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
京師。春天的腳步已來臨。
拂曉時分,下著綿綿細雨,已是「梅雨」時節。
司馬長青像往常一般在天亮之前起來,跑到後花園運功行氣,練了一頓拳腳功夫,近日他對「蹤雲步」有著很大的進步,心中自是得意。
他已是一個中年人了,精神卻比一般年輕人還要充沛,這除了他的根基深厚,與他這數十年如一日,從未間斷的不停鍛煉也大有關係。
很多人都知道他懂得幾下子,但知道他身懷絕技的人卻很少。
他本來是富有人家的子弟,自小便被送上嵩山少林寺學武,三十出頭繼承父業,現在,已經是京城的首富。
由於他傲人的財富,那些王公大臣無不樂於交他這個朋友,由於他的圓滑,不少人甚至將他倚為心腹。
善於理財,加上良好的人際關係,想不發達都很難。
但世間事,很少有十全十美的。
他什麼都有了,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一子半女。
兩年前,他的元配病故,打了一年多的光棍,及至半年前經友人介紹,娶了一個叫林惠芳的女人作填房,冀能老來得子,以便繼承這份龐大的家財。
可是卻事與願違,雖然他幾經努力,新夫人的肚子仍然未能通貨膨脹,不知毛病出在哪裡?
一遍槍使過,司馬長青反手將槍插在地上,看著槍入土盈尺,面上露出了笑容。
——自覺金槍不老,雄風依舊。
想到這兩句話,他的心就飛往臥室中仍在作海棠春睡的林惠芳身上。
美艷的面龐,惹火的胴體,以及那令人血脈賁張的呻吟……皆一一浮現在腦際。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回到內堂,草草沐完了浴,急步走入臥室。
林惠芳已經醒了,柔軟的錦衾滑在一邊,展現出誘人犯罪的胴體。
她並不是沒有穿衣服,但衣服只有一件,而且是又柔又薄又貼身。
在明亮而柔和的燈光下,那雙水汪汪的媚目,嬌嫩得吹彈欲破的臉頰,還有上下極為豐富,但當中卻纖細如楊柳的腰肢,比全裸更令人發狂。
司馬長青以最快的速度脫去了衣褲,一躍上床。
林惠芳亦同時金蟬脫殼般,脫去了那件柔軟的衣衫,呈現出白嫩滑潤,而且又富彈性的胴體。
可是當司馬長青騰身而上時,她就開始作怪了。
惹火像蛇一樣的她,在床上扭來扭去。
每當緊要關頭,終是滑開一些,以至他總是功虧一饋,弄得氣喘如牛,而不得門而入。
在女人方面,這些動作簡直不費什麼力氣。
可是在男人方面,幾次這等情況發生之後,必定氣喘如牛,也一定累得一身大汗而恨不得有個地縫能鑽下去。
「你……你這是做什麼?」司馬長青氣喘吁吁地道。
「我沒心情。」
「為何沒心情?」
「我心中有事……」
她邊說邊似在扭動,不讓他得逞。
她不扭還好,愈扭愈撩得他慾火上升。
「你……你這不是存心整人麼?我正在興頭上,你卻來上這麼一手,豈非要我的命?」
「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呀!誰教我心中恰好有事,你只好忍一忍了。」
這種事,這般情景,只要是正常的男人,如何能忍?
