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大法師等人的死訊,翌日上午才傳至東廠。
十九個人浩浩蕩蕩前來收屍。實力空前強大,每個人皆如臨大敵,步步提防留意四周動靜,隨時防備有人突襲。
領隊的人是陰風客冷青雲,他的心腹龍虎大法師以及十數名精銳死了,令他元氣大傷,心情的怨毒可想而知,原本陰森的面孔,更令人害怕了。
荊若天也派了心腹之一的鐵公雞商京隨隊行動,這個面黃肌瘦,形如病夫的鐵公雞,表面上毫不起眼,其實卻是個滿手血腥的屠夫。
冷青雲和商京仔細檢查遇害每具屍體,發現這十四人的致命傷口,幾乎都在不可能被擊中的部位,可見下手之人的武功之高,實在駭人聽聞。
冷青雲抑住激動的心情,道:「兄弟認為這個兇手絕不是沈陵,他沒有如此駭人的武功,不知商兄有何高見?」
荊若天的四大心腹,在東廠中地位超然,所以冷青雲在稱呼上非常客氣。
「兄弟的看法與冷大人剛好相反。」商京語氣非常肯定:「荊大人於昨晚接獲密報,指沈陵就是殺死錦衣衛魏大人等二十一人的兇手,此次血案的手法與前次雷同,因此兄弟認為他涉嫌最大,並且另有同黨策應。」
「這怎麼可能?」冷青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消息來源是否可靠?」
「是內線消息,絕對可靠。」鐵公雞肯定地說:「以往他一直在扮豬吃老虎,咱們都被愚弄了,荊大人即將召集有關人員計議,咱們這就回去吧!」
冷青雲立即下令動身,十九個人背了十九具屍體,淒淒慘慘的上路。
※※※※※※
公事房中的氣氛很不尋常,人人面色都很凝重。
會議進行已快近尾聲。
荊若天輕咳了一聲,道:「總而言之,咱們先後折損了四五十名高手,乃是不知彼之故。
目下情勢丕變,同時已知對方是個無敵高手,欲將其生擒已勢不可能,因此必須改變計劃與作法,立刻暫停搜捕行動,改為秘密監視,掌握其行蹤,沒有絕對把握,決不可輕易出手,以免造成更多的人員損失。
冷青雲道:「荊大哥,咱們何不調來禁軍,支援搜捕行動,任他多大的本領,亦難敵雷霆攻擊!」
冷青雲本是鷹派人物,更因眾多手下多被沈陵所殺,因此將他恨之入骨。
「絕對不可。」荊若天斷然的說:「調動禁軍,,事情就鬧大了,勢將驚動內廷,屆時梁公公就很難說話了。」他停歇了一下,又道:「青雲,入夜之後,你會同婁供奉婁大娘,率十數名精銳手下前往逮捕他們的主事人以及核心人員,記著!行動要秘密迅速,絕不可洩漏絲毫風聲。」
冷青雲和婁大娘皆應聲稱是。
荊若天將目光轉落在千里追風黃永平身上,問道:「京華鏢局的情形如何?」
千里追風黃永平道:「仍然一如平常,鍾子豪局主的行動亦無可疑之處,可否將擔任監視的人手撤回?」
荊若天沉吟了一下,道:「好,將那些人撤回。」
※※※※※※
傍晚時分。
一個黑衣蒙面人出現在一座已廢置多年的大宅院中,黑色的身影動也不動地佇立在大廳中央,像似鬼魂幻現。
不久,又有一條黑影越牆而人,是個身材高大的虯髯壯漢,他舉步踏上石階,踏入廳門,在黑衣蒙面人身前八尺處止步。
他向黑衣蒙面人抱拳,道:「虯髯客陸弘,見過『天堂鳥』上座。」
「在下不敢。」黑衣蒙面人抱拳還了一禮:「陸大俠使用緊急通訊網要求會面,究竟有何重大之事?」
陸弘神情激動地說:「老爺子及郭、蘇兩位小姐,昨夜在侯府遭東廠逮捕,在下拜兄白衣秀士莊士廷,拒捕時被殺,在下奉老爺子之命,自密道潛逃出府前來傳訊。」
黑衣蒙面人聞言,身軀微微一震,由於臉部自雙目以下蒙有布巾,所以無法看出其表情。
「老爺子行事一向謹慎,東廠不可能偵知其身份,莫非組織出了內奸不成?」
「上座說的是,在下亦認為組織中出了叛徒。」
「組織中哪些人知道老爺子的身份?」
