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情竇初開 鄺飛燕人小鬼大 危機—發 金姑娘力竟智窮

    削壁下的灰色儒衣文士一走,鄺飛燕在黃小龍懷中,笑得花枝亂顫,一面任由長繩將自己兩人往上拉,一面說道:「小龍哥,你剛才放出去的是什麼玩意,如此厲害,竟把那個自稱農魔田爾耕的傢伙,一下就解決了?」

    黃小龍舉起左臂往鄺飛燕面前一晃,說道:「看清楚沒有?就是這個。」

    鄺飛燕以為是一串琥珀手環,用手抓,忽聞「血龍」一聲低嘯,直嚇得花容失色,說道:「小龍哥,那是什麼啊?」

    黃小龍道:「那是我最近修出的本命元神。」他是故意說笑來著。

    那知鄺飛燕定睛細看,果然是一條血紅的小龍,盤繞在小龍哥手臂之上,不禁有點觳悚不安。說道:「真的麼?」

    黃小龍一本正經地說道:「那當然是真的。」

    鄺飛道:「那麼,小龍哥,你看我的本命元神是什麼呢?」

    黃小龍若有其事,對她端詳一陣,說道:「了不得,你的本命元神,竟是—只……」

    鄺飛燕心想:「要不是一隻天鵝,便應該是一隻鳳凰。」是以搶著問道:「快說呀!究竟是什麼啊?」

    游龍子黃小龍笑著道:「是……是……一隻小狐狸精嘛!」

    鄺飛燕陡然明白過來,嗔道:「小龍哥,你欺侮我!」

    言罷,兩隻粉拳不住在黃小龍栗肉虯筋的胸脯上倏起倏落地擂著。

    姐姐死了,竟無半點悲慼之容,黃小龍心想:「究竟還是一個小孩子。」是以讓她鬧著玩。

    眼看還有六七來丈。便將到達崖頂,忽然,崖頂的長繩,竟是停著不動,即使偶爾上升,也不過一尺半尺左右。

    黃小龍道:「可能崖頂出事啦!咱們得準備應變。」

    變字一落,便迅即從身上撤出「碧玉劍」,在殘陽斜暉中,光耀奪目。

    鄺飛燕道:「小龍哥,我可不怕。」

    黃小龍道:「為什麼?」

    鄺飛燕竟不假思索地說道:「因為,因為我與你在一起呀!」

    黃小龍笑了,說道:「飛燕,你這不是孩子話麼?」

    鄺飛燕道:「誰是孩子?人家今年都快十六歲啦!」

    她說到這裡,面容一肅,說道:「小龍哥,以後可不許你把我當孩子看侍。」她說得非常認真。

    黃小龍聽得—怔,心想:「人就是這麼奇怪,年老的人,最忌諱人家說老,年紀小的,卻偏想裝大人。」

    他如此一想,便歎息一聲道:「好吧,就算你是大人好啦。」

    鄺飛燕仍然不依,道:「小龍哥,大人與小孩有什麼區分嗎?」

    黃小龍一時真沒辦法,說道:「比如年歲啦,生理心理啦,等等……」

    鄺飛燕道:「如說年齡,人家十五六歲做媽媽多的是。如說心理,我已經有著成年人的感覺,如說生理……」

    她貌如春花的臉上,微微泛起一陣羞紅,低聲道:「小龍哥,你看我什麼地方還不如金燕姐姐她們。」

    黃小龍這才覺得摟在懷裡的飛燕,果然已經發育得差不多了,宛如一枝含苞待放的蓓蕾,只是,在自己心目中,還保持著三四年前,梳著兩隻小辮子的飛燕,難怪她不服氣呢!

    黃小龍道:「好妹子,過去都是我的錯,以後絕不把你當孩子啦。」

    他原本是哄她,豈知這無心之言,鑄成了千古恨事。

    鄺飛燕嫣然—笑,道:「好哥哥,你說從什麼時候起呢?」

    這話問得太以狡獪,如果說從現在起,她即是大姑娘啦,自己如此將她抱著,算什麼呢,否則,便是自己否認了適才所說之話。丈夫說話,焉能反覆無常。

    他微一沉吟,心想:「這妮子太過刁猾,還是不要正面答覆的好。」於是道:「依你說……」

    鄺飛燕道:「那麼,應該自前兒晚上才對!」

    黃小龍陡地想起前夜,一時神思恍惚,誤把飛燕當作金燕,被他偷吻了一事,曾說別忘今宵,不想如此認真,這豈不太糟?