「你究竟有何心事?」他不死心的仍在努力找尋目標。
「我們是夫妻,對不對?」她柔聲問,仍在扭動。
「當然是。」
「夫妻之間是否應該無話不說?」
「那還用說麼?」在無望的情況下,他只好停止勞而無功的動作:「夫妻一體,同命相依,彼此之間不應保留秘密。」
「你既然如此認為,但為何不將你的秘密告訴我?」她柔聲道。
司馬長青一怔,道:「我的秘密?我哪有什麼秘密?」
「真的?」
「我怎會騙你。」
「你難道沒有背著我做過一些不可告人之事?」林惠芳笑道,笑容怪怪的。
「啊!你好厲害,竟然連這件事都知道。」司馬長青的臉色有些不自然:「我要為『怡心院』那位艷紅姑娘贖身之事,其實那只是戲言。奇怪,你是如何得知的?」
「誰管你納不納妾?我又不是醋娘子。」
「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可瞞著你呀!」他擺出一臉無辜的樣子。
「你自己心中有數。」林惠芳輕歎了口氣,道:「你是個有身份的人,更是我的終身依靠,我可不願你暗中與某些人勾搭,以致招來橫禍飛災。」
司馬長青突感有一股寒流起自腳底,直往上冒,滿腔慾念消退得無影無蹤。
「你究竟知道了些什麼?」他神色倏變,語氣冷似寒冰。
「昨晚三更,你偷偷溜在後花園,與一個黑衣人密談……」
她邊說邊以纖纖玉指在他背脊撫摸,狀似挑情。
「你聽到我們談話的內容?」司馬長青神色獰猛地狠盯著她。
「可是距離太遠,聽不大清楚,只斷斷續續聽到了幾句。」她對他獰猛的神色毫不為意。
「哪幾句?」
「好像是……你們要將什麼人秘密護送出京,覓地藏匿……」她淡然地道:「老爺,這世間有許多事是沾不得的,一旦沾上了,將會導致身敗名裂甚至家破人亡。」
「你給我記住,必須將昨夜的所見所聞,全部忘掉,知道麼?」
「你們究竟要將什麼人護送出京呀?」林惠芳不答反問。
「這不是你該問的。」司馬長青低吼。
「我當然該問,否則,我如何向上司交代?」林惠芳笑笑,笑容怪怪的。
「向上司交代?什麼上司?呀!該死……你……」
司馬長青剛心生警覺,剛想有所行動,卻突感背後身軀一震,立感全身無力,動彈不得。
有心算計無心,一擊得手。
「你……你究竟是誰?」司馬長青氣急地問。
「別管我是誰,現在該是我問你的時候。」
林惠芳冷冷一笑:「我要知道你們將誰護送出京?送往何處藏匿?你們的主事人是誰?」
「我什麼都不知道,知道也不會告訴你。」司馬長青咬牙切齒地道。
「你這是何苦!難道非要嘗到酷刑的滋味後才肯吐實?」
她輕輕撫摸他的臉頰,動作好柔好柔:「你該知道他們那些人都是冷血動物,也是嗜血的怪物,整人的手段千奇百怪,縱使你是金剛再世也能將你整成一條鼻涕蟲。你我總算是夫妻一場,我實在不忍見你遭受那些殘酷的刑求。」
「你別說了,怪我瞎了眼,竟然將你這種女人娶進門。」他啞聲道:「要口供沒有,要命只有一條,你隨時可以拿去。」
「我不會要你的命,尤其是在未獲得你的口供之前。」林惠芳搖頭道。
「反正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除死無大難,你休想在我口中挖出一個字來。」
「或許你真的不怕死,並能熬得住酷刑,但他們有許多奇異的審訊方法,你一定會乖乖招供的。」林惠芳得意地笑道。
「哼!你是在說夢話。」
「是不是夢話,到時候就可分曉。現在,我要帶你走。」
不久,是一輛輕馬車由後花園側門駛出,車廂門簾深垂,向西疾馳而去。
同時,一直隱身於花園一角的老園丁,當馬車馳出側門後,亦輕輕自另一道小門溜出,消失於院牆轉角處。
