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很小,大半個院落都遮蓋在牆邊一棵老樹的陰影下。
樹下擺著一個炭爐,爐上煎著草藥,小院中充滿了苦藥的氣味。
韓光正坐在爐子前面.一面扇火,一面拭汗。拭汗聽用的手巾是黑色的,就和擺在老樹根下的那輛刀的顏色一樣。
葉天一走進院門,眉頭就是一皺,道;「你的傷還沒有好?」
韓光立刻把抓好的刀又擺回原處,連頭也不訂,便冷冷道:「你跑來幹什麼?」
葉天道;「你不要緊張,我不是來找你算帳的只是路經此地,順便來看看你的傷勢。」
韓光道:「攝告訴你我負了傷。」
葉天道:「沒有負傷,怎麼會煎傷藥?」
韓光道:「我是在路上撿到一條受傷的狗,一時心軟把他帶回來而已。」
房裡突然傳一聲冷哼,好像對他的說詞極端不滿。
韓光這時才轉回半張臉,笑笑道:「那條狗傷得好像還不輕,我既然把他帶回來,你說我能不救他嗎?」
只聽房裡那人才氣無力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龜兒子藥也甭煎了,煎好你老子也不吃。你老子寧願死掉,也不要你救。」說完,緊接就是一陣急喘的咳嗽聲。
葉天駭然叫道:「索命金錢彭光!」
韓光一副幸災樂禍的調調兒,道:「這次他沒有索到別人的命,自己的命倒被別人索去半條。他八成是決斷氣了,你趕快進去問問他,有沒有什麼後事交代!」
話沒說完,葉天已衝進房裡,一進門就先鬆了口氣,原來彭光這時正躺在臨窗的一張床鋪上,臉色有點蒼白,胸前被包紮得像個粽子一樣,傷得雖然不輕,但一看就知道不至於要命。
彭光一見到葉天,便已撐起身子,氣息敗壞道:「葉大俠,請你快幫我叫輛車,送我回去。我寧願死掉,也不要領這龜兒子的人情。」
葉天什麼話都沒說,只將窗戶打開一條縫,朝外邊指了抬。
彭光一瞧韓光又扇火又拭汗的那副樣子,嘴巴再也硬不起來,不禁歎了口氣道:
「我真倒循,怎麼命令被他救回來!」
葉天低聲道:「我看你是走運了。有人把你救回來。又趕著替你煎藥療傷,就算自己的兒子,能夠這樣對你,你也應該滿足了。」
彭光苦笑著往後一靠,似乎觸及了傷處,痛得直皺眉頭。
葉天道:「你受的是不是掌傷?」
彭光道:「不錯。那傢伙雖然打了我一掌,但我也掃了他一鏢。」
葉天眉梢微微蹙動了一下,道:「你是說你只好中了他一點?」
彭光一歎道:「那傢伙武功高出我太多,能夠掃中他,已經不容易了。」
葉天忙道:「你用的是哪一種像?」
彭光道;「當然是真的,對付黑袍怪人那種高手,用假的怎麼行!」
葉天從窗縫瞄了外面~眼,故意提高嗓門,道:「你知道那個黑袍怪人是誰嗎?」
彭光兩眼緊盯著葉天,道:「是誰?」
葉天道:「他就是粉面閻羅曹剛,這個人你聽說過吧?」
彭光只默默地點了點頭,外面的韓光卻已大聲問道:「你說他是哪一個?」
葉天推開窗子,也大聲回道:「神衛營的統領曹剛,也就是生死判申公泰的頂頭上司,你怕不怕?」
韓光吭也沒吭一聲,扇子卻比先前扇得更急、更有勁。
葉天笑了笑,突然想起了彭光那隻金錢像,急忙問道:「你打出去的那只真的,有沒有收回來?」
彭光腦袋朝外邊一偏,道:「那傢伙幫我找回來了。」
葉天笑道:「那傢伙就是嘴巴壞一點,其實對你還真不錯,你就是被他報幾句也划算。」
彭光沒活可說,只不斷地搖頭歎氣。
過了不久,韓光便已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走進來,什麼話都沒說,只寒著臉孔把藥碗擺在床頭的一張小矮几上。
彭光也不客氣一聲,毫不猶豫地端起那碗藥,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
韓光有點出乎意外地望著葉天,冷笑道:「我還以為這傢伙不怕死,不肯喝這碗藥呢,誰知……嘿嘿,比誰喝得都快!」
彭光也冷笑道:「葉大俠,請你轉告他,生死我看得倒是很淡,我只是不想辜負人家一片孝心而已。」
韓光氣得差點把刀抽出來,道:「你說什麼?」
葉天急忙道:「你們能不能賞我個面子,不要再鬥嘴?我的時間不多,而且以後也不知還有沒有見面的機會。咱們何不坐下來好好地聊聊?」
彭光聽得大吃一驚,道:「葉大俠不會是想離開襄陽吧?」
葉天立刻遭:「那倒不會。我已經答應過你們,在事情辦妥之前,我是不會開溜的。」
彭光道:「可是……方纔你說以後不知道有沒有見面的機會,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韓光也接道:「是啊!聽起來好像在訣別,倒也真嚇了我一跳。」
葉天笑笑道:「沒那麼嚴重。」
說到這裡,突然遲疑了一下,才繼續道:「我只是要去一個很危險的地方,能不能回得來,連我自己也沒有把握,所以語氣上才難免有點走樣,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們千萬不要把那句話故在心上。」
韓光神色微微一變,道:「你莫非是想到牆裡邊去一趟?」
葉天道:「不錯。」
韓光道:「你明明知道裡這很危險,為什麼還要非去不可?」
葉天歎了口氣,道:「有兩隻殘月環在那老鬼子上,你說我能不去嗎?」
彭大突然搶著道:「你為什麼一定要進去?你可以想辦法把地引出來.只要他出來,危險性起碼少了一半。」
葉天道;「如果引不出來呢?」
彭光這:「我們可以在外面等,只要他要那批寶藏,遲早總會出來的。」
葉天搖搖首道;「等不及了,再等下去,神衛營的人就全部到了,到時候我們就真的只有夾著尾巴離開襄陽的份了。」
韓光變色道:「此話當真?」
葉天道;「那還假得了?今天他們又到了九個,不過你放心,這次還沒有申公泰,據說他要兩天之後才能趕到。」
韓光苦笑著在一張凳子上坐下來,道:「原來我的事請你已經知道了!」
葉天道:「所以我才趕來告訴你一聲,好讓你心裡先有個準備。」
韓光沉默了片刻,道;「這件事,是哪個告訴你的?」
葉天道:「鬼捕羅方。」
韓光眉頭一皺,道:「你怎麼跟那種人搭上了線?」
葉天道:「他已經不是那種人了。今天夜裡唯一陪我過去的人,就是他。」
韓光緩緩地搖著頭道:「你能夠買動鬼捕羅方那種人,倒也真不容易,我想你付出的代價一定不會太低。」
葉大邊說著頭.道:「也不算高,因為這次他來陽是有目的的。而他的目的剛好跟我們差不多,所以就算他拿不到任何代價.也非跟我們合作不可。」
韓光道:「莫非他也為了那批寶藏而來?」
葉天道:「寶藏固然人人都想插一腳,但是他們最大的目的,還是想借重我們的力量,把粉面閻羅曹剛那批人除掉。」
韓光愕然道:「他們也跟曹剛有仇?」
葉天道:「比私仇來得還要嚴重。據說這是一場政治鬥爭,上面有批人非要把曹剛拉下馬不可,所以才一面示意官府閉上眼睛,一面暗派羅方來跟我們取得聯絡,只希望我們能把曹剛那批人留在襄陽,至於有沒有寶藏,對他們並不太重要。」
韓光恍然道:「原來如此。」
躺在床上的彭光,卻擔心地問道;「牆裡面的那個人,是站在哪一邊的?」
葉天道:「按照目前的情況看來,至少可以確定他不可能跟曹剛聯手。」
彭光聽了,反而把眉頭緊皺起來。
葉天笑了笑展:「不過你放心,他也不可能跟我們站在一邊。據我猜想,他最大的心願是想獨吞那批寶藏,其他的事對他都不重要,所以我認為我們不但對司徒幫主的復仇行動毫無影響,說不定還能幫上她一點忙。」
彭光呆了呆,道:「原來你也早已知道司徒幫主的身份?」
葉天道:「我也是剛剛才聽人說起的,所以更想進去看看,順便也可以替司徒幫主探探路。」
韓光輕哼一聲,道:「就怕那老鬼把你留住,外邊的人可就麻煩了。」
葉天道:「除非他真有傳說中那麼厲害,否則想留住我葉天,也並不那麼簡單。」
韓光低著頭想了想,道:「你這次真的只是來看看我,沒有其他任何目的?」
葉天忙道:「沒有,絕對沒有。」
韓光道:「你不想讓我陪你一起走一趟?」
葉夫搖頭擺手道:「不想,絕對不想。你跟我不一樣,你現在已拖家帶眷,萬一出了什麼差錯,你叫我怎麼向梅花老九交代?」
彭光忽然撐起身於,道:「葉大俠,你能不能等我兩天?等我的傷勢少許好轉一些,我陪你去。我報你一樣,光桿一條,無親無眷,哪兒死哪兒理,毫無牽掛。」
不待葉天回答,韓光已冷冷道:「你算了吧!你的傷勢莫說兩天,就是二十天也好不了,而且你目前最好不要挪動,否則拖得更久。」
彭光瞪著眼道:「你少唬人!我自己的傷勢,自己心裡有數。」
韓光冷哼一聲,面帶不屑道:「就算你沒有負傷,帶你這種人進去又有什麼用?到時候非僅幫不上忙,反而變成人家的累贅,何必多此一舉?」
彭光狠狠地瞪了韓光一陣,最後居然沒吭聲就躺了下去,顯然不願再為此事多作爭辯。
韓光這時才將目光轉到葉天臉上,道:「其實你大可不必為我擔心,我和梅花老九的關係,我想你多少應該瞭解幾分,說不定我死在裡邊,對她反而是一種解脫……」
