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梅姑娘得報說老人駕臨,三步兩步奔跑向前時,雷嘯天和樊叔山,已陪侍老人到來。
父女相會,曉梅不顧別人在側,又跳又蹦高興到了極點。
樊叔山已令人將「維」字一號靜樓,收拾乾淨,恭請艾老人下榻,時下午餐當空,自然擺上了美酒佳餚。
坐定之後,艾老人首先拇指一伸,對仇磊石道:「磊石,敬酒獻技之舉,令人心服。」
仇磊石有些難為情的說道:「小侄拙愚只能出此下策。」
艾老人正色道:「此事唯有如此。方能使隱禍胎死,此處入手不足,保得了鄭子川夫婦,則難保分店安全,實無上佳之策!」
說到此處,老人話鋒一變,又道:「你們可知道,『七怪』彼時俱皆在場?」
樊叔山臉色一變,道:「屬下未能發現,有虧職守。」
仇磊石卻說道:「小侄認為『七怪』尚在徐州。」
艾老人含笑點頭道:「不錯,賢侄你怎會想到的?」
仇磊石道:「七怪既敢將彼等之意柬示本店,至期斷無藏首不來的道理,那領頭回敬小侄美酒的人,必系七怪之一!」
艾老人道:「那人正是『七怪』中的老大,火怪『熊夢輝』!」
曉梅姑娘嬌笑著說道:「我懊悔沒鬧開來!」
艾老人知道愛女心意,一笑道:「鬧開來你準能討好嗎?」
曉梅道:「當然嘍,除非爹您願意看著女兒受人欺侮。」
艾老人哈哈一笑道:「我就為你,才沒露面的!」
他父女如此答對,大家當然都很清楚,事情發生的時候,艾老人在場,因之樊叔山心中十分不安。
曉梅適時道:「事過了,爹反而露了面,準有原因。」
艾老人道:「昨夜,磊石悄囑十劍士,快馬送走鄭子川夫婦,此事辦的十分可入,不過『七怪』著實恨上了你們!」
樊叔山恭敬的說道:「屬下有一事,至今疑慮重重,兗州七怪與周正方,必然結怨甚深,但周正方卻毫不知情……」
艾老人道:「周正方與七怪,本就沒有冤仇!」
雷嘯天道:「小侄曾經想到,可能「點蒼」一派,與兗州七怪曾有過節,尤其是鄭子川的恩師宋海翁……」
艾老人依然中途接口道:「也不對,點蒼與七怪亦無仇恨。」
雷嘯天哦了一聲,道:「難怪點蒼五俠,此次來去俱皆平安無事。」
曉梅道:「爹,那到底是誰和七怪有仇?」
艾老人道:「鄭子川!」
仇磊石劍眉一皺道:「小侄曾與鄭子川長談過半日,深覺此人心胸坦蕩,劍法不低,為人爽直,是當今少年英雄,怎會……」
艾老人道:「賢侄知人甚深,鄭子川果如賢侄所說,乃當代年輕一輩中,不可多得的人才,結仇七怪怕他本人也不知道。」
仇磊石疑問道:「這怎可能?」
艾老人道:「賢侄可知鄭子川的父親是誰?」
仇磊石道:「鄭兄曾經說過,但因並非武林中人,故未掛懷。」
艾老人道:「兗州七怪,本非兗州人士,乃『萬縣』土豪,老大火怪熊夢輝,幼時為禍地方,被鄭子川之父驅逐出境!」
仇磊石哦了一聲,道:「對了,鄭兄閒談時曾經說過,其父曾任萬縣縣令。」
艾老人一笑道:「事隔二三十年,七怪已由土豪,成了綠林高手,聽到鄭世琪公子鄭子川娶親事,始決定由此復仇……」
老人話還沒有說完,曉梅卻插口問道:「七怪怎不前往萬縣尋仇?」
艾老人一笑道:「他兄弟早有此心,可惜膽子不夠!」
曉梅道:「女兒不懂!」
艾老人道:「萬縣,是『窮家幫』發跡之地,鄭子川老父鄭世琪,世代善行,對窮家幫恩義深重,七怪怎敢妄動!」
仇磊石卻問出別人想不到的話來,道:「鄭老爺子很怪,怎不令子川兄就近拜師?誰都知道,窮家幫七神丐的功力,高出點蒼五俠多多!」
艾老人看了仇磊石一眼,道:「賢侄竟能見事於微,窮理釋疑,令人佩服!」
說著,卻別有用心的看看曉梅,方接著又道:「鄭世琪早有此心,但七神丐卻婉言相卻,並由七丐之首,『神風追魂丐』車逸安引介,拜師點蒼。」