「除了您之外,有郭玉玲、蘇小欣兩位小姐,在下與拜兄莊士廷等人……對啦!還有唐雄少爺知道。」
「唐雄是什麼人?」
「是老爺子收養的義子。」
「他目前人在何處?」
「不知道。」陸弘搖搖頭:「出事前一日,就未見到他。」
黑衣蒙面人沉吟道:「他和老爺子及兩位小姐,相處的情形如何?」
「他和老爺子相處得不錯,但卻和兩位小姐處得不好,尤其和玉玲小姐,最近鬧得很不愉快……」
「原因為何?」
「是男女間感情問題。唐雄少爺自小就喜歡玉玲小姐,可是玉玲小姐不喜歡他。最近唐雄對她糾纏得很緊,並企圖夜闖香閨,被小欣小姐出手懲戒,並遭受老爺子的斥責。啊!上座莫非懷疑他是……」
黑衣蒙面人接口道:「在下的確懷疑他因愛生恨,向東廠告密,但光憑這一點,仍不足以證明他是叛徒。」
「絕對是這個狗東西!」陸弘肯定地說:「他原本從不過問組織中事,但自月前發生那件事,被斥責後,突然轉變態度,熱心參與各項工作,並曾向在下打聽張雲飛的去向,這些反常的舉動,足以證明他早就居心叵測。」
「哦!有這種事?陸大俠可曾告訴他張雲飛的去向?」
「張公子的行蹤乃絕對機密,在下根本不知道。」
黑衣蒙面人似乎鬆了口氣,道:「如此說來,唐雄是內奸的可能性非常高。請立即通令所有人員,馬上撤離各據點並停止一切活動。他說到此處,突然改為傳音,道:「張雲飛目下藏身在第九秘密據點,由於身份掩護得宜,安全無虞,煩請陸大俠暗中維護。」
黑衣蒙面人話說得謙虛,但陸弘心知這等於是極嚴的命令。
陸弘躬身沉聲道:「在下遵命,請上座放心!」
「老爺子等人失事,是咱們的不幸。陸大俠應該比我清楚,凡被關進東廠大牢的人,活著出來的機率幾乎等於零,咱們要有接受事實的心理準備。黑衣蒙面人虎目中殺機怒湧,一字一吐地說:「自此刻起,我要大開殺戒,屠盡那些喪心病狂的奸賊,縱使有損道基,亦在所不惜。」
這位威震江湖,北地雙傑之一的虯髯客陸弘,只聽得汗毛直豎,心向下沉。心想這位神秘的「天堂鳥」,好大的殺氣!
陸弘早就知悉天堂鳥的底細,知道他並非吹牛,一定有能力辦得到,將可預見有一場大屠殺在京師展開……
※※※※※※
京師突然變得平靜。
原本滿街走動的廠衛密探,已經銷聲匿跡,城外也不曾出現大批的搜索隊。
巳牌末,沈陵公開出現在頗有名氣的悅賓樓。
尚未到午膳時刻,廳堂裡的食客不到一成。
喝了半壺熱茶,陸續有食客光臨,最先是三個年輕書生進入,接著是十三個商賈打扮的人,進來之後,分坐四個角落。
三個先到的書生,不時用眼角餘光偷瞄他。
接著又來了幾批食客,五十多副座頭,有一半有人佔了,表示午膳時光快要到了。
他招來店伙,要了酒菜,獨自小酌,自得其樂。
喝到第二杯酒,前後左右四張食桌客滿,分別坐了一些相貌驚人稀奇古怪的男女,總數有二十出頭。
喝到第三杯酒時,原本喝酒行令的嘈雜聲突然靜寂,所有的目光不約而同的向門口注視,並發出訝然輕呼。
沈陵被食客的舉動所吸引,也向門口注目,心中同樣發出一聲輕呼。
一位綠裳美婦正踏人廳堂,裊裊娜娜款步而來。
廳堂內霎時迷漫著撲鼻異香。遠在二三十步外,她那嬌艷動人的面龐,與隆胸細腰豐臀的撩人體態,已經把廳堂中的注意力全部吸引過去。
她款步來到了沈陵這桌附近,嫣然一笑,笑容美極了,動人極了,好看極了,真有勾魂攝魄的無窮魅力。
她將目光落在沈陵身上,水汪汪的明眸中,有一絲喜色。
「公子爺,賤妾可否並桌?」她向沈陵說。
「小姐請自便。」沈陵泰然微笑:「這裡本是人人能來的地方,小姐高興坐哪兒都可以。」
「那就謝啦!」她拖出對面凳子落坐,媚然一笑。
這一帶著誘惑性的笑容,真能令男人想人非非。
沈陵是見過世面的人,也不由心中一蕩,心想這個女人可稱是天生尤物,任何男人見到她,就會想對她看得透徹一點。
「公子爺,同桌也是緣份,賤妾叫翡翠,你貴姓大名呀?」綠裳美婦大方地道。
