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探險奇門陣

    向雲奇留神望去,只見好心人沒走幾步,便彎下腰抖抖袖子,不覺低聲問道:「他在做什麼?」

    韓青鳳道:「做記號,好讓接應他的人能進去。」

    提到接應的人,向雲奇立刻想到毛九娘和黑狼宋八。

    黑狼宋八因被指為內奸而被制,卻在三元宮黑屋裡神秘失蹤,現在來接應的很可能是毛九娘。

    兩個老人的身影已消逝在梅林裡。

    向雲奇心裡有點急,問道:「我們如何行動?」

    「我守在外面,向少俠你跟進去伺機行動,我們必須設法得到那張神秘谷的建築設計圖,不過……」

    「不過什麼?」

    「向少俠請千萬留意好心人所留下的記號,如果能順利進去,當然最好不過,倘記號不明,不要冒險,那時我們也守在外面等人出來,同時對付接應的人。」

    向雲奇起身道:「就照姑娘的辦法,我現在就試試看!」

    他快步走到林邊兩人入林之處,小心翼翼地邁步進去。

    目光轉注地面,果然被他發現一個小小的白色圓球,撿起一看,是個白紙團,再抬眼前望,左邊數步之外,又一個白紙團。

    好心人這一著很絕,紙團落地無聲,帶路的老僕人走前面自然不會發現。而白色很醒白,後來的人很容易發現。

    向雲奇把紙團放回原地,這是預留退路。

    然後,他循著白紙團指示的方位捷捷前進。

    在梅林之外可以隱約看到屋舍的影子,入林之後屋影反而消失了,的確是件很神奇的事。

    向雲奇專注著地面的紙團前進,左轉右折,約莫走完將近二十個紙團,眼前一亮,一幢灰色的瓦屋呈現眼簾。

    是幢三合院,正中堂屋裡有燈光,門是開著的。

    屋裡傳出人語之聲,但聽不真切。

    向雲奇注意了一下形勢,便從側面廂房悄悄逼近正中堂屋。

    他很快便發覺堂屋有後窗,於是再繞到後窗外。

    到了後窗邊停住,再屏息湊向窗孔。

    堂屋裡,一個白髮如銀的老人躺在床榻上,老僕人站在一側,好心人坐在床沿,煞有介事地替白髮老人把脈診斷。

    不用問,這白髮老者就是天奇老人了,顴骨高聳,兩眼無神,看來病勢十分沉重。

    老僕人憂形於色地問:「大夫,家主人到底……是什麼病?」

    好心人一本正經回答:「腦子里長了異物。」

    老僕人啊了一聲:「真的?有救嗎?」

    「要施術取出異物,就沒事了。」

    老僕人驚叫道:「什麼?那不是要削開腦袋?剖開了頭,人還能活嗎?」

    好心人鬆開把脈的手,淡淡一笑道:「當然能活,醫病不是殺人。」

    「如果萬一……」

    「不會有萬一,你請老夫來,算是請對了。」

    「可是……從沒聽說有開腦救人的……」

    「那是你見聞不廣,當年曹操患了頭腦瘋,神醫華佗就準備為他開腦,可惜曹操因疑心而沒同意,所以很快就死了,若他同意華佗為他開腦,憑華佗的醫術,一定會為他把病治癒的。」