仇磊石道:「這是何故?」
艾老人道:「若拜師窮家幫,首須討要三年,若無重大建樹,終身不能成婚,鄭氏單傳,七神丐豈能如此報鄭氏恩情?」
仇磊石大悟,道:「小侄料想,師雖不拜,技卻當傳!」
艾老人哈哈一笑道:「天下事若想瞞過賢侄,恐不容易,鄭子川功力技藝,在在高於點蒼五俠,但他善於珍藏,無人知耳。」
樊叔山道:「這樣說來,我們豈不是多管他的閒事?」
艾老人道:「以事理來講,七怪未見得能對付了鄭子川,但陰謀之人,卻又當別論,老夫應諾管這閒事,卻另有道理。」
眾人沒有接話,也沒人詢問,艾老人卻對仇磊石道:「愚伯要再考你一次,磊石,你可知道用意何在?」
仇磊石一笑道:「小侄並非如伯父所誇,聰明絕頂。」
艾老人道:「試猜之何故。」
仇磊石早已料到奧妙所在,但他必須在某些地方,藏些鋒芒,故意雙眉緊鎖,沉思苦想不已。
雷嘯天雖不若仇磊石聰慧,但卻經驗甚豐,經數次思考,也想到了幾個可能,只是更不願插口。
久久之後,艾老人一笑道:「猜不出不猜也罷,好在時間尚早,咱們不談此事了,如今有件要緊的事情,看你們如何解決。」
樊叔山躬身道:「屬下恭候詳示。」
艾老人看了他一眼,道:「今夜,七怪要以毒火攻襲本店!」
樊叔山一愣,道:「七怪竟這般不自量力……」
艾老人道:「少說點無用的廢話,研究對策吧!」
仇磊石不言,雷嘯天沉默,曉梅姑娘偎依老人身旁,似是根本沒聽進這個問題,樊叔山不禁著了急。
他迫於無奈,說道:「只好四邊派人隱伏,至時阻之一戰!」
艾老人哈哈地笑道:「高見,有多少人可派?」
樊叔山道:「有二十八,可分作五路,每路四人,分守四方,另外四人準備接各路之用,或可將……」
艾老人道:「這二十個人,包括了本分店一切人手了?」
樊叔山道:「是的。」
艾老人一笑,道:「老夫偵知,今夜七怪傾巢來犯,約五十高手!」
樊叔山傻了,說不出話來。
艾老人冷哼一聲,又道:「毒火分四面下手,誰也難防不被攻入!」
樊叔山面紅耳赤,仇磊石竟有不忍,開口道:「伯父可能預示七怪存身之處?」
艾老人看了一眼樊叔山,神色上,等於明告訴樊叔山說:聽聽人家問的,真是一針見血!
然後,艾老人開口道:「賢侄,不用問了,只有你心中所想的這個辦法,是最最高明!」
仇磊石微笑著說道:「小侄不過愚者一獲罷了。」
艾老人道:「賢侄用不著客套,今夜事,你來主理。」
仇磊石恭敬應命,艾老人又道:「人手也由你全權調動。」
仇磊石道:「未克敵須先防敗,小侄認為樊兄之策可行。」
艾老人道:「你是說,人手都留在店中?」
仇磊石道:「如此則萬無一失!」
艾老人哈哈一笑道:「何不說,如此則無人敗事?哈哈……」
老人的豪放,令人心儀,老人的直言,卻使樊叔山下不了台,老人的話,等於說徐州分店的人手,皆無大用。
晚飯提前,黃昏時事已畢,店中,由樊叔山號令,著一干高手嚴加防護,並備妥細砂清水等物。
艾老人,此時方始說出「七怪」等人,隱身之地,竟是早已廢置,但卻完整無缺的「南敵樓」。
艾老人在欲離分店時,含笑對仇磊石道:「愚伯守樓口,若有人活著自樓口逃出……」
下面本是「願負全責」四字,但是尚未說出口來,仇磊石心中一動,很快的就接上一句話道:「就煩伯父將彼等生擒吧。」
艾老人一愣,繼之哈哈大笑連聲,道:「此等胸襟,此等功力,此等人物,加上如此年紀,武林至尊之譽,必將不遠,老夫刮目以待,預為之賀!」
這番話,聽在仇磊石耳中,到沒有什麼,聽在曉梅耳中,卻甜甜的,直甜到心肝眼。
雷嘯天暗中頷首,但他卻也突然對仇磊石,興起了奇特的疑念,他並非懷疑仇磊石的為人,卻疑心到仇磊石的身世!