    他想到這裡,也有些面紅耳赤。

    鄺飛燕反而行所無事,嬌聲道:「小龍哥,我不會令你為難的,只要你記得我,就好了。」

    黃小龍苦笑一下,便又凝神諦聽崖上的動靜,只是松濤稷稷,山風颯颯,聽不到崖上響動。

    心想:「不要遇上了敵人,要知這籐條,一旦被人割掉,自己便將與飛燕墜崖慘死,即使自己目前依仗『碧玉劍』,能夠維持不墜,那也只是短時之事,時間一長,仍難支撐。

    再加長繩,在右崖上往返拉動,其中一處,已被磨損,僅剩下二分之一,鄺飛燕和黃小龍兩人,看得冷汗直冒,已是千鈞一髮之時。

    且說崖上的金燕,自鄺飛燕下得削壁,長繩已有訊號傳遞,遂伸手往上一拉,那知這與往下垂落沉重費力氣得多。

    尤其,突然之間,重量消失,使得她芳心為之忐忑不已,驀地,忽又感到猛然一沉。要不是事先有準備,差點被拉下削壁,不禁汗流浹背。

    她知道小龍哥決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定是遇上了強敵。

    於是,她沉著氣,一寸一寸地往上拉動。

    須知這長繩約有六七百丈,就是普通繩索,吊著兩人的重量往上拉,也會吃不消的,何況還是用皮籐蔓混合,編絞而成,自然是無比的粗糙。

    可憐金燕姑娘一雙柔嫩的手掌,只拉到二分之一,便已被擦破皮了,鮮血直流。

    幸而她身上備有手絹,但那薄薄的手絹,管不了事,愈往上拉動,破損之處愈多,鮮血汩汩直往上冒。而且,那種痛楚,幾乎令人難以忍受。

    金燕姑娘知道這是放不得手的,只要一放手,下面的人便沒命了,同時亦不能停手,只要一停,恐怕再也不會有力氣拉動了。

    她這才失悔,不該讓飛燕也下壑去,這時崖上,如有兩人便會要好得多。

    她那裡曉得,假使飛燕留在崖頂,繩上只有小龍一人,重量也會減輕一半。

    身上的汗,手上的血,使得她一身衣衫,全是濕轆轆的。

    金燕姑娘咬緊銀牙,忍受痛苦,仍然不斷拉著,兩隻手臂,更是疼痛難禁。

    眼看就要將小龍拉上崖頂,陡地背後風聲颯然,金燕驟覺背心「俞膽」穴上,被人一掌按住,說道:「丫頭,快說崖下之人是誰?」

    聽那聲音,這人分明是一個女人,,而且還非常熟悉,諒系黑獄谷中高手,答道:「你是誰?」她是企圖用拖延政策。心想:「還有十來丈了,只要把小龍哥吊上,還會怕你麼?」

    是以她口裡雖是問話,手上依舊沒停。

    那人俏笑一聲,說道:「你何不猜猜?」

    金燕姑娘,這時已聽出她是宇內四奇的畫魔巫蕙蓮,卻故意道:「嗯!你怕我不知道麼?」

    那人道:「那麼是誰?」

    金燕姑娘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咆……哮……夫……人……焦……嬌。」

    背後那人道:「你猜錯啦!」

    金燕姑娘在這說話頃間,又將繩拉上一丈左右,故意沉吟道:「莫不是畫魔巫蕙蓮嗎?」

    後面果然漾起一縷銀鈴脆笑,道:「算你會猜,不過你得告訴我,繩的下端是誰?」

    金燕姑娘如果謊稱那崖下的人,是鄺氏姐妹,這妖婦也許不會為難,只因金燕覺得拖延政策,已具奇效,眸子一轉,說道:「前輩何不猜猜?」

    畫魔巫蕙蓮,一看金燕姑娘,雙手被擦破無數傷痕,有的正在流不止,有的血液,已作碧色凝固。心想:「這人定與她有深切關係。……」