※※※※※※
兩個時辰之後,有關這件事的資料都已經整理妥當,送到西山附近的一座莊院。
莊院內堂的密室中,籠罩著嚴肅的氣氛。
一張寬大的長案前,坐著三個男子。
坐在正中的是一位長相威嚴穿著青色長袍的老者,左首坐著一位相貌清秀的中年白衣文士。右首則是個身穿勁裝的虯髯,正在靜聽一位年輕女郎的報告。
那年輕女郎年約二十歲左右,坐在另一張案桌前,長案上放著兩個卷宗,以及文房四寶,美麗脫俗的面龐流露出寧靜的神色。
報告非常詳盡,足足花了將近半炷香時刻。
聽罷報告,白衣文士和虯髯大漢神色大變。
「咱們可曾做好應變措施?」虯髯大漢急問。
「事情發生後,已立即切斷司馬長青的所有關係,並撤銷了他所主持的那個密站。」美女郎沉靜地道:「至於他的家產,雖已利用特殊管道委請有力人士出面保全,但能否保全得住,則無法預料。」
聽罷報告之後,一直在沉思的青袍老者,此刻抬起頭將目光分別落在白衣文士及虯髯大漢面上:「兩位大俠,老夫明白相告,司馬長青之被捕,乃是我方所設計的一項謀略作為。
為了挽救危局並進而達成大目標,所以不得不忍痛犧牲他這位核心幹部。有關詳細內情,由玲兒相告。」
白衣文士與虯髯大漢聞言一怔,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注在美女郎身上。
美女郎從容不迫地打開案桌上的一個紅色卷宗。
「兩個月前,我們發覺司馬長青那位新夫人林惠芳的行跡可疑,立即派人暗中調查與監偵,歷經一個多月的時光,才查出她真正的身份,是江湖上的艷名遠播的白妖狐杜秋娘,而她卻於一年前即被對方網羅充任密探。」
美女郎神情嚴肅地道:「由於這個發現,咱判斷司馬長青平日的行動已引起對方懷疑,甚至身份已曝光。可是對方卻一反常態,遲遲未採取逮捕或搏殺行動,這種反常的情形,經研判所得,對方很可能在放長線釣大魚,希望借由司馬長青身上以偵知我方其他核心人員及主事人的身份,以便一網打盡。」
她停歇了一下,繼續道:「司馬長青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曝光,本組織亦刻意不向他示警,將計就計,捏造人已被我方秘密送出京的假情報,希望借由他的被捕而誘使對方的高手密探離京追緝,以減輕我方所受的壓力,確保那個人藏身處所的安全。凌晨,對方已中計逮捕司馬長青,咱們的策略可說成功了一大半。」
白衣文士與虯髯大漢這才知曉,司馬長青的被捕敢情尚有如此曲折的內情。
於是各自長長吁了一口氣,消除了緊張的神情。
兩人都是這個秘密組織中的核心人員,當然知道那個「人」的藏匿處所是最高機密,美女郎既未提起,他們亦不敢動問。
因為凡是機密之事,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洩密的顧慮。
突然,白衣文士剛紓解的緊張神色,忽又重現,並皺起雙眉,欲言又止。
「莊大俠敢情對本案有所疑慮或建言?」青袍老者問道。
「在下確有所慮。」
白衣文士點頭道:「司馬長青受過嚴格的訓練,熬刑功夫獨到,萬一他堅不招供,並以『成仁環』自殺,咱們的計劃豈非落空?」
「司馬長青擁有的『成仁環』,早於發現其身份曝光時予以收回,所以他自殺的機率不大。」
美女郎微微一笑,道:「莊叔說得是,司馬長青受過嚴格的專業訓練,很可能堅不招供。
縱使如此,咱們仍然能夠達到謀略導誤之目的。」
白衣文士和虯髯大漢聽得一頭霧水。
暗忖:這種說法豈不是自相矛盾?既然不可能會招供,假情報就無法傳輸給對方,又怎能達到謀略導誤之目的?