仇姓,人間不多,武林尤少,非常容易打聽出,上代武林英豪中,何人姓仇,雷嘯天暗中決定要偵知此事。
他深信三個月內,就有結果,因為武林中姓仇的已經不多,而身懷系父大仇的,自然更少,極易打聽。
雷嘯天動了這個意念,但有人也恰在此時,與雷嘯天不謀而合,興起決心要摸清仇磊石身世的心意。
這人就是艾老人,老人以前對仇磊石和雷嘯天,早動疑心,但是經過蘇州孝德長巷事故後,疑念漸消。
如今興起此意,卻是為女兒,曉梅並非老人親生之女,此事只有艾天齊和老人父子知道,老人之愛曉梅卻勝若已出。
曉梅已非磊石不嫁,這情義不必再問,一望即知,因此老人必須訪查清楚,仇磊石的身世來歷。
自出徐州分店,誰也沒有開口,路上尚有往來行人。時正接近黃昏,他們只顧向南敵樓進發。
仇磊石不開口,是心中沉思今夜之戰的對策!
雷嘯天不說話,卻因正想著二弟謎般的身世!
艾老人,正為曉梅終身打算,自是沉思無語。
曉梅,心頭那股甜勁,始終沒有消失,如今要她開口說話,誰也休想,當然仇磊石應該例外。
他們相距南敵樓,還有一條僻巷了,仇磊石突然停了下來,這才使大家各將心神收轉,面對現實。
仇磊石首先對艾老人道:「伯父,在這兒分手吧,敵樓正前方是伯父守區。」
艾老人一笑道:「施慣了號令,乍聞吩咐,十分新鮮,我走了。」
他說著,向僻巷緩踱著方步而去。
仇磊石看著艾老人的背影,微笑著對雷嘯天道:「伯父仁慈近人。」
曉梅姑娘突然接口道:「要分對誰,自我懂事到現在,爹是第一次這樣隨和,至於甘願聽人施令,簡直是見所未見。」
雷嘯天道:「二弟叨了四株的光。」
曉梅搖頭道:「大哥說這句話真該罰,爹可不是這種人,要是磊石哥,沒有叫他老人家心服的作為,休想爹這般看重。」
仇磊石自幼失父母,實不知天倫之愛為何物,因之每遇老人親切待他,倍增感慨,現在當然也不例外。
適時,初更已屆,仇磊石收轉心念,道:「大哥請當左路,若非必要,能不殺人最好。」
雷嘯天摸摸背後寬厚而長的寶劍,道:「二弟,愚兄心意二弟當知,但愚兄自度功力有限,若不能用背後劍,或許不致有人傷亡。」
仇磊石頷首而笑,雷嘯天大步而去。
仇磊石最後囑曉梅守在右路,自己由後方欺進南敵樓,曉梅只嗯了一聲,身法展開,疾射而下。
仇磊石繞行另外一條僻巷,此時,街道上或許尚有行人,但在這城根僻地,卻早已不見人影。
他轉到了相距南敵樓十丈的地方,縱身而登城牆,然後身形再起,已投射於敵樓的高大房脊之上。
接著,飛落於樓後窗外,靜窺樓內動靜。
敵樓中,點燃燈火,但因火燭極弱,並且是放置石板地上,故而在外面稍遠地方,就無法看到。
敵樓四窗皆無窗翼,雖能避雨,卻難阻風,因之外面若有極輕微的響動,樓內很難分出到底是什麼響聲。
仇磊石藝高膽大,悄然探首窺視,不由暗暗搖頭,艾老人說的不假,敵樓內,竟有三四十人之多!
