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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神反應,照內功深淺而定,當鳩面老人揚鉤刺去之際,他陡然醒轉,倏忽一個「鷂子翻身」之式,拔起三丈多高。
但是,他雖逃過了一命,卻失去了龍角,鳩面老人極快拾起掉落地下的寶角,心中得意,不禁赫然大笑起來。
白衣人怒憤之極,半空中默運神功,聚足純陽真氣,一掌擊去,鳩面老人揮袖而上,一霎間忽大叫一聲,疾然向後躍退一丈多遠。
一股大力,「轟」地一聲,將一顆大石擊開兩半,鳩面老人心頭大震,脫口說道:「看不出小子還習有內家罡氣,好哇,我將這殭屍香氣,久久未動,快要生霉了。」
言罷,捲起袖子,露了一隻枯瘦如柴的手臂,呼一聲,如靈蛇一般,向白衣人虛空連拍三下。
三股狂風,先後呼嘯而至,襲得白衣人幾乎站不住腳,心中有氣,大喝一聲,也舉掌打出三掌純陽真氣。
陰掌陽拳,各走極端,在接遇的時候,雙方各自連退三步,心靈也被震動了三下。正是勢鈞力敵,難分軒輊。
鳩面老人嘴唇一閉,倏然捷逾鬼魅,向他撲去,左袖用「惡風暴雨」,右袖是「女媧補天」,兩袖各挾沉重潛力,分頭襲至!
白衣人猛然橫閃,「忽」地自腰間拔出長劍,向他手臂砍去,去勢之快,較諸敵袖猶有過之。
電光石火的一霎,鳩面老人竟然不避不閃,側身跟進,猛地掃動手掌,握角掄下,一片金光射人白衣人眼裡,猝然間,認不出敵人身立何地。
他心靈大大地震了一下,本能地鼓起勇氣,伸手攫去。
突然,當他手臂接近龍角之時,忽有一股滾熱的熱流將他手臂灼傷,他慘叫一聲,向後縱去。
原來這龍角,確是稀世奇珍,可濟百病,亦可當做兵器傷敵。在急揮之時,其本能奇異地自動產生了一種熱能,這種熱流不論內功如何深厚,皆難抵擋。
它本身亦有一點好處,即握角之人,揮動之時,並不致遭熾流波及,進可攻敵,退可守身,萬無一失。
白衣人吃了大虧,手中長劍也被迫拋棄地上,鳩面老人乘機進招,一連三角,將他迫得狼狽不堪。
鳩面老人得意之餘,桀桀怪笑道:「此寶在手,吾天下無敵矣!」
白衣人十分憤怒,揚掌欲擊,忽覺手臂盡赤,力道全失,他臉色大變,一試再試,仍無法驅走乏力的煩惱。心知龍角古怪,自家為其所傷,想著,打從心底裡泛起一種英雄沒落的悲愴。
鳩面老人並不知白衣人已傷於角下,自個兒因獲絕世奇寶,欣喜萬分,不停地撫弄,口中微笑不休。
白衣人自感無顏再鬥下去,遂道:「大丈夫一諾千金,我已敗於你手,甘引頸就戮。」
鳩面老人心中高興,道:「不用老夫動手,三天之後,你自會毒發身死,去吧,珍惜這短暫的時日,痛痛快快地玩一下。」
白衣人也不答話,反身就走,轉眼奔行下山。
他自己亦覺怪異,雙足仍與原舊一般,行走如飛,力勁充足,但獨是兩臂酸麻不堪,軟弱無力。
他又想著:「反正快死了,想它作什,乾脆向部下交代一番,然後尋一處清雅無人之地埋葬自己……」這時,他心灰意冷,百感交集,穿出一片林木,不知身於何處。
突然——
一條人影,疾如飛鳥,從他身旁機掠而過,那人回頭一瞧,忽停步向他問道:「朋友借個光,請問有無見著一個單身女人打從這兒經過?」
白衣人懶散地回道:「沒有。」
他忽然又改口道:「也許有的,但我沒注意,因為我一直低著頭走路。」
那人點點頭道:「謝謝朋友!」他頓了一頓,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後壓低聲音說道:「兄弟想再麻煩朋友一下,如果朋友有見一單身女子從這裡經過,請向她說,她的朋友已來了,正在不遠之處,一條小河旁等她!」
