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蘭亭頭下腳上,落至鳩杖婆頂上約一尺處,一聲大喝,右臂疾探,五指如鉤,直向她頭頂抓去。
鳩杖婆右手斷杖,向頭頂上一個盤旋,左手疾揚,一陣掌風,逕向孫蘭亭襲去。
這「神龍三探爪」是連環三絕掌中最厲害的一招,確是非同凡響,孫蘭亭右臂疾探猛收,人已循著鳩杖婆掌風邊緣疾滾而下,人未落地,身體橫在空中,雙臂又行探出,左掌向對方迎面疾抓,右掌變抓為劈,向對方上腹襲去,同時身體一拱,左腳尖猛踢對方後腦,右腳急襲對方後脊心穴。
鳩杖婆左掌擊空,心知不好,見對方雙手擊到,忙用斷杖將面孔護著左掌下攔,和池蘭亭右掌迎個正著,身形急向左移,雖將身後兩處致命大穴讓開,卻被孫蘭亭一腳踢在後肩之上,撲的一聲,人被踢得向後一栽,直向孫蘭亭上身撞去。
孫蘭亭好快的身法,在她撞來的剎那,上身向上一拔,恰好落出她的身後,右掌疾伸,一掌印在她的背上,只聽她一聲慘叫,人如斷線風箏,向前疾跌出三四丈遠,正好掉在一群寺僧身前。
在他二人開始答話時,群僧已辯出敵我,未再進撲,立在數丈以外,站成一圓圈,將二人團團圍住。現見鳩杖婆跌在他們身前,一陣喧嚷,七八把戒刀疾向鳩杖婆身上劈去。
鳩杖婆向前跌出,手中斷杖並未撒手,見群僧向她劈來,忙將斷杖向上迎去,一溜烏光過去,七八道白光急飛而起,原來那些戒刀,均被她震出手去。
鳩杖婆站地即起,哇的吐出一口鮮血,一言未發,躍上屋頂,急馳而去。
孫蘭亭也未停留,鳩杖婆走後,他幾個起落,直向寺後奔去。
正奔走間,見前面右偏殿中火光沖天,燒得正熾,院中兵刃交擊聲和人聲亂成一片。
他抬頭一看,見院門橫額上刻著「達摩院」三字,心知這是少林寺平日練武的所在。急躍上牆頭向裡一看,乍見院中一片火海,在火光中,練武場上,方才自己接他的一掌的那個老僧,手持一根茶杯粗細的七寶禪杖,正與托缽仙翁卓不群站在一處,知客僧悟淨和數十名寺僧正站在一旁吶喊助威。
孫蘭亭看到這根禪杖,心知這老僧就是寺中主持方丈覺明大師,見他功力雖較托缽仙翁稍弱,但架工式穩,目前尚無敗象。
他正欲躍前相助,忽見群僧中一道灰影騰身而起,這灰影在空中一折一翻,直向他迎頭撲下,聽這僧人在空中喝道:「來者何人?達摩院首座悟通在此接駕!」
孫蘭亭身形一閃,在牆頭橫移三尺,這灰影一式撲空,身體一飄,落在牆頭上,未再出言,一個「雙推掌」,又向孫蘭亭撲到。
孫蘭亭不願和他動手,身形沿牆疾退,又將這式讓開,正欲出言解釋,忽聽身後有人說道:「好小子,在邙山頂上把我們騙得好苦,咱和尚爺爺正要尋你!」
悟通在旁一聽,原來先到的這個少年不是黑衣教徒,立時功凝右臂,忽的一聲,一招百步神拳,由孫蘭亭身旁擦身而過,向說話之人擊去。
說話的人見百步神拳擊到,不躲不閃,喝道:「憑你這等功力,怎配與老和尚動手!」
「砰」的一聲,悟通這拳十足的擊在這人胸上,就聽悟通慘叫一聲,由牆頭上倒翻而下,原來他的右臂已被來人震折,重傷倒地。
這人哈哈一陣狂笑,說道:「念在同是和尚的份上,先把你送上西天去吧!」
他大袖一揮,二陣勁風直向悟通身上湧去,悟通又是一聲慘叫,當時了帳。
孫蘭亭見這人如此慘狠,欲救不及,轉身一看,心中一驚,來人正是那四大鐵衛中的一僧,枯竹禪師智能。
他心中暗想:就憑老魔頭到自己身後的這份輕功,我就不是他的對手,事到如今,也只有一拼了。