兩人的臉上,明顯地刻上「不信」兩個字。
青袍老者則微微點頭,威嚴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美女郎對各人的反應,並不感到意外。
她不待白衣文士等兩人質疑,逕自解釋道:「在一般審訊技術中,施予身體的刑求雖然廣被採用,且具相當效果,但這只是對普通人而言;如果對象的意志力非常強,就很難獲取口供,司馬長青就是屬於這一類型的人。對付這類型之人,必須先摧毀其意志力,瓦解其心防,始能取得口供。」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咱們的敵人在這幾年來網羅了許多江湖高手,其中不少具有奇技異能之士,擅長諸如幻術、迷魂、撼神等秘技,可控制人的神智。當對身體的刑求無功,必然會採用那些秘技取供。司馬長青在神智迷失的狀況下,怎能不乖乖吐實?如此一來,咱們的目的就達到了。」
「原來如此!」
兩人恍然大悟,對美女郎的才智敬佩萬分。
「目前情況發展,相當符合我方的預想計劃,咱們應立即展開下一步行動。」
青袍老者下達指示:「其一、加強山東以迄南京地區的秘密活動,製造假象以符合假情報的真實性,牽制對方的高手密探於該地區。其二、秘密偵查對方的秘密據點,掌握其高手密探之行蹤,並伺機搏殺之。」
他輕咳了一聲,將目光落在白衣文士與虯髯大漢臉上,道:「此兩項工作應同時分頭進行,有勞兩位策劃。咱們最終的目標能否達成,全在此一舉。在執行上可有問題?」
「在下兄弟遵命。」
白衣文士欠身道:「就目前我方實力言,尚有能力執行調查、監視以及布線等工作,其中或有某些困難,相信可以克服。至於搏殺對方高手密探一節,亦僅能對付普通高手,絕無能力搏殺對方的超級高手。假如對方派遣名震天下四大高手中的任何一人前來,咱們不但沒有絲毫機會,而且會遭致重大的損失。」
青袍老者輕歎道:「老夫亦知困難重重,但目下勢成騎虎,不得不進行。必要時只得求助於武林各大門派,如果各派的掌門人或長老級人物能出動,就大有可為了。」
「老爺子,這個構想恐怕礙難於行。」
白衣文士搖頭道:「武當受朝廷供奉,少林受朝廷節制,甚難說動他們,至於其他門派亦不可靠,當他們一旦知道欲對付的是什麼人時,恐怕沒有人會首肯,他們絕不敢拿山門的基業作賭注。現下唯一的辦法,就是設法網羅一些江湖奇士……」
「或者僱請一些殺手,我想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虯髯大漢接口道。
「二弟,別胡說!」白衣文士斥責道:「咱們是為了公義真理而奮鬥,豈能採用這種手段?」
「大哥,你的想法未免太食古不化。」
虯髯大漢反駁:「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們的對手十九都是冷血之徒,咱們既為公義真理而戰,僱請殺手又有何妨?以目前咱們的處境而言,你還能想出更好的辦法麼?」
白衣文士一時語塞,他怎會不清楚目前的處境?
青袍老者突然將目光投向美女郎,道:「玲兒,你認為呢?」
「義父,我認為陸叔的提議,不失為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美女郎正色道:「咱們以往那些墨守成規的作法,實在有自縛手腳之感,今後必須改弦易轍,多方吸收人才,並採用各種不同的手段打擊對方,始有成功之望,僱請殺手就是有效手段之一。何況干殺手的人並非個個都是冷血凶暴之徒,其中不乏有風格、有原則者,所以此法不妨一試。」
眾人都將目光凝注在青袍老者身上,靜待他的裁決。
這位青袍老者的身份甚為神秘,在他們這個組織中,皆以「老爺子」稱呼之,但從其所流露出來那股雍容威嚴的氣度,應非等閒人物。