    「可是……幾千年來,神醫只出了扁鵲、華佗兩人,大夫……」

    「你怎知老夫不如華佗?」

    忽見天奇老人抬了抬手,有氣無力地道:「老夫……年登八十,死不為夭……周明……你不必緊張……」

    老僕周明躬下身道:「主人……」

    「周明……開腦……總還有……一線希望……這痛苦我……實在不能……忍受了……即使會死……我也願意……」

    「大夫!」老僕周明雙目淚望向好心人:「如果發生萬一……我周明已決心……追隨主人……於地下……」

    「你放心,老夫保證手到病除。」好心人臉上掠過一抹異色,望向窗外。

    好心人這一轉頭,正好正對向雲奇。

    向雲奇看出好心人的臉色十分難看,這是可以想見的,他正在做一件違背良心的事。

    老僕周明突然向外屈膝下跪,仰首上望。

    喃喃祝道:「祈求上天保佑,借這位神醫之手,使家主人祛病延年,老奴願折余壽,換取家主人平安。」

    這情景使得暗中的向雲奇大受感動。

    好心人又把臉轉向外方,神色變幻不定,顯然,他內心正在和天人交戰。

    老僕周明祝畢,叩了一個頭,然後扭身向好心人道:「大夫,該準備什麼應用的東西,請吩咐。」

    好心人躊躇了一下道:「先倒杯溫開水來。」

    老僕周明起身倒了杯水,端了過來。

    好心人從隨身的布囊中摸出一白一青兩個小瓷瓶,先打開白色小瓶的瓶塞,倒了三粒藥丸在掌心裡,道:「這是安神保元的靈丹,破顱之術非比尋常,必須安住心神,保住元氣。」

    說完話,一雙手把天奇老人半身扶起,另一雙手把藥丸納入天奇老人口中。

    老僕周明立即餵水,幫助藥丸下嚥。

    服完藥,天奇老人又被放平躺下。

    好心人又從青色小瓶倒出一粒藥丸,投在老僕周明手中的杯子裡,杯裡還有半杯溫水。

    老僕周明怔怔地望著好心人。

    好心人好整以暇地把藥瓶收好,然後背著手,在屋內翩起方步。

    向雲奇心裡有數,這老怪物定是故意磨延時間,等接應人來到才開始行動。

    老僕周明手捧杯子,謹聲問道:「大夫,藥丸已經化了,這……是做什麼用的?」

    「別急,稍待片刻,等貴主人先服下的藥力行開,再服下這藥水,便可以施術了。」

    屋外,梅林裡到現在尚無任何動靜。

    向雲奇只有耐心守下去。

    片刻之後,床上的天奇老人突然開口道:「大夫,你的藥丸子真靈驗,老人的頭痛已經消失,精神也提起來了,幾乎像沒發病時一樣。」他邊說邊半坐起來,眼睛也有了神。

    老僕周明喜極地道:「主人,這真是老天有眼,總算求到名醫。」

    好心人的面皮抽動了幾下,喘口氣道:「現在把藥水喝下去。」

    老僕立刻把杯口湊向天奇老人嘴邊。

    天奇老人手扶杯口,一口氣喝了下去。

    好心人擺擺手道:「再躺下去。」

    天奇老人又倒回枕上,又過了片刻,天奇老人原本光彩重現雙目逐漸變為呆滯。

    好心人探臂拉住老僕周明一雙手,走了兩步。

    老僕驚異地正要開口詢問為什麼,好心人已迅速地在他身上點了兩下,然後把他按坐椅上道:「老管家,你靜靜地坐好。」

    老僕軟癱在木椅上,瞪著眼不能開口。

    天奇老人有氣無力驚問道:「大夫,你……這是做什麼?」

    好心人道:「施術之時,不能有任何干擾,所以必須要他安靜下來。」

    說罷,走到門邊,向外張望了一陣,喃喃自語道:「我還是先動手吧!」

    向雲奇下意識心頭一震。

    好心人拖椅坐到天奇老人身側,右手向布囊裡一探,手中已多了一把亮閃閃的牛耳尖刀……

    向雲奇此刻一顆心幾乎要跳了出來。

    這好心人收屍肢解屍體的工具,難道他真要剖開天奇老人的腦袋?

    好心人用左手在天奇老人頭上仔細摸捏了一陣,似乎在測定下刀所在,然後抬起拿刀的右手,晃了晃,卻又放下。

    只見他雙頰上抽搐了半晌,接著面露狠色道:「老兄,你的病我確實有辦法根治,不過,有個條件……」

    天奇老人愣了一下道:「什麼條件?」

    好心人臉色陰晴不定,頓了頓道:「為了天下武林蒼生,為了除魔衛道,我請求你交出那張神秘谷的內部建築設施圖!」

    好心人開門見山地道出了主題,說的竟然冠冕堂皇,分明是神秘谷害怕此圖落入武林正道人物手中,而招致雷霆掃穴的命運,迫使他來謀取,卻講得大義凜然。

    天奇老人陡地睜大了眼,雖然,他可能已知中了暗算,但因內元不濟,跟瞪得雖大,卻已無威無神。

    向雲奇心裡有數,好心人為天奇老人服下的藥丸一定有毛病。

    天奇老人很快又閉上了眼,不久再張開,喘著氣道:「你……怎麼知道老夫有……神秘谷的佈置圖。」

    好心人道:「據說神秘谷內機關重重,佈置巧奪天工,谷內只有二三人知道全部梗根,絕大多數的屬下弟子明瞭與本身有關的部分。外邊人想進去難如登天,更不必說予以摧毀了,而你老兄是設計人,十年前攜圖逃離魔窟,你老兄應該不會否認吧?」