枯竹禪師智能手指看孫蘭亭喝道:「咱老和尚念在上天好生之德,留你一個全屍,速自自栽,別等你和尚爺爺費事!」
語音才落,孫蘭亭身後忽有一人接口尖聲說道:「螻蟻尚且貪生,這小子怎肯自栽!」
孫蘭亭心中又是一驚,想道:「身後又是何人輕功如此之高!」
急轉身一看,見身前站定一個白眉白髮,滿面斑紋的老尼。
這老尼見他轉身,尖聲笑道:「你可認識四大鐵衛中的一尼,便是你家尼姑奶奶。」
孫蘭亭一聽這人就是那虎面神尼慧因,心中不覺一寒,現見這一僧一尼出言粗野,那裡像是出家人,不由怒起心頭,喝道:「你們二人身為佛門弟子,竟敢放火焚寺,身入邪教,真乃佛門叛徒,武林敗類。」
虎面神尼慧因聞言大怒,大袖一揮,一股勁風疾向孫蘭亭身前襲到,同時喝道:「好小子,你敢罵你家尼姑奶奶,接掌!」
孫蘭亭被這一僧一尼夾在當中,首尾受敵,虎畝神尼大袖一抬,他已看定地勢,一式「潛龍出洞」,斜躍而起,想向身旁一排房屋的屋頂上落去。
枯木禪師智能見他躍出,未容落下,遙空又是一掌,一股奇大潛力又向孫蘭亭湧去,孫蘭亭身在空中,百忙中一掌迎去,轟的一聲大震,他身體已被枯木禪師這掌擊得轉變方向,直向一座正在燃燒的房屋上落下。
枯木禪師智能掌才擊下,對面虎面神尼方纔那股掌風已排山倒海般向他湧到,他忙左掌一翻,又是轟的一聲,將來掌阻住,口中笑道:「老尼姑你快呀!」
說話時二人並未停留,先後騰身躍起,分左右各向孫蘭亭落下的那座火屋上撲去。
孫蘭亭身在空中,被擊得直向一片火海中落下,他臨危不亂,看定一根正在燃燒的林樑上有一處並無火焰,他猛一提氣,雙掌向後一扇,身形微轉,輕飄飄的落在那根大梁之上,四面火勢熊熊,炙膚如焚。
這時,枯木禪師智能等二人緊隨他的身後雙雙撲到,他二人不敢向火焰中落足,在空中同時各向孫蘭亭遙擊一掌,身形一分,各尋了一處未燃燒的地方落下。
孫蘭亭停身之處,雖無火焰,但木已焦透,「喀喀」連聲,折斷在即,他正欲彈身而起,兩股強勁掌風已由空中襲到,心中一急,雙掌凝足功力向前迎去,掌風才出,轟的一聲大響,腳下大梁被他這一用力,竟折斷向火海中落去,他身不由己,也隨著向下跌落,在這剎那,耳連卻響起枯木禪師的一陣狂笑聲。
地上本是佈滿火焰,大梁斷落,竟把火焰砸熄數處,孫蘭亭身形一折一曲,落在一處熄火所在,心知此地復燃在即,不敢停留,腳尖一點,人已如彈射起,忽的一聲,火焰突由四面包來,急雙掌疾揮,把火焰逼得略退,人已如一支弩箭,疾射空中。
枯木禪師等二人那容他逃出火海,早已在旁蓄勢待發,他才躍起,兩股強勁掌風又由左右急襲而到。
這時,已至千鈞一髮,不容孫蘭亭再有考慮時間,心中一急,無意間竟將從未用作攻擊過的三清一氣神功施出。
只見他身在空中,雙腿向上一飄,變成頭下腳上,一聲長嘯,後面瑩光閃閃,兩臂如抱太極,雙掌向外疾翻猛推,「呼」,「呼」,「呼」三聲,奇景頓生,院中立時暴響連聲,瞬間又變成靜悄無聲,緊接著又是一聲霹靂大震,隨著是一片呻吟聲。
用三清一氣神功攻擊,僅是以前自己在空曠無人處試過兩次,真正與人對敵時竟有多大威力,懵然不知,無意施出,見眼前情景大變,心中大驚,又見自己鑄下無心大錯,忘記身在空中,向上彈力一盡,又向火海中疾落而下。
正當這時,忽聽不遠處有人喝道:「賢婿休驚,老夫來也。」
一陣潛力湧來,將他身軀由空中平推而出,「叭噠」一聲,跌在地上。
再由地上躍起,抬頭一看,來人竟是那不老神君劉靈虛。
