一聞「血龍」長嘯之聲,如獲赦令,紛紛沿著山澗,朝絕壑外面游去,井然有條不紊。
忽然,遠遠傳來一聲雕叫,絕壑上空,墜下兩團黑雲,穿巖下降,兩翼扇起漫天狂飆,往蟒群撲去。
要知,這些五彩金鱗錦蟒,亦足深山絕壑兇猛之物,而是虎豹也要畏懼三分,若非「血龍」是其剋星,怎會乖乖任其宰割。
現在,—見黑雕來犯,不由激起了凶性,咕的一聲,立時結成一座長蛇陣,將胸腹以下,盤在地面,蟒頭高高昂起,展開對抗。
游龍子黃小龍見這兩隻黑雕,身軀極大,單是翼展,怕不有一丈七八,雙爪如鐵,利啄堅逾金鋼,兩眼射出碧綠光華,極其盛猛,輪番向著駝陣衝去。
雙方頓時搏鬥得天昏地暗,群蟒雖是以眾擊寡,但黑雕卻佔了空中優勢,使之防不勝防。
不過,這長蛇陣也是夠厲害的,擊首則尾應,擊尾則首應,攻擊腹部,則首尾皆應,黑雕雖佔優勢,一時仍無法奈何!
兩隻黑雕見獲勝無望,似不欲再打下去,雙翅一振,衝霄直上,沒入雲中。
游龍子黃小龍心道:「想不到這金鱗毒蟒,竟是恁般厲害;如非『紅兒』是其剋星,自己武功雖是不錯,恐怕要想脫出絕壑,不葬身凶蟒毒蜈,殊不可能。」
詎知念猶未已,忽然空中怪聲急唳,兩頭黑雕從雲中猛撲下來,直向殿後的巨蟒撲去。
這時群蟒見黑雕已走,以為安然無事,蟒陣遂撤,誰曉得兩雕竟是用詐,給群蟒來個措手不及。
那殿後的一隻錦蟒,竟被黑雕攫住,雙爪一分,那金鱗錦蟒,竟被開膛破肚。
如果那黑雕儘是啄食蟒肉還則罷了,奇怪得很,它不知從何處學得吞食蟒膽的技術只見它長嘴一啄,那一枚蟒膽,應勢吞入腹內。
另一隻黑雕也跟著得手,那巨蟒似已知道絕望,忽然咕咕數聲,向著游龍子黃小龍立身方向,不住嘶聲哀求。
游龍子黃小龍,俯首一望壁上繞著的「血龍」,四射怒光,知道它心中已是怒極,說道:「紅兒,去救他們,如果打不贏,我來助你!」
「血龍」一聲低嘯,頓時身軀暴長一倍,搜的一聲,向那最後攫住金鱗錦蟒的黑雕撲去。
那黑雕正慶得手,忽然眼前紅影一閃,那條「血龍」已是破腹而入,一聲慘唳,便已墜落地上,雙翅扇動了幾下,嗒然死去,兩隻鋼爪不再有力,自然再也攫不住了。
錦蟒劫後余身,逃命要緊,眨眼竄去。
先前啄食蟒膽的黑雕,睹此情形,自是大駭,即使美食當前,也難以下嚥了,雙翅猛然一振,扶搖直上。
它逃走得不可謂不快,然而,「血龍」乃天地間靈物,一聲長嘯,穿空而起,倏隱倏現間,已將黑雕追著,那只黑雕迫不得已,返身再戰。
黑雕雖是勢猛力沉,轉折靈活,但要比起「血龍」來,卻是望塵莫及。
別看「血龍」肋下沒有生翅,但他噓氣成雲,在雲彩中,若隱若現,變化莫測。
數合之間,那只黑雕便步它的同伴後塵,被「血龍」咬破腹部,墜落絕壑死去。
「血龍」想是大顯威風,高興之餘,竟在空中演起「雲龍九現」來。
游龍子黃小龍雖然也會使用,但這是武學上的招式,覺得沒有這「血龍」使出之妙,遂不禁低喝了一聲采。
「血龍」見主人激賞,狀頗得意,一聲低嘯,復又回到黃小龍手臂之上。
游龍子黃小龍,這次來到絕壑,不但飽了眼福,而且,還意外地得到一條「血龍」,本應歡愉才是。
當想到鄺飛鶯姑娘慘死之事,便不禁湧起萬分難過,同時,他又想到侯麗珠姑娘,定是蒙受了不白之冤時,更感歎世事無常。