美女郎姓郭芳名玉玲,是老爺子三個義女中的一個。
她博學多才,深通醫理,更富機智,所以老爺子倚為肱股,唯一遺憾的是不會武功。
白衣文士與虯髯大漢是結義兄弟,白衣文士姓莊名士遷,綽號「白衣秀士」;虯髯大漢姓陸名弘,綽號「虯髯客」。
兩人皆為武功高強的內外兼修之士,在江湖上享有盛名與崇高地位,被尊稱為「北地雙傑」。
「玲兒的見解頗有道理,咱們的確不能再堅持以往那些原則了。」
老爺子緩緩地道:「僱請殺手之事,可以試著進行,但要慎選對象,至少不能雇一個壞事做絕,喪盡天良的人。」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談到殺手,使我想起一個人,如果能請到他,咱們牽制敵人的工作一定能順利完成,只是……」
「義父,只是什麼?」郭玉玲問道。
「只是為父不便開口,否則便有施恩圖報之嫌,唉!」老爺子輕歎道:「可是目前唯有他能解燃眉之急,說不得只好向他求助了。」
「哪人是誰?」郭玉玲惑然問。
「你是否還記得三年前,重陽那天,為父偕數位好友自西山登高祭酒後返家途中,在路旁救回的那個傷重奄奄一息的年輕人?」
「啊!沈野,沈大哥!」郭玉玲忘情地驚呼。
「正是他」
老爺子點點點,頗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義父知道你一定不會忘記的,他那一身內外傷還是你為他治癒的,是麼?」
她當然不會忘記,那是她一生中唯一的小秘密。
三年前,她還是個十七歲的女孩,這正是每個少女最會做夢的年齡,當然她也不例外。
短短一個月相處,她竟然為那個來歷不明的陌生年輕人傾心,由於所受教養的關係,她不敢表現得太露骨,可是對方似乎毫無反應,只好將那份秘密深藏在心中。
沈野傷癒離開的那一天,她一個人躲在房中暗暗哭泣。
往後的一段日子,她仍然忘不了那個具有天生挺秀氣質的年輕人。
人海茫茫,聚散無常,原以為今生永難得知他的音訊,想不到義父卻帶來一絲訊息。
她這剎那間的失神,敢情已引起老爺子的注意。
「玲兒,你怎麼啦?」
「啊!沒什麼。」
郭玉玲嬌靨微微一紅:「女兒是在想,沈大哥只不過會一些普通拳腳功夫,連三流高手都稱不上,而咱們需要的是超等高手,找他來根本派不上用場呀!」
「誰告訴你,他只會一些普通拳腳功夫?」老爺子笑問。
「沈大哥自己說的。」
「你與為父一樣的被騙啦!」
老爺子苦笑道:「他具有一身深不可測的武功,是當今江湖上五大神秘人物之一,他的名號有震懾人心的魔力。」
「您又是怎生知曉的?」
「是他留下的那件信物洩露了他的底細。」
老爺子有些神往地道:「他臨走時交給為父一塊竹牌,表示日後如有差遣,只要差人持牌捎個口信,必定赴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當時我並未在意,僅一笑置之,及至好友『血痣錢膽僧』悟非大師來訪,無意中談及此事,想那悟非大師行腳天下二十餘載,江湖見聞何等豐富,一眼就看出該竹牌來歷,為父這才知道他的底細。」
「那可是一塊長約三寸,寬約寸半,正反兩面各雕有一具無名神像的竹牌?」白衣秀士神情有些異樣地問。
老爺子點頭笑道:「不錯。」
「『追魂符』!殺手『追魂』的信託。」
虯髯客脫口驚叫:「老天爺,他是殺手中的殺手,這一行業中的祖師爺,據江湖傳聞,只要他接下的案子,沒有辦不成的。」
「賢昆仲果真見多識廣,他就是『追魂』,至於是否真的叫沈野?就不得而知了。」老爺子點點頭道。
「他是個神秘人物,江湖上誰也不知他姓甚名誰?」
原先反對雇殺手的白衣秀士,翹起大拇指:「一般殺手都是以暗殺為主要手段,他卻反行其道,採取與獵物面對面搏鬥,給對方一個搏命的機會。同時,他接買賣有個原則,如果獵物是孝子或是忠烈善心人士,則一概拒絕,所以在江湖中口碑頗佳。」