    天奇老人道:「江湖傳言,你也……相信嗎?」

    好心人嘿嘿笑道:「老兄,放眼天下,只怕還找不出像你這樣一位擅長機關布設的能手吧!」

    天奇老人喘息著道:「老夫……不承認……」

    好心人臉皮一陣抽搐,目芒閃了閃道:「老兄,我實說了吧,消息得自你當年的共事好友陸遊子,他也潛逃出谷,但被追殺而身受重傷,區區曾竭力想挽回他的生命,但回天乏術,他臨死說出這秘密,要我糾集正義之士,除魔衛道。」

    天奇老人兩眼又一次張大,緊盯著好心人,看樣子好心人的話,似乎已打動了他的心。

    只有窗外的向雲奇清楚,好心人說的全是假話,說出什麼陸遊子,目的不外是取信對方以達所圖。

    好心人又道:「區區暗中查訪老兄的下落已整整五年,天意巧逢貴僕求醫,還望老兄以天下武林蒼生為重,交出圖形,使武道得以伸張。」

    天奇老人仍未開口。

    老僕周明目皆欲裂,但他不能動彈也無法開口,看他的心情,完全不相信好心人的說法。

    沉寂了半晌,好心人再次開口道:「梅兄,你十分明白神秘谷那批人反人性反天道的作為,不然不會逃出來,區區話已至此,還有什麼猶豫的?」

    天奇老人終於開口問道:「閣下到底是什麼來歷?」

    「江湖同道叫我好心人。」

    「老夫沒聽說過。」

    「梅兄豈能盡識天下人?何況你又避世了這麼多年。」

    這時,向雲奇真想現身揭開好心人的底細,但又考慮到時機尚未成熟,而且縱然出去,天奇老人也未必相信自己,只好暫時再看下去。

    只見天奇老人忽然伸出手去,向榻邊摸索。

    好心人立即用力點住他的手道:「老兄,別動,我知道你這屋子到處都有機關,所以才請貴僕周明安坐一邊,長話短敘,請交出圖來,我立刻為你施術,解除你的痛苦。」

    天奇老人默注了好心人良久。才咬了咬牙道:「老夫早知神秘谷不會放過老夫,必定處心積慮不擇手段追查老夫的下落,你……定是神秘谷……派出的鷹犬,不必再裝了。」

    好心人老臉微微一變,強打了個哈哈道:「老兄怎會有這種不近情理的想法?」

    天奇老人道:「是你自敗行藏。」

    好心人又變色道:「怎麼講?」

    「第一,周明並未向你提過老夫的來歷,你不先求證。便直接索圖。第二,如果你真是正道之士,便不會先下手制人,而應該先表明來意再懇求。第三,陸遊子是個貪生怕死之徒,你舉他出來想取信老夫,那便是大錯特錯了。」

