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西嶽俠尼又接著說道:「此番我們與鳳尾幫清算兩家的新仇舊恨,處處須要站住腳步,總要先禮後兵。鳳尾幫對我們屢次邀戰,可是他若故作不知,推諉到他所領舵下弟兄所為,我們只有以全力應付。這時只可他怎樣來,我們怎樣接了。我看貧尼和王師兄接見來人,以兩派的名帖申謝。這樣辦,王師兄看怎樣?」當時金刀叟邱銘,和中州劍客鍾巖等,全認為這麼辦是很對了。遂由堡主鷹爪王傳話,吩咐把船放進來,把押禮的人請到主船款待。手下人趕緊如言去傳話。不一時把來船放進來,來人被領進中艙,另有人把酒筵收下,是十二隻提籠,全換到自己船上。這來人是鳳尾幫一位掌舵的,鷹爪王當前交派了謝帖,隨即賞了來船水手二十兩銀子,打發下帖的弟兄回去。跟著這一班俠義道全是胸懷坦蕩,竟自很坦然的列擺酒筵;毫不動疑心的暢飲起來。西嶽俠尼率自己門下一班弟子叨擾這桌精緻素筵。
到了晚間,所有一班俠義道,全各自分配好了船隻,這港灣裡飛鷲漁船,把門戶守衛全佈置好了。凡是大船,全盛張燈火,單有六隻稜艇在這船隊外逡巡查夜。另由小龍王江傑,每隔一個時辰,和二十名水手分班下水巡查,以防鳳尾幫的幫匪或者派遣水鬼兵來搗毀船隻。
趕到了三更過後,這裡正輪到守後夜的韋壽民、金讓在船面上巡查。韋壽民忽的覺得左岸上一條黑影,疾如鷹隼的往中間大船的艙頂上一落,不僅沒有一點聲息,船身更沒有一點動靜。這一來可把韋壽民、金讓嚇壞了,兩人是奉堡主之命接換後半夜,巡查警衛,偏在這時有意外事發生,哪得不急?只是現在才發現一條黑影,沒證實究是何許人也,不便莽撞了。遂由韋壽民腳點船板,輕身飛縱過來,自己怕驚動了艙中人,一語不發,右手用剪梅指照著來人的面門便點。
韋壽民這一欺近了,才看出來人身形極其矮小,事起倉猝,心裡一動,無暇細想來人像誰,掌已遞出。只見來人身形連動全沒動,只微一甩頭,立刻把韋壽民這招避開。韋壽民也是虛實莫測,剪梅指點空,突的右掌往回一撤,換出左掌,變招為金龍探爪,左掌照來人的右肋下擊去,自覺著這一招來人怎麼也不易脫過。哪知來人並沒怎麼帶出動手的神色來,只有肩頭微一晃,身形往起一長,嗖的挾著一陣冷風,已飄飄的落在艙頂。韋壽民雖則被來人連著拆散了兩招,己知來人是具有非常身手的,只是自己以臉面攸關,絕不肯開口呼援,哪知來人競自在艙頂上發話道:「喂!韋師傅,掌法高明,藍某的雞肋不足當老拳,箅了吧?」
就在這時,這隻大船的船旁水面上,陡熱水花在波面上往起一翻,立刻現出一個瘦小的身形,踏水法還是真快,跟著已來到船面上一湧,躥上了船舷。身形既小,雖是一身油綢子水衣,可是仍然不為這身水衣所制,身形巧快,趕到韋壽民覺出有了聲息,來人已到了背後。韋壽民一回頭,已看出正是小龍王江傑,江傑忙的招呼道:「韋師叔,千萬別動手,這是我藍師祖。」這位韋壽民哦了一聲道:「原來是藍大俠,老前輩請下來,恕弟子的愚昧。」
這時艙中已聽到外面的聲息,續命神醫萬柳堂走出來,這時那藍大俠也隨著這江傑喝問聲中翻下船頂,韋壽民深覺抱歉。這時那續命神醫萬柳堂也來到艙面上,見是燕趙雙俠的大俠追雲手藍璧深夜到來,萬柳堂喜出望外,遂向前恭請藍大俠進艙。金讓金武師也巡查過來,江傑這時把油綢子水衣也脫下來,立刻隨著這位藍大俠一同進艙。這時中艙,只有堡主鷹瓜王和金刀叟邱銘、中州劍客鍾巖、全是在這盤腿打坐,調息養神,聽到艙外說是燕趙雙俠已到,鷹爪王也是欣然起來,往外迎接。