「沈大哥真是那個叫『追魂』的殺手?」郭玉玲似乎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像在自問,又像問別人。
「玲兒,你可以不信爹的話,但必須相信悟非大師與莊陸兩位叔叔的江湖見聞,我想應該錯不了。」老爺子正色道。
「玉玲小姐,我未曾見過那位沈野,也未見過『追魂』的真面目,但卻敢確定那枚竹牌就是『追魂』的信物。」
白衣秀士由於尊敬老爺子,故稱郭玉玲為小姐:「信物是某些特殊江湖人士的身份代表,姓名縱或有假,信物絕不會假。『追魂』每當鎖定獵物時,皆循例於三日前,向獵物寄留『追魂符』示警,今其遣散身邊無關人員,以免傷及無辜,假如獵物不予理會,或是請人助拳,屆時他將毫不留情地予以搏殺殆盡。兩年前,我機緣巧合,曾見過。假如老爺子手邊那枚竹牌,真的是沈野所留,那他準是『追魂』無疑!」
郭玉玲沉默無言,暗付:「沈大哥可能就是『追魂』,好在他做人頗有原則,我與義父並沒救錯人。」
「老爺子,您既已決定,此事還是及早進行為是,不如交由我兄弟前往敦請……」虯髯客是個急性子,想到就做。
「你們兄弟急需離京開展工作分身不得。」
老爺子打斷虯髯客的話,審慎地道:
「他臨走前曾留下聯絡人的住址,我想還是親自跑一趟為妥。」
「老爺子萬萬不可。」
白衣秀士為人穩重,急忙勸阻:「您是主持大局之人,怎可輕易離京?我看倒不如請玉玲小姐跑一趟較為適合。玉玲小姐曾為她療過傷,且彼此年歲差距不大,說起話來亦顧忌較少,是位非常適當的人選。」
白衣秀士心思細密,是個鬼精靈,郭玉玲剛才剎那間失神的模樣早已落入他眼中,這個老江湖立刻猜到她與沈野間必有某種微妙的關係,因此建議由她前往。
事實上,在座的人都各有任務,為了保密計,又不宜派其他人前往,除了郭玉玲,真難找出一個合適的人選。
「好吧!就由玲兒跑一趟。」
老爺子考慮了一下,將目光落在郭玉玲臉上:「爹信得過你辦事的能力,但有一點你要注意,干殺手的人,在心態上往往異於常人,你在態度與言辭上務必謹慎,萬勿將那枚信物視為萬靈丹,以免將事情搞砸了。」
「義父請放心,女兒一定不負所望。」郭玉玲信心滿滿地說。
※※※※※※
沈野一臉霉相地坐在馬背,任由馬兒要死不活地在山徑上踱步。
這趟苗疆之行,他不但賺了一大票花紅,並且與那位艷絕人寰的紅花峒二公主李媚纏綿了一段日子,可說是人財兩得。
按理,他應該意氣風發才是。
可是他目前那副邋遢的樣子,那像個得意的人?
說正確些,他像條落水狗,而且是條落水的病狗!
自他北返踏入中原的第一日起,災難就降臨了。
記得那是午正時刻,他正在路旁一家小吃店進食,突感腹痛如絞,冷汗直冒,渾身乏力,約持續了半盞熱茶時刻,痛楚才逐漸消退。
可是災難並未完,腹痛雖已消退,但丹田卻升起一股非常強烈的慾火,像大海中的浪濤一波波湧向全身,連他那已修至爐火純青的「乾坤大真力」也幾乎抑制不住,讓他吃盡了苦頭,這是第一次發作。
第二次發作的時間,是在七日後的午正時刻。
腹痛的程度和第一次一樣,但慾火焚身的程度更為強烈,逼不得已,他只好去當地的勾欄院花銀子發洩。
浪跡江湖多年,見聞廣博,他明白是被人下了手腳。
而這個人可能就是李媚。
世人皆知苗女多情,亦善下蠱。
李媚是威震苗疆的紅花峒峒主李法的次女,在苗疆可稱得上第一美女,苗人皆稱她為二公主,她精於蠱術,乃理所當然之事。
當他與李媚有了親密關係之後,李媚曾要求他留在苗疆作二附馬,他不願留下,只好偷偷一溜了之。
他很清楚,只要掉頭返回苗疆與她長相廝守,一切災難皆可化為塵煙。
可是他不能,中原有他的希望與夢想,他不甘心老死苗疆。