說到這裡,苦笑了一下,繼續遭:「而且那個女人比你想像的要堅強得多,就算我死掉,她也不會掉一滴眼淚,你相不相信?」
葉無道:「你在開什麼玩笑!梅花老九豈是那種無情無義之八?」
韓光歎了口氣,道:「等哪一天我被人宰掉,你就知道了。」
葉天笑笑道:「那你就更開玩笑了,憑你雪刀浪子這柄刀,放眼武林,誰能宰得了你?」
韓光道:「你既然對我這四刀還有信心,那就更應該讓我陪你過去,我想多少總會對你有點幫助。」
葉夫摸了摸鼻子,道:「既然韓見這麼說,那我就鄭重拜託了。」
韓光道:「不必客氣。你準備什麼時候進去?」
葉無道;「起更時分。」
韓光道:「那好,你只管去忙,到時候我自會在林邊等你。」
葉夫連忙答應,同時轉對彭光道;「我這就去見司徒幫主,彭兄可有什麼事要我轉告給她?」
彭光急忙道:「你最好叫輛車把我帶過去,我在這裡彆扭得很。」
韓光立即阻止道:「不行,你現在不宜挪動,再彆扭也得把傷治好再說。」
彭光搖著頭道:「不勞閣下操心,反正我是個沒用的人,生死對你們都不會有任何影響。」
韓光道:「誰說你沒有用?你的武功雖然差勁透頂,但那幾隻金錢鏡倒還蠻有威力。
萬一我不幸死在裡邊,外面多你這麼一個人,總比沒有強得多,所以你最好安心在這裡醫治,以梅花老九的醫道,大概有三五天的時間,你就可以下床走動了。」
彭光橫眼瞪了他一陣,才狠狠道:「好,我就聽你的,你只著安心去死吧!萬一你死掉,我發誓要將你親手埋葬,以回報你這次的相救之情。」
葉天聽得頓時嚇一跳,生怕韓光翻臉。
誰知韓光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欣然拱手道:「那我就先謝了。」
葉天不禁楞住了,同時心中也陡然浮起一陣不祥的感覺。
韓光瞧他那副神態,立刻笑哈哈地走上來,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道:「你放心,我不會那麼容易就死的,就算死,我也絕對不會死在紅牆裡。」
葉天也勉強地笑了笑,道:「但願如此。」
牆裡一片沉寂。
寬大的院落中,不見一個人影,四周的亭台樓閣,也沒有一點燈火,彷彿一切都已沉睡在寧靜的黑夜裡。
葉天四下望了望,道:「這家人睡得倒蠻早的。」
旁邊的韓光冷笑道:「我敢跟你打賭,現在至少有一百隻眼睛在看著我們,你相不相信?」
身後的羅方接過:「我相信。」
葉天道:「有沒有一百隻我是不知道,但是現在最少有一隻已經盯上了我們。」
羅方一震道:「那是『白無常』杜大叔。」
韓光駭然造:「你說的可是『鐵索銀槍』裡的銀槍社飛?」
羅方道:「不錯,葉大俠指的八成是他老人家。」
說話間,長廊盡頭出現了一個白色身影,身形一晃,已到了三人面前。
只見他身著白衣,手持銀槍,瘦長的臉孔上果然只有一隻眼睛,毫無疑問,此人正是當年名震武林的「黑白無常」中的銀槍杜飛。
杜飛那隻眼睛緊盯著羅方看了一陣,道:「你不是賀大哥的徒弟小羅嗎?」
羅方躬身道:「晚輩正是羅方。」
杜飛皺眉道:「你跑來幹什麼?」
羅方忙道:「晚輩是專程來拜見李老前輩的,順便想替他老人家引見兩個好朋友。」
杜飛道:「你既然是來拜見李老爺子的,為什麼不打正門投帖求見?鬼鬼祟祟地從後院跳牆進來,成何體統!幸虧我方才瞧你這身打扮眼熟,沒有出手,否則……」
說到這裡,掃了葉天和韓光一眼,嘿嘿冷笑道:「只怕早就有人躺下了。」
沒等羅方答話,身後忽然有人接口道:「老二,你可不能在高人面前往自己臉上貼金,說不定躺下的是咱們弟兄兩個。」
那人一面說著,一面「嘩啦嘩啦」地走了來,細高的身材,瘦長的臉孔,長相跟銀論社飛極為神似,不同的是他有兩隻眼睛,而且手裡拿的是一條線索,一看就知道是杜飛的老搭檔,人稱「黑無常」的鐵索尤一峰。
杜飛微微一怔,道:「你說哪個是高人?」
尤一峰一個字都沒有回答,只從後面默默地凝視那條正在夜風中飄舞著的黑色刀衣。
杜飛這才猛然一驚,道:「閣下莫非是名滿江湖的雪刀浪子韓大俠?」
韓光露齒一笑,道:「不敢,在下正是韓光。」
杜飛征了證.道:「難怪你們敢越牆而入,原來是有韓大俠這等高手壓陣!」
羅方急忙道:「杜大叔誤會了。我們不動投帖求見,是因為不願被樹林裡那批人發覺。我帶著這兩位朋友來,是因為這兩位對李老前輩大有用處。」
杜飛道:「我明白了,你是怕我們對付不了外邊那種小場面,特地帶著兩位朋友來幫忙的!」
羅方道;「那倒不是,李老前輩身邊高手如雲,再大的場面也不難對付,何需外人助拳?我這兩個朋友,可比杜大叔想像的要有用多了。」
杜飛頓時愣住了。
尤一峰立刻道:「還沒有請教;那位眼力挺不錯的朋友貴姓?」
葉天頭也不回道:「葉,樹葉的葉。」
尤一峰連忙道:「台甫是……?」
葉天道:「單名一個天字,還請二位多多指教。」
杜飛聽得臉孔整個都變了形,接連倒退了幾步,陡然轉身飛奔而去。
三人同時回首一看,尤一峰也已不見。
葉天莫名其妙地回顧著韓、羅兩人,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為什麼一聲不吭就跑掉了?」
韓光笑瞇瞇道:一這還用說?當然是被魔手葉天的名頭給嚇跑了。」
羅方也笑著道:「能夠把『黑白無常』嚇跑的人,放眼武林,只怕也找不出幾個,葉大俠已足以自傲了。」
葉天搖頭苦笑道:「你們兩個也真會開玩笑,他們哪裡是怕我?一定是李光斗正在找我,他們趕著過去報信了,你們當我不知道嗎?」
說話間,但見中廳燈光大亮,一個全身紅衣的中年女子,蓮步妮娜、搖曳生姿地走了過來。
羅方低聲道;「小心,那個女人就是『火蠍子』陸大娘!」
葉天和韓光聽得大吃一驚,火蠍子是武林中人見人畏的狠角色,誰也沒想到她也會出現在紅牆裡。
陸大娘人還沒到,使已「咯咯」蕩笑道:「小羅.你一定又在說我的壞話,是不是?」
羅萬忙道;「沒有,沒有,大娘一向對我不錯.我怎麼會說你壞話?」
陸大娘道:「那你方才在說我什麼?」
羅方咳了咳,道:「我只是向他們介紹,來的就是武林中出了名的大美人而已。」
陸大娘這時已走到他的面前,在他臉上輕輕扭了一把,道:「你這張嘴巴倒也真會騙人!」
羅方紅著臉,吭也沒敢吭一聲。
陸大娘緊接在葉天身旁繞了一圈,緩緩停在他的背後,下巴幾乎貼在他的肩膀上,吐氣如蘭道:「你就是那個很討女人喜歡的魔手葉天?」
葉天正在不知如何回答,突然發覺屁股被人擰了一下,頓時跳出很遠,回首道:
「你……你要幹什麼?」
陸大娘「嗡嗤」笑著道:「我只不過想試試你的輕功,你緊張什麼?」說完,目光才落在韓光臉上,又從臉上轉到刀上,嗲聲道;「江湖上都說你的刀法快得不得了,不知是真是假?」
韓光一面往後退,一面搖頭道:「假的,假的.我的刀法一點都不快。」
陸大娘征了征,道:「你……真的是那個雪刀浪子韓光?」
韓光遲遲疑疑道;「錯是不錯,不過大娘若是不喜歡的話……可以改,嗯,可以改。」
此言一出,非但大出陸大娘意料之外,連葉天和羅方也為之大惑不解,誰也不知道一向傲氣凌人的雪刀浪子韓光,何以表現得如此窩囊。
過了許久,陸大娘才長長歎了口氣,道:「這年頭的年輕人一個比一個沒出息,真沒意思。」說著,擺動著水蛇般的身段,調頭就走,走出幾步,才猛然回首,瞪著三人道:「你們還發什麼愣?還不趕快跟我進來!」
三人好像就在等她這句話,沒等她把話說完,便已爭先恐後地跟了上去。
穿過長廊,走進了燈火被煌的中廳。
廳內只有兩名佩劍的年輕女子侍立門分,一看就知道是陸大娘的貼身弟子,這時不待吩咐,已將廳門關了起來。
陸大娘一進門就大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大大咧咧地朝韓光和羅方指了指,道:
「你,還有你,你們兩個在這裡等,只有葉天進去就夠了。」
葉天一驚,道:「就我一個人?」
陸大娘道:「是啊,你在江湖上也是個很有名氣的人物,總不會沒有膽子進去吧?」
葉天道:「那倒不至於。只是沒有羅頭帶路,我怕走錯了地方。」
陸大娘道:「你放心,門外只有一條路,只要你順著那條路走下去就行了,絕對不會迷路的。」
葉天咳了咳,道:「還有,雪刀浪子這個人的脾氣怪得不得了,留在這裡萬一得罪了大娘,反而不美,還莫如讓他隨我進去的好。」
陸大娘蹩眉道:「魔手葉天,你這個人好糊塗!」
葉天一怔道:「這話怎麼說?」
陸大娘道:「你到這兒來的目的,不是想見識一下殘月環的威力嗎?」
葉天呆了呆,道:「是又怎麼樣?」
陸大娘道:「你是收發暗器的頂尖高手,但他們不是。你帶著這兩人進去,豈不等於多了兩個累贅,你說是不是?」
葉塌糊塗摸鼻子,道:「嗯,大娘說的有理。」
陸大娘立刻粉首一擺,大聲吩咐道:「替葉大俠開*」那兩名弟子飛快地將通往內廳的廳門打開,風情萬種地凝視著葉天,靜待他出門。
葉天無可奈何地歎息一聲,緩緩地往外走去,臨出門還轉身向韓、羅兩人攤了攤手。
「轟』物一聲,廳門重重地合起來,那兩名弟子就像突然中了邪一般,歪歪斜斜地倚在門板上。