以前他聽王梅霜說過路上被劉靈虛戲弄的事,心中對他並無好感,但人家是劉幽香的義父,又是自己現在的救命恩人,只得強笑著抱拳說道:「謝老前輩救命之恩!」
不老神君劉靈見現已落身院中,用手向院中一指,驚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何人有這等的功力!」
孫蘭亭答道:「俱是晚輩所為,因方才間不容髮,致鑄此無心大錯。」
原來孫蘭亭方才施展「三清一氣」神功,不知選擇地點,又不知拿準勁力,他掌力一出,立時一氣化三氣,變成中、左、右三股勁風疾捲而出。
左邊這股勁風與虎面神尼慧因擊來的掌力迎個正著。
「忽」的一聲,對方掌力立被擊散,這股勁風餘勢不衰,轟轟隆隆的直向虎面神尼身前捲到。
虎面神尼措手不及,百忙中兩掌急迎,掌力才出,就全身一個猛震,眼前一黑,已被沖得倒翻而出,「叭」的一聲,死在地上。
右邊這股勁風卻是不同,將枯木禪師智能掌力衝散後,因枯木禪師停身位置恰在這股衝力之上,就聽他腳下暴響連,牆倒磚飛,他停身的整座房屋全被衝倒,枯木禪師智能驚得一怔,隨著倒塌屋頂翻跌地上,在塵土飛揚中,他飛躍而出,仰面一聲怪嘯,發出撤退訊號,幾個騰身,失去蹤影。
當中這股勁風卻由院中衝過,院中覺明大師正率領著數十寺僧與托缽仙翁大戰,竟被這股勁風沖了一條人街,立時慘叫四起,戰鬥立停,覺明大師正鬥得力盡筋疲,性命難保,突見這群僧紛紛倒地,以為又來了強敵,那知就在此時,托缽仙翁卓不群突飛身而起,一言未發,向寺外急逃而去。
覺明大師無力追趕,閃目一看,院中寺僧傷亡大半,心中一陣淒慘,正欲上前察看,驀的轟隆連聲,達摩院牆已被那三股勁風衝倒,院外又發生一聲霹靂大震,正是那三股掌力,在院外合擊一處所發出的巨響。
枯木禪師智能所發的那聲怪嘯,將正在寺中尋找孫蘭亭的不老神君劉靈虛驚動,他循聲趕來,恰好救了孫蘭亭一命。
覺明大師聽到孫蘭亭與不老神君劉靈虛的說話聲,轉身一看,二人正站在身後不遠處,怒聲向孫蘭亭喝道:「小檀越究是何人,台上接了老夫一掌,現又不分敵我,任意殘殺,不知何故?」
孫蘭亭見自己誤將許多僧人擊斃,正在內疚,現被覺明大師這一質問,無言可答,半晌,人訥訥答道:「晚輩孫蘭亭,因抵禦強敵,誤傷貴寺弟子,現因事太嚴重,不及解釋,將來願以事實向前輩請罪。」
不老神君劉靈虛在旁冷冷說道:「傷了幾個人算得了什麼,有帳你就記在老夫身上好了。」
語罷,他一抬頭,看見虎面神尼慧毆屍身僵臥當地,心中大驚,忙問道:「那不是四大鐵衛中的虎面神尼,她被何人擊斃?」
孫蘭亭答道:「正是晚輩。」
不老神君似是不信,將孫蘭亭細一端詳,突然恍然大悟,笑道:「恭喜賢婿,想不到那人形芝寶竟有如此效力。」
孫蘭亭聽他連稱自己「賢婿」,知是因為劉幽香的事,恐他再行糾纏,忙抱拳說道:「老前輩請勿取笑,不可如此稱呼,晚輩尚有要事在身,不此告辭。」
說著,向覺明大師微一抱拳,人已飛躍而起,向院外馳去,正奔走間,聽出不老神君在身後疾趕而來,又聽他呼道:「賢婿慢行,我那寶貝女兒為了你得了相思病,你停停!」
他知不老神君劉靈虛的功力遠在自己之上,恐他追上頭也未回,加勁急奔,慌忙間,並未向寺前奔去,躍出寺院後牆,逕向寺後山中狂奔而去。
奔了一程,聽身後不老神君劉靈虛越追越近,正自惶急,突然身體一輕,似被一股大力托起,身不由己,直向身旁一座峭壁疾飛而上。