    想到這裡,腦海裡靈光一閃,不禁呵呵大笑,道:「他呀,就是游龍子黃小龍!」

    金燕姑娘全身一震,這才知道弄巧成拙。急忙否認道:「巫前輩,你猜錯啦!她是鄺飛燕姑娘!」

    她越是否認,畫魔越是認定不錯。再加上適才金燕身軀的震動。以及她拉著吃力的樣子,綜合起來,更加深信不疑,說道:「丫頭,停下手來我有話說。」

    心愛的人,生死擊手一發。如何肯罷手。立即運動手臂,猛往上提,又被她拉起六七尺。

    畫魔巫蕙蓮撤下背後長劍,霍地一揮,說道:「再不聽話,丫頭,我就一劍斬斷長繩,管他是誰?」

    這傢伙,淫蕩而狠毒,她真是說得出,做得到,金燕嚇得一顆心,幾乎往肚子裡跳出來。那裡還敢違拗,道:「別動手,我停下啦!」

    畫魔巫蕙蓮好不高興,說道:「丫頭,你與黃小龍的性命,都操在姑娘手裡,如果想活命的話,就乖乖聽我擺佈。」

    受制於人,金燕又急又怒,她有著倔強的性格,寧死不屈,說道:「生死何足道哉。前輩,你就把我殺了好啦!」竟是毫無懼色。

    畫魔巫蕙蓮一聲脆笑道:「妹子,你這般年紀青青,如此美麗,便落得粉身碎骨而死!豈不可惜!」她是硬的不行來軟的。

    金燕姑娘毫不考慮,說道:「死則死耳,那能顧慮那多,」竟是軟硬不吃。

    畫魔巫蕙蓮,忽然眸子一轉,柔聲說道:「難道你連游龍子黃小龍的命,也不要了!」

    金燕不禁柔腸百轉,知道自己一死不打緊,小龍哥與鄺飛燕小妹妹,恐怕將落個粉身碎骨而亡。銀牙一咬,說道:「前輩,你要我怎樣做,說吧!」

    畫魔巫蕙蓮,不想金燕竟是答覆得如是乾脆,笑著說道:「看來游龍子黃小龍的命,比你自己的命,還重要的多呢?」心想:「要是我,早就撒手啦!難道天下就沒有第二個男人麼?」

    她對金燕姑娘越來越不瞭解。還以為她簡直傻得有些可憐。

    她又怎知愛情是無條件的!是犧牲,不是酬報。

    金燕姑娘一雙秋波,幾乎忿怒得冒出火花。低叱—聲道:「這你管不著!」

    畫魔巫蕙蓮道:「小妹子,你這樣凶幹嗎?其實,我並無惡意。」

    金燕冷哼一聲,不再回答。

    畫魔巫蕙蓮,還當真把她設法,黯然歎息一聲,道:「只要你肯與我合作,小龍哥還是你的!」

    金燕姑娘芳心一動,旋又一舉頭道:「你要咱們投降『黑獄谷』,我想,還是死了的好!咱們生為俠義,豈能與邪魔外道為伍。」

    畫魔巫蕙蓮道:「什麼俠義不俠義,我到無所謂,小妹子,只要乃肯讓黃小龍與我共渡一月,你就是要我倒反『黑獄谷』,我也願意考慮。」

    金燕姑娘早就心有預感,這妖婦來意不善,不過她還沒有想到,她居然會明鑼明鼓的,開門見山說了出來,不由啐道:「好不要臉皮!」

    畫魔巫蕙蓮,道:「小妹子,你罵得挺好,我這人就是喜歡赤裸裸的,言歸正傳,咱們還是談交易!以免把人家吊得太久,一個支撐不住,哎呀!那可是造孽!」

    金燕姑娘被她如此一提,心中果然著了忙,說道:「這不是我個人之事,共渡一月,你想得雖好,如果他不答應,那可不能怪我!」

    畫魔巫蕙蓮,見她居然有了允意,自是大喜,卻忽略了這時,正有一條人影蕩過斷崖。

    她面帶笑容說道:「小妹子,我且先點你一處穴道,這是我獨門手法,旁人不解。而且只須不妄動真力,仍然無事。當我將黃小龍拉到懸崖邊緣,你且給他服下一粒減弱功力的藥丸。但你必須幫我撒謊,詭稱一種提神練氣之藥,而且,不准給他看出絲毫破綻,否則,哼哼,下文不說也罷!」