    好心人無詞以對。

    向雲奇暗自佩服天奇老人的心思縝密,到了這時,頭腦仍能如此清醒。

    又是一陣岑寂。

    好心人臉色連變之後,像突然下了決心般道:「梅天奇,乾脆明講,區區是不得已而接受這任務,只要交出圖,區區保證不損你毫髮。」

    天奇老人面孔抽搐了一陣道:「休想!」

    好心人咬咬牙:道:「區區不願用非常手段折磨你,你再想想!」

    天奇老人大聲道:「圖早已毀了,老夫多活了這些年,已是死而無憾,要如何對付老夫,隨你吧!」說完話閉上眼去,看樣子他已認命。

    好心人在經過一番內心掙扎之後,仍然敵不過現實的壓迫,他的獨生愛女控制在別人手中,加上過去被囚在天字監獄的殘酷記憶,使他不敢輕言犧牲。

    他抬起手,在天奇老人頭上輕輕一拍。

    天奇老人慘哼一聲,雙手抓頭,身軀欲動無力,雙目暴突,顯出痛苦至極的樣子。

    好心人陰聲喝道:「那張圖到底藏在何處?免得多吃苦頭!」

    天奇老人頭上的蕭蕭白髮,紛紛被抓落。

    老僕周明眼見此情,已是雙目充血。

    天奇老人逐漸脫力,變作死前掙扎的呻吟,那情況令人慘不忍睹。

    向雲奇熱血沸騰,殺機大起。

    好心人又道:「說,馬上就沒痛苦。」

    天奇老人勉強進出一個「不」字。

    好心人略作沉思。起身迫近老僕周明,伸手點去。

    周明「哇」的叫出聲來。

    好心人冷笑道:「他不說,老夫要你說,聽清楚,如果不交出圖來,你主僕想死也辦不到。」

    周明狂吼道:「你這個老賊,我周明就是死了,變厲鬼也要找你算賬!」

    好心人呆了一呆道:「老夫豈能讓你們死得痛快,看你這種樣子,死了也變不成厲鬼。」

    周明嘶啞著嗓子喊道:「老狗!你們……都會遭受天譴,老天是有眼睛的。」

    好心人大喝道:「你還是不說?」

    「不說就是不說!」

    好心人呆住了。

    他是被迫而為,的確使不出殘酷的手段,但任務不達成,又交不了差,從神情上可以看得出,他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兩條人影出現在堂屋門外。

    來的是兩名黃巾黑衣殺手。

    一名殺手道:「天二號,事情辦得怎麼樣?」

    好心人打了一個哆嗦,轉過身道:「他主僕死不肯說!」

    「你盡了力嗎?」

    「已經用盡手段。」

    「很好,不必老狗說,咱們自己搜!」

    「不成!」好心人搖手。

    「為什麼不成?」

    「這屋裡一定設有機關,我們不便行動。」

    「由我來問,不怕老狗不說。」

    那殺手說話時兩眼凶光閃射,臉上儘是狠色。

    天奇老人這時連呻吟聲也發不出來了,只剩下喘息。但痛苦之情沒減。

    那名殺手衝進堂屋,先抓起周明一雙手,厲喝道:「快說!」

    「不說!」

    一聲慘叫,周明的手臂被扭斷。

    「說,不然老子剝你的皮!」

    向雲奇再也忍不住,立即由後窗繞至堂屋前,那名站在門口的殺手警覺回身。

    寒芒乍閃,接著一聲慘呼,那名殺手被向雲奇一劍連肩帶背劈成兩段。

    向雲奇出手從未如此狠過,他是憤極之下出手的,屋裡的殺手衝出門來,寒芒再閃,這回是半聲悶哼,屋裡衝出的殺手連人影都沒看清便伏屍在地。

    好心人嚇呆了!他做夢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意外情況。

    老僕周明手臂被扭斷,已痛昏過去。

    向雲奇現身在門檻邊。

    「向老弟!」好心人驚叫出聲。

    向雲奇一臉殺氣:「閣下想不到吧?」

    「你……怎麼進來的?」

    「這不必問,你先解除梅老前輩的痛苦。」

    好心人立即在天奇老人身上戳了一指,然後又轉身面對向雲奇,枯瘦的臉起了扭曲。

    「向老弟,你想做什麼?」

    「好心人,你沒有骨頭,沒有正義感,為了私情,忘了大義,甘做這種天怒人怨之事,你該死!」

    向雲奇把死字的尾音拖得既重且長。

    「老弟,你……」

    「我要先宰了你,滾出來!」

    好心人早知向雲奇身手高不可測,反而向後退縮了兩步。

    向雲奇橫劍進入堂屋。

    天奇老人睜眼望著向雲奇,仍在喘息,但痛楚的表情已經消失。

    老僕周明仍在昏迷之中。

    好心人把牙齒咬了又咬,道:「老弟,老夫從來沒把你當敵人,老夫的處境,那叫李瑤紅的姑娘,定然已經告訴過你……」

    「不錯,但你太重私情,罔顧武林大義。」

    「老弟,難道這骨肉之情……」好心人老淚盈眶,說不下去。

    「能……」

    「用什麼辦法?」

    「只消一粒丸子……這是神秘谷控制手下的手段,對高級弟子一種防範,先給他們下一種藥,縱使有機會逃脫,也逃不了痛苦折磨。」

    「解藥呢?」

    「不好,有人來了!」

    向雲奇疾閃到窗邊,從窗孔向外一望,來的是毛九娘,已經快到門口。

    他不想這時被對方發現,急急向下首房門內閃去。不想腳才站穩,突然被人攔腰抱住。

    本能地用力一掙,不但不脫,反而更緊,他這才感覺出那不是人的手,而是一道鐵箍,原來這屋裡儘是機關,天奇老人果然是此中高手。

    好心人迅速地過來拉上房門。

    向雲奇很感激這一著,如果房門不關,毛九娘一進堂屋,自己便會被發現,在他動彈不得的情況下,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怎麼回事?」