陸大娘回首惡叱道:「你們兩個是怎麼搞的?難道從來沒有見過男人?」
那兩名弟子沒有吭聲,韓光卻「嗤」的一笑道:「陸大娘,聽說你一向精明過人,可是今天晚止,你卻犯了兩個嚴重的錯誤!」
陸大娘愕然道:「哦?哪兩個錯誤,你倒說說看!」
韓光道:「第一,你不該低估魔手葉天對年輕女人的魔力;第二,你不該距離我太近……」
話沒說完,但見刀光一閃,陸大娘反應奇快,就在這一剎那工夫,竟然連人帶椅子同時翻出文外,只可惜椅子著地時已失去平衡,「碰」地摔倒在地上,陸大娘依然頭下腳上地拗在椅子上,身子卻再也不動彈一下。
韓光的刀仍在鞘中,甚至連站立的姿態都沒有改變,就像根本未曾動過手一樣。
羅方似乎整個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呆了,過了好半晌,才駭然叫道:「韓大俠好快的刀法!」
韓光淡淡道:「但不知陸大娘滿不滿意?」
拗得宛如一隻蠍子般的陸大娘,這時居然睜開了雙眼,正在狠狠地瞪視著韓光。
羅方又是一呆,道:「她……還沒有死?」
韓光道:「她當然不會死,我只不過在她穴道上輕輕砍了一下而已……」語聲稍微一頓,忽然笑了笑,道:「如果她的氣量太狹窄,萬一被氣死,那可不關我的事。」
陸大娘當然沒有辦法出聲,目光卻轉到她那兩名弟子的方向。
羅方這才想起身後還有兩個持劍的女人,急忙轉身錯步,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韓光忙道:「不必擔心,那兩個早就被葉天給制住了。」
羅方鬆了口氣,道:「我怎麼沒有看到他動手?」
韓光道:「魔手葉天手腳之快是出了名的一般人當然看不出來,我也是事後才發覺的。」
羅方不禁佩服得五體投地,道:「當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天兩位算給羅某開了眼界。」
韓光淡淡地笑了笑,道;「羅頭大客氣了,其實我們的本事都有限得很。比起人家陸大娘來,相差何止千萬里?」
羅方偷瞟了陸大娘一眼,渾然不解道:「這話怎麼說了」韓光悠悠然遭;「你看人家拗在那裡的姿態,多美妙,多自然,你行嗎?」
羅方不得不搖搖頭。
韓光道:「我也不行,我相信魔手葉天也未必做得到。」
陸大娘只氣得兩眼睜圓,目光充滿了忿恨之色。
羅方神情不安地咳了咳,道:「其實在葉大俠見到李老前輩之前,我們大可不必急著動手。陸大娘雖然囂張一點,平日尚無大惡,我們無端跟她結下架子,實在是件很不划算的事。」
韓光道;「是啊,本來我也不想踉這種人結仇,可是葉天既然動了手,我能不出刀嗎?」
說話間,遠處已傳來一片殺喊之聲,同時其中還夾雜著一種「咻咻」聲響,顯然是殘月環的聲音。
韓光道:「你聽,對方已經翻了臉,幸虧我們先把她打倒,否則想要脫身就難了。」
羅方神色大變,道:「要不要出去替葉大俠打個接應?」
韓光想了想,道:「我看免了,咱們還是先替他打通退路要緊。」說完,身形一閃,便已出了廳門。
門外立刻響起一聲暴喝,鐵索之聲也隨之而起,一聽就知道鐵索尤一峰已經出手。
前面的殺伐之聲也越來越近,羅方已無暇遲疑,也只有跟著衝了出去。
這時雪刀浪子韓光和鐵索尤一峰已然去遠,但一身白衣的銀槍杜飛卻正站在門外,手裡端著亮晃晃的銀論,一隻眼睛正在緊緊地死盯著他。
羅方腳步停也不停,邊走邊指著前面,大喊道:「杜大叔。
快!那小子殺了陸大娘,快把他截住!」
趁著杜飛微微一得的工夫,羅方已從他身邊奔過,一面走著還一面向杜飛招手。
杜飛銀槍一抖,轉身就追,幾個箭步已趕上羅方,看也沒看他一眼,便已大步超了過去。
就在杜飛擦身而過的那一剎那,羅方陡將腰間鐵牌甩出,正好砸在社飛背後的穴道上。
杜飛悶哼一聲,當場栽倒。
羅方好像還不放心,趕上去將社飛渾身上下的穴道幾乎統統封住,才鬆了口大氣,笑嘻嘻道:「有事弟子服其勞,杜大叔只管歇著,這種捉拿兇犯的事,我最拿手,交給我準沒錯。」
說完,頭也不回,直向正在和韓光纏鬥中的尤一峰背後奔去,邊走邊喊道:「尤大叔,小心點!這傢伙的刀法快得不得了2」尤一峰聽得微微一怔,道:「老二呢?」
羅方道:「去搶救陸大娘了。這傢伙砍了陸大娘一刀,傷得好像還不輕。」
尤一峰一面將手中鐵索使得「嘩嘩」亂響,一面道:「她那兩個徒弟呢?」
羅方道:「早就躺下了。這傢伙連傷三人,你老人家可千萬不能讓他逃走。」
尤一峰冷笑,鐵索抖得更緊。
雪刀浪子韓光的刀法雖快,但在猛不可當的鐵索急攻之下,一時也奈何不得。
羅方此時已湊到尤一峰背後,正想故技重施,陡見尤一峰拼布退開韓光的鋼刀,連人帶索竟直向他撲了過來。幸虧他早有防備,一個倒縱已飄出丈餘,目中駭然喊道:
「尤大叔!你老人家怎麼衝著我來了?我是京裡來的小羅啊!」
尤一峰冷哼一聲,道:「我管你是井裡來的,還是河裡來的,你騙我,我就殺你。」
羅方急急爭辯道:「我……幾時騙過你老人家?」
尤一峰冷笑連連道:「你說陸大娘跟她那兩個徒弟在一起,是不是?」
他嘴裡說話,手上的鐵索卻毫不放鬆,招招都想置羅方於死地。
羅方一面點頭,一面倒退,好不容易找個機會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韓光正在抱刀而立,一副坐山觀虎鬥的樣子,似乎一點幫忙的意思都沒有,心中不禁叫苦不迭,幾次都險些被鐵索掃中。
尤一峰又冷笑道:「那師徒三人在一起,就算我fIJ弟兄聯手,也休想將她們來何,雪刀浪子是什麼東西,只憑他一把刀,就能把她們師徒三人同時打倒?你當我跟老二一樣糊塗,那麼容易就上你的當?」說著,錢票又已狠狠地揮到。
羅方邊躲邊指著前面道:「我沒有騙你,還好陸大娘已經來了,你不信可以問問她。」
尤一峰急忙收索回頭,後面什麼都沒有,方知自己上了當。
羅方早已趁機衝到韓光身旁,氣喘如牛道:「韓兄,方纔那老鬼罵你,你難道一點都不生氣?」
韓光淡淡道:「這有什麼好氣的?人家說的也是實情,憑我一把刀想打倒那三柄劍,我還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
羅方忙道:「打倒他總該沒問題吧?」
他邊說邊朝鐵索尤一峰指了指。
韓光笑而不答,雙手環抱著鋼刀動也不動。
尤一峰卻已忍不住冷冷道:「好小子,你果然反了!」
羅方翻著眼睛道:「怎麼樣,要不要跟我一塊反?這邊的條件可比你那邊好多了。」
尤一峰抖動著鐵索,喝道;「廢話少說,你們兩個只管一起上!尤某皺一皺眉頭,就不是好漢。」
韓光笑笑道:「你不必害怕,我這個人從來不打落水狗。我」看你也別盡在這裡吹大氣,還是趕緊回去救救你的老弟兄銀槍杜飛吧,那傢伙八成已經遭了暗算。」
羅方立刻接造:「不是八成,是十成。」
尤一峰變色道:一你把他怎麼樣了?」
羅方侵吞吞道:「其實也沒怎麼樣,我只不過在他每個穴道上都點了一下而已。」
尤一峰駭然道:「姓羅的,你好狠。」
羅方忙道:「我一點都不狠,我每一下點得都很輕,你不信只管過去看看,他就躺在廳外的走廊上。」
尤一峰咬牙切齒道:「羅方,你給我記住,早晚有一天,我會把你碎屍萬段!」
羅方聽得渾身汗毛都豎立起來,急忙往韓光身旁閃了閃i道:「這……這個機會恐怕不大。」
韓光淡淡接道:「也不是沒有,那就得看閣下朝哪邊倒了。」
尤一峰冷冷笑著道:「無論他倒在哪邊,我都不會放過他,除非他躲起來,永遠別被我找到。」說完,瞄了腦韓光那把烏黑的鋼刀一眼,調頭狂奔而去。
羅方這才論了四大氣,急急道:「現在我們可以出去了吧?」
韓光道:「你怕的話,只管先請,我還要在這裡等他一會、」羅方心神不寧地望了望遠處那片黑壓壓的屋脊,道:「奇怪,方才聲音分明就在那邊,眼看著就快出來了,怎麼忽然又沒消息了?」
韓光沉吟著道:「我想他一定在等。」
羅方道:「等什麼?」
韓光道:「很可能在等第二隻殘月環。」
羅方頓足歎道:「果真如此,那他真是瘋了,那種東西也能等嗎?」
韓光造:「他就是為那種東西來的,如果不拿到手,這一趟豈不是白跑了!」
說話間,隱然又偉來一陣「淋淋」的聲音,殺喊之聲也隨之而起。
韓光「骼鎮」一聲,鋼刀出鞘,眼盯著越過屋脊疾奔而來的人影,將頭微微一擺,道:「好像得手了,你先走!」
羅方忽然緊緊張張道:「我看還是你先走吧,否則你就走不掉了。」
就在兩人說話的工夫,幾條黑影已到了近前,奔在最前面的那人,果然是魔手葉天。
只見他身形突然一頓,回手甩出一隻黑烏烏的東西,頓時「琳琳」之聲大作,所有追趕他的人幾乎都同時停了下來。其中只有三條身影,一前兩後,疾決如飛地斜撲出去。
為首那久凌空一個翻身,已將葉天打出的東西撈在手裡,緊接著又是一個空翻,龐大的身軀,剛好落在尾隨而至的那兩個人的肩膀上,。
動作之輕靈,配合之美妙,令人歎為觀止。
韓光倒抽了口冷氣,道:「那人是誰?」
他問的是羅方,答話的卻是葉天。這時葉天已到了兩人身旁,氣喘喘道:「快走,那老傢伙就是李光鬥,等他趕來,咱們這輩子就再也別想出去了。」說著,又從懷裡取出一隻殘月環,隨手打了出去。