「你說得對極了。俗云:同舟共渡乃三生之緣,咱們同桌進食,少說也有五生緣份。」
沈陵微微一笑:「在下叫沈陵,翡翠小姐該聽說過吧!」
「公子大名賤妾久仰了,想不到見面勝過聞名,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綠裳少婦媚目中有熱切的光芒。
「你既有幸,在下恐將不幸了!」沈陵仍然微笑。
「公子多心啦!賤妾為您帶來好訊息!」
「哦!聽起來好像不錯,你說來聽聽。」
「公子認為賤妾的風姿容貌如何?」
「風情萬鐘,艷媚無雙。」
「多謝公子繆贊。」綠裳美婦神色一正,道:「有人願以價值萬金的四色珍寶與萬兩銀票,再加上我這個人,請您勿插手東廠之事……」
她一打手式,廳門急步進來一個手捧檀木盒的小侍女,來至綠裳少婦身邊;將木盒置於桌上。
綠裳少婦美目凝視著他,道:「只要您肯點頭,馬上就可帶著珍寶銀票,以及賤妾遠走高飛。」
沈陵沉吟了一下,道:「你是東廠之人?」
「不是,賤妾只是受人之托,與東廠沒有任何關係。」
「你既非東廠中人,為何甘願以身相許?」
「賤妾一來是還報東廠某人的救命恩情,再者賤妾非常仰慕您的人品風格。」綠裳美婦鄭重地說,態度極為誠懇:「不管公子是否點頭,賤妾始終是公子的朋友。」
「翡翠小姐,很高興你不將我視為敵人。」沈陵坦率地說:「在下也是為了還報某人的救命恩情,而投入殺戮戰場的。金銀珍寶與美女,誰都會心動,可是我不敢要,亦不能要,這就是我的答覆!」
綠裳少婦盈盈起立,收起檀木盒,歎道:「這種結果我一點也不感到驚訝。我走了,請珍重!」
她深深地看了沈陵一眼,歎了口氣,偕小侍女轉身裊裊娜娜地走出廳門。
沈陵目送她們的身形消失於門外後,徐徐舉杯就唇。正待乾杯之際,門口又進來一個滿頭白髮,長相和善,年約五旬開外的壯年人。頭髮與容貌不相襯,可能是少年白。
那人一直來到沈陵桌旁,逕自在綠裳少婦坐過的凳子落座。
「多來幾壺酒,添幾味菜。」那人笑吟吟地說:「我作東,咱們好好的親近,呵呵!」
「我這個人雖然生性不羈,但絕不吃敵人的東西。」沈陵淡然說,語氣中滿含揶揄:
「所以,千里追風黃永平,不,應該稱黃大人,別來那套過門,有話就請說。」
「好,你乾脆,我也不嚕囌。」黃永平仍然笑容可掬:「老弟,你自己剛才也說過,你是為了報恩而加入那個集團,你業已殺了廠衛四五十名高手,難道還不夠麼?」
「當然不夠!」沈陵淡然地道:「我的承諾不只這些,除非你們願接受我一個條件,否則免談!」
「什麼條件?」
「釋放靖安侯及其兩位義女。」
「恕難照辦。」黃永平搖頭道:「除此之外,任何其它條件,咱們都可商量。」
「這是我惟一條件,辦不到就免談。」沈陵的語氣漸漸變得冷厲:「今天你是代表身份,所以你是安全的,你走吧!」
鄰座傳來一聲陰厲無比的冷哼,站起一個身材瘦高,臉色猙獰的佩劍老者,身形一晃便到了桌旁。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風隨之而至。
「小輩,你在一位老前輩面前,無禮猖狂得離了譜。」瘦高老者語音冷厲無比:「到底是哪個不知死活的人,調教出你這種沒教養的膽大狂妄弟子,老夫……」
「你又怎樣?你也是東廠的走狗?」沈陵毫不留情地反問。
黃永平接口道:「他是威震大江南北,名動天下的一代霸主,九華山莊莊主玄陰神劍宇文化。」
「哼!原來是那個什麼自稱仁義大爺,自命不凡的玄陰劍宇文化。呸!江湖雜碎一個,表面偽裝仁義,暗中壞事做絕的人渣,你居然敢找到我頭上擺威風,你一定是活膩了……」
玄陰神劍怒火直衝上天靈蓋,受不了啦!暴怒中,一耳光抽出。
「劈啪劈啪……」無數陰陽耳光聲似連珠炮,玄陰神劍的腦袋像搏浪鼓擺動,領口被沈陵抓住,動彈不得。