白衣人無精打采地應道:「好的。」
那人再三稱謝,疾掠而去。
那人走了之後,他突然自語道:「唉,算了,人死萬事休,我何必再去管你的閒事!」原來那人正是他的情敵俊美少年,照面之時,他已注意到了,只是不願招呼他而已,俊美少年自家心神昏亂並未注意,匆匆而去。
走了一程,他忽然想道:「不對,他分明對申微翠有意,所約的人,必……」他雖熄滅了雄心,但對申微翠極為關心,一股強烈的好奇心油然而至,他突然想看一下,他約好的女子到底是誰。
「如果是……」他重重跺了一下腳,腦中升起一種可怕的情景,猜疑之心,陡然壓制了尋死的念頭。
忽地,一個細碎的腳步聲驚動了他,他猛然回頭一瞧,黃昏薄薄的霧裡,一個蒙面人緩緩走來。
他肯定蒙面人是女的,因為她身體玲瓏,胸脯隆起,一雙足履也不過三四寸長。
蒙面人悄悄從他左旁走過,然後低著頭向前行去。
他迅速將頭髮散了開來,半遮著臉孔,疾走上前,問道:「姑娘可是去赴約的?」
蒙面人訝然止步,從蒙面布的兩個洞裡露出一雙秋水也似的大眼睛注視著他,反問道:「你是誰,怎知我是女的?」
白衣人將她口音分析一下,最後肯定她就是鄭芳清姑娘,他並不指破,說道:「這個是個人的經驗,你且別管,我問你可是要去赴約的?」
鄭芳清沉默了一下,道:「是的,」
白衣人道:「那人已在小河旁等候你了。」
鄭芳清姑娘聞言,布後一雙翦水雙瞳,突然射出明亮的光芒,道:「你怎麼知道?」倏然欺進兩步,一掌扣下。
白衣人足下一旋,奇妙地避過她的攻擊,向後退了三步,沉聲說道:「想不到我一番好心,卻受你如此款待,早知道就不管這閒事了!」
鄭芳清姑娘道:「是他告訴你的麼?」
白衣人道:「若非他托我向姑娘提—下,豈是好管閒事之人!」
鄭芳清忙朝他福了一下,口道:「對不起,姑娘向你賠罪了。」
白衣人避開說道:「姑娘大禮,在下承受不了!」他臉上升起鄙薄的表情,揶揄道:「姑娘快去,那位想是你的心上人,已等得不耐煩了。」
鄭芳清聽不出他有意譏諷,只羞得低下頭去,片刻,她抬頭說道:「煩您向他說,我不去了。」
白衣人心想:「怎麼搞的,難道你已與他斗翻了?」口中卻淡淡然說道:「對不起,經過一次教訓,我已不想再管人家閒事!」
鄭芳清懇求道:「都是姑娘不好,把你一片好心誤會了,但看在武林同道面上,向他說一下,委實我不想見他的面。」
白衣人心中一動,直當地問道:「姑娘與他鬧翻了麼?不然好好的一對情人,何必又要決然離開呢?」
鄭芳清道:「您別誤會,姑娘與他只是普通朋友。哎呀,時候不早了,請您趕快去吧,否則,他會尋來的!」
白衣人心想:「尋來更好,你倆之間的隱情,立刻便被我知道!」表面卻藉故拖延時間,問道:「請問姑娘芳名,讓我見著他時,好跟他說話。」
鄭芳清急道:「不用了,你告訴他一個姓鄭的姑娘請你轉告他的就是了。」
白衣人點點道:「向他說,你很不願意見他是麼?」
鄭芳清道:「是的,您快去吧!」
白衣人大搖大擺走了兩步,忽回頭說道:「如果他不在那兒怎麼辦呢?」
鄭芳清怔了一下,答道:「他不在更好,省得你多說話。」
白衣人笑道:「姑娘真會體恤人。」
說著,才慢吞吞拉開腳步,向前走去。
行不多遠,已見前方一條影子飛掠而來,他在半途就攔住了他,輕輕說道:「朋友,那單身女郎我是見著了,可是她不願意與你見面,並托我向你說,她姓鄭,已經回去了,此刻你趕快追去,說不定還能找到她。」
俊美少年臉色變得很不好看,低聲說了句「謝謝」,向前疾奔而去。