羅方嚇了一跳,道:「好不容易得來的東西,為什麼又還給他?」
葉天沒有回答,只將他的手臂一托,兩人已越過高牆。
韓光也不慌不忙地收起了鋼刀,正待尾隨出牆,陡聞有個尖銳的聲音在高喊著他的名字,一聽就知道是火蠍子陸大娘,不禁大吃一驚,急忙擰身縱上牆頭,流裡慌張地翻了出去。
陸大娘在牆裡嚷嚷道:「姓韓的,你這算什麼英雄好漢?有種就不要跑!」
韓光頭也不回,拚命地往那片疏林裡跑。
陸大娘的罵聲已到了牆外,一路上窮追不捨,好像非要把韓光捉回去不可。
跑在前面的葉天,不由放慢腳步,好奇地回望著他,道:
「你怎麼把她給惹翻了?」
韓光道:「不是惹翻了,是被我一刀給劈翻了。」
羅方也回過頭,喘息按道:「而且翻在地上的姿勢難看得不得了,再加上他在一旁冷嘲熱諷,你說人家怎麼會不生氣呢?」
葉天恍然笑道:「原來如此,那就難怪這老太婆捨不得放走他了。」
說著,三人已奔到林邊。陸大娘依然追在後面,嘴裡仍在叫罵不休。
就在這時,突然一道纖影自林內躥出,越過三人頭頂,直向陸大娘撲去。
葉天奔出幾步,才想起那人是誰,急忙駐足高喊道;「小玉,你瘋了!快回來!」
小玉沒有回聲,但她那柄短劍和陸大娘長劍交鳴的聲響卻已傳了過來。
不過也僅僅幾聲,陸大娘似乎便將小玉甩開,又已舉劍狂奔而來。小玉顯然也沒有受傷,正緊緊地跟在陸大娘身後,一副急著要拚命的模樣。
葉夭想趕上去接應,突然被一個人拉住,側首一瞧竟是「十丈軟紅」蕭紅羽,不禁埋怨道:「你方才為什麼不攔住她呢?」
蕭紅羽苦著臉道:「你放心,她死不了的,死了我替她償命,可以吧?」
說話間,陸大娘已到了近前,蕭紅羽站在幾人前面,卻動也不動。
就在這時,林內忽然星光連閃,剎那間幾百隻火把同時燃起,頓時把林外照耀得一片通明。
陸大娘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急忙剎住腳步,以手遮光,極目四星。
緊追在後面的小玉,這時已然趕到,對準她後心就是一劍。
陸大娘身子沒動,只回到輕輕一撥,已將小玉迫退,直等她再度撲上,才轉身出劍,劍勢輕靈快捷,直取小玉咽喉。
但她的劍雖快,蕭紅羽的十文軟紅更快,就在她劍鋒即將刺中小玉之際,猛然覺得大腿內側被一個軟軟的東西掃了一F,嚇得她整個彈了起來,劍勢也為之一援。
而小玉也在這時平平地摔倒在地上,也不知什麼時候,一雙腳踝已被一條紅統纏住,但見紅綠一緊,小玉的身子竟然擦地倒飛而出,硬從陸大娘的胯下被拉了回來。
陸大娘一劍落空,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身後已響起一片喝采之聲。
被拉回來的小玉,自地上一躍而起,恨恨地瞪著蕭紅羽道:「誰要你多事?」
蕭紅羽苦笑著道:「我怕你死了會有人傷心,才把你請回來,你就多包涵點吧!」
小玉哼了一胄,灰頭土臉地衝進林中。
一旁的韓光莫名其妙道:「這個女人怎麼一點都不講理?」
羅方道:「好像正在吃醋。」
韓光道:「就算吃醋,也不能不要命啊!」
羅方道:「是啊,那位姑娘不但劍法凶狠無比,吃起醋來也驚天動地,但不知是吃哪個的醋……」說到這裡,才想起葉天旁邊的十丈軟紅蕭紅羽,急忙把話收住。
林內卻忽然有人接口道:「不論吃誰的醋都是一樣,女人吃起醋來,一向是不要命的。」
火光映照下,但見楊百歲已笑哈哈地走出來,邊走邊道:
「所以我奉勸韓老弟一句,以後最好還是規矩一點,免得梅花老九吃起醋來,在飯菜裡下點毒藥,跟你來個同歸於盡,到時候你後悔就來不及了。」
韓光乾笑兩聲,道:「楊老真會開玩笑,梅花老九怎麼會吃我的醋?」
楊百歲吭也沒吭一聲,只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韓光咳了咳,又道:「何況我跟魔手葉天可不一樣,我是個規規矩矩的人,從不拈花惹單,她就是想吃我的醋,只怕也無從吃起。」
楊百歲立刻哈哈一笑,道:「果真如此,那就再好不過了。」
話剛說完,便聽陸大娘已直著嗓子喊了起來,道:「雪刀浪子韓光,你太令人失望了!你自己不敢露面.卻叫一個女孩子出來替你拚命,你這也算個男人嗎?你難道一點都不害臊?」
韓光笑了笑,道:「你們聽,這女人居然跟我用起激將法來了,真是太可笑了。老實說,這種方法,我在十歲的時候就已經用得不要用了。她在我面前用這一手,簡直是在班門弄斧,差得太遠了。」
楊百歲一副肅然起敬的樣子,道:「那你可比我這糟老頭聰明多了,不瞞你說,直到現在,我還經常栽在這一招上面。」
陸大娘又已喊著道;「姓韓的!你在江湖上也是個有名有姓的人物,怎麼如此不知羞恥?你既然有膽子調戲我,就該有膽子出來給我一個交代,躲在女人背後,算哪門子英雄好漢?」
韓光聽得頓時跳了起來,道:「我幾時調戲過她?這個女人簡直滿嘴胡說八道!」
陸大娘又在外面冷笑道:「姓韓的,你最好識相一點,乖乖地給我滾出來,否則我就把你方才在我身上做的臭事統統抖出來,看你以後還有什麼臉做人!」
韓光一呆,道:「我……俄什麼時候在她身上做過臭事?」
他慌忙衝到羅方面前,道:「羅兄,我一直和你在一起,你倒說說看,我方才有沒有碰過她一下?」
沒等羅方答話,陸大娘的喊聲又已傳了過來,道;「姓韓的,你給我聽清楚!我的耐性有限得很,沒空跟你在這裡窮泡。
我現在從一數到十,如果你再不出來,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說完,果然「一、二、三……」地數了起來。
「懶」的一聲,韓光已忍不住拔出鋼刀,轉身就想衝過去。
蕭紅羽急忙攔在他前面,道:「韓大俠,不要忘了,她是在跟你用激將法呀!」
韓光狠狠道:「管她用什麼法,我非把她的舌頭割下來不可,省了她再血口噴火!」
葉天也一把抓住他,道:「韓兄,你可以對我不仁,我可不能對你無義。我不得不奉勸你一句,你現在絕對不能出去。」
韓光掙扎著道:「為什麼?」
葉無道:「你一出去,就算是假的,也變成了真的,到時候你跳進黃河,只怕也洗不清了。」
楊百歲也在一旁搭腔道:「不錯,這件事一旦傳揚出去,讓梅花老九知道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葉天「噗嗤」一笑,道:「那可就麻煩了,你以後不但吃飯喝茶要多加小心,連夜間睡覺都得離她遠一點,否則……」
說到這裡,神情突然微微一變,道:「糟了,我的手……好像有點不大對勁!」
蕭紅羽一怔,道:「怎麼了?給我看看!」
說著,就想去拉葉天的手,身後卻有人嬌喝一聲,道:「不要動他!」
眾人嚇了一跳,都以為是小玉又跑來吃醋,誰知道上來的卻是一身白袍的司徒姑娘。
只見司徒姑娘大步衝到葉天跟前,手中一根青竹竿連連點動,飛快地將他兩肩部位的穴道封閉,然後褪下白袍,撕裂相然,熟巧地把他的雙手緊緊包住,才緩緩地揭下頭罩,露出了一張端莊、嬌美,而且充滿了剛毅之色的粉臉。
葉天雖曾多次與她相晤,但卻還是第一次見到她的廬山真面目,不禁整個看呆了。
站在一旁的韓光和羅方也同時傻住,誰也沒想到天下第一大幫的司徒幫主,竟是一個如此年輕貌美的女子。
司徒姑娘輕輕吐了口氣,道:「葉大俠,你要特別當心,你已經中了李光斗那老賊的暗算。」
葉天道:「我是不是中了毒?」
司徒姑娘道:「不錯,你是中了毒,而且是一種很厲害的事。」
葉天輕輕鬆鬆地笑了笑,道:「管它厲不厲害,只要是毒,我就有辦法解。」
司徒姑娘和楊百歲卻憂心忡件地互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這時陸大娘早將數目數完,正在外面直著嗓子亂嚷嚷,嚷的幾乎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話。
就在韓光聽得忍無可忍,剛想衝出去時,陡聞遠處有個內力十足的聲音喝道:「退下!」
雖然僅僅兩個字,但對潑辣的陸大娘卻功效十足,不但立刻收住嘴,而且轉身就走,一刻都沒敢耽擱。
緊跟著是一陣疾快的步履聲,但見兩名彪形大漢,並肩飛奔而來,直奔到林邊、才停住腳步。
那兩名大雙肩上坐著一個鬚髮銀白,面如滿月的老者,一雙眼睛猶如利劍般的朝林內搜索了一陣,最後終於停在楊百歲臉上.楊百歲立刻排眾而出,縱聲微笑道:「李光鬥,你終於露面了。」
李光斗冷哼一聲,道:「果然是你這個沒出息的小偷在跟我搞鬼。」
楊百歲面帶不屑地打量著他,道:「我雖然沒有出息,卻還有兩條腿,既不必躲在牆裡裝縮頭烏龜,也用不著叫人扛著走路,可比你自在多了。」
李光斗冷笑道:「你既然這麼說,我就先把你那兩條腿廢掉,也讓你嘗嘗癱瘓的滋味……」說著,人已飛起,兩掌揮動,虎虎生風地直向楊百歲攻到。
就在這時,只覺白影一閃,司徒姑娘已從林中國出,竹竿抖動。嗡嗡有聲,自楊百歲身邊擦過,剛好迎上李光斗急攻而至的雙掌。