出手打人耳光,不但失手,反而被對方打得大牙鬆動滿口流血,眼前發黑,吃足苦頭。
沈陵手一鬆,字文化摔倒在地掙扎,含糊地叫號。
與字文化同桌的另三個人驚呆了,佩刀的人警覺地伸手拔刀。
「到外面去。」沈陵左手按住桌面,右手指向門外:「我要送你們下地獄,龍虎大法師等十餘名一等一的超等高手,片刻間全被我屠光,你們算老幾?」
所有食客都嚇了一跳,那個佩刀的人臉色泛灰,慢慢的變白,刀拔不出來了,如見鬼魅向後退。
對面坐著的千里追風,臉色一變,連人帶凳滑退了九尺。
前後左右四張食桌,各站起一個人,三男一女,年紀皆在花甲。
四個人幾乎在同一瞬間面對著沈陵,八隻手遙向中間聚力一擊。
這是事先安排好的佈局,一旦談判破裂,四人立即出手合擊。
這瞬間沈陵身形突然鬼魅似的向下萎縮,像是安然隱沒入地一般,而食桌同時上升,側翻。
四股無儔的勁道,兇猛地彙集,罡風呼嘯,勁流進爆,如殷雷乍震。
碗碟炸裂,菜汁四濺,食桌崩裂。
淡淡的流光貼地逸走,在各種器物炸裂四散聲中,流瀉出店門外。
隨凳後退的黃永平,額心嵌著一塊破碗瓷片,血流滿面,已無氣息。
躺在地上的宇文化,被炸裂的桌板擊中天靈蓋,就地倒斃。
自沈陵按桌用神功震退黃永平至四人合擊器物爆裂,只是剎那間所發生的事,發生得快結束也快。
可是沈陵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咦!人呢?」有人驚叫。
所有的人皆感到不可思議,目光皆集中在碎桌破碗堆搜視,的確沒有沈陵的身影。
「他走了……」在身後攻擊的老者急叫,向門外急搶。
人向店外急湧,那十三名商賈接著跟出,三名書生走在最後,臉色不正常。
「荊若天大概被逼急了,才採取軟硬兼施的手段。」為首的書生向同伴低聲說:「想不到他竟然請得動這許多宇內凶煞,真是大手筆。」
「那四個出手的老者都是什麼人?」另一個問。
「是上一代的宇內凶魔,人稱「宇內四絕」,橫行江湖三十餘載,四人聯手打遍天下無敵手。」
「那些凶魔已追去了,沈先生豈不危險?」
「你緊張什麼?四個凶魔設下陷阱,在他無備之下聯手合力一擊,都無法奏功,面對面豈能奈何得了他?」
「沈先生到底是怎麼走的?」第三個書生道:「天下間,哪有突然消失的遁形術?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他硬是一眨眼就消失了,難道他是妖怪鬼魅?」
「是五行遁術。」為首的書生苦笑:「那天在官道上,他不就是一晃不見了,卻瞬間出現在二十多丈以外麼?」
他看了另兩個書生一眼,道:「今後,東廠那些人,日子就難過了。咱們根本插不上手,只能冷眼旁觀。你們給我記住,絕不可胡亂伸手,以免亂了他的計劃。」
※※※※※※
等那些膽大看熱鬧的江湖人趕到舊校場時,已看不到一個活人了。
那片荒廢的曠地,簡直成了屠場,十丈方圓內,凌落散佈著包括「宇內四絕」在內,肢體不全的二十九具屍體,血腥刺鼻,縱使此刻正屆日正當中,亦令人感到陰風慘慘,寒毛聳立。
隱身在南面一座土堆後窺視的三名書生,雖然亦是心腸冷硬,辣手無情的人,亦被眼前的景象,驚駭得呆住了,人人面色大變。
「我的天!」那個身材稍矮的書生,用抖切的嗓音說:「這兒簡直是殺人的工作坊,誰幹的?就這麼一會工夫,竟然殺了那麼多人,殺雞也沒那麼快呀!咦!沈先生呢?」
「除了沈先生之外,誰能在轉眼間殺得了那麼多人?」最矮的書生苦笑:「他殺完人之後,當然走啦!」
「事情恐怕沒這麼簡單。」
為首的書生又說:「場中四具屍體,是商賈打扮的食客,剛才在酒樓中,我曾仔細察看過,這四人與另外九個同伴,似乎不像東廠之人,假如是東廠之人,連宇內四絕都難逃被殺厄運,為何卻未見另外九個商賈打扮之人的屍體?這只有一種解釋,就是那十三個商賈是沈陵的同伴。」
