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恨、忿怒,是有血性的生物自然而生的感覺,人類因為憤恨而爆發出來的力量,往往難以估計。
秦始皇嬴政因為氣憤懦家學者,主張崇拜古人,封建思想阻礙他的建國理想,一怒下便來個焚書坑儒,超過六十天仍不願燒掉儒書者,一律處以黥刑,在臉上刺字,又罰當苦工。
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因為憤恨宰相胡惟庸才幹高於自己,誣陷對方勾結倭寇,非但把他礫死,更屠滅三族。十年後又再把憤怒禍及七十七歲的宰相李善良,共處決二萬餘人。
其後更編撰「奸黨錄」,以昭告罪行於天下。
有一些人心善豁達,碰上羞辱或被誣陷,過了一段日子便漸漸淡忘,毫無復仇之心。
惟是也有完全相反的人,為著一次受辱,傷痛不能痊癒,每夜憤思交煎,難耐苦慘。
從此,他的人生就是為了復仇,因為憤恨而努力、奮鬥,為了要報復而日思夜想,經歷漫長歲月,忍受無盡苦楚,為的也只是一朝斬殺仇人,雪恥快己憤恨的力量有多大,也許是大得無法估計。
甲高子、乙女子、丙胖子,丁矮子、戊瘦子都很清楚明白,他們師父的憤怒,身上的傷痕、創疤都清楚刻上了。
甲高子練的是「符菉七刀」,同時借符力舞揮七刀,殺力好強,是「符菉道門」的絕學,一百個一同被挑選苦練的,最後只餘他一人還留有完整的一雙手,但傷痕卻遍滿兩臂。
乙女子練的是「符菉苦瓜」,師父訓練的方法好簡單,每個月察驗武功進境,不滿意的話,就在她臉上劃破一刀,從額到下頦,左頰到右頰,縱橫交錯,共有四刀血痕。
丙胖子為了練「陰邪判天神兵」,每天被逼找一個「道教」中道士來殺,每殺一人,殺性便強一分,一年下來,已殺了三百六十多人,殺得麻木,殺得完全失去血性,他的武功進展得令師父十分滿意,殺力很快便能與五米天師相比。
丁矮子要把「妖道壇法」練得出神入化,每隔一段時間,便要跟師父對戰,身上怖滿可怕疤痕,當自已解下衣服時,也不敢低頭察看,當然,斬掉下體的懲罰是最難忘的痛,那道疤痕將一生一世記著自己的遺憾,永不磨滅,苦不堪言。
戊瘦子練成了「陰陽符法」,因為師父把他的一雙眼珠奪去,師父沒錯,原來在漆黑一片中苦練,是絕對的專心一意,修為、悟力頓然大大增強,只是他還懷念未盲的一年前。
甲高子、乙女子、丙胖子、丁矮子、戊瘦子,還有五子,合稱為「天干十子」。
在新一代「七邪門」高手中,只有「天干十子」最為出色,殺力最強,其他各派自然被比了下來。
他們的師父天誅,「符菉道門」門主,已證明了極重要的一點,在她手上訓練出來的人,絕不比從前徒兒遜色。
果然,以武功而論,「天干十子」絕對比「地支十二子」更勝一籌,難怪當日在「飛昇壇決」之後,「地支十二子」要跟隨她,卻給天誅喝止,甚至未風子緊隨其後,也遭一掌轟斃。
「從前,一切已成過去,以後,本座要滅絕正道,惟我邪道獨領風騷,惟我天誅號令天下!」
在殺掉五米天師、正式接任「符菉道門」門主之日,天誅已把憤怒轉化為力量,日夜不停苦修邪道妖法,處心積慮要殺亥卒子、毛老道、九聖元老,復仇大計從未怠慢過。
憤怒、仇恨充斥著天誅每一寸血肉,致使天誅完全放棄其它,只一心報仇雪恨,殺亥卒子、毛老道,滅正道。
不願意分散注意力,「七邪門」間任何爭鬥,天誅都沒興趣,因此雲傲率領的「仙宗廟門」才能把勢力不斷擴大,成為了李問世重用的「七邪門」之首,主宰「天魔道教」。
「昨天遇上了十個『大羅仙觀』的上聖元老弟子,都一一宰掉,更挖去了屍首雙目。」
「過去三個月來,已有二百個不同正道諸觀的道家弟子,改正歸邪,加入我們『符菉道門』了。」
「師父要得到『道教』五大經書,其中祖師黃帝的『陰符經』、老子的『道德經』、太上之『黃庭經』都已到手,只欠莊子『南華經』及關尹子的『文始經』,相信不久便可集齊五大經書。」
「殺上『道仙峰』,正是好時機。」
「山上只有二百個不到的笨道士,絕對阻止不了我們。」
「請帥父定奪。」
天誅在她的坐駕「血河車」內,她的要求一年前便是這樣,十六人前前後後駕著四匹汗血寶馬拉動的「血河車」前行,「天干十子」左右伴隨,不停提出「意見」,讓她來作參詳。
今日其餘五子有事在身,只餘下甲高子等五子在「血河車」兩旁說個沒完沒了,聽得人好煩。
天誅最討厭沒見地的人,而且特別苛刻要求「天干十子」,故十子的「意見」,每每前一夜必想個清楚明白,把事情分析得頭頭是道,才敢開口說出。
一路上已走了四個時辰,五子說了又說,說完又說,輪流大抒己見,一直不敢停下來。
「到了沒有?」
車內突然傳出天誅的聲音,她似乎都沒把徒兒的建議聽進耳裡,她向來都是那麼主觀。
可惜得很,三個字,簡單的問題,五個徒兒卻啞口無言,沒法回答什麼。
他們來「慈京城」究竟目的地是何處?從來沒有人知道,到了沒有,什麼到了沒有?