陡地,他想起自己下壑已久,岸上的金燕,同鄺飛燕小妹妹,不要在上面時間等得太長,遂從紫色巨石掠下對岸。
地上到處佈滿了一些亮晶的粘液,深恐不慎中毒,遂施展輕功,在沒有毒液的空隙上,腳尖輕輕一點,沿著削壁尋去。
找了半個多時辰,竟不曾發現鄺飛鶯姑娘的屍體,心想:「要是真的葬身蟒腹,也不應連一點殘骸也沒有!」
他沿著削壁,朝前面走去。
此時壑中已趨陰暗,想是太陽已墜向西邊天際,日力均不能及遠。
就在這時,忽然聽得一陣沙沙之聲,接著一人說道:「剛才所見碧鱗蜈蚣、和金鱗錦蟒,無一不是宇宙中絕毒之物,大概咱們的黑雕,吃得過飽,不能起飛了。」
他這時已有經驗,知道這些武林人物,狹路相逢,極易發生衝突,何況對方雙雕已死,更易引來糾紛,心想:「何不緣繩而上?」
他已無心再聽後面那人說些什麼,身形一閃,便朝垂繩之處掠去。
那曉得不遲不早,繩上吊下一個人來,那人本還相距四五丈,這一發現下面的黃小龍,—聲歡呼,撤手丟繩,凌空撲來,嬌聲道:「小龍哥,快接住我。」
黃小龍暗道—聲「糟了!」但他此時已無法可想,雙臂一伸,同時縱上迎去。
鄺飛燕柔若無骨的嬌軀,立刻投入懷中,說道:「鶯姐的屍體,你找到了嗎?」
話聲未落,兩縷喋喋怪笑之聲已自丈餘之處飄來。
游龍子黃小龍抱起鄺飛燕墜落地面,放下後,跨前一步,拱手說道:「想來閣下必是武林前輩,頃因敝師妹自崖頂不慎跌下,晚輩等前來尋找屍體,如有打擾之處,敬希原宥!」
他說得很有禮貌,兩個怪人雖是殘暴,總不能說絲毫不近人情。冷冷說道:「這不關老夫之事,你們自個兒找你們的屍體,少囉嗦。」
鄺飛燕本想反唇相譏,一見小龍哥以目示意,便住口不語。黃小龍從這對話之間,已看清來人,左面是一個身材,像貌普通的中年漢子,看不出什麼特徵,只是兩太陽穴高高冒起,作鄉農打扮。右面發話之人,鷂眼高顴,面容瘦削,卻是精芒暴射,穿一襲灰色儒衫,手搖摺扇。
以黃小龍近年闖蕩江湖閱人之多,雖覺這兩人比不上黑水魔尊彭岑老怪,但並不在咆哮夫人焦嬌,及碧眼活佛之下。
是故落得藉機溜走。
當他拉著鄺飛燕向一旁走去,只聞那鄉農打扮之人,粗嗄嗓子說道:「老楚,那女娃兒好像還不服氣呢?」
原先說話那人「哼」了—聲,說道:「這是她沾了那娃兒的光,如果她膽敢出言冒犯老夫,嘿嘿,你總曉得我那『摧心透骨手』,來到中原,該也發發利市。」
鄺飛燕雖不曾聽說這「摧心透骨手」是那門子武功,顧名思義,想來必甚歹毒,不由打個寒噤。
黃小龍因她緊靠在自己身上,也感覺到了,遂附在她耳邊低語道:「燕妹,別怕,有小龍哥哥呢。」
說話問,那兩個怪人,已離開原來地方,朝山澗邊走去,同時,口裡發出嘯聲,顯然是在呼喚黑雕。
黃小龍知機不可失,一拉鄺飛燕手腕,掠回原地,將長繩連拉三下,沉聲說道:「燕妹,快些緣繩而上,那兩個怪物的雙雕已死,說不定會立刻前來找麻煩。」
鄺飛燕後而沉住氣,道:「鶯姐的屍體呢?」
黃小龍發急道:「快些上,令姐的屍體沒找著,回頭到崖上再作詳談。」
鄺飛燕撒嬌地道:「小龍哥,那怎麼行,咱們應該禍福與共。」
就這麼一延捱,那兩個怪人,已是去而復返,那粗嗄嗓子的鄉農怒吼道:「他媽的,是什麼東西把老子的雙雕全弄死了。」
另—人道:「咱們問那娃兒去。」
跟著便傳來步履之聲。