連聲暴響中,兩人飛快地對了幾招,但見李光斗抱袖猛地一棒,身子在空中接連兩個疾翻,重又坐回那兩名大漢的肩膀上。
司徒姑娘也匆匆退返林邊,持竿挺立,一派大將風範。
李光斗遠遠地凝視著她,道:「你就是那個叫什麼司徒男的丫頭?」
楊百歲即刻喝道:「往口!我們幫主的名諱,也是你叫的!」
司徒姑娘朝楊百歲一揮手,衝著李光斗冷冷一笑,道:「不錯,我就是司徒男。」
李光斗道:「你的膽子倒不小,居然敢找上門來。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司徒男談談道:「我就是來給你一個斬草除根的機會。你不必顧忌,只管放馬過來,我答應你今天絕對不打群架,勝負生死,都只限於我們兩個人,你看如何?」
李光斗昂首狂笑一陣,道:「好,好,夠豪氣,果然有幾分花子頭頭的味道,但不知你的『打狗棍法』火候如何?」
司徒男橫竿錯步,道:「這可難說得很,你何不上來自己試試?」
李光斗忙道:「且慢,且慢。」
司徒男蹙眉道:「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你還等什麼?」
李光鬥過:「你要送死,機會多得很,我想殺你,也有的是時間,可是魔手葉天的時間卻不多了。你們朋友一場,難道不想先替他準備一下後事?」
司徒男遲疑了一下,道:「哦?依你看,他還能撐多久?」
李光鬥過:「十二個時辰,如果到明天這個時候還沒有吃下我的獨門解藥,保證神仙無救。」
司徒男道:「你是說他要想活命,就非得回來求你不可,對不對?」
李光鬥過:「差不多,不過大可不必用求字,只要他把我要的東西帶來,就其他不求我,我也會替他解毒,因為這個人對我還蠻有用處,我還捨不得讓他死。」
葉天已忍不住大叫道:「李光鬥,你少在那兒吹大牛!你敢不敢跟我打賭?沒有你的解藥,我也照樣可以活下去。」
李光斗聽得冷冷一笑,似乎理也借得理他,仍然凝視著司徒男,道:「初生之犢不怕虎,他從未跟我打過交道,自然不知厲害。我想你應該比他清楚得多,如果他是你的朋友,你最好趕緊勸勸他,叫他千萬不可自誤,明夜之前,務必要來找我。
時辰一過,就算我想救他,只怕也都無能為力了。」
司徒男什麼話都沒說,依然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李光斗笑笑道:「至於我們之間的事,遲早解決都是一樣。
如果能夠起出那批寶藏,連同那些價值連城的金銀財寶算在一起,彼此放手一搏,豈不比白白賭命來得更有意思,你說是不是?」
說完,不待司徒男回答,便已經援往後退去,邊退邊笑,神態狂做至極,好像早已料定沒人敢追上來,包括司徒男在內。
司徒男果然動也沒動,直等李光斗等人去遠,才迫不及待地衝回來,道:「葉大俠,你覺得如何?」
葉天依然一副清不在乎的調調道:「你不要聽那老威信口胡吹,我好得很。」
司徒男忽然長歎一聲屆然遭:「他沒有胡吹,當年家父就是死在這種毒藥上。」
葉天征了任,道:「此話當真?」
司徒男道:「當然是真的。」
葉天難以置信道:「貴幫人才濟濟,深解毒性的高手極多,哪怕李光斗調配的毒藥再毒,也不該被他難倒才對。嗯,我想你一定在騙我。」
司徒男愁眉苦臉道:「你看我像在騙你嗎?」
楊百歲即刻插嘴道:「我們幫主沒有騙你,當年他這劑毒藥不但難倒幫裡所有的人,連魯東的金婆婆和蜀中的唐大娘都束手無策,在她們兩位名家合力搶救之下,也只不過延長了老幫主七天的壽命而已,這種毒藥之難解,就可想而知了。」
葉天依然滿臉不服氣道:「據說李光斗並非使毒名家,怎麼可能調配出如此厲害的毒藥?」
司徒男道:「其實這種毒藥的毒性並不太烈,只是所有的名家都摸不清其中一味主藥出自何處,可借沒有機會得到他那種毒藥的藥樣,否則憑金婆婆和唐大娘那等高手,早就把那味藥分析出來了。」
楊百歲緊接過:「只要知道那味主藥是什麼,就不難找出解毒之法,有了解毒之法,對付那老賊就比現在輕鬆多了。」
葉天神色一動,道:「你說只要可以弄到藥樣,就不難配出解藥?」
楊百歲道:「不錯。」
司徒男忙道:「就算有了藥樣,想配出解藥,多少也要耽擱一些時日,對葉大俠來說,只怕已遠水救不了近火。」
楊百歲沉吟了一下,道:「所以依屬下之見,還莫如現在衝進去,殺他個措手不及,說不定可以把解藥逼出來……」
司徒男截口道:「那麼一來,只會徒增傷亡,而且也毀了葉大俠的一線生機。」
葉天一怔,道:「聽幫主的口氣,好像想讓我過去向他求解藥?」
司徒男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好在你在他心目中尚有利用價值.我想在那批寶慕起出來之前,他還不至於殺害你,且先保住性命再說。」
一旁的羅方立刻遭:「司徒幫主說的有理,先保住性命,再謀求脫身之策也不遲。」
葉天搖首道:「我不會,活我要活得痛痛快快,死也要死得乾乾脆脆,讓我回去向他低頭,還不如乾脆死掉算了。」
韓光猛一點頭,道:「對,換了我,我也不去。夾著尾巴回去求人家饒命,那多窩囊?」
十三牆裡牆外(下)司徒男急道:「可是葉大快是絕對不能死的,他是這批苦弟兄的希望所寄,他一死,大家的指望豈不全都落了空?」
葉天哈哈一笑,道:「幫主放心,我這人的命硬得很,憑這點毒藥,還毒不死我。」
說著,四下望了望,道:「丁長喜呢?」
蕭紅羽輕聲答道:「好像還沒有露面。」
葉天呆了呆,道:「曹老闆有沒有來?」
蕭紅羽搖搖頭,道:「也沒有看到。」
葉天皺眉道:「奇怪,這兩個都不是言而無信的人,明明跟我約好,怎麼會沒有來?」
蕭紅綢沒有回答,四周也沒有一個人吭氣。
葉天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又遭:「陳七在不在?」
身後突然有三人齊聲答道:「在:「葉天頓時嚇了一跳,道:「你們三個躲在後面幹什麼?」
陳七道:「我們正在恭候葉大使差遣!」
他那兩名弟兄雖然沒有出聲,卻同時點了點頭.葉天道:「好,你們趕快陸扔到『李泰興』去一趟,我跟李老太太有事要商量……」
說到這裡,身於忽然有點搖晃。
陳七立刻轉到葉天前面,彎下身子,他那兩名弟兄一左一右地把葉天往他背上一托,三個人招呼也沒打一聲,背著葉天,撤腿朝外就跑。
一直躲在暗處的小玉,忽然把三個人攔住,道:「小葉,要不要我陪你去?」
葉天伏首陳七肩上,有氣無力道:「我不是讓你去保護司徒幫生嗎?」
小玉道:「司徒幫主武功比我高得多,何需我來保護?」
葉天道:「那你就錯了,她的武功或許高過你,但是反應卻並不一定比你快。她的對手你已經看過了,對付那種人,單憑武功是沒有用的。」
司徒男即刻接道:「葉大俠說得對極了。李光斗那老賊詭計多端,實在令人防不勝防。如果有小玉姑娘這等高手在我身邊,那就安全多了。」
葉天道:「你聽,這可是司徒幫主自己說的,肯不肯幫她,就看你了。」
小玉萬般無奈道:「好吧,既然你叫我去,我就去,不過……你可千萬不能死啊,你死了,就沒人幫我報仇了。」
葉天道:「你放心,我不會那麼容易死的。就算我非死不可,也會想辦法把粉面閻羅曹剛帶走,行了吧?」
小玉緩緩地讓開去路,淚珠卻成串地滴了下來。
葉天急忙撇開頭,朝蕭紅羽招了招手。
蕭紅羽像沒事人兒般的走上來,含笑道:「你想叫我幫你做什麼?」
葉天也笑道:「想辦法幫我把丁長喜找來,越快越好。」
蕭紅羽道:「沒問題,還有呢?」
葉天想了想,道:「明天一早,替我把小桃紅送出襄陽,不管她願不願意,都把她趕走.至於存在她那兒的一百兩黃金,統統送給她,就算我對她的一點補償。這件事,你能替我辦到嗎?」
蕭紅羽道:「沒問題,還有呢?」
葉天道:「還有,這兩件事辦完之後,你最好把店門關起來,找個安全的地方躲一躲。李光斗這老賊的手段比曹剛可毒辣得多,如果他發現我沒有死,一定會從你們身上下手追人,你可要特別當心。」
蕭紅羽道:「沒問題,還有呢?」
葉天凝視她一陣,歎道:「萬一我死了,你絕對不要替我報仇,也不要再守寡,趕快找個可靠的人嫁掉算了,不過這次你可得把眼睛擦亮一點,千萬不要再找我和雪刀浪子韓光這種人,既不解風情,也不知珍惜自己的性命。嫁給我們這種人,只會害你多做一次寡婦,其他一點好處都沒有。」
蕭紅羽沉默片刻,道:「好,你交代的事,我都記住了,你只管安心去療傷吧,我這就去替你辦事。」說完,大步衝出樹林,連頭都沒再回一下.葉天也輕輕在陳七頭上用了敲,道:「你在等什麼?還不快走!」
蕭紅羽走出了樹林,沿著空蕩蕩的大街,拚命地往前奔跑,邊跑邊拭淚,還不停發出幾聲斷斷續續的嗚咽,顯然傷心已極,只是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大放悲聲。
直到迎面駛來一輛馬車,認清趕車的是曹老闆,才一頭回進車廂,躲在裡面嚎啕大哭起來。
曹老闆頓時了嚇一跳,急忙勒韁住馬,回首追問道:「小……蕭姑娘,你怎麼了?