因此處恰是一個山腳的轉彎處,他被托上峭壁,未被劉靈虛發現。劉靈虛追過山腳一看,不見孫蘭亭蹤影,心中大奇,遍搜岩石叢草,仍無所得,無奈何,只得長歎一聲,廢然而返。
孫蘭亭在峭壁之上,轉身四視,只見陽光普照,萬籟無聲,不見一人。俯身向壁下望去,見劉靈虛向回程奔去,正在驚奇不已,忽聽身後有人呵呵笑道:「小伙子!」
這是一聲多麼熟悉而親切的聲音,他聞聲狂喜,一股孺慕之情頓起心頭,急轉身一看,來人非他,正是他朝思夢暮想的傳藝老人——癡情居士。
他喊了一聲:「師父」,立向老人懷中撲去。
疾情居士用手摸撫著他的頭頂,說道:「不要叫師父,還是呼我做老前輩。」
孫蘭亭抬頭細看,見他似乎比以前年輕了許多,向他問道:「師娘是否同來?」
癡情居士呵呵笑道:「你那老前輩經過那次墓中昏睡,定力比我強多了,我們這遨遊海外歸來,就聽到有關你及黑衣教的傳說,最近聽說當年冷面秀士座前的四大鐵衛又再出世,黑衣教並有席捲武林趨勢,我因此特地趕來看你,她不願再管江湖是非,所以有沒來。」
孫蘭亭問道:「老前輩現在何處名山潛修?」
疾情居士笑道:「蠻荒群山中,雲深不知處。」
孫蘭亭知他不願說出,也不再問,將自己近況向他稟告了一遍。
癡情居士聽後,正色說道:「養虎成患,除惡必盡,這個道理你懂不懂?」
孫蘭亭見他說得認真,忙肅容恭立答道:「懂!」
癡情居士繼續說道:「你懂這道理就行了,不可濫殺,但也不可不殺,多留一個惡人,就會毀去許多善人。」
孫蘭亭想起方才少林寺中的事,不勝惶恐的說道:「晚輩今天第一次殺人,就傷了許多好人!」
癡情居士問道:「是不是方才在寺中誤傷寺僧的事?」
孫蘭亭忙問道:「原來前輩當時也在寺中,晚輩無意中鑄此大錯,老前輩為何不出手阻攔呢?」
癡情居士答道:「我因在寺前略事停留,趕到時,你那三清一氣神功的攻擊衝力已至尾聲,所以不及搶救。不過,能擊斃四大鐵衛中的一尼,也抵得上那二十幾個寺僧了。小伙子,你那三清一氣神功的合擊焦點怎會擊到目標之外,你是不是第一次用這種神功出擊?」
孫蘭亭應道:「正是,晚輩因這種攻擊力量太霸道,從未敢用過,今天是無意中發出。」
癡情居士略一沉吟,說道:「看來你對這種神功尚不能運用自如,有許多訣竊尚未瞭解,待老夫詳細講給你聽。」
於是他將如何運氣,如何用力,如何分合,如何操縱等極詳細的解說了一遍,孫蘭亭聽後,茅塞頓開,豁然貫通,果然他以前自己的埋頭苦練,有許多尚未深入明瞭。
二人又談了很久,已至黃昏,癡情居士說道:「老夫既已尋到你,總算心願已了,今後你應好自為之,咱們後會有期。」
孫蘭亭知他要走,忙問道:「老前輩現欲何往?」
癡情居士答道:「由來處來、由去處去,有緣自會相見。」
說畢,仰面一聲長笑,笑聲中,人影一幌,已不見他的蹤影。
孫蘭亭癡立甚久,天色全黑,方自尋路下山,因這峭壁上小路是向另一出山方向盤旋而去;不再經過少林寺,正行間,忽聞路側草叢中有人氣息咻咻,呼吸極為沉重,急停身上前一看,見草中蜷伏一人,全身抖顫,似是身受重傷,正在昏迷狀態中。
他不知這是何人,輕輕將這人身體翻轉,細一察看,並不認識,將手搭在這人腕脈之上,察出這人傷勢甚重,如不急救,性命難保。
急將這人緩緩扶起,將他雙膝盤好,用手抵他身後命門穴上,將真力透入他的體內,替他活血療傷。
約有半個時辰,孫蘭亭全身被汗水濕透,心知已是緊要關頭,哪稍懈怠,則將前功盡棄,但自身真力將盡,這卻如何是好!