白衣人冷笑一聲,飛身上樹,借樹丫一點彈力,就在林木上飛躍起來,頃刻間便趕上了俊美少年與那鄭芳清姑娘。
由於他話傳得快,俊美少年很快地就趕上她了,此刻正壓低聲音,爭執不休。他悄悄越過一樹,便在兩人頭上,傾聽著兩人的爭吵。
鄭芳清氣道:「我一切都知道了,你別瞞我,你……你對申微翠有意,你喜歡的是她!」
俊美少年道:「芳清,你的誤會竟這樣深,叫我如何回答你!」
鄭芳清道:「哼,我誤會……你還好意思怪我。」
俊美少年道:「一定是有人中傷,那人妒心甚重,顛倒黑白,指鹿為馬,你相信我,還是相信那人……」
他長歎道:「想不到我們之間竟經不起這小小的考驗。」
鄭芳清怒道:「你把虛情假意的話少拿來說,我知道你喜歡的是微翠,你當我看不出來嗎?哼,為了你,我磨著爹爹,與殷員外退婚,想不到你使我失望……」
白衣人即金遺龍的化身,聽了鄭芳清,俊美少年的對答,已把自己所以與她解除婚約的秘密弄清了,當下怒氣上衝,嘿然自語道:「究竟讓我知道了,原來是你的主意,鄭芳清呀,你未免太無恥了……」
想起自家壽命只有短暫的三天時間,一股空虛的惆悵湧進心懷,那怒火立刻變化成辛楚的悲哀。
他目光眨了兩眨,似乎已打定主意,但見身子一長,無聲無息地便消逝於夜風蕭然,枝葉稀霧的楓林裡。
第二天——
陽官道上,一個白衣少年踽踽行著,他衣冠楚楚,模樣俊俏,宛如潘安再世,宋玉重生,什麼人見了都以為他是大家富族裡的公子哥兒,自不會有憂慮的事情,可是他的臉上卻是滿面悲傷悒鬱之色。
一個鶉衣百結,滿面倦色的老婆婆蜷伏在樹蔭下,深秋的寒風使她禁受不住,嗦嗦地抖著,白衣少年從她身旁經過,突然動了仁慈之心,停下暗想:「可憐的老婆婆,你敢情飢餓了許久了……」
老婆婆睜開失神疲睏的眼睛望了他一眼,無精打采地伸出手來,口中吶吶道:「公子做做好事,我……我幾天沒吃了。」
白衣人眼光一垂,低聲自語道:「可憐的婆婆,你年紀這麼大了,得不著人照顧該是多麼痛心呀!」他振作著,緩緩抬手探人懷裡摸索,他原本白晰的手臂,竟成了焦紅色,彷彿剛被猛火灼傷。他在懷裡摸了一會,始終找不到一個銅板。最後他掏出那一枚死亡嶺上無意之中得到的朱色小果,抱歉地道:「老婆婆,我心裡很想幫助你,可是懷裡一點銀子也沒有了,這……這一枚果實是我僅有之物,你肚子很餓便把它吃下,等一會我找朋友再送銀子來。」
老婆婆多天不曾果腹,一見那果實鮮紅欲滴,不由食慾大增,伸手接過,放人口中,一口便咬下大半。
她嚼了兩下,—忽然瞇著眼睛叫道:「哎呀,這果子好苦,老身不敢再吃。」手上那一小半邊果肉也從手中掉落,她道:「多謝公於,你雖不能幫助我什麼,我仍然感激你的盛情。」
白衣人俊臉慢慢紅了起來,心想自己本沒存作弄她的意思,卻已經作弄她了,內心直感歉疚,便拱手道:「對不起,老婆婆。」
老婆婆正要說:「公子不必自疚」,腹內熱源蠢動,疲備飢餓立刻消失,猝然間一種青年人的生氣充滿了全身,直覺非手舞足蹈一番不可,不禁呆呆望著他。
白衣人覺得她眸裡的神色很是奇異,正想開口尋問,老婆婆已挺身站起,朝他當頭便拜,口中喃喃道:「菩薩現靈,菩薩現靈,想不到老身日夕忠誠奉信,已得菩薩見憐了……」說著,精力大旺,不住跳躍歡呼。
白衣人怔怔望著她反常的行態,內心萬分迷惑,暗想:「難道可憐的婆婆餓瘋了嗎?」他目光落在那半邊果肉上,心道:「假如吃了這果實後會瘋狂,我也真想趁未死之前瘋狂一下,兩天來日夜都有死神向我示威,心中苦悶極了,何不瘋狂地死去,至少也比沉畏的死要高明些……」