也不知經過多少次的痛苦折磨,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楚,反正每隔七日就來上一次,他幾乎麻木了。
這天上午。
他終於快到家了。
說是家,倒不如說是房子來得恰當。因為那兒沒親人,也沒有愛,只能叫房子。
坐騎懶洋洋地在踱步,行至一座宅院門口時,突然止步不前。
他緩緩抬頭一瞧,敢情那正是他朋友葉明輝的家。
他暗忖:這趟出遠門快半年了,好久未與朋友敘舊。應該找他聊聊。
在這位朋友面前他不必謙抑深藏,可以意氣風發地談天說地,可以隨便東拉西扯,毫無顧忌,因為葉明輝是圈外人。
何況聽眾之中還有個美麗可愛的雲娘。
進了門,使他感到失望與難過,葉明輝竟然於四個月前病故了。
在朋友的靈前上過香,正準備走人,卻被雲娘給拉住了。
原本美麗的雲娘,此刻嬌靨上平添些淡淡哀怨神色,那一襲素服穿在她美好的嬌軀上,更顯出一種不可言傳的風韻。
難怪俗話說:「若要女人俏,需帶三分孝。」此話頗有道理。
此刻,她的神情,就有一股恬靜的,卻又含著哀傷的美與一種無所適從的迷惘。
那種哀傷與迷惘的神情,令人既愛且憐。
雲娘準備些茶點,並陪他喝了些酒,哀愁的氣氛總算漸漸消散。
兩人談些別後之後,尤其是他,將苗疆一些奇風異俗如數家珍般說給她聽。
雲娘是很好的聽眾,尤其此刻他束起長長秀髮,露出那截雪白的頸脖,有時俯低身子,隱約可見半挺乳房的一部分。
這種景象,沈野幾年來已經看過不知多少次,他早已不以為怪了。
兩人談得入神,忘了時辰,午正時刻,沈野的腹痛又發作了。
因為今天恰是發作週期。
他又痛得彎腰抱腹,冷汗徹體。
事出突然,雲娘嚇得六神無主,半晌才慌亂地將沈野扶入臥房,躺在床上。
她坐在床口為他按摩,希望減輕其痛苦。
半盞茶時間,腹痛漸漸消退,慾火將升,沈野示意仍在替他按摩的雲娘離房。
她怎知沈野的用意?根本不予理會。
慾火漸漸燒得他全身躁熱,理智則與慾念成反比迅速減弱。
突然,他粗暴地拉她上床,並撕下了她的衣裙。
老天!那具曲線起伏雪白胴體,以及纖纖欲折的柳腰,豐滿的乳房,修長雪白滑潤的大腿……轟然一聲燃起他更強烈無比的慾火。
雲娘沒有叫,亦不掙扎,更不急於拉錦衾掩藏赤裸的身體,面上反而泛起暖昧迷人的笑容……。
他的動作十分粗暴激烈,毫無憐香惜玉之心。
雲娘夢囈式的呻吟,身體起伏中不時有退縮的動作等等,這些,似乎都足以證明他的激烈程度。
好久好久……
他們忽然都停止不動。
他埋首在溫暖香滑的乳溝中,內心充滿奇異的滿足,以及發洩後的輕鬆。
但隨著理智的清醒,愧疚感突然洶湧而起,像毒蛇般狠狠咬嚙著他的心靈,使他悔恨不已。
「唉!」他暗自歎息,假如她不是朋友的妻子,滿足後,便不會有如此這般的愧疚感了。
然而這個被自己壓在底下的赤裸美女,卻的的確確是朋友的妻子,自己也的的確確做了很糟的事情。
他再次深深長歎,抬起頭深深注視她,玉面朱唇依然那麼醉人,使他又一陣心動。
她沒有疲乏地朦朧睡去,也像他一樣,睜大了眼睛回視對方。
她的眼光也像他一樣,深不可測。
她連自己都認為她的身材豐滿適度,乳房堅挺,腰細腿長,尤其是皮膚雪白嬌嫩,滑不留手,面貌更像仙女般漂亮動人。
但這只是她現在的相貌身材。
七年之前,她十五歲時,卻只是個面黃肌瘦矮小難看的小丫頭。
那一天她好無聊,無精打采走人一個房間,房間裡堆放著許多雜物,還有很多古舊不用的傢俱。
她正在東瞧瞧西看看時,忽然聽到隔壁傳來吃吃的笑聲,那是嫂嫂的聲音。
嫂嫂為什麼跑到隔壁那間空房?
她為什麼發笑?
又為什麼笑得如此奇怪?完全不像平時的笑聲!
接著聽見一個男人含含糊糊說了幾句話,話的內容並不要緊,要緊的是這個男人,竟然是家中僱用的長工張旺。
他為何跟嫂嫂躲在空房內?