是不是跟小葉吵架了?」
蕭紅羽一面哭著,一面搖頭。
曹老闆忽然緊緊張張道:「總不會是小葉……被人宰了吧?」
蕭紅羽沒有回答,卻哭得更加厲害.曹老闆神色整個變了,大聲道:「小葉真的死了?」
蕭紅羽這才強忍悲聲,淒淒切切道:「還沒有死,但也活不了多久。」說完,又哭了起來。
曹老闆急得直跳道;「小寡婦,打個商量怎麼樣?你能不能把事情說清楚之後再哭?」
蕭紅羽只好將哭聲強忍下來,抽泣著道:「他中了李光斗的毒,據說最多也活不過十二個時辰,當年丐幫的司徒老幫主就是死在那種毒藥上。」
曹老闆呆了呆,道:「你說他只是中了毒?」
蕭紅羽說:「不錯,那種毒藥厲害得不得了,連魯東金婆婆和蜀中唐大娘都束手無策,合兩人之力,也只不過將司徒老幫本的壽命延長了七天而已,你想小葉還能活得成嗎?」
她一面說著,一面流淚,說到最後,忍不住又發出了悲悲切切的嗚咽。
曹老闆卻陡然哈哈大笑道:「小寡婦,你白擔心了,小葉根本就不會死。」
蕭紅羽愣住了,梨花帶雨地呆望著他,久久沒有吭氣。
曹老闆繼續說道:「老實告訴你,沒有人可以毒死小葉,莫說是李光鬥,就連金婆婆和唐大娘也辦不到。」
蕭紅羽怔怔道:「為什麼?」
曹老闆匆匆回顧一眼,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因為……
他背後有個使毒的老祖宗。」
蕭紅羽又是一怔,道:「是誰?」
曹老闆道:「就是『李泰興』的李老太太。」
蕭紅羽嚥了口唾沫,道:「真的?」
曹老闆道:「當然是真的,在這種時候,我還會跟你開玩笑嗎?」
蕭紅羽半信半疑道;「你確定她比金婆婆和唐大娘還要高明?」
曹老闆面帶不屑之色,道:「金婆婆和唐大娘那點道行算得了什麼!就連地的徒弟錢大小姐,也比那兩人高明多了。」
蕭紅羽一呆,道:「你說的錢大小姐,是不是『太白居』的老闆娘錢姐?」
曹老闆道:「不錯,正是她。」
蕭紅羽失聲道:「我跟她熟得不得了,我怎麼不知道她會使毒?」
曹老闆道:「那又何足為奇?她也跟你熟得不得了,我相信她也絕對想不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十丈軟紅』蕭紅羽。」
蕭紅羽忸怩了一下,道:「照你這麼說,小葉是有救了?」
曹老闆道:「當然有救,如果我猜得不錯,他現在早就趕到李老太太家裡了。」
李老太太至少已經有六十多歲,但是臉孔卻光投得猶如少女一般,看上去比葉天還要年輕。
她的手也很沉穩,長約六七寸的金針,在她手上顫也不顫一下,一支支地刺進葉天的穴道裡。
躺在床上的葉天瞧得膽戰心驚道:「大娘,你慢一點好不好,萬一扎錯就麻煩了。」
李老太太臉色一沉,道:「你叫我什麼?」
葉天忙道;「乾娘,行了吧?其實大娘和乾娘還不是一樣,何必這麼認真呢?」
李老太太道:「誰說一樣?如果你不是我的乾兒子,我憑什麼三更半夜辛辛苦苦地替你解毒?」說著,又是一針紮了下去。
葉天狠狠將眉頭皺了一下,道:「這種毒,你確定能解得了嗎?乾娘!」
李老太太笑了笑,道:「如果解不了,我就不會動手了,不過這種來自苗疆的毒藥,毒性詭異得很,要想把毒性完全逼出,恐怕要不少時間。」
葉天急忙道:「可是我已經沒有時間了,你一定得替我想辦法。」
李老太太道:「你急也沒用,就算我把你的體內的毒性控制住,你的雙手還是派不上用場。」
葉天一怔,道:「為什麼?」
李老太太道:「因為你手上要敷藥,而且非包紮不可。」
葉天道:「不敷藥行不行?」
李老太太道:「行,不過那麼一來,魔手葉天很快就變成無手葉天了。」
葉天道:「你是說……如果不敷藥,我這兩隻手就報廢了?」
李老太太道:「差不多。」
葉天道:「沒有手我還混什麼?還不如乾脆死掉算了。」
李老太太歎了口氣,道:「你說得可倒輕鬆,可是你有沒有想到,你一死不打緊,那兩個可憐的女人,只怕也要跟著你玩完了。」
葉天眼睛翻了翻,道:「哪兩個可憐的女人?」
李老太太道:「這還用問?當然是小寡婦和小玉了。」
葉天道:「這跟她們有什麼關係?」
李老太太道:「怎麼沒關係?你死了,她們兩個還活得下去麼?不抹脖子自刎,也非懸樑上吊不可。」
葉天哈哈大笑道:「乾娘,我看你越老越糊塗了!你當現在還是你們那個時代嗎?
這年頭的女人開通得很,能夠替男人守寡的已經不多,哪裡還有殉情的傻瓜?」
李老太太聽得似乎很不開心,一下子將手上的幾根金針統統紮在葉天身上.葉天不禁緊張地叫了起來,道:「喂,喂!你能不能慢點?」
李老太太沒好氣地板著臉孔,道:「這又不疼,你鬼吼什麼?」
葉天道:「我並不怕疼,我是擔心你忙中有錯,扎錯了地方,老實說,我現在還不想死。」
李老太太輕哼一聲,道:「你過去不是蠻英雄的嘛,怎麼現在突然變得如此怕死?」
葉天道:「那是因為我現在的處境與過去不同.過去我是窮光蛋一個,生死都無所謂,而現在,寶藏眼看著就已到手,突然死掉,多不划算!」
李老太大橫著眼道:「錢對你真的那麼重要?」
葉天道:「當然重要,這批寶藏可不是小數目,不僅可以幫助我恢復家業,也可以替襄陽這樣苦哈哈的弟兄們解決不少問題。我準備這次凡是沾上邊的人,每個人都分給他們一份,有了這批錢,今後大家就再也不必你爭我奪,人人都有好日子過。」
李老太太聽得瞼色頓時好看了不少,道:「好,好,你能這麼做,也不枉我救你一場。」
葉天很想摸摸鼻子,卻又不得不忍下來,笑瞇瞇道:「如果你喜歡,我全把它分出去,一分不留也不妨。」
李老太大笑著站起來,道:「那種事等把寶藏起出來再說也不晚.你先好好睡一覺,我得在門戶上做點手腳,免得李光斗趕來把你抓走。」
葉天忙道:「你先別忙,我還有個朋友要來。」
李老太大愕然道:「這麼晚,還有誰要來?」
葉天尷尬地咳了咳,道:「丁長喜。」
李老太太臉色又是一沉,道:「他來幹什麼?」
葉天回了擺在燈下的兩隻烏黑有光的殘月環一眼,道:
「我要把這兩隻東西交給他。」
李老太太跺腳道:「哎哈!你怎麼不早說?早知道這東西要交給他,上面的毒藥根本就不必洗掉,索性把他毒死算了。」
葉天忙道:「千萬使不得!他現在正在幫我辦事,萬一死掉,那我可麻煩了。」
李老太大道:「他在幫你辦什麼事?」
葉天道:「尋找寶藏的準確地點。」
李老太太道:「他找得到?」
葉天道:「只要把這兩隻東西交到他手上,就沒問題。」
李老太太猛地把頭一點,道:「好,看在那批寶藏份上,我就放他一碼,不過你最好叫他天亮以前離開,以免被錢大丫頭碰見,多生枝節。」
葉天道:「你放心,我一把東西交給他,馬上趕他走路。」
說到這裡,長長地歎了口氣,道:「那女人是怎麼搞的,叫她找個人,居然到現在還沒有消息!」
蕭紅羽將臉上的淚痕拭抹乾淨,又不慌不忙地將外表打理一番,才從容不迫道:
「曹老闆,能不能陪我到龍府去一趟?」
曹老闆做做一怔,道:「你到龍府……莫非想去找丁長喜?」
蕭紅羽道:「不錯,小葉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非跟他當面商量不可。」
曹老闆變色道:「糟了,我匆匆趕來,就是特地來給小葉送信的。」
蕭紅羽也微微征了一下,道:「送什麼信?」
曹老闆道:「丁長喜和何一刀兩人已被粉面閻羅曹剛等人困在江家的飼堂裡。」
蕭紅羽詫異道/他們是龍府的人,跑到人家江家樹堂去幹什麼?」
曹老闆道:「誰知道?我就是看他們兩個鬼鬼祟祟,才跟去看看,誰知卻發現曹剛那批人也偷偷跟在後面,三十對二,情況危急得很。我正想趕去問問小葉,這件事該怎麼辦?」
蕭紅羽不禁嚇了一跳,立刻緊緊張張道:「這還用問?當然是救人要緊!」
但見紅光一閃,一戴紅繞已然清脆地抽在馬臀上。
健馬驚嘶,四蹄項動,沒等曹老闆坐穩,馬車已如脫弦箭般的衝了出去。
江家調堂內外一片沉寂。
柯堂的大門關得很緊,門前的石階上橫躺著幾具屍體,旁邊的樹林裡也凝聚著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味,顯然剛剛才經過一場激烈的搏鬥。
曹剛就坐在距離大門不遠的一塊巨石上,幾名身著黑衣、手持兵刃的大漢默默地侍立一旁,動也沒人動一下。
偶爾有風吹過,幾片枯葉翻滾到曹剛腳下,枯葉上沾滿了血清。
曹剛垂首看了看,突然沉聲喝道:「準備火把!」
身旁那幾名大漢依然動也不動,可是飼堂四周卻同時亮起了火光。
曹剛冷冷道:「丁長喜,你的暗器應該用得差不多了吧?」
調堂裡傳出了丁長喜的聲音,道:「只剩下最後一招了,是專門留給你的。」
幾名大漢不待吩咐,已飛快地並排擋在曹剛前面,每個人的神情都很緊張,似乎對丁長喜所使用的暗器都十分畏懼。
丁長喜哈哈大笑道:「這算什麼?是擋箭牌,還是肉牆?你這群屬下也未免太藐視你粉面閻羅曹剛了,簡直在拿你當小孩子看嘛!」
曹剛躲在幾人身後,連吭也沒吭一聲。
丁長喜又道:「其實體這些屬下也是人,每個人也只有一條命,你何必叫他們來送死?你粉面閻羅曹剛武功高出他們甚多,何不自己上來試試?」
曹剛緩緩地站了起來,將擋在他面前的人撥開,突然喝了聲:「燒!」
但見十幾支火把往四下同時飛起,齊向調堂的屋頂落去。
就在這時,陡然一條人影閃電般地目上屋頂,只見那人影手中一條軟帶連連舞動,「波波」連聲中,剛剛飛起的那十幾支火把,統統被捲落在調堂前面,頓時把大門前照得一片雪亮。
緊跟著,那條人影也翻落在門前的石階上,正是手持十丈軟紅的蕭紅羽。
只見她手托紅綾,杏目含恕地瞪著曹剛,道:「曹大人,你太過分了!江家與你無怨無仇,你怎麼可以半夜三更的偷偷來燒人家的祠堂?」
曹剛藉著閃閃的火光,仔細打量她一陣,才冷哼一聲,道:
「十文軟紅蕭紅羽,你的膽子倒也真不小,竟敢插手來管我的閒事!」
蕭紅羽道:「你這麼說就太傷感情了,你為什麼不說我是來救你的?」
曹剛愕然道:「你來救我?」