只有知道目的地究竟在哪裡,才會知道到了沒有啊!
「應該是這樣!」
「那樣沒有趣。」
「這樣才有驚喜。」
「說不定大有斬獲。」
「是時候了。」
「也太久沒殺人了。」
「有點悶。」
「還是血腥才有趣。」
「李——問——世!」
「算了吧!」
不停的自言自語,天誅究竟對自己說,還是對五個徒兒說,大家都模不著頭緒。
但五子都早已習慣,這是師父天誅近年的說話模式,她喜歡如此,慢慢理出答案來,大家只好停下來——等。
「從這裡到『道仙峰』,要花多少時間?」
「回稟師父,只要一個時辰便可抵達。」
「好,往『道仙峰』找亥卒子決戰!」
心裡當然忐忑不安,怎麼一下子便來個完全改變,先前的建議雖說有理,但正道一直有派人追蹤,知道「血河車」已來京,現下直闖「道仙峰」,與亥卒子正面交鋒,是最佳時機麼?
天誅的心意從來沒有人猜得透,大家只好惟命是從,從大路左轉,便是直往「道仙峰」之路。
直闖「道仙蜂」!
「去,殺啊!殺亥卒子!殺毛老道!」
天誅的心情突然興奮起來,好想殺人,好想復仇,要是今日直闖「道仙峰」,一定好有趣。
誰也阻止不了她,她要殺亥卒子復仇雪恨!
誰?誰敢阻止?
是誰擋在道前?擋住「血河車」,擋住天誅?
是……啊?是「卦棺」,是……天誅,老近百歲的白髮老天誅,就擋在前,該如何是好?
「停」!
停住了,因為是天誅親自喝停!
從「血河車」走出的天誅,依然殺氣騰騰,不失往昔風采,復仇的頑強意志,教她顯得更是深沉、威武。
一身錦袍,神采奕奕,丰神如玉的一門之主,氣派當然有異從前,氣勢不怒而威,邪氣更盛。
天誅看到了眼前老了的自己,一時間也不明所以。
天誅淡然道:「閣下在擋住我去路!」
老天誅冷笑道:「這條路並不適合你。」
天誅道:「你,在替我選擇該走的路?」
老天誅笑道:「這個當然!」
天誅道:「我的路,只握在我手中。」
老天誅道:「我當然明白,我是你,你也是我,怎會不明所以。」
天誅道:「你是我,我是你?」
老天誅輕輕點頭,一個笑容意態,已表明一切。
兩個人流著同一樣的血,年齡相差二十二年,雖然外表看起來遠似近百年,但心靈卻能互通感應。
天誅當然感應到和眼前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老天誅」,有極親密的感覺,但一時間要接受另一個自己,卻絕非易事。
「我是二十二年後的你,從二十二年後而來,利用神法扭轉乾坤,顛倒真理,在你併合『道教』正經後,就會發現此神法,不過,那又是十年後的事了!」
天誅不發一言,突然而來的老天誅實在莫名其妙,任她如何想像,也實難明白個中一切玄機。
老天誅也不能解釋得太多,她的方法好簡單,「卦棺」開棺,「八焚魔刀」玫殺!