「他不是一向都獨來獨往的麼?怎會有同伴?」稍矮的書生惑然地問。
「那個轟天雷程天仇,又怎麼說?誰會想得到阿陵與他年齡相差了一甲子,竟然兄弟相稱?」為首書生苦笑說:「阿陵的鬼名堂很多,只是咱們不知道罷了!」
「咱們和程老魔頭中途偷偷折返,沈先生如果知道,一定會生氣的……」稍矮的書生憂心說。
「不會啦!程老魔說過暫時不會公開露面,咱們經過化裝,沈先生不可能會發現的。」
矮個子書生放心地說。
「奇怪!咱們回來兩天了,仍然查不出沈先生落腳之處,他究竟躲在什麼地方?」稍矮的書生疑惑地說。
「他一定藏身在令人想不到的地方,例如:隱身在風月場所,成了某個名花的入幕之賓,或躲在某位大戶人家千金小姐的閨房中。」矮個子書生信口說,並做了個鬼臉。
「好啊!你敢在背後胡亂造謠,小心他知道了修理你!」稍矮書生說。
「我才沒有胡說呢!」矮個書生辯道:「難道你不覺得他經常會獲得女人的幫助嗎?先有神巫教的護法艾娜,接著是京華鏢局的胡蝶衣,萬家的千金萬艷香等。剛才在酒樓你也曾看到,那個翡翠的綠裳美婦,還向他表示甘願委身呢……」
「噓!」稍矮書生急忙以指壓唇,示意同伴住嘴,同時並扭頭看了正在沉思的為首書生一眼。
「小姐,你怎麼啦?」稍矮書生輕聲問。
「啊!沒什麼!」為首書生回過神來:「咱們快離開這兒,東廠之人將會很快到來,萬一遇上就不大好。」
※※※※※※
沈陵回到居處時,於夫人嚇了個花容失色。
他的雙目無神,臉色蒼白如鬼,染有血跡的長衫成了百衲衣,並且血腥味甚重。
於夫人急忙扶他坐在椅上,端來一杯熱茶。
「我需要的是一杯烈酒,而不是熱茶。」他啞聲說。
於夫人拿走熱茶,換來一杯烈酒。
他接過一口喝乾,才恢復了一些生氣。
在於夫人的協助下,沐完了浴,換上一襲寬鬆的睡袍,坐在太師椅上,喝著溫熱的參湯。
於夫人側坐在太師椅的扶手上,半個嬌軀幾乎偎在他的懷中。
「你剛才的樣子,可將我嚇了一跳,究竟發生了什麼禍事?」她似仍心有餘悸。
「是一場大劫難!」沈陵喝了一口參湯:「先受到陰謀暗算,繼則遭受二十多個混蛋的圍攻,好在有朋友助我一臂之力,才擺平了他們,否則你就得替我戴孝啦!」
「人家都快擔心死了,你還有心情說笑。」於夫人白了他一眼:「你現在有沒有感到哪裡不適?」
她邊說邊將玉手伸進他的睡袍內,很有技巧地撫摸他結實的胸膛。
「我感到全身都不對勁!」
「待會用過晚膳之後,你就早點憩息吧!」她嬌面泛起一絲失望的神色。
「你忘了一件事。」
「什麼事?」
「今天我殺了不少強敵。」
「那又怎麼樣?」
「你難道忘了,我殺的敵人愈強,越需要舒解心情呀!」
「但你……」
「我雖然全身沒勁,但只要想有勁就行啦!」
「你這樣不是更消耗體力嗎?」
「我會得到心理上的平息。」
「喔!弄痛人家啦!」
這樣的嬌啼,即使是做作,男人仍然是吃這一套的。
沈陵長身而起,抱起她走向內室。
「你餓不餓呀?」
「好餓,好餓……」
※※※※※※
前幾次的大屠殺都是發生在城郊,沒有目擊者,東廠又刻意封鎖消息,所以外界並不知情。此次舊校場的血案發生在城內,而第一現場的悅賓樓更是公共場所,想瞞也瞞不住,不到半日,消息已傳遍全城。
次日,入夜之後,東廠的幾處前進指揮廳,又先後遭到不明人物的襲擊,死傷了不少的人。
生還之人對入侵者的描述,眾說紛紜,莫衷一是。
有的說是一個白髮披肩形如厲鬼,支著兩支枴杖的缺腿老者,武功高得駭人。有的說是一群悍不畏死的蒙面人,擅長刀陣,分進合擊,勢若雷霆。還有人說是一個面色慘白的黑衣人,行動如鬼魅,刀勢猛烈狂野。
接二連三遭到毀滅性的打擊,那些平日耀武揚威,目中無人的密探高手,人人心膽俱寒感到自危,深恐災難會降臨自己身上,士氣一落千丈。