正在暗中著急,驀覺心頭一震,一股強厚內力在這人體內運行甚急,竟將自己真力彈出體外,心知這人功力極高,在這等生死關頭,竟能提前將己身瘀血散開,似這等內力深厚之人,在當今武林中尚找不出幾個。
知他現在已經無須再予援助,才將身體立起,這人竟也同時由地上一躍而起,向孫蘭亭把右手姆指一伸,讚道:「少俠對一陌生人不惜消耗本身真力,足見心地仁厚,咱家得以再生,終生難忘,請將大名見示,以圖後報。」
孫蘭亭笑道:「救人之急,是我們本份內應做之事,豈敢望報,既然如此說法,在下倒不便將敝名告知了。」
說話時已將這人看清,見他傷勢痊癒,滿面紅光,是一個身材偉岸,驃悍幽默的老人。
這人現時也將孫蘭亭看清,驀的向後急退三步,說道:「原來你就是在台上接了覺明大師一掌的那個黑衣教徒!」
孫蘭亭聽他稱自己為黑衣教徒,知他誤會,忙分辯說道:「晚輩乃神龍尊者谷桑田的弟子孫蘭亭,並非黑衣教徒,方才因為尋那縹緲仙姑胡秀珠有事相詢,並非助她,老前輩請勿誤會。不知老前輩尊號如何稱呼,怎知方纔之事?」
原來孫蘭亭先前招呼縹緲仙姑胡秀珠時,來去匆匆,連台上的王梅霜他都沒有看見,怎能看到台下動手之人。
這人聽他解釋完畢,說道:「原來你就是傳說中專與黑衣教作對的孫蘭亭,這倒是咱家誤會了。咱家謝伯桃,人稱千幻神偷的便是,先前咱在台下與那黃衫客動手,打了個不分勝負,後來少林寺中起火,突然又來了個四大鐵衛中的天南劍客趙狂風,他一到,一眼就把咱看出,立時加入戰鬥,咱對他們一個僅能打成平手,如對兩個就不成了,結果挨了黃衫客夏飛一掌,負傷逃出,跑至此處,不支倒地,正想著咱這條老命要歸位,恰巧你來了,這也是咱陽壽未終,命不該絕。」
說至此處,他由懷中一拉一甩,一道黃光疾向孫蘭亭迎面撲去,繼續說道:「這個送給你作個紀念,咱們七天後在飛雲山莊再見。」
孫蘭亭知他就是當年以「氣功幻千形」稱絕武林的神偷謝伯桃,正在心中一驚,忽見一道黃光撲來,忙右手一翻,接個正著,低頭一看,「氣功幻形大法」赫然入目,才欲將這本冊擲還,抬頭一看,謝伯桃已飛躍而去,心知他這種武林奇人,就是把他追上,也不會要你奉還,既然如此,倒不可辜負他的好意。
想至此處,只得笑了笑,將這本小冊子納入懷中,心中想道:我離開飛雲山莊後,本想到紫荊關去尋那縹緲仙姑,嗣恐她被黑衣教派至少林寺,因此改道先到少林寺來,結果果然將她尋到,並與恩師癡情居士相遇,現又得此武林秘笈,真是天緣湊巧了。
心中一高興,立時精神百倍,突然想起王梅霜,不知凶吉如何,他仰面一聲長嘯,急向山處狂奔而去。
一陣急奔,他又繞至少林寺前,見棚台均似被人拆倒,散在地上,寺內煙火漸熄,覺明大師正和一群寺僧站在寺前,指指點點,不知說些什麼。
覺明大師見他趕到,向前迎上三步,合什說道:「方纔老納不知真相,錯怪了少俠,少俠擊斃虎面神尼,驚走群賊,使本寺得免一劫,特此代表本寺千餘僧眾,向少俠致最高的謝忱及敬意。」
孫蘭亭聞言,忙抱拳遜謝不已,閃目向人群中望去,不見王梅霜及不老神君劉靈虛等人,正欲詢問,忽見僧群中走出一個年輕僧人,向他合什問道:「少俠可是孫蘭亭少俠?」
孫蘭亭忙應道:「正是。」
這少年僧人繼續恭身說道:「兩個時辰以前,小僧在清理現場時,白衣教主交下一個紙團,令小僧轉交少俠,原以為少俠已經離去,正想請我們掌門方丈派人送至飛雲山莊,現少俠既到,紙團在此,請少俠過目。」
孫蘭亭接過紙團一看,見上面用畫眉炭條寫道:「哼!什麼幽蘭吐香,什麼縹緲仙姑,你這個浪子,從此永不和你相見。」
看後心中大急,馬上就想追上她解釋一番,心中盤算道:「兩個時辰以前她已離去,就是追趕也難追上,再加她那火爆性格,就是追上也無法解釋,不如將來回到飛雲山莊等她氣消後,再向她解釋。」
主意已定,不再著急,用手向那散了一地的席塊木板一指,向覺明大師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覺明大師先向身旁一個灰衣老僧說道:「慧覺師弟你過來,將這裡先前發生怪事向孫少俠說一遍。」