適時,突然有人揚聲問道:「是時候了吧?」
接著又有一人低沉的喝道:「蠢牛,你就不會小聲點!」
那被稱蠢牛的人,聲調依然不低,道:「肥豬,怕老子嚇破你那耗子膽?」
肥豬惱了,破口罵道:「你媽的,老子雖胖,飛身一縱三丈,你這蠢牛呢?」
蠢牛剛剛開口,罵出了「入娘賦」,突然有個聲調如同嬰兒般的人,以冷酷而陰森的語氣說道:「你們是要找死,對吧!」
蠢牛也啞了,肥豬也傻了,舌頭都短了半截。
接著,一個老聲老氣語調的人道:「老三,你用的人都是寶貝!」
那聲音如同嬰兒的人,正是七怪中的老三「笑怪」童兆年,耳聽大哥諷嘲,下不了台,道:「大哥現在先別就下斷語,等會兒上了陣,大哥就知道老三用的人,到底是寶貝還是干家子了!」
熊夢輝哈哈一笑,道:「對,我到要仔細看看。」
哭怪赫虎,這時說道:「大哥,咱們不再商量了?」
熊夢輝道:「老二,你認為還有什麼不妥當的事嗎?」
赫虎道:「別的倒沒有什麼,就是那一男一女……」
熊夢輝接口道:「不是早說定了嗎,咱們七兄弟,一齊用毒火下手,任他們身手多高,也休想能夠活命!」
仇磊石聽的夠了,他早成竹在胸,身形一長,竟自後窗飛身而入,使七怪及一干手下,無不色變!
火怪熊夢輝首先目射煞火,道:「好小子,你消息真靈,既然自己送到熊老子面前,熊老子就成全了你,來呀,圍住他!」
仇磊石毫不慌張,肅容正色說道:「熊大俠且慢,小可既來,自然不會就走,熊大俠想以毒火攻之也好,殺之也好,請容小可把來意說完如何?」
熊夢輝殘眉一揚,道:「老夫沒有這多工夫,聽你的廢話!」
仇磊石道:「若是廢話,小可也就不必說了。」
熊夢輝冷哼一聲,道:「老夫不信你有什麼要緊的……」
仇磊石目射威凌,接口道:「事關熊大俠及敵樓內朋友的生死,要不要聽?」
熊夢輝輝愣了一愣,笑怪童兆年,嘿嘿兩聲道:「聽聽,老大,咱們聽聽,嘿嘿……」
仇磊石道:「閣下兄弟七人,成名武林不易,可惜因久居北地,未能了然南方幾省的情形,方始有這次與敝店為敵之事!」
哭怪赫虎,悲號一聲,道:「要是這種話,不說也罷!」
笑怪童兆年接上一句道:「老夫兄弟,可不是聽人嚇唬長大的!」
仇磊石一笑道:「此敵樓,已被圍住,小可因七位與敝店本無仇怨可言,方始不惜甘冒險厄與七位一談……」
熊夢輝怒聲接話道:「你認為圍住敵樓,就能使老夫兄弟束手聽命?」
仇磊石道:「熊大俠身為發號施令之人,似乎不應不識厲害,閣下兄弟仗恃只不過是毒火暗器,小可斗膽想作個約定!」
熊夢輝道:「什麼約定?」
仇磊石道:「閣下兄弟七位,本已商定,將小可圍起,以毒火殺之的決策,如今小可自願一試毒火威力!」
哭怪赫虎一聲悲號,道:「小朋友呀,你姓啥?」
仇磊石道:「小可仇磊石,人九仇,三石磊!」
哭怪道:「仇朋友,動上手咱們是冤家,說起話來那算朋友,你想一試毒火的威力,說明白些,要怎樣試法?」
仇磊石道:「閣下兄弟仍按所謀,將小可圍於中間,一齊下手,小可若死在毒火之下,與閣下兄弟無涉!」
哭怪一愣,忘了悲號,看著火怪熊夢輝,火怪也覺此事怪哉,看看童兆年,一時竟無人答話!