黃小龍慌急之下,抱起飛燕,便拉著逐寸上升的長繩,向崖上吊去。
還上升不到三丈,兩個怪物,已相繼抵達削壁,忽然發現長繩不見,繼即仰首上望,同聲道:「嘿嘿,兩個小傢伙,到也溜得真快。」
鄺飛燕一張嘴那會饒人,櫻唇—披,說道:「哈哈,即使咱們不走,兩個老匹夫又待怎樣?」
這一來,可把兩個怪物激怒了。
那鄉農打扮的說道:「本來老夫這次來到中原,可為還不到殺人之期,是以適才破格相容,沒有想到爾竟是這般不識好歹,衝著你這賤婢之言,就非宰了不可!」
黃小龍心中歎息一聲道:「這冤家結得真是不值。」
可是懷中的飛燕,瓊鼻一聳,道:「別風大閃了舌頭,有種,就上崖來,咱們等著你!」
她竟公然挑畔。
黃小龍不住央求道:「好妹子,少說兩句可以嗎?」
鄺飛燕笑嘻嘻的說道:「小龍哥,只要是你的話我都聽!」
黃小龍一怔。
就在這時,那鄉農打扮的漢子,身形一長,—式「鷹隼出塵」,飛昇三丈七八,呼的一掌劈到。游龍子黃小龍陡感一股熱浪,向腿彎襲來,那敢怠慢,雙腳一點崖巖,霍地拔升三尺,堪堪避過。
可是,這樣一來,崖上拉的人,陡覺雙手一輕,忽又猛然向下一沉,要不是事先將長繩繞過一株大樹,上面拉繩的金燕,不被帶下削壁才怪。
就這樣,一個失手,黃小龍同鄺飛燕兩人,反而滑下去一丈,直嚇得尖聲驚叫。
兩個怪物如果一同撲上,四掌齊發,就算黃小龍有天大本事,這時一手抱著鄺飛燕,—手攀著長繩,即使不死,也要受到重傷。
那知鷂眼高顴文士,自恃身份,沒有動手,只是不屑地說道:「如此膿包,居然大言不慚,真是婦人之舌,為害之階。」
那鄉農打扮的漢子道:「楚兄,你且評評俺農魔田爾耕『洪爐掌』火侯如何?」
何字甫落,身形立挺,向上一掌發出。
黃小龍知道此時怠慢不得,立展「龍游大荒」之術,將「太玄揭諦神功」,從腳心「湧泉穴」迫出,頓時身形如鳶升天,長嘯聲中,挾著鄺飛燕姑娘身軀,一鶴沖天而起,眨眨眼間拔高兩丈。
鄺飛燕—聲不響,從小龍哥背後抽出「碧玉劍」,執在手中,待上升之勢—竭即嚓的—劍,刺入壁中,兩人就借這劍柄上的力量,提氣輕身,浮在空中。
饒是黃小龍應變得快,衣服下擺,仍被掌風拂中,燒焦了一大塊,不由駭然!
削壁下的農魔田爾耕,與那灰色儒衣文士,見少年陡然拔升兩丈,避過「洪爐掌」,不禁各自「噫」了—聲。均不曾料到這俊美少年,竟有如此佳妙輕功,如果換了自己,在此情形下,未必便能辦到。
農魔田爾耕雖是破口大罵,暴跳如雷,然又奈之何哉,對方已升至八丈削壁。
驀然,灰色儒衣文士鷹眉—掀,說道:「田兄,這樣吧!讓我助你一臂!」
農魔田爾耕,聞言騰起四丈左右,再被灰色儒衣文士,兩掌一托,旋又升高兩丈四五。
正要將「洪爐掌」透臂而出,忽見一縷紅影,其疾如風,朝自己前胸射來。
他雖是具有罡氣護體,仍然,御不住,一聲慘唳,身子陡然下墜。原來,他已被「血龍」在前胸開了—口大洞,自背後穿出,焉得不死。
不禁把崖下的灰色儒衣文士,及黃小龍懷中的鄺飛燕,一個在上面,張大了口合不攏來,格格嬌笑不止,一個在下面膽裂魂飛,那還敢再生事端,挾著農魔田爾耕屍身,悄然遁去,這一去,有分教!
正是:眾魔猶自猖獗。
群邪又將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