京師人人心中大快,有不少居民假借酬神還願設香宴謝天地,放爆竹大事慶祝。那些迭遭勒索的富商巨賈,更以壽誕名義,大宴賓客。
陰風客冷青雲亦感到膽顫心驚,他是策劃行動的主事人,當然知道情勢的嚴重性,立即撤銷各前進指揮所,將殘餘人員集中於「清風莊」,以免備多力分。
做好了各種應變措施後,他匆匆進城向荊若天回報。
「荊大哥,情勢顯示,沈陵已展開反擊了。」冷青雲眉心深鎖,顯得神情不安地說:
「他不但武功高得駭人,而且還有一夥實力強大的同黨在暗中策應,神出鬼沒地向咱們襲擊,造成我方人員嚴重損失,目下人心惶惶,士氣低落……」
「咱們在知彼方面一直做得不夠,才會造成這種後果。」荊若天沉聲道:「目下我已徵調錦衣衛四十多名精銳作充員,咱們要盡速找出對方的落腳點,再以優勢的實力攻襲之。你在進行時務必謹慎,尤其要特別小心那個長髮缺腿老者。」
「那個殘廢老人是什麼人?」
「我懷疑他就是轟天雷程天仇,家先師的仇敵。」
「原來是本廠多年來急欲追緝的頭號人物。」冷青雲驚疑地說:「難道他亦是那個集團之人?」
荊若天沉吟道:「以他的為人來說,不可能是該集團之人,或許是機會巧合,意外碰上向咱們的人下手。此人武功高絕,當今天下恐怕很難找到與他抗衡之人。一旦與他相遇時,絕不可出手,由我親自對付他。」
「是的。」冷青雲欠了欠身,說:「小弟這就下去與本廠的幾位供奉研商細節,就此告退。」
※※※※※※
清風莊後面那片樹林前的空地上,屹立著一個黑衣人,面對莊院發出一陣低沉綿延的嘯聲。
不久,莊內起了騷動。後莊門啟處,出來十數名男女,向空地飛掠而來,在黑衣人身前兩丈處止住身形,並雁翅列陣。
為首之人,是身穿玉色道袍的道姑。
這個道姑很年輕,美麗的女人不易看出真實的年齡,而且她的臉蛋美得令人想入非非,流露在外的妖冶風韻,極為誘人。
陽光下,她抬起頭,款步走向黑衣人,臉上展露明艷的微笑,那股誘惑性的亮麗笑容,可令男人不克自恃。
「煉魂羽士的鼎爐,果然艷絕群芳。」黑衣人冷冷說:「你,縹緲仙子廖天香,不但道術深厚,縹緲迷香亦極為霸道,十步之內逆風不散,請不要接近十步之內。」
「哦!你知道我?」美道姑停步,笑道:「一見面就能識破我身份的人,必是當今知名之士,你又是誰呀?」
「沈陵!」
他這一報出姓名,美道姑身後的八男二女,立即向他展開包圍態勢。
「原來是沈大俠……」
「我不是什麼大俠。」
「我就稱你為沈兄吧!」縹緲仙子道:「沈兄在此現身發嘯,目的為何?」
「你說呢?」他不答反問。
「沈兄,你原本不是那個叛逆集團之人,何苦介入他們之間的鬥爭呢?你已殺了我們不少人,梁公公不但不見怪,反而開出優厚條件請你收手。俗語說: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你……」
沈陵冷笑一聲,打斷了她的話:「廖仙子,你不是一個說客的材料,無法使我改變心意的,除非梁太監釋放靖安侯和他的兩個義女,否則免談!」
「這是不可能的。」
「那就沒什麼好談了。」
「不錯,是沒什麼好談……」
話聲未落,她右手拔出長劍,左手打散髮髻,雙手捧劍上舉,詭異的氣氛陡然降臨。接著口中唸唸有詞,足踏七星,陰風乍起,人影倏然而沒。
原先採取包圍態勢的八男二女,駭然地退出三丈外。
沈陵冷哼一聲,吸口氣,星目大張,幻現出妖異光芒,微風颯然,人影倏然幻滅。
方圓三丈之內,兩條似虛似幻的人影,倏沒倏現地在追逐,各種異聲此起彼落,入耳令人毛骨悚然,迷漫著妖異詭譎的氣氛。
乍隱乍現的兩條淡淡人影,追逐得更激烈了,你幻我現,像是幽靈隱現。
一聲尖銳的慘叫響起,聲光俱滅,激旋的氣流裊裊而散,人影幻現。
縹緲仙子萎坐於地,臉色慘白,汗流滿面,長劍棄置於身側,目蘊凶光地瞪視身前的沈陵。