覺慧大師先向孫蘭亭合什問訊,然後說道:「自從寺中起火,我們方丈師兄離開此地不久,這裡又來了三個黑衣教中高手,就是那四大鐵衛中的一道,天南劍客趙狂風,及毒樵夫王吞虎和人妖趙秀男二人。他們一進院中,天南劍客立時拔劍參戰,幫助黃衫客夏飛合擊千幻神偷謝老前輩,後來謝老前輩負傷逃走,我們眾人均知今日大劫已到,皆抱必死決心奮戰不已,正發這時,怪事發生了。」
說至此處,他語音一頓,孫蘭亭忙問道:「有何怪事發生?」
覺慧大師繼續說道:「那時我們戰況已處在絕對劣勢,說句不好聽的話,只是在等人屠殺,就在這時,忽的一陣怪風由台後刮來,奇勁無比,三座木台全被刮散傾倒,台上台下眾人全被刮起,連四大鐵衛那麼高的功力都被這陣怪風吹得跌出院外,緊接著寺中一聲怪嘯,似是他們撤退訊號,他們未再動手,立時向山外竄去,當時我們向四外細一搜尋,並未尋出這怪風刮起的原因,如說是人,何人有這處駭人聽聞的功力!想是我佛不願本寺遭劫,這才特顯神通,向這些老魔頭示警,你說,這豈不是一件怪事!」
孫蘭亭聽罷,心知這是恩師癡情居士的傑作,不便明言,只好隨聲附和了一陣,正想離去,忽見寺內走出一個老僧,向覺明大師說道:「啟稟師兄,將寺內外傷亡人數查明,本寺連濟堂覺果師弟、達摩院首座悟通、羅漢堂執事悟法師侄一併計算在內,一共死亡一百三十三人,另輕重傷共九十八人。盟友中除千幻神偷謝老前輩外,幸無傷亡,均已平安離去,敵人除遣下兩具屍體外,亦無其他傷亡。」
孫蘭亭在旁問道:「這兩具死屍是何人?」
這老僧正是那先前在台前動手的覺空大師,見孫蘭亭向他詢問,忙合什行禮說道:「一具是被少俠擊斃的虎面神尼慧因,另一具是黑衣教的替身蒙面人。」
孫蘭亭忙問道:「這替身是何人?為何人所擊斃?」
覺空大師答道:「這蒙面人就是那武林九邪之首的人屠李豺,被不老神君劉靈虛擊斃。」
孫蘭亭想起以前在紫荊關山洞中曾聽縹緲仙姑胡秀珠說過此人,現在證實了她所言非虛,因此,對縹緲仙姑今天對自己的各種答話,更增加了幾分信心。
他見此間事已了,向覺明大師等人告別,施出全身功力,經登封,轉偃師,連夜向洛陽急趕,抵達洛陽時,已交五更,天尚未亮,他並未停留,立向黑衣教洛陽分壇趕去。
天明前的剎那,份外黑暗,黑衣教洛陽分壇中卻是燈火輝煌,人影幢幢,在分壇後進的正廳內,正開設著兩桌酒筵,全是團團的坐滿了人。
上首那桌酒筵上正中坐著的一個仙風道骨,五綹長鬚的老道士,正是那四大鐵衛之首的天南劍客趙狂風,在他的左右坐著的是枯竹禪師智能,黃衫客夏飛,再往下坐的是兩個紅衣番僧,奸賈吳醒吾,鳩杖婆陰三娘,托缽仙翁卓不群,毒樵夫王吞虎,小頭鬼王強,人妖趙秀男身為地主,坐在主座上相陪。
下首那桌上坐著十二個橫眉豎目的中年道士,正是小頭鬼王的強部下,新華山十二劍。
旁邊站著的五六個年輕教徒,正在傳茶送酒,十分熱鬧。
—筵中眾人全是悶聲飲食,良久未語,突然天南劍客趙狂風雙目神光一閃,向毒樵夫王吞虎說道:「全是你平日與那縹緲仙姑胡秀珠不睦,在教主面前說她的壞話,你想,她在教主前面是個紅人,教主怎能聽信你的讒言,後來她知道了這些事,致使她屢次不肯替教中賣命,今天我到達少林寺,她已先走,直到現在尚未露面,因此,我懷疑今天我們的偷襲計劃,可能是她先行洩露給那姓孫的小子,這才使我們弄了個得不償失。」
毒樵夫王吞虎知道這三大鐵衛的厲害,一肚子冤屈,不敢分辯,只好忍著氣,垂頭不語。
枯竹禪師智能在旁說道:「這事固然可疑,不過也怪我們過份輕敵,想不到那姓孫的小子已練成『三清一氣神功』……」
天南劍客趙狂風及黃衫客夏飛一齊驚問道:「什麼!他已練成了『三清一氣神功』?」
枯竹禪師智答道:「怎的,你們不信,虎面神尼就是喪身在這神功之下,不過,那小子雖然將這神功練成,似乎尚不能運用自如,當時我和神尼不存輕敵之心,合力迎擊,或可不致如此慘敗。這事我們得趕快稟告教主,乘那小子不知運用時,先設法把他除去,以免後患。」
說至此處,他抬頭向人妖趙秀男說道:「分壇主,天一亮你馬上將連絡神鴿放出,將詳情先向教主稟告以便早有準備。」