蕭紅羽道:「是啊,你想想看,江家水陸至少有七八百名弟兄,他們若是知道你燒了他們的祠堂,一旦報復起來,你曹大人受得了嗎?」
曹剛道:「如果沒人告訴他們,他們又怎麼會知道呢?」
蕭紅羽道:「曹大人的意思,莫非想叫我不要說出去?」
曹剛道:「正是。」
蕭紅羽道:「那怎麼行?這幾年江家對我不薄,我怎麼能夠吃裡扒外,胳臂朝外彎呢?」
曹剛獰笑一聲,道:「那我就只好把你的嘴封起來,叫你永遠開不得口。」
蕭紅羽卻「咯咯」笑道:「曹大人,如果你想殺我滅口,那你可就打錯了算盤,因為知道這件事的,並不止我一個人。」
曹剛道:「哦?還有哪個?」
蕭紅羽道:「還有你的一個本家曹老闆,這件事連我都是聽他說的。」
曹剛一怔,道:「你說的可是那個要錢不要命的曹小五?」
蕭紅羽道:「不錯,正是他。」
曹剛目光飛快地朝暗處掃了掃,道:「他在哪裡?」
蕭紅羽道:「已經趕去給人送信了。」
曹剛忙過:「給什麼人送信?」
蕭紅羽道:「給各路朋友。他的嘴巴一向大得很,說不定現在城裡已經有一半的人都知道了。」
曹剛突然冷笑一聲,道:「蕭紅羽,你少唬我。曹小五是個很小心的人,而且也是魔手葉夫的好朋友,如果他真的知道這件事,他絕對不會叫你一個人趕來送死。」
蕭紅羽什麼話都沒說,手中的紅綾陡然往後飄出,只聞半聲驚叫,一個烏黑黑的身軀已越過火去,「彭」的一響,平平掉落在曹剛等人腳下,喉間射起一條血箭,幾乎比人還高。
顯然不僅那人被蕭紅羽的十丈軟紅捲起,連喉管也在那一剎那間同時被割開。
眾皆駭然閃避,只有曹剛動也不動地隔著火焰在狠狠地瞪著她。
蕭紅羽這才淡淡道:「那是因為他知道你這批手下殺不死我。」
曹剛道:「不錯,我的手下的確沒有幾個人可以殺得了你,但是我可以。」
蕭紅羽急忙前後退了兩步,道:「可是你莫忘了,你曾經答應過葉天不向我下手的。」
曹剛道:「我只答應過他不主動向你下手,如今你壞了我的事,殺了我的人,我還能放過你麼嗎」說著,便已一步一步地逼上來。
蕭紅羽又往後退了退,叫道:「丁總管,你趕快出來!粉面閻羅這傢伙要殺我滅口。」
丁長喜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道:「你放心,他不敢殺你的。」
蕭紅羽道:「你看,他已經過來了。」
丁長喜道:「他只是嚇唬你而已,如果他真要殺你,早就到你面前,哪裡還會容你開口求救?」
這時調堂後邊又是一聲慘叫,顯然是有人偷襲,已被何一刀打倒。
曹剛馬上停住腳步。狩笑道:「蕭紅羽,你最好乖乖地站在哪裡,只要一離開那個地方俄立刻要你的命!」緊接著手臂一揮,喝道:「多準備火把,繼續給我燒!」
四周星火閃動,突然又有火光相繼亮起。
蕭紅羽卻「咯咯」嬌笑道:「曹大人,省省吧,你現在想放火,已經來不及了。」
曹剛愕然造:「為什麼?」
蕭紅羽道:「你沒聽到已經有人來了嗎?而且好像還不止一個。」
曹剛側耳細聽,果然有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響自遠處遙遙傳來,臉色不禁一變。
蕭紅羽得意洋洋道:「我看你還是趕快走吧,免得到時候下不了台。」
曹剛冷笑一聲,道:「蕭紅羽,你不要得意得太早,來的莫說僅僅三個人,就算再多幾個,也救不了你,只不過多幾個送死的罷了。」
那陣馬蹄聲來勢極快,自用又到了近前,只聽馬上的人大聲喊道:「住手!住手!」
蕭紅羽抬眼望去,來的果真只有三人三騎,不禁大失所望。
那三騎風馳電掣般衝進祠堂廣場,才陡然挫腰收韁,同時停在曹剛面前。動作劃一,神情剽悍,一望即知是訓練精良的幫會人物。
為首那人是個方面大口的中年人,講起話來中氣十足,道:「在下司徒雷,是受朋友之托,專程趕來給各位傳個口信。」
曹剛目光朝那三人繫在鞍上的兵刃瞄了一眼,眉頭不禁一皺,道:「你們是『萬劍幫』的?」
司徒雷道:「不錯。還沒請教這位兄台貴姓大名,是哪條線上的朋友?」
沒等曹剛開口,蕭紅羽已搶著說:「司徒舵主,你的膽子倒不小,居然敢跟神衛營的統領曹大人稱兄道弟,我看你是不想再在道上混了。」
司徒雷駭然道:「粉面閻羅曹剛!」
蕭紅羽不再出聲,曹剛也站在那裡冷笑不語。
司徒雷陡然翻身下馬,畢恭畢敬地朝曹剛一抱拳,道:「原來是曹大人,失敬,失敬。」
蕭紅羽頓時被他的舉動嚇了一大跳,連與他同來的那兩名弟兄,臉上也同時透出了茫然之色。
只有曹剛似乎對他的表現很滿意,微微點了點頭,道:「你的朋友讓你傳什麼口信?
說吧!」
司徒雷乾咳兩聲,道:「其實也沒有什麼,他只想請道上的朋友高抬貴手,放何一刀一碼,因為姓何的那條命,他要自己來取。」
曹剛冷笑道:「這算什麼?憑他一句話就想叫我放人?」
司徒雷忙道:「當然,敝友萬萬想不到曹大人竟也對那姓何的有興趣,如果知道的話……我想他一定會親自趕來。」
曹剛道:「他親自趕來又當如何?難道我就非讓給他不可?」
司徒雷道:「那就看你曹大人了。」
曹剛又是冷冷一笑,道:「你倒說說看,你那個朋友是哪路人物?竟敢如此囂張!」
司徒雷一字一頓邊:「快刀侯義。」
曹剛臉色微微一變,道:「原來是他!」
司徒雷道:「曹大人既然知道這個人,那就好說多了。」
曹剛立刻遭:「一點都不好說。我跟他素不相識,毫無交情可言,只不過是聽說過江湖上有這麼一號人物而已,憑他的一句話就想叫我裡手讓人,只怕他的身價還差得遠。」
司徒雷呆了呆,遭:「聽曹大人的口氣,好像一點賣他交情的意思都沒有?」
曹剛搖頭道:「沒有,所以你最好趕快回去告訴他,則他不必再來襄陽多事,何一刀這條命我要定了.如果他不服氣,只管叫他到京裡去找我,我倒要看看他那把刀究竟快到什麼程度。」
司徒雷忽然搖著頭道:「這種機會恐怕不會太大。」
曹剛一怔,道:「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司徒雷笑笑道:「曹大人,咱們今天得以相見,也算是有緣.我不得不奉告閣下一句,與快刀侯義為敵,並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你種衛營雖然兵多將廣,但快刀侯義在江湖上的影響力卻大得驚人,如果我把閣下的話原原本本傳過去,你還能不能活著返回京城,恐怕都是個大問題,你想在京城等他去送死,簡直是在做夢。」
曹剛霍然大怒道:「你說什麼?」
司徒雷急忙過:「曹大人不必動氣,在下只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如果曹大人不想聽,在下回頭就走,如不嚕嗦,你看如何?」
曹剛的雙掌緊握,官腔十足道:「司徒雷,你好大的膽子。
竟敢幫著侯義跑來威脅我!你是不是認為有『萬劍幫』替你撐腰,我就不敢動你?」
司徒雷惶恐萬狀道:「曹大人言重了。萬劍幫幫小勢薄,自保唯恐不及,哪裡還有餘力來替在下撐腰!而在下在江湖上也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跑來威脅你粉面閻羅曹大人。在下方纔那番話,雖然不太中聽,卻句句都是為了曹大人著想,還請曹大人千萬莫要誤會才好。」
曹剛道:「誤會?你當我是聾子,還是傻子?如果真是為我著想,我還會聽不出來嗎?」
司徒雷歎了口氣,道:「這大概就是所謂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吧!其實大人只要冷靜地想一想,就不難明白我勸你不要與侯義為敵,究竟是錯還是對。」
曹剛仍然餘怒未息道:「我為什麼不能與他為敵?他算什麼東西!」
司徒雷立刻道:「這就對了,快刀侯義的名氣再大,也不過是江湖上的一個混混,而曹大人卻是權重位尊的神衛營統領.以曹大人的身份,為了些許小事,而與侯義那種人結仇,划得來嗎?」
曹剛道:「有什麼划不來?我就不相信他的刀能夠快到哪裡去。」
司徒雷道:「他的刀快慢姑且不論,他在江湖上的影響力卻絕對不可忽視。如果為了這種小事而衝突起來,雙方傷亡必定慘重,無論勝負如何,對大人來說,都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
曹剛道:「為什麼?」
司徒雷道:「因為江湖上肯為侯義賣命的人,多得難以估計,而神衛營裡的各位大人雖然都是一時之選,但人數卻總歸有限得很,你說是不是?」
曹剛皺皺眉頭,半晌沒有吭聲。
司徒雷不慌不忙地繼續遭:「更何況雙方的目的,都是為了要殺何一刀。侯義殺何一刀,是為了全義,而大人殺何一刀的理由無論是什麼,結果都是落個殘害武林同道的罵名,像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又有什麼好爭的呢?」
曹剛沉吟了一下,道:「依你看,我應該怎麼辦?」
司徒雷道:「依在下愚見,大人還不如乾脆來個坐山觀虎鬥。如果快刀侯義贏了,大人不費吹灰之力,即可達到目的;如果他輸了,到那個時候大人再出手也不算遲。」
曹剛聽得連連點頭道:「嗯,這倒是個好辦法。」
司徒雷往前湊了湊,笑瞇瞇道:「萬一到時候來個兩敗俱傷,也正合了大人一石二鳥的心願,豈不快哉!」
曹剛嘿嘿一陣駐笑道:「好,我就聽你的,我倒要看看這兩個人究竟鹿死誰手?」
說完,手臂一揮,四周的火把同時熄滅,但見人影晃動,轉瞬間所有的人便已走得一個不剩。
司徒雷這才狠狠地辟了口唾沫,道:「他媽的,什麼東西!」
遠處忽然響起幾下清脆的掌聲,只見曹老闆自街角緩緩地走了出來,邊走邊道:
「司徒兄,真有你的,三言兩語就把那魔頭打發走了,實在不簡單。」
司徒雷張口結舌地盯著他瞧了半晌,才驚叫道:「要錢不要命曹小五?」
曹老闆笑呵呵道:「那個時代早就過去了,我現在可比以前聰明多了。」
司徒雷道:「哦?但不知聰明到什麼程度?」