    是毛九娘驚叫的聲音,顯然她是看到兩名殺手的屍體而震驚。

    「特使……小老兒……」好心人急促而又顫抖的聲音,像是被人制住。

    向雲奇立刻明白,好心人一定故意裝成被人點倒的樣子。

    「天二號,快說,到底怎麼回事?」聽聲音毛九娘已進了堂屋。

    「小老兒……敵不過……」

    「敵不過什麼?」

    「請特使先在小老兒……任、督二脈之間點上一指。」

    接著,是好心人從地上掙扎著爬起的聲音。

    向雲奇因視線被門擋住,只能聽,無法看。

    「說!」

    「小老兒照原先計劃,制住了他們主僕,再怎麼逼問,他們也不肯招。」

    「後來呢?」

    「兩位武士來到,偏偏幾乎在兩位武士到來的同時,又來了位中年文士,劍術之高,駭人聽聞,兩位武士連還手的的餘地都沒有便喪生劍下。」

    「再以後呢?」

    「他又點倒小老兒,正要迫問口供,幸好特使來到。」

    「他人呢?」

    「一出門便不見了。」

    「可看清那中年文士是誰?」

    「從沒見過。」

    「這麼說,一定還在附近。」

    「很難說,看樣子,他熟悉梅林奇陣。」

    「追!」

    「特使帶來多少人?」

    「問這個做什麼?」

    「如果只是特使一人,就算追上,只怕也……」

    毛九娘果然有了顧慮,向床上望了一眼,道:「現在開始審問這老狗!」

    好心人搖頭道:「特使,也不妥!」

    「為什麼?」

    「我們不能在此久待,否則那中年文士見只有特使一人,可能還會再來。」

    「你的意思怎麼辦?」

    「把老狗帶走,慢慢問供,有了人就不怕追不出東西。」

    「房間搜查過沒有?」

    「小老兒不敢搜。」

    「不敢搜?」

    「房間裡到處都是機關,進去之後,十有八九出不來。」

    沉默了片刻。

    「天二號,就照你的意思,背起姓梅的,先離開此地再混。」

    「是!」

    毛九娘和好心人帶著天奇老人走了,裡面房問裡可急壞了向雲奇,他不能動,掙扎等於白費氣力。

    天奇老人被帶走,等於被帶走了那張圖,現在只有一切寄望守候在外面的韓青鳳了。

    但韓青鳳如何抵得過毛九娘和好心人?

    向雲奇的腰部被鐵箍緊繞住,如何脫身呢?

    掙扎便箍得更緊,雙手雖未被束住,但無能為力,鐵箍幾乎有臂粗細,斷不了也解不開。

    此刻,向雲奇為自己的脫身問題而緊張。

    在預料中,如果韓青鳳發現天奇老人被劫走,必然追蹤下去,而這梅林外人無法進來,自己豈不要被活活困死,

    他曾聽說過「男七女八」這句活,就是說一個人如果不吃不喝,男人可活七天,女人可活八天,活活被困七天才死,這種滋味多麼難受。

    忽然,他想到被扭斷臂骨的老僕周明,一直沒有動靜。

    不知是死是活?如果人還活著,便有一線希望。

    空氣一片死寂,他苦挨了半刻,舉臂伸劍扭身,想撥開房門看個究竟,偏偏盡量伸長的結果,還差了數寸。

    他拚命扭轉上半身,終於勾到了。

    但劍尖無勾,無法將門拉開,一不小心,劍尖把門推得更緊,不由大感沮喪,額頭上也冒了汗。

    最後,被他想出一個妙法,解下褲帶,抽出一半劍身,用褲帶把劍鞘縛牢在劍身上,這樣便長了一尺多,扭身將劍探出,門被撥開了。

    抬眼望出去,只見周明還癱瘓在木椅上,死活卻無從判別,由於角度的關係,只能看到堂屋的一部分。

    解開劍,繫好褲帶,他出聲叫道:「周老管家!」一連叫了幾聲,並沒反應。

    燈光漸漸暗淡下去,看來是油盡燈枯了,不久,燈火熄滅,全屋子陷入黑暗中,現在,只有熬下去等天亮。

    可是,天亮之後又如何呢?