人妖趙秀男先得意的一笑,說道:「稟柬均已準備妥當,這事在後面加上一項就行,請老前輩放心,晚輩在寺前聽說虎面神尼慧因老前輩喪生在孫蘭亭那小子掌下,經登封時,晚輩已布下一著暗棋,不過能否取得那小子的性命,這就看天意了。」
筵上眾人齊聲問道:「是何暗棋?」
人妖趙秀男得意的說道:「本分壇新進教徒吳蕭昆,是武林三奇調教出來的弟子,功力不在晚輩之下,這次晚輩先派他到登封附近巡風遼哨,回來時,恰與他相遇,因他與姓孫的那小子有交情,所以我就派他趕往去尋那小子,如能遇上,俟機就把那小子毒斃。」
枯木禪師智能面現懷疑之色,問道:「這吳蕭昆是否可靠?」
人妖趙秀男忙道:「這老前輩放心,他為加入本教,親自把他三個師父毒斃,作為進見之禮。」
天南劍客趙狂風讚道:「怪不得教主派你充任洛陽分壇的分壇主,果然是足智多謀,見識超人。」
人妖趙秀男滿面媚笑,忙遜謝道:「老前輩過獎了,聽說現在教中將設總巡山一職,老前輩們能在教主面前替小的多說幾句好話,呵呵,能使小的陞遷一下,則小的感恩不盡了。」
小頭鬼王強在旁聽得眼紅,忙道:「這總巡山一職應由本掌門人接任,那有你的份……」
天南劍客趙狂風橫目向小頭鬼怒視一眼,鼻中冷哼一聲,嚇得小頭鬼王強不敢說下去,變成一陣哈哈諂笑。
奸賈吳醒吾插口說道:「這些事別談了,咱們快點吃,天亮後我們還要啟程到豫南去,早點到達教主指定的地點,也好早些與教主共商一條對付飛雲山莊中那些對頭的妙策。」
就在這時,洛陽分壇中飛出一條人影,疾如流星趕月,在曉色朦朧中向通經汝洲的官道上急馳而去。
這人非他,正是那孫蘭亭,因他到達洛陽分壇時已交五更,誰也沒想到在這時會有人進入分壇中窺探,因此,方才筵間那些言語,全被他聽去。
他奔了一程,天色已亮,路上漸有行人.乃將腳和放慢,繼續向前行去,一面走,一面心中想道:剛才聽他們談話間並未談到那被擊斃的黑衣教主替身,由此可見這些替身並未被這些老魔頭放在眼內。但像人屠子李豺那樣的人物,怎會得到他們教主的垂青,這確是件怪事。
他邊走邊想,猛的恍然大悟,想道:這人屠子李豺德不足壓眾,除了學會幾手絕學外,功力並不深厚,想是他的身裁與他教主相似,始被教主看中,他那玄天指和陰功可能就是被選中做替身後,他們教主教給他的。
他又想到那次在武當山遇到的那個自稱教主的蒙面人,身裁果然與人屠子李豺相似,但那人功力卻比李豺高出甚多,這人又是何人,是教主本人還是教主另一替身?
由想到這兩個蒙面人的身裁,使他覺得自己以前的判斷更是正確,不禁心中高興異常。
由於這幾天過份疲勞,當晚他就在汝洲落了店,他對店中來往客人甚是注意,深恐受到吳蕭昆的暗算。他心中暗道,好個殺師叛徒,竟又打我的主意,如被我遇上,非取你的性命不可。
當晚在店中他將千幻神偷謝伯桃送給他的「氣功幻形大法」取出,仔細閱讀,一夜之間,他僅學會一種,這「氣功幻形大法」極是難練,他因功力深厚,又加天資聰明,能在這短暫的時間內學成一種。已是武林中罕有的異事。
第二天,在路上無人處,他將昨夜學會的那種氣功幻形施出,就見他猛吸一口真氣,再一用勁,立時額前與項間各突出一個大肉瘤,眉眼全都變了形,他並未恢復原來的面目,就這樣的繼續向前行去。
路上行人見到他,全是心中惋惜道:「這麼一個年輕的人,怎會長了這麼大兩個肉瘤,這多難看!」
當晚,他趕抵魯山,才走進城內,一眼就看見吳蕭昆在前面東張西望的向他走來,走近時,吳蕭昆向他看了一眼,並未將他認出。
孫蘭亭心中暗笑,忙將他去路阻住,向他抱拳怪聲說道:「來人可是洛陽分壇中的吳蕭昆大哥?」
吳蕭昆抬頭將這人細一觀看,並不認識,問道:「你尋那吳蕭昆,人何貴幹?」
孫蘭亭故作神秘的向左右看了幾眼,低聲說道:「分壇主及各護法現在城外樹林中等候,請你前去問話。」
吳蕭昆新到洛陽分壇不久,對壇中弟兄多不認識,見此人說法,深信不疑,低聲問道:「他們怎知我在此地?」
孫蘭亭又左右看了幾眼,低聲答道:「我們前站人員早已到達,他們早就發現你,怎會不知你在此地。」
於是孫蘭亭在前,吳蕭昆在後,又向來路城外走去,孫蘭亭記得在城外不遠處有一座樹林,就把他向那座樹林引去。