曹老闆道:「我現在是既要錢又要命,回去告訴你們邵幫主,如果有這種機會,千萬不要忘了通知我一聲。」
司徒雷哈哈大笑道:「你慢慢等吧,等我死掉之後,這種好事或許會輪到你頭上。」
祠堂裡忽然有個冷冷的聲音接道:「你要死還不簡單!」
說話間,兩扇厚厚的木門霍然啟開,何一刀猶如猛虎般的衝了出來,掠過階前的蕭紅羽,跨過即將燒盡的火把,刀光一閃,直向司徒雷腦後劈去。
曹老闆迎面看得清楚,急忙飛身將司徒雷推開,同時「波波」連聲中,一條軟軟的紅綾已將何一刀的腰身纏繞住。
何一刀凌空一個急轉,脫開蕭紅羽的十文軟紅,「唰」的一刀,狠狠地砍了下去。
只聽司徒雷的坐騎一聲狂嘶,歪歪斜斜地衝出幾步,轟然栽倒在地上。
原來何一刀那一刀沒砍到人,卻結結實實地砍在馬背上,不但砍裂了馬鞍,而且深入馬腹,鮮血自破裂的鞍間泉湧而出,轉眼間馬便已氣絕。
「鏘鋃」一聲,三柄鐵劍同時出鞘,三張鐵青的臉孔緊緊地盯著何一刀。
曹老闆急忙擋在司徒雷前面,將袍襟高高挽起,如臨大敵一般。
蕭紅羽的十文軟紅也跟著微微一抖,又將何一刀持刀的右臂纏住。
何一刀疾聲喝道:「蕭姑娘,不要攔我,我非把他劈掉不可!」
丁長喜這才從調堂裡一拐一拐地走出來,唉聲歎氣道;「何一刀,你瘋了?你把他劈掉,龍府怎麼辦?」
何一刀道:「這是我自己的事,踞龍府有什麼關係?」
丁長喜道;「你是龍府的人,你所做的一切事情,龍府都得負責,怎麼能說沒有關係?」
何一刀道:「就算有關係又當如何?難道他們一個小小的幫會,還能把我們龍府怎麼樣不成?」
丁長喜道:「誰告訴你『萬劍幫』是個小小幫會?一個擁有兩萬七千名弟兄、六千五百匹健馬、還有上百艘船隻的萬劍幫,你敢說他是個小小幫會嗎?」
何一刀回首指著司徒雷,道:「那是方纔他自己說的。」
丁長喜又歎了口氣,道:「『翻雲覆雨』司徒香的話,你居然也相信?像你這種人,除了惹禍之外,還有什麼用?」
何一刀緩緩地垂下刀頭,再也不吭一聲。
蕭紅羽的那條十文軟紅立刻收了回去。曹老闆也鬆了口氣,還不斷地在拭冷汗。
丁長喜勉強地朝司徒雷一抱拳,道:「方纔多有得罪,還請司徒舵主海涵。我這就派人把我的坐騎牽來,紀司徒能主回程將就著使用吧!」
司徒雷冷冷道:「不必了。誠如閣下所知,萬劍幫馬匹多的是,死個一匹兩匹,還難不倒我。」
只見他兩隻手指在空中一彎,頓時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哨又是一陣蹄聲響起,一匹黑馬從暗中疾奔而出,剎那間已停在司徒雷的身旁。
曹老飯吃驚道:「好傢伙!原來你早有準備?」
司徒雷斜瞟了丁長喜一眼,道:「跟丁總管這種人打交道,不留點退步怎麼行?」
言下之意,好像丁長喜的份量比粉面閻羅曹剛還要重。
丁長喜只有苦笑。
曹老闆急忙乾咳兩聲,道:「那是你對丁總管不太瞭解。其實他也是個蠻講義氣的人。」
司徒雪又朝丁長喜看了一眼,道:「今天我還得趕回去覆命,不能陪各位多聊,下次見面,咱們再好好喝一杯。」
曹老闆道:「你請客?」
司徒雷哈哈一笑道:「好,我請。」說完,縱上馬鞍,抖鞭就想衝出。
陡聞何一刀大喝一聲,道:「慢點!」
眾人同時一征。司徒雷等三人不約而同地橫劍勒馬,眼睛眨也不眨地瞪視著他。
何一刀道:「回去告訴快刀侯義,三天後的落日之前,我在這裡等他,無論如何一定叫他趕來。」
司徒雷道:「如果趕不及呢?」
何一刀冷笑一聲,道:「那你們就趕緊把襄陽分舵這批廢料撤走。後天太陽一落山,只要是你們萬劍幫的人,我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一路往北殺,直殺到侯義露面為止。」
司徒雷倒抽了口冷氣,道:「你這麼做,難道就不怕我們萬劍幫報復?」
何一刀道:「你們只管放馬過來,我隨時歡迎,不過從現在開始,我何一刀便已脫離龍府,今後我所做的任何事,都由我自個兒承擔,與龍府完全無關。」
司徒雷聽得不禁愣住了.何一刀冷冷地望著他,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待在這裡浪費時間,連夜趕路也得把消息傳回去,因為侯義只要晚來一個時辰,你們萬劍幫至少要拿十條人命來抵,兩個時辰就是二十條,倘若遲來一天,是多少條人命,你有沒有算過……」
沒等他說完,三人已瘋狂般的奔了出去。
街邊暗巷裡,也陸續有人馬擁出,蹄聲愈聚愈多,越走越遠,轉瞬間似已消失在四夜裡。
丁長喜長長地吐了口氣,凝視著何一刀,道:「你真的打算離開龍府?」
何一刀黯然道:「已經到非離開不可的時候了。如果我再待下去,只會給龍府帶來更大的災禍,到那個時候,你讓我有何面目面對龍四爺?」
丁長喜道:「難道你就不能不再胡亂殺人,老老實實地活下去嗎?」
何一刀道:「如果不叫我殺人,我這個人還有什麼價值?我活在世上還有什麼用處?」
三人聽得相顧愕然無語。
何一刀歎了口氣,又遭:「我自幼苦練刀法,為的是報仇雪恨。當我大仇得償之後,我卻發覺自己除了揮刀殺人之外,其他什麼都不懂。我當初與仇家同歸於盡就好了,也不會活得如此痛苦,可是那時卻被四爺無意中發現,硬把我從鬼門關里拉了回來。我為了報答四爺的救命大思,不得不活下去,我唯一回報他的方法,就是替他殺人,如果我不能再殺人,我留在今府只會給四爺和丁總管多添麻煩,還不如早一天離開的好。」
蕭紅羽忍不住道:「我想丁總管的意思,並不是絕對不准你殺人,只是不贊成你濫殺罷了。」說完,立刻扭頭望著丁長喜,道:「丁總管,你說是不是?」
丁長喜道:「不錯,我正是這個意思。」
蕭紅羽又轉回頭,道:「你聽,我說的沒錯吧?」
何一刀緩緩地搖著頭,道:「不瞞蕭姑娘說,我也並不喜歡胡亂殺人,可是有時候我就是把持不住,糊里糊塗便揮刀砍了下去,等到清醒的時候,人也殺了,禍也惹了,再後悔也來不及了。」
蕭紅羽呆了呆,道:「這樣怎麼得了?長此下去,早晚有一天你會被自己毀掉的。」
何一刀苦苦一笑,道:「我也知道長此下去,遲早會死在別人的利刃之下,只可惜武林中能夠殺死我的人太少了,但願這次快刀侯義不要叫我失望才好。」
言下之意,好像恨不得早一點死掉。
三人不禁大為動容,每個人都流露出同情之色。
何一刀也不再多言,朝三人供了拱手,轉身默默往調堂後的樹林走去.剛剛走進林中,只聽得一聲慘叫。
只見一具黑衣人的屍體自林內掉了出來,一看即知是曹剛留下來的眼線.丁長喜似乎這時才想起要攔人,可是當他一拐一拐地衝到林邊,何一刀早已走得蹤影不見。
曹老闆匆匆趕上來,道:「要不要我幫你把他追回來?」
丁長喜遲疑了一陣,道:「算了,讓他走吧,這樣也許對大家都好。」
曹老闆急道:「可是他這一走……你好像又負了傷,咱們這邊的人手豈不是更單薄了?」
蕭紅羽也走過來,道:「是啊!少了你們兩個,更沒有人可以對付份面閻羅曹剛了。」
丁長喜道:「對付曹剛那種人,不能只靠刀劍,因為他的武功確實高出我們一截,所以有沒有何一刀都是一樣。」
蕭紅羽道:「那要靠什麼呢?」
丁長喜指著自己的腦門道:「靠這個。我的腿雖然受了點傷,腦筋還沒壞,只要各位肯跟我配合,想殺曹剛並非難事。」
蕭紅羽道:「你想叫我們怎麼跟你配合?」
丁長喜笑笑道:「這是後話,暫且不提。目前僅讓我擔心的不是曹剛,而是申公泰。
何一刀一走,我真找不出一個適當的人來對付他。」
曹老闆忙道:「雪刀浪子韓光怎麼樣?那傢伙刀法之快,絕不在何一刀之下。」
丁長喜搖頭道:「絕對不行,現在叫他去碰申公泰,等於去送死。」
曹老闆滿不服氣道:「你的意思是說.雪刀浪子的刀法還比不上何一刀?」
丁長喜道:「那倒不是,如以刀法而論,他比何一刀只高不低,但他缺少的是何一刀那種銳氣。」
曹老闆道:「你是怕他曾經敗給申公泰一次,心裡會受影響?」
丁長喜緩緩地點著頭,道:「而且他後面還有個如花似玉的梅花老九。如果你床上有那麼一個女人,你還能了無牽掛地去拚命嗎?」
曹老闆好像翻著眼睛在想,半自沒有出聲.蕭紅羽卻已笑道:「如果你們以為雪刀浪子韓光和梅花老九是那種關係,那就錯了.據說那兩人的交情談得像白開水一樣,就算雪刀浪子死掉,梅花老九也不會在乎,也許對她反而是一種解脫,你們相不相信?」
曹老闆立刻道:「我不相信,如果他們的交清真如你所說的那麼淡,早就分手了,哪裡還會在一起一纏就是十幾年?」
丁長喜也遭:「是啊,對一個年輕的女人來說,十幾年可不是個短日子,尤其梅花老九是個很高明的賭徒,沒有十成的把握,她是絕對不可能拿自己全部的青春來做賭注的。」
蕭紅羽怔了怔,道:「可是這是韓光親口說的,總不會錯吧?」
曹老闆道:「那他一定是在跟你開玩笑。」
蕭紅羽插著頭道:「不會吧!他當時語氣莊重得很,一點都不像開玩笑。」
曹老闆笑笑道:「好在雪刀浪子並不是那麼容易死的人,是不是開玩笑都無所謂。」
了長喜也笑了笑,道:「不錯,只要他自己不找死,別人想殺死他還真不容易。」
曹老闆忽然皺起眉,道:「可是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能擋得住申公泰呢?」
丁長喜想了想,道:「幸虧咱們還有魔手葉天壓陣,以他那套神出鬼沒的相思魔棍,再佐以閣下當年的那股拼勁,想解決一個申公泰,應該還沒有什麼問題。」
蕭紅羽急忙道:「我還沒有告訴你,小葉已經中了毒,看樣子好像還不輕。」
丁長喜大驚道:「有這種事?」
曹老闆馬上接過:「你放心,那點毒還毒不死他,最多三兩天就可復原。」
蕭紅羽愁眉苦臉道:「你莫忘了,他的毒是從雙手浸過去的,我就怕他那雙手到時候不聽使喚。」
丁長喜聽得臉色大變道:「那可糟了!我傷了腿,腦筋還可以派上用場,可是魔手葉天的手一旦不聽使喚,那他還玩什麼?」——
赤雷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