仇磊石卻已接著說道:「不過小可在一試毒火威力前,有個條件,試過毒火威力之後,若仍不死,也有個條件要閣下兄弟遵守!」
熊夢輝道:「說出來聽聽!」
仇磊石道:「試毒火前,只能閣下兄弟七人離開此樓,其餘之人,請安守樓內,若有人妄想逃出敵樓而死,怪不上小可!」
童兆年皺眉道:「仇朋友,聽來你這個條件,是為老夫手下著想!」
仇磊石一笑道:「小可本就存仁厚之心而來,難道不對?」
熊夢輝道:「如人知面不知心,老夫難以相信!」
仇磊石道:「小可不知,閣下不信什麼?」
熊夢輝道:「你把老夫兄弟,調出敵樓,然後以高手攻擊老夫這些門下,殺剮由之,老夫怎會上你的當!」
仇磊石哈哈大笑,道:「閣下可敢與小可就此事直言答問?」
熊夢輝道:「有何不敢?」
仇磊石道:「閣下自信毒火圍攻小可,是勝是敗?」
熊夢輝道:「是勝,你決難逃死!」
仇磊石一笑道:「既已穩操勝券,小可又甘願一試,你尚何懼之有?」
熊夢輝語塞,笑怪童兆年,卻道:「話不是這樣說,事怕萬一,萬一無功……」
仇磊石立刻接話道:「說的對,但要請問,閣下兄弟毒火圍攻小可,若真無功之時,已身生死恐尚難保,莫非還另有保全手下的妙策?」
童兆年亦無可答之言,仇磊石神色一變,朗朗說道:「小可存著與諸位化解前怨之意而來,因此話坦而言直,小可敢問諸位,可有願與小可一搏而分生死的人?」
七怪誰也不開口,他們都曾目睹仇磊石的功力,尤其他們也曾以真力發出酒盅試過,自認絕非對手!
七怪中的老四,木怪霍志,這時道:「仇朋友是挾威凌而來,迫我等定盟城下了?」
仇磊石搖頭正色道:「小可若有此等心腸,天地厭之!」
昔日,士林、武林甚至江湖中人,無輕易而誓的,誓者心志也,出口如律,終生不可違背!
今人,早已把發誓當成了「牙疼咒」,痛時,親娘祖奶奶的亂雲一番,痛定,無不「去他娘」,誠堪歎憐!
仇磊石在七怪心目中,是敵對之中,但究其實,卻並無不可分解的大仇,況對仇磊石的功力,早已心儀。
如今聽仇磊石慨然之誓,不由改變了許多觀感,均感這英俊的美少年,有種可親的風格。
熊夢輝點點頭道:「如今老朽敬問來意。」
語調已謙和多了,仇磊石心中高興,道:「小可至誠願與閣下兄弟修好,因恐年少言輕,不由已,才願以身相試毒火圍攻,別無用心。」
熊夢輝道:「仇老弟,貴店攬過鄭子川的事,是太不智!」
仇磊石道:「小可敢說一句公道話,熊大俠非但不應仇視鄭氏之子,並應早備豐盛賀儀道喜,則會令天下英雄敬服矣!」
熊夢輝道:「仇朋友這卻是矯情了!」
仇磊石壓色道:「昔日鄭令若未以法相逐,今朝恐諸位長者,依然故我,困居萬縣為族人不齒,小可說的對否?」
熊夢輝殘眉微皺,道:「老朽兄弟奇遇,乃時一命……」
仇磊石不待熊夢輝把話說完,接話道:「若以時一命而言,這更是鄭令之德了,熊大俠若深信宿命之論,自當知鄭令不過是宿命之下……」
熊夢輝知道仇磊石要說什麼,一笑道:「仇老弟果然厲害,老朽算服了你,只是……」
仇磊石長歎一聲,道:「小可有個安排,但卻不知諸長者心意。」
熊夢輝道:「仇老弟別如此客氣,有話請講。」
仇磊石道:「水流千里歸大海,風掃落葉總歸根。」
七怪聽得此言,不由俱現悲澀,仇磊石又道:「諸位恐已多年未回故居了吧?」
熊夢輝低沉的說道:「二十幾年了。」
仇磊石也低沉的說道:「掃墓除草,清明添土,節慶恭祀,是人子之義!」
熊夢輝道:「哪個不想,但怎生去得!唉!」
仇磊石突然正色道:「諸位可否能對小可說句真心話?」
熊夢輝道:「老朽兄弟並無虛假之言!」
仇磊石道:「請問一句,被人稱為『兗州七怪』,十分受用?」
七怪互望一眼,哭怪赫虎道:「很受用,受用的整日提心吊膽!」
仇磊石頷首道:「俗話說,上得山多終遇虎,又道是:將軍難免陣上亡,小可替諸位想,現在是落葉歸根樂享天年的時候了。」
熊夢輝驀地上步,拉著仇磊石雙臂,道:「老弟台可是能夠安排?」
仇磊石道:「諸位若能慨諾,此番歸里,為善地方,以田園為樂,小可願與諸位安排個十分光榮的場面!」
笑怪童兆年道:「敬問怎生處?」
仇磊石道:「小可煩請鄭世琪大人,代書『善堂』二字,此舉非但使諸位盡掃昔日作為,並可令後世者法效!」
熊夢輝霍地鬆手,退步敬揖道:「如此則愚兄弟永感恩義。」
仇磊石立即還禮,道:「貴門下們……」
熊夢輝道:「愚兄弟所收門下,皆川籍亡命他鄉之人,若能回川,彼等與愚兄弟心同,共感老弟無倫恩義。」
仇磊石道:「這樣的話,敵樓就不是待客之道了,請隨小可暫居敝店,小可立即為諸位趕辦所諾之事。」
火怪熊夢輝,雙目含著感激的老淚,轉對手下人道:「你們聽到了?」
眾人齊聲答應,熊夢輝道:「有不願回鄉者,站出來!」
誰無父母,誰無家園,哪個是生來賊命,誰又願背井離鄉,七怪手下們,同聲說是願回故鄉!