「你這天殺的,破了我的氣門,你不如殺了我……」她尖聲叫。
「我很少對女人下煞手,所以只破了你的氣門。」沈陵冷冷地說:「自此以後,你將是個普通的女人,說不定可得善終呢!」
話聲方落,身軀突然前仆臥地,像蛇一般向左滑出數丈,接著側滾躍身而起,扭身回顧,幾乎嚇出一身冷汗。
十幾種暗器像鋼流鐵雨般,罩向他剛才站立之處,假如他不是前仆臥倒側滾的話,無論是躍起或左右閃避,都將難逃暗器貫體命運。
一聲長嘯,聲震四野。
他身刀合一貫入人群,刀光陡然進射,揮出的刀已經不具刀的形態,化為快速流瀉而無法分辨的淡淡光芒,從對方揮動兵刃的幾微空隙中,一無阻礙地閃進、爍出,一無阻滯地掠過軀體,掠過要害。
好快……
僅閃爍了那麼短暫的十幾次,眨眼間便從兵刃交織的空隙中,流瀉而出。
好短暫的一剎那,似乎時空在這一剎那不存在了。
沈陵出現在側方丈餘,似乎他早就屹立在那兒,剛才那模糊難辨的閃爍刀光與人影,只是幻覺而已,事實上並沒發生任何事故。
「卡」一聲輕響,他的刀沒入鞘中。
萎坐在地的縹緲仙子,被眼前的景象,嚇了個膽裂魂飛,驚得血液都快要凝結了。
她這十個同伴,都是高手中的高手,竟然在片刻間被對方屠殺殆盡,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打死她也不會相信。
沈陵冷冷瞥了神色萎靡神智未醒的縹緲仙子一眼,轉身舉步離去,瞬間身影就消失於樹林之中。
※※※※※※
起更時分,沈陵黑衣蒙面,又出現在上次那座廢置已久的大院,等待會晤之人到來。
不久,虯髯客陸弘越牆而人,急步來至沈陵身前。
沈陵抱拳為禮,道:「陸大俠急召,有何見告?」
陸弘欠身施禮,沉聲道:「啟稟上座,老爺子與兩位小姐,於正午的時分以「成仁環」
自盡,遺體現正暫厝於東廠大牢殮房……」
沈陵聞言身軀微微一震,沒有說話。
陸弘見他沒有表示,於是繼續道:「消息是我方潛伏東廠的內線傳出的,咱們可否委請第三者出面迎回遺骸,辦理後事?」
沈陵長長吁了一口氣,道:「絕不可以。老爺子等人乃是被秘密逮捕,而今自盡就義,東廠必封鎖消息,任何人都不宜出面,否則將危及內線的安全。何況老爺子從事此項工作時,早已將死生置之度外,而今求仁得仁,何必計較埋骨桑梓或曝屍荒野呢?」他停歇了一下,又道:「目下在朝廷方面,東宮太子的地位又恢復穩固,萬貴妃以及那些太監們,已無能為力。咱們集團的任務,已經告一段落,但東廠方面仍然不放棄追緝張公子之行動。陸大俠乃是集團僅存的核心幹部,務請負起維護張公子安全之重任。」
虯髯客陸弘躬身,道:「陸弘遵命!」
沈陵歎了口氣:「在下為了一個承諾而投效集團,執行鋤奸任務,目下廠衛的重要人員大部已被殲除,總算不負老爺子生前之托……」
陸弘急急接口:「但東廠的幾個主事人仍在,禍患並未消除……」
「我知道。」沈陵點點道:「荊若天和冷青雲的殘餘勢力,仍足以對集團構成嚴重威脅,但他倆人深居東廠甚少外出,難以找到搏殺二人的機會。而東廠之內機關密佈,高手如雲,欲想進入行刺,不啻飛蛾撲火……」
「如此說來,豈非毫無法子?」陸弘失望地說。
「並不盡然,我已設計了一個引蛇出洞之法,靈不靈不日就可見曉。」
沈陵頗具自信地又說:「東廠之事就交給我,辦妥之後,我將恢復我以往的生涯,他日有緣,江湖上見。在下就此別過。」
話聲一落,身形一晃,頓失蹤影。
陸弘仰望夜空半晌,長歎了一聲,縱身躍牆而去。
※※※※※※
京華鏢局門前,車馬紛沓,還有許多壯健的大漢出入,熱鬧非凡。
一個英挺的青年,身穿淡青長袍,一派斯文模樣。他從車馬和人堆中擠到鏢局大門,毫不遲疑走了進去。
他們這個地方,罕得有讀書人登門,是以大堂中許多人都投以驚詫的目光。
正在廳堂口送客的局主鍾子豪與副總鏢頭楚戈,一見來人,不由一怔!