魔化的「八焚魔刀」刀勢漫天灑下,罩住了天誅,天誅暴喝一聲,原來一直捧著「卦棺」的乙女子也開棺,射出「八焚天刀」給師父,「八焚天刀」拼「八焚魔刀」。
一年以來,天誅在「鬼幽域」之「東觀」內,盡覽群經,對「符菉道門」的道法邪學,早已生香活剝,修習齊全。
她急於武學有成,又要刻意挫敗正道,故在武功、道法上皆針對克制「道教」,刀法上融合「邪咒」、「妖符」,法力提升,一套五式「咒符法刀」是精神所在。
以刀劃符,殺斬出擊,第一式「小劫混元」帶著陰柔殺力,揮出一連串厲芒,化成碧光盤旋飛舞。
刀法有如江河巨浪,綿綿而至,上下旋斬,絕不容敵人有絲毫喘息機會,一刀又一刀,中間縊藏千變萬化。
「八焚魔刀」只在乎守勢,刀招穩住陣腳,絲毫不見侷促,鬥得一會兒,還邊戰邊對話,談笑用兵。
「第一式的『小劫混元』以陰力劃血線在身,借法纏成割破體軀的殺招,走血憑咒,血光符咒法力大顯,威力無儔。」老天誅說個不停,已把天誅的刀法完全絀訴無遺。
再戰下去,也肯定難以取勝,天誅正要變招,老天誅卻又道:「變來變去,也是有破綻的『符咒法刀』,來吧,五式法刀必須以入魔之魔性御刀,才有突破啊!」
暴吼狂嘶,老天誅突然雙目急吐青光,頭上白髮變成赤紅,一身肌肉賁脹,臉容變得扭曲妖邪,手中魔刀,感應主人入魔邪性,妖氣幻化飄射,一眨眼間,竟然把整個地方變成虛幻妖氣,圍住天誅,陰邪殺力也隨之不斷增強,森寒刺骨。
老天誅道:「看本皇的魔刀『小劫混元』!」
一刀斬向妖氛怪氣,爆出七道氣線,直射向天誅,天誅立刻掄起「八焚天刀」迎擋,妖邪刀勁卻突然耀動,竟避過刀劈,分七個方向擦傷或穿過天誅身體,七道血線不停沿著身體迥旋剖割。
刀痕愈割愈深,比起原來天誅的一式「小劫混元」,足有七倍以上的功力。
劇痛攻心,天誅人急智生,竟突然一刀斬向自己,借刀勁入體,再以內力彈射,轟飛出旋身邪妖刀勁。
傷上加傷,但總算能破解殺招,天誅果然是非凡人物。
老天誅也不得不佩服「自己」,在二十二年前已能夠在臨陣危急中,及時想出破解魔刀之法。
愈是欣賞自己,便愈煩,她可以感受到,「當年」的自己並不是很能接受,遑論「欣賞」二十二年後的自己。
「放棄盲目的追殺亥卒子、毛老道,無意義的與正道消耗戰,最後你會醒悟過來,如今的你實在太無聊。」
「你在教訓我?」
「因為我走過你未走完的路,我知道你日後的感受,你一定好後悔,又何苦荒廢光陰,徒添愁思!」
「你認為我應該以什麼事為重?」
「殺曼陀羅,來吧,我會讓你好好明白一切!」一個老天誅的幻影突自她身上飄出,直衝向天誅處,天誅自然反應以雙手擋拒,但幻影卻已溶入其身,合二為一。
只見天誅的雙目反白,急轉青,又變紅,一會兒便大汗淋漓,原來老天誅正施展「元神出竅」神法。
以元神侵入原來思想,把想要說的話以「感應」留下,只晃眼間,天誅便明白了一切老天誅要解說的道理。
天誅,終於明白得一清二楚了!
老天誅冷冷道:「未來,你便是大地魔君,區區一個什麼亥卒子,又怎能礙事,由他去吧,只全力殺掉曼陀羅便是。」
天誅明明白白的「感應」到,她將會成為「涅盤劫」後的第一代邪魔君皇,只要邪惡展延,她將永掌與天相隔的魔皇帝國,因此,滅絕曼陀羅才是她唯一重要的事。
老天誅笑道:「怎麼樣?想通了自己確實是太笨了吧!」
天誅冷冷道:「『天干五子』,快一同趕上『道仙峰』,殺那亥卒子。」
冥頑不靈的天誅,竟然沒有接受相勸,一意孤行,她的心究竟在想什麼?
老天誅道:「我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一戰你受傷戰敗,更被亥卒子再羞辱一番,換來更狂妄的恥笑,終於,你閉關整整一年,伺機報復,出關已是『涅盤劫』來臨之日。」
天誅笑道:「是我親手殺了曼陀羅,還有風飛凡、白雪仙……再一一收復各邪門,建立『魔朝』號令天下。」
「過去了的歷史,的確如此!」老天誅笑道。
突然,天誅伸出一雙手,對老天誅道:「你是二十二年後未來的我,你,相信自己的一雙手麼?」
老天誅道:「這個當然。」
天誅冷冷道:「你經歷過的一切,也是這一雙手創造出來,今日,你卻又在懷疑這一雙手!我這雙手,未殺亥卒子,絕不會多管閒事的,你一定要明白!」
老天誅怒道:「你是自投羅網,自取羞辱!」
天誅冷冷道:「這又如何?」
老天誅氣憤不平道:「這樣,你會傷害自己,你失去了生命,我的陽魂也不可能留下來了!」
天誅笑道:「哈……你一直只為自己,但我卻絕非你的傀儡,別妄想操縱我,我的一雙手,自然能夠創出未來!」
頭也不回,天誅再也不理會氣壞了的老天誅,她真的好憤怒,但又偏偏不能傷害她。
怎麼少年的自己如此固執!
想著想著,老天誅也有一點點討厭從前的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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