他如何能使嫂嫂發出那麼奇怪的笑聲?
她找到一條縫隙悄悄望去,只見有兩個人在那張只鋪了草蓆的床上,景象令她臉紅心跳。
因為那兩個人身上都沒有穿衣服,像兩隻大白羊。
這兩個人當然就是張旺和嫂嫂,她看見張旺健壯高大的身軀緊緊地壓在嫂嫂白嫩豐滿的裸體上。
她還看見嫂嫂抱住張旺,一面嬌笑,一面呻吟,一面又用牙齒咬著張旺的肩胛……
雲娘看得又心跳又頭昏又腳軟。
但自此以後,她的日子便好像沒有那麼無聊,她覺得人生似乎有某些事可以追求或期待……
洞房那一夜,就是她期待的一刻,但葉明輝笨拙的動作,讓她生氣,她既沒笑,也沒有發出呻吟,剎那間就結束了。
心中的渴望在期待中落空,反而變成隱藏內心深處的失望。
洞房的初夜固然如此,往後的日子亦然,每次她脫光衣服躺在黑暗中,等到身上的男人滾落下來,便在他呼呼睡聲中,承受那無盡的失望。
※※※※※※
她替沈野斟滿了酒,白嫩的玉手很穩定。
今夜已是他們連續幽會的第五個晚上。
她瞧得出沈野眼中的痛苦,但也知道等他再喝兩三杯,激情就會代替了痛苦,熱情的動作就會代替了喝酒和言語。
沈野深深注視她,眼中似乎沒有酒意。
「你好美,是我平生所見最美的女人。」他的聲音溫柔而低沉。
「我只是美麗麼?」她輕輕的問,心裡忽然有一種感覺,他與她的關係恐怕將要結束了。
「當然不止。」
「那你說說看,還有什麼?」
「你聰明、溫柔體貼。」他答得很真誠:「你在床上也是最好的,懂得承歡男人。我不騙你,我是有經驗的男人。」
「我在你心目中真有這麼好?」她大為歡欣,嫣然而笑。
「當然。」他的語氣非常肯定。
可是她的笑容一閃即逝,旋即浮現出哀傷的神情。
「你今晚使我有一種很奇怪的可怕預感。」她低聲道。
「我很痛苦,你當然知道為了什麼?」
「我知道。」
「你呢?」
「我怎樣?」
「難道你一點都不後悔?一點都不內疚?」
「我絕不後悔,更不內疚。」她語氣堅決,表示出絕不動搖的決心:「不論將來會有什麼後果,或要付出多少代價,我都不會後悔。」
「哦!你……」
「如果沒有你,我縱然活到一百歲也跟沒有活過一樣。」
沈野沉默無言。
她的話也不能說是沒有道理,一個人如果活上一百歲,卻沒有渴望中的快樂,那的確是不如不活了。
反過來說,一個人一輩子如果有過刻骨銘心的快樂,縱使時間極為短暫,那他的人生就會感到充實,才不負白白來這世上走了一遭。
「但我卻不能不後悔,不能不內疚。」沈野轉動並注視手中酒杯,好像在杯子上可以看出深奧的道理:「我和他是朋友,他屍骨未寒,我們這樣做,是一種罪惡。」
罪惡?這個名詞太刺耳!
雲娘並沒有為這兩個字感到內疚!
她一直覺得兩人發生關係是很自然的事,並不認為這是罪惡。她是個成熟的女人,而且已是自由之身,當然有權利享受人生。
所以她絕不後悔!
「總之你是想走,你想遠遠離開我?」
「是的。」
「天啊!」她低低叫了一聲,微抖著道:「你走了之後,我還剩下什麼?為誰活下去呢?」
這種悲歎自憐令人蕩氣迴腸。
沈野默默地看著她,突然衝動得比平時強烈十倍甚至百倍,他作了個彼此熟悉的手勢。
雲娘立刻裊裊起身,身上的衣服忽然裂開,裂縫內雪白柔嫩光滑的美好肉體再也沒有任何遮蔽了。
她讓這個英俊挺秀的男子迷醉的欣賞好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