鍾子豪一怔之後,立即滿面堆笑地走到年輕人面前。
「啊呀!這是什麼風,把您老兄吹到敝局來了。」他抱拳相迎,聲音中有驚有喜:「快請,咱們到內堂聊聊。」
年輕人道:「今日又驚擾局主,在下深感不安。」
此刻已來到內院,別無他人。
鍾子豪哈哈一笑,道:「沈兄說哪裡話來,您肯光臨,鍾某人真是請也請不到啊!」
他們走入花廳,楚戈也過來跟沈陵見過禮,隨即告罪辭去。
他深知沈陵乃是東廠全力追緝之人,這一出現,不管是什麼緣由,也不管掩飾得多巧妙,必定會帶來風風雨雨。所以他得趕快部署一下,以免猝生禍變,措手不及。
「沈兄,最近京師發生不少變化,這一切似乎都是您造成煩惱的。」鍾子豪笑了笑,接道:「你的刀,可把他們殺慘了,荊若天的心腹高手以及那些供奉,幾乎被您屠個精光,以往躍武揚威的高手密探,聽到您的名字都會心虛冒汗,我算是服了您。」
「鍾局主繆讚了,在下尚謝過局主派遣絕域十三煞神相助之情呢!對了,十三煞神的其中四位,不幸喪生於舊校場,在下深表歉意……」
鍾子豪搖手道:「沈兄千萬別自責,他們死得其所,死得心甘情願,當會含笑於九泉的。」
沈陵在避塵莊見過十三煞神那種視死如歸的氣概,所以對鍾子豪的話,一點也不感到奇怪。
鍾子豪接著轉變話題道:「這幾天東廠暗中調集大批高手,部署於廬師山附近,在各出入路徑設置暗樁,秘密監視遊人。假如沈兄是為此而來打聽,鍾某恐怕無法應命了。」
沈陵笑道:「這一點在下知道啦!」
鍾子豪聽得一怔,道:「沈兄真是神通廣大,鍾某引盡手段心機,也探聽不出事情的真相呢!」
「鍾局主,荊若天此舉,為的是對付一個人。」
鍾子豪急問:「哦?那是什麼人?」
「是一位隱居多年的魔道高手,姓程名天仇。」
「原來是轟天雷程天仇!這個老魔還未死麼?」
「他沒死,在下曾見過他。」沈陵淡然地說:「此老雙腿已廢,但是武功比以前有增無減。」
「如果他武功不減當年,則荊若天可碰上剋星啦!」
「對,除非他將靠山『五絕神君』搬出來。」
「五絕神君數十年前稱無敵高手,沈兄敢情也見過他?」
「那倒沒有。」沈陵道:「荊若天是五絕神君的弟子,他奉師命注意程天仇的下落。程天仇日前現身京師廬師山一帶,並曾襲擊東廠之前進指揮所,荊若天親自出馬,乃是必然之事。」
「沈兄,五絕神君若是出山,勢必與程天仇作殊死之戰。這一場拚鬥,定必精彩絕倫,正是百年罕見的好機會,咱們萬不可錯過。」鍾子豪興奮地道。
「不瞞鍾局主說,此事乃是在下與程天仇共謀的引蛇出洞之計,希望將荊若天等人引出,加以搏殺。在下此來之目的,就是請鍾局主提供一些消息。」
「哪方面的消息?」
「荊若天暗中調集的那批高手藏身處所。」
鍾子豪道:「是一處叫「幽園」的園林別墅,位於廬師山西南的五里處。沈兄莫非打算先剷除那些人?」
「是的,那些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對我的引蛇出洞之計,有決定性的影響,必須先予清除。」沈陵道:「對啦,在下還要拜見石奇峰先生,以叩謝大恩。」
鍾子豪道:「他目前不在京師……」
石奇峰鮮明明的影像出現在他心中,使他感到一陣絞痛。可憐的石奇峰,雖有絕世智慧,卻敵不過命運,鍾子豪黯然地想。
他曾幫我建立這一全國最大的鏢局,因而容納了千萬個悲慘遭遇的兄弟姐妹,可是他自己仍然掙不脫這個噩運。
沈陵驚訝地觀察這位當代名人的表情,石奇峰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但這個想法卻令人難以置信,以石奇峰的智慧,加上京華鏢局的勢力,除了天災之外。
人禍是絕對到不了他頭上的。
「恕我冒昧,石先生現在哪裡?」
鍾子豪深深吸了一口氣,收斂起激動的心神,道:「他正在從事一件危險的任務,但與武功無關,你或我都無法插手相助。」他已完全恢復冷靜,又道:「你們決戰的日子定好後,請立即通知我,我會設法通知他趕來,合力對付荊若天和冷青雲等人。」
「好,就這麼決定了,胡蝶衣姑娘呢?我也想見見她。」
「她雖不住在此地,但巧得很,她馬上就要到啦!一會兒你就可以見到她了。」
沈陵欣然道:「好極了!等東廠之事解決之後,我恐怕在三五年內不會來京師。她曾幫助過我,我須得向她道謝和告別,才能安心。」
他話中之意,表示以後將不再和胡蝶衣見面,鍾子豪可放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