    她那裡是給黃小龍服的功力減退藥丸,原來是一種「迷魂丹」,還是從藏僧端巴丹那裡得來的,無論男女,只要服下,便要失去理智。

    金燕無可奈何,伸手接過藥丸。忽覺背心「俞同」穴一麻,便知畫魔巫蕙蓮,將自己穴道點了!

    這妖婦,隱身金燕之後,幫著她將繩索往上拉動,同時,偷瞧著崖下的情形。

    那知,眨眼之間,削壁上即現出兩團人影,仔細一瞧,竟是黃小龍同鄺飛燕兩人,沉聲說道:「住手!」

    金燕姑娘只得停住。

    畫魔巫蕙蓮道:「那姑娘是誰?」

    金燕姑娘道:「她就是琴俠鄺老前輩的孫女鄺飛燕!」

    畫魔巫蕙蓮道:「快叫黃小龍將她拋下削壁!」

    金燕道:「那是不可能的!小龍哥即使自己的命不要。也不會做出這種違反俠義精神的事,你瞧著辦吧!」

    畫魔巫蕙蓮心想:「飛燕丫頭,相信自己還能對付。」於是說道:「好吧!快把藥丸拋給黃小龍服下!」

    金燕無可奈何,向崖下說道:「小龍哥,我這裡有一粒藥丸,是提神練氣的。接著吧!」

    言訖,拋了下去。

    黃小龍雖是感到詫異,卻不自覺地伸手接著。正要投向口裡,鄺飛燕道:「小龍哥,且慢,恐防有詐。」

    黃小龍微微一愕,陡地聽得崖上已有喝叱之聲。

    立時巖上已經起了驚人變化,兩條人影,巳打得難分難解。

    金燕姑娘死命拉著繩索,由於「俞膽」穴被點,不能過份運用真力,遂只得用盡全身力氣,逐寸向上拉動,額上汗珠,已是如雨點般滾落。

    這情景,已給搏鬥中的琴俠鄺步濂瞧見,大驚,宏聲說道:「金燕姑娘休慌,老朽前來助你!」

    原來,琴俠鄺步濂回轉「無名谷」後,心中始終放不下來,一看,夕陽已西,三人尚未回轉,暗自忖道:「不要發生其他事故吧!」

    想到這裡,再不遲疑,展開輕功,朝斷崖處馳來。

    誰知,一到斷崖,便發現金燕姑娘被畫魔巫蕙蓮威脅,他躲在旁邊一聽,得知畫魔巫蕙蓮竟想加害懸在巖上的飛燕,他如今只此一個孫女,那能再遭毒手,不禁大怒。

    悄悄躡足前行,想一舉制伏畫魔,不料這妖婦忽覺身後有異,霍地躍開,用目一掃,見是琴俠鄺步濂,匆促間一掌掃出。

    琴俠冷笑一聲,閃身攔在金燕身前,不讓畫魔衝到,舉掌封閉。

    巫蕙蓮自知功力不及琴俠,迅即撤出長劍,一連攻出四招,招招都是殺著。琴俠自亦不敢有絲毫大意,將仗以成名的琴招揮出抵抗。

    本來,他較畫魔功力為高,不難擊敗,只因不放心金燕姑娘拉著的繩索。

    如今見她這般痛苦萬狀,氣力已竭,這才知道危機不逾一發,趕快伸出左手,拉住繩。

    兩人同時用力往上努力一拉,眼看黃小龍及鄺飛燕便要脫離險境。

    忽然連聲嘿嘿陰笑,聲振林木。

《劍底游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