追雲手藍璧被這幾位同門圍著進艙,鷹爪王和中州劍客鍾巖全迎著施禮。這位藍大俠見金刀叟邱銘也在座,遂搶步向前,給師兄行禮。敢情金刀叟邱銘在淮陽派中年歲既長輩分又高,所以掌門人鷹爪王也是以師兄之禮事之。這時鷹爪王忙的向前問候道:「師兄,闊別數年,未能楊敘,小弟十分想念。這次與鳳尾幫結下樑子,小弟一身生死不足惜,實因為本門諸師長的抬愛,命我忝掌清風堡綠竹塘的門戶,時時的唯恐貽羞門戶。這次與鳳尾幫結怨,正是分存亡榮辱的關頭,我唯恐這次由我一人手中把淮陽派的以往英名斷送了,所以我只得按門規向同門師友面前求援。這次深蒙我同門一班師友,及師兄們成全我王道隆,藍師兄更不避風塵之苦,遠來浙南,令小弟好生抱歉不安。這次並煩西嶽派的掌門人,也跟著僕僕風塵,來助我們淮陽派與鳳尾幫一決雌雄,小弟一切事除秉承諸師友之意旨,還望師兄們多多指教。」
這時簡雲彤也趕過來向鷹爪王請求,給自己引見這位名震江湖的燕趙雙俠追雲手藍璧。因為燕趙雙俠在大江南北名震武林,全是對雙俠心存景仰,沒有不願意一瞻顏色。這時聽得手下弟兄進來報告自己,說是燕趙雙俠來了,遂趕過來藉以一瞻丰采。趕到鷹爪王一給引見,泗水漁家簡雲彤見這位燕趙雙俠身形瘦小枯乾,一綹山羊鬍子,特別顯著扎眼。只是這位追雲手藍大俠,這兩跟的神光十足,雖則那麼瘦小的身形,卻有一種神威懾人,令人不敢逼視。這位藍大俠對於這位泗水漁家,更足早有耳聞,趕到一給引見過,彼此相對談論起來,更是投機。
鷹爪王容大家和這位淮陽派的成名俠義道敘過禮,自己這才問道:「師兄這次來到雁蕩,小住九靈宮中,像師兄把小龍王江傑收歸我淮陽派的門下,我本意想請師兄早日駕臨石佛洞,來主持一切。只是師兄行蹤靡定,小弟不便擾亂師兄的心意。這次十二連環塢踐約社會,還是真得請師兄們大力來振我淮陽派的聲勢,師兄竟能事前駕臨,真是令小弟欣幸莫名了。」追雲手藍璧笑吟吟道:「道隆師弟,你這幾年,不僅武功精進,學問也跟著深究起來;不論和誰說起話來,一派文謅謅的,頗有道學先生的風度,不過我這類沒有學問的武夫,聽了你這種文墨客的談論,實在有些頭疼。師弟,你和我這武夫,說話上爽直些吧!」追雲手藍璧這話說得大家全笑了。
續命神醫萬柳堂向追雲手藍璧道:「藍師兄,怎麼自己前來,二俠可在雁蕩麼?」
追雲手藍璧立刻笑向這位續命神醫萬柳堂道:「我們弟兄是各行其是,他來不來,於我何干,我沒有工夫管他的閒帳。我因為那鳳尾幫龍頭幫主天南逸叟武維揚禮貌過周,竟給我們接起風來。我雖沒飽饞嘴,可是武維揚那老頭子一定認為我藍璧不懂禮節,欠缺江湖的路數。彼以禮來,我以札往。我認為他既然給我們接風,我們雖沒把淮上的土產給帶些來,可也不能這麼吃完了一抹嘴頭子算完,所以我認為必須答謝一下子才對。所以我備了兩份謝帖,闖進十二連環塢,雖沒入內三堂,可也到了他的總舵塢上投帖答拜,稍盡些客禮。我因為既已領了他的接風酒筵,不想再招擾他,我杯水未沾,趕緊退出來,我才完哩!挺好的酒筵饒沒吃著,反倒從日沒時整整奔馳到現在還沒住腳,我想這麼不致於勞而無功了。」