仇磊石十分高興,熊夢輝卻又對手下人道:「既然決定回鄉,可知此去再不能任意行事,亂動刀槍,要作個安善良民,你們能嗎?」
「大爺,哪個犯了規,咱們仍有家法!」
一句話提醒了大家,異口同聲說,願守家法規戒!
熊夢輝揚聲道:「很好,現在自老夫兄弟開始,自毀所用兵刃!」
一時間,只聽到斷鐵殘鋼聲響,剎那,敵樓中堆滿了殘斷的兵刃和碎裂的暗器,仇磊石十分感動的說道:「眾位歸里,若遇急難,有三寸柬到,仇磊石水火不辭!」
熊夢輝代眾人答道:「他年,老兄弟有用我等之處,敢請示知,老朽今代眾家兄弟作諾,那時水裡水裡往,火中火中去!」
仇磊石誠敬一躬,道:「時已深夜,朋友們,請容小可帶路!」
數十人紛紛站起,魚貫而下敵樓,四下,已不見艾老人等在,仇磊石深知老人既曉事已化解,必已歸去,遂緩步回轉徐州分店。
剛到店門,只見兩列燈籠,分由十六名長衫壯漢持撐,高挑而迎,同聲以高昂的語調道:「奉總店主諭,恭迎兗州府眾賓朋!」一個個持禮極恭,誠敬相迎,使熊夢輝等數十人,感懷萬分,連連說著不敢,左右揖禮不已。
大廳上,彩燭高吊,盛宴擺就,艾老人當門而立,親率雷嘯天、曉梅姑娘及樊叔山相候。賓主歡洽至極。
最妙的是,老鏢頭周正方竟也在座,不問可知,這是艾老人返回分店,立即諭令樊叔山辦理的妙事。
席間,不言虛套,周老鏢頭不待人言,已慨然說道:「今蒙七位不念捨親萬惡,老朽除當面謝過外,明晨即率蠢子首途四川,先一步將此間事告知捨親,七位遲走一日,老朽保證,萬縣城外,捨親當親往迎駕,七位若另有他囑,老朽無不遵命!」
熊夢輝羞紅老臉道:「周兄這樣說,實令我兄弟羞愧不安,我兄弟但望能返故里,生平願足,對周兄恩義,永銘不忘。」
周正方哈哈一笑道:「俗話說:不打不成相識,咱們今後是好朋友了,說真話,我們雙方著實應該恭敬仇老弟一杯才對!」
眾人無不說是,紛紛起座,仇磊石無奈乾掉杯中美酒,坦誠至謝,艾老人哈哈笑著,說道:「老夫無以為敬,在萬縣城外的『青溪鎮』上置了一所莊院,命名為『七賢堂』,手筆出自鄭世琪太爺,作諸位鄉居之地!」
熊夢輝率眾起座,深施重禮,感激而無言,那曉梅姑娘,時時偷瞧仇磊石,臉上笑容,從沒平復過,個郎是個可人,幾句話,化解了深仇大恨,此等胸懷,天下少有,姑娘越想越覺如意,奇怪,最後竟不知何故,紅透嬌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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