    在暗夜中,時間似乎停止了運行。

    在完全無奈的情況下,他伸手慢慢摸索圈在腰上的鐵箍。

    此刻鐵箍因為箍得緊,鐵箍已被體溫導熱。

    鐵箍是連結在一根大木柱上,有樞紐,但不懂開啟,等於沒有一樣。

    按、旋、戳、拉各種辦法試盡,都是徒勞無功。

    除了焦急之外,還有一種哭笑不得之感,想想這情景,彷彿是進入獵人陷阱的困獸,只差他沒像困獸那般掙扎、嗥叫。

    人,畢竟不同於異類,是有靈智的,向雲奇由鐵箍連接的木柱,很快便想到了用劍。

    這又是一項生機,他拔出劍,開始劈削木柱,水桶粗的木柱,雖然在他用不上力的情況下,也很快的塊塊削落,逐漸變細。

    只聽「卡」的一聲,劍刀碰到了金屬之物,正好砍中了開啟的機關。

    這真叫「一腳踢出個屁來」,巧極了,鐵箍立即鬆開落地,向雲奇這一喜非同小可,等於從地獄裡一下子躍上天堂。

    他獲得自由了,死中復活了。

    天色已漸現曙光。

    他急趨向老僕周明身前,探手一摸,不禁倒抽一口冷氣,已人變成死屍,主人尚未走,他倒先走了。

    很可能,毛九娘在離開之時做了點手腳,昏迷中的人當然不會有反應的,這婆娘真夠狠。

    轉望上首的房門,他料想神秘谷的內部建築設施圖,一定是藏在這屋子裡,但由於曾被機關困過一次,他不敢再向屋內闖了。

    出了門,眼前是靜寂的梅林,配上這幢房舍,看上去不但安詳,而且富有詩情畫意,但他明白,只要一踏進去便會昏天黑地。

    他略一沉吟,決定先離開此地再作別的打算。

    於是,他看準昨晚進來的方位,很快找到地上的白紙團。

    循紙團步入林中,每過一個紙團,便把紙團撿起拋離原來的位置,一路出去,紙團全改了方位。

    這一來,除了天奇老人本人,沒人再能進入梅林了,這是最佳的保護那張圖的方法。

    出了梅林,有如重見天日。

    旭日已經升起,大地一片和煦,誰知道這和煦裡隱藏了多少血腥。

    向雲奇又回到了官道口。

    目前,他迫切需要的,是喝上一頓,再好好睡一覺,然後再繼續追查毛九娘等人的下落。

    小鎮上大街只一條,左右可以望到頭,幾家像樣的酒店還沒開門,小飯館卻已作完了一場早市,該上路的客人都走了,是熱鬧後的冷清。

    他選了家比較乾淨的飯鋪走了進去。

    小二趨前問道:「客官用飯還是……」

    向雲奇坐下道:「喝酒,撿現成的菜端幾樣來,羊頭、牛蹄筋,湯可要熱的。」

    「是……酒……白幹成嗎?」

    「成,一斤!」

    小二轉身張羅,不一會,酒菜齊上。

    飢不擇食,向雲奇津津有味地開始大嚼,先用菜打了底,然後大口地喝起酒來。

    飢火壓了下去,心事卻湧了上來。

    原本和李瑤紅約好一明一暗進鎮,這一岔便過了一晚,不知李瑤紅是否已離開小鎮?或是有所發現?

    此來的目的,是探查毛九娘接應好心人之謎,謎是揭開了,但天奇老人卻被對方帶走。

    想像中,韓青鳳曾守在梅林之外,天奇老人被帶出梅林,她應該發覺的,如果她追蹤而去,應該設法傳個消息。

    他同時也想到替韓青鳳傳訊的任小翠,他會再來和自己聯絡嗎?

    「嘩啦!」是對街客店樓上窗子推開的聲音,可能是屋子太古舊,窗門變了形,所以推動時聲音很大。

    向雲奇抬頭一看,窗樓上夾了一根帶葉的樹枝,是韓青鳳傳的訊號。

    他喝了一口酒,心想必是韓青鳳或任小翠投宿在對面客店,傳暗號的目的十有八九是要自己在此守候,否則,便是要自己進店會客。

    向雲奇不耐久等,付賬起身,逕自走向對街的客店。

    店裡的夥計們正在打掃,向雲奇進門沒人招呼,直到走到天井,才見一名小二從樓梯匆匆下來,衝著向雲奇哈哈腰道:「你是三少爺?」

    向雲奇點點頭,心裡明白,這稱呼是屬於韓青鳳的。

    跟著小二,上了樓,循迴廊到了靠角落的一間。

    「三少爺,這間中意嗎?」

    「很好!」

    向雲奇不加思索,他料定必是韓青鳳安排的,可能有用意。

    小二倒了熱茶,然後退了出去,並拉上房門。

    向雲奇喝了口茶,和衣倒在床上,本來很想睡個大覺的,現在卻毫無睡意,他要等著韓青鳳來聯絡。

《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