追雲手這番詼諧的講話,可是竟於當夜闖入十二連環塢,這種履危蹈險與談笑中辦大事,實非常人所及。江南兩鏢客,三才劍司馬壽昌、一條桿棒鎮江南伍宗義兩人對於燕趙雙俠的武功造詣,於會鬥秦中三鳥時,早已折服得五體投地。這時聽得追雲手隻身答拜,往返只半夜的工夫,居然出入十二連環塢的層層設伏的禁地,更令人感到雙俠實有驚天動地的本領。這次自己和這班人會鳳尾幫一班江湖怪傑,實是難得的遇合,縱有危險也覺值得了。
鷹爪王向追雲手藍璧道:「師兄這件事辦的實在恰到好處,我們這一來,既然能把這回場面拾來,更叫鳳尾幫一班狂傲無人的匪黨們稍知斂跡。這次我們踐約赴會,藍師兄可有什麼意見,請師兄不客氣的指教一切。」追雲手藍璧髓即向座上一班同門看了看,說道:「我聽說雙掌鎮關西辛維邦老鏢頭,和他門徒飛天玉鳥項林,早已到我們淮上清風堡綠竹塘,怎的現時沒見他們師徒呢?」
鷹爪王道:「這位老英雄熱腸俠骨,頗具俠義道的本色。我們這次和鳳尾幫結怨,我忝為淮陽派的掌門人,只為蒙師門的抬愛,令我接掌門戶。此番與鳳尾幫已經各走極端,我們不得不以全力對付,故此以俠義柬向同道呼援;只希冀能夠保全淮陽派的固有盛名,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於願已足。雙掌鎮關西辛維邦老英雄,先期竟趕到淮上清風堡綠竹塘,只是在那夜天罡手閔智潛入清風堡,險些引起極大的誤會。
「這件事,實是徐道和師弟措置失當,我和萬柳堂師弟,幸好是稍明辛老鏢頭的為人,竭力壓服,算是沒把事情激起來。但是辛老鏢頭雖經我和萬師弟竭力安慰老英雄,終是不能把前次的誤會解釋了,這辛老鏢頭竟終是存了芥蒂。這次一班同門師友聯袂下浙南,辛老鏢頭竟自負氣從綠竹塘作別,自己以和鳳尾幫龍頭幫主有同門之份,單獨帶他大弟子飛天玉鳥項林趨赴十二連環塢,以同門之誼去拜天南逸叟武維揚。我們任憑怎樣阻攔,只是他去志已決,絕不肯聽從。到現在並沒聽到他的信息。
「我倒深知他雖和那武維揚是同門師兄弟,但是他在關西經營鏢行沒離過鏢行,這是武林同道所深悉。這次竟因自己涉嫌,所以要屏絕同門之義,稍為我們武林同門盡些綿薄之力,也好壓壓我們清風堡綠竹塘一班同門的口舌。這一來,我個人倒好生抱歉!當時我們也無法再攔阻,不知師兄可聽到辛老鏢頭的信息麼?」
追雲手藍璧一聽雙掌鎮關西辛維邦竟因為身涉嫌疑,以二十年沒會面的同門,恐怕落賣友求榮的聲氣,單人獨騎,拜訪武雄揚。只是武維揚是綠林道中的梟雄,狡詐多疑,十分難鬥。自己和一班同道,以及西嶽兩代的師徒全暗中探察了數日,並沒有人道及這老鏢頭的蹤跡,不禁暗暗著急。因為燕趙雙俠對於這位老鏢頭,不僅是歷來認識,並且雙俠遊蹤所至,曾於這位老英雄一處盤桓過。老鏢頭的豪爽,更為雙俠所樂於交遊。當時深怨這副堡主徐道和作事失去了俠義道的本色,不過徐師弟既然沒有隨來,自己也不便再說埋怨的話,遂向鷹爪王和續命神醫萬柳堂道:「這麼說起來,這位老鏢頭雖不致有若何危險,但是那武維揚的城府既探,更是遇事當機立斷。老鏢頭去的時候正在他們鳳尾幫已經和我淮陽派暗中較量,他為得防備那鳳尾幫的虛實洩露了,所以絕不肯那麼容易令辛維邦師徒出十二連環塢。定然別出狡計令辛老鏢頭師徒無法脫身。再往不好處想,就許被天南逸叟武維揚軟禁起來,這時哪會有他師徒的信息。」