到達樹林內,吳蕭昆見林中空無一人,心中懷疑,但他自恃全身武功,那裡把這形狀醜陋之人放在眼內,低聲怒道:「為何不見分壇主他們?」
孫蘭亭見天色未黑,不便動手,忙道:「你別忙,天一黑他們就到,他們叫我領你在這等候。」
吳蕭昆不知真假,又不敢離去,暗存警惕之心,想道:你這小子,只要你想耍什麼花樣,馬上把你立斃掌下。
孫蘭亭見他凝神作勢,知他已在戒備,忙搭訕說道:「吳大哥,自你到我們分壇後,我們就看出你的這身藝業不在分壇主之下,像你這種屈己下人的態度,我們真是欽佩之至!」
那知道這句話正好說到對方的癢處,吳蕭昆戒心已消,笑了笑,說道:「我可不是向你兄弟面前說大話,如真動手,可能分壇主還差的多,不過我在洛陽分壇中是臨時性的,將來見過教主後,憑我那介紹人,就能在教中得到一個重要職位。」
孫蘭亭驚問道:「你的介紹人是何人?」
吳蕭昆傲然一笑,說道:「我提一個人,你可知道?」
孫蘭亭這時還真想知道他的介紹人是何許人,忙問道:「是誰?」
吳蕭昆又傲然一笑,說道:「紅衣仙子楊慧貞,她就是我介紹人,也就是我的妻子。」
孫蘭亭一聽是她,心中暗道:好小子,原來你在紫荊關,經不住考驗已受了她的蠱惑,怪不得你要殺師投入黑衣教了。
他口中仍是阿諛的說道:「這人我知道,是我們教主的女弟子,將來你一定要被教主任用,你如以後飛黃騰達,可別把我這苦哈哈的弟兄忘了。」
二人愈談愈投機,吳蕭昆問道:「說了半天,尚未請教兄弟你高姓大名呢,現在分壇中是何職務?」
孫蘭亭被問得一怔,他並不知道洛陽分壇中有何職位,只得含混答道:「我叫王二瘤子,在分壇中不過是個跑腿的。」
吳蕭昆城府甚深,見他說不出職務名稱,懷疑之心又起,不動聲色問道:「王兄弟,既然你知道紅衣仙子楊慧貞這人,想你在教中一定很久了,在我們分壇主面前一個最紅的人,就是那左耳被削掉的,我到現在尚不知他的姓名,他是不是姓花?」
他說的是那人妖得力助手花豹子,孫蘭亭怎能知曉,忙應道:「兄弟我也是才調洛陽分壇不久,這人的姓名我也說不清。」
這時,天色漸黑,路上行人漸少,孫蘭亭知他又生警惕之心,心想這時不動手,尚等何時?
才想到這裡,忽見吳蕭昆用手向自己身後—指,喝道:「好小子,你到底是何人?好高的輕功!」
孫蘭亭聞言一驚,急回頭一看,身後並無人影,心知上當,忙轉頭看時,吳蕭昆已躍身林外,站在路邊,並未離去。
原來吳蕭昆雖對這王二瘤子懷疑,但卻不敢確定他不是黑衣教徒,又恐他對自己暗下毒手,因此才故作詐語,躍出林外,心想現在路上尚有行人,諒你不敢對我下手。
他才躍出林外,恰這時正有一人騎馬從此經過,這馬上之人,以為他要對己不利,一聲怪笑,霍的停住,這人並未下馬,右手一揚,一片藍光,向吳蕭昆當頭罩下。
吳蕭昆身手也是不弱,身形一閃,橫飄五步,就聽身旁樹上,噗噗連聲,那片藍光全都釘在樹桿之上,卻是數十根「蜴尾毒針」。
他見這人一語不發,出手就向自己暗算,心中大怒,喝道:「來者何人,竟敢暗算你家小太爺!」
馬上之人並不示弱,也怪聲喝道:「你是何人,竟想暗算本掌門人!」
吳蕭昆抬頭一看,見這人生得極不順眼,只見他骨瘦如柴,頭如飯碗,留著兩撇黑八字鬍,再加上那付趾高氣揚的氣派,要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這人身後馬上尚縛著一段長約五尺的枯木,吳蕭昆看見這人長像,又看到這段枯木,突然心中想起一人,怒氣全消,忙躬身問道:「來者可是華山派王掌門人?」
小頭鬼王強被他這聲掌門人稱得甚是愜意,說道:「念你識得本掌門人,且饒你這一次,速把姓名報上,以免自誤。」
吳蕭昆躬身答道:「在下吳蕭昆,現暫在洛陽分壇中服勤。」
小頭鬼把他上下打量了好幾眼,說道:「你就是吳蕭昆!你能把你的三個師父毒斃,可算功勞不小,你可曾遇上孫蘭亭那小子?」
說至此處他似有所見,未容吳蕭昆答話,急道:「不好!快走!」
他雙腿將馬肚一踢,這千里馬已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