這時那綠竹塘有職司的門弟子——守豐余公積倉的甘忠、甘孝,聽到這位追雲手藍璧說這位雙掌鎮關西辛維邦,已有十分危險,不由得臉一紅,立刻覺著這位熱心交友的辛老鏢客,若果然在十二連環塢有了危險,自己當日也算在惹禍人之數,那時少說兩句話,就可以把那場猜疑誤會按下去。可見唯口興戎,嗣後這種地方,真得多謹慎為是。這時鷹爪王目光也正向兩人臉上一瞥,兩人更覺得抱慚無地,鷹爪王的目光何等銳利,早看出兩人此時已經知道作錯了事,自己遂也不再提當日的事。因為夙知追雲手藍璧性情古怪.這種事全告訴他,他就當著眾人把甘忠、甘孝打一頓。
哪知這追雲手藍璧,對於甘忠、甘孝臉上變顏色,就知是這無知的弟兄們挑撥的,兩隻光芒閃爍的目光,向甘忠、甘孝一掃,遂即說道:「我們身為俠義道,更兼淮陽派在武林中也算佔有地位,我們能受江湖同道的擁戴,就因為掌門人能夠謹守門規,以行俠作義濟圍扶危為己任;作出事來,屈己從人,無論是對於任何人,全要本著俠義道的門規,令人得敬服。最宜謹慎,不得多言敗事。有時因為一語之微,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多大風波,起於有口無心,所以說唯口興戎,多言賈禍。所以我藍璧最恨這種挑撥是非的人,只要是犯在我手內的,我絕不客氣,要以門規處置他呢!」追雲手藍璧說這番話,甘忠、甘孝哪還敢正眼來看他。
續命神醫萬柳堂恐怕這位藍大俠越說越氣,再指出姓名,那一來連掌門人面上無光,自己遂趕緊說道:「那九靈宮伏魔道人,乃玄門中成名的俠客,這次我們與十二連環塢結仇,道長可知道大概了麼?」追雲手藍璧道:「牛鼻子老道,與我弟兄為患難之交,我既然把這次的前因後果說與了他,他哪能再袖手旁觀。不過牛鼻子的心思另有打算,他是想著兩方全落朋友,既盡了友誼,更要和武維揚顧全江湖道的交往,不願和武維揚結仇樹敵。所以牛鼻子老道,打算在我們和武維揚不可開交時出頭給兩家解開,這是他的心意,可沒有和我們明言。可是我們已測透他的心理,我也不屑於求他,他管不管,我們事後再算帳吧。」萬柳堂點點頭道:「這位道長近年來置身玄門道術,把江湖道事,竭力的規避,不願再多牽纏。這位道長在十年前尚仗劍走江湖,南七省沒有不震懾這位道長的威名,所以只要遊蹤所至,綠林道沒有不立時斂跡的。但是自從在靈宮這一閉觀清修,和當年判若兩人。十二連環塢踐約赴台,我想道長不能不到,因為鐵蓑道長也到了。他們二位也是很好的交情,不用為別人僅就他們二位的私交,就不能含糊了!」
這時那泗水漁家簡雲彤,容他們老弟兄把活說完自己問追雲手藍璧道:「藍大俠行道江湖,素為人所敬仰,我在下是久仰大名,如春雷皓月。我是在那泗水辦著漁業時聞名,欣慕燕趙雙俠的豪情義行,實不愧是淮陽派下的技擊名家、風塵奇土!我們能夠結納到這種英雄,才不枉寄身江湖道上呢!不過我在下蒙多指大師的慈悲,令我整頓泗水漁幫,為那一帶的水面上漁家們留些生活。要責令我把那一帶的水面上的綠林海盜,全要驅除出境,使那一帶的漁戶可以安居樂業的各安生活,這一來可把我在下拴住了。我時刻不能離開,倒空懷嚮往之心,沒有前去拜訪大俠的機會。看起來,人生遇合,盡有前緣,絕非人力所能左右。我所以對於這次奉命前來,實足欣幸萬分,清藍大俠多多賜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