心念想著,毫不猶豫地拾起那半邊果實,往口中便塞,細細地咀嚼起來。起先,那苦澀酸辣的滋味幾乎令他臉孔變色,可是咀嚼了片刻時光,卻又有一股凜冽的清涼自食道內升起,口腔中充滿了甘芳的滋味。
不久,腹中咕咕噥噥起了變化,一種神奇的熱源霍然在體內流動起來,向天厥經陽關,由氣穴進丹田,然後注入黃庭,洩人泥丸,打通了三十六大穴裡的逆氣,舒暢了十二陽關重樓的滯血,心中真陽鼓動,鬱悶的情緒為之盡逝一空。
他是習過武功的人,這般常情自不多見,腦海一點靈智立刻打開了迷惑的心緒,不禁登足長嘯一聲。
嘯聲直衝靈霄,回音嗡嗡回聲不絕,四肢百駭猝然似注入一股巨大的潛力,禁不住也手舞足蹈起來。
他體內的勢力迫他非如此做不可,然而內心卻十分清楚,這枚果實確是罕世奇珍。他邊亂舞著暗道:「看不出這平平凡凡的一枚朱果,竟是佛門道家夢寐難求的罕世珍寶,練武之人視如第二性命,就是普通人也千方百計求此長生妙藥……」
那鶉衣百結,滿面污穢的老婆婆亂舞了一會,便停頓下來,但她仍相信是菩薩見憐,不住合什仰拜。
她青滲滲的老臉突然湧上了許多血色,頃刻間便換了一副面孔,乍眼望去,這七十開外的老婆婆竟成了鶴髮童顏,朝氣蓬勃的得道之士。
白衣人也自停歇下來,怔怔道:「老婆婆,你年輕多了呀!」
老婆婆沒注意他的話,她自己頌經念佛已來不及了,哪有心神去聽他的話。白衣人顧她思己,也知自己必也有了些改變。
他很感謝老婆婆啟示了他,朝她施了一禮,便轉身奔入城中。
他舒掌伸腿,自覺改換了一個人,便豪笑兩聲,大步往西而行,那兒有他的目的地。沿途,他十分焦急,不知鐵面將軍第三位千金是否安然到家了。
第三天早晨——
他匆匆自客棧出來,繼續西行。
這天,他的心情是憂喜參半。雖然手臂傷創已由不知名的仙果治癒了,全身功勁也比往昔大有增進。可是,鳩面老人毒藥一關尚未渡過。鳩面老人自稱此毒能潛伏體內三日發作,而絲毫不影響本身功勁,自然不會假的。
認真一算,今日正是毒藥潛伏期滿,將欲發作的日子,白衣人憂鬱地皺緊劍眉,心中茫茫然思想著:「萬一……我將如何呢?」此念才動,胸懷中兒女私情為之消磨無存。
他忽然想到:「江南提督之府就在近城之處。我何不珍惜這短暫的一天,把所有不悅的事辦完?」
江南提督,官邸果然華麗,比起平蠻大將軍絲毫不見有遜色之處,白衣人向守門的官兵打了人招呼,便大步踏進園內。
守門的四個官兵齊齊愕住了,儘管瞧他那一身打扮不像普通人,可是記憶裡卻找不出有這麼個認識的人物。
白衣人利用人的缺陷,安然無阻地進入了江南提督深園裡,他巧妙地跟蹤丫環侍娘們摸入了提督客廳。
提督客廳寬大莊嚴,四門都有持著明晃晃長戈把守的官兵。白衣人大步人內,竟沒有人敢攔阻他。因為事機湊巧,提督大人今日宴客,所邀之人都是一方之雄,官兵們自然當他是應邀的貴客,故而相迎。
客廳中央,一張銀面大桌,熱氣騰騰,山珍海味,應有盡有。桌邊四圍正坐有八個衣著華麗,舉止文雅的貴富互勸歡酒。
雖然,八人一席,不算冷場,但卻沒有像酒肆內喧嚷的聲音,大家似乎都盡量地避免扯大嗓子,因為有身份的人究竟風度與常人不同。
位於西席者是一個肥頭胖耳的大豪,光憑他衣邊滾鑲的金絲,便是有購買三十套華服的價值,白衣人知道,西席的主人就是江南提督,目光便灼灼朝他注視。
八人聞腳步聲齊齊回過頭來向他打量,尤其肥頭胖耳的江南提督,表情十分訝詫,這樣一個人他似從沒見過。
其餘七位貴客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周,見他氣質昂藏,舉止文雅,倒還沒露出輕視之色。
當大家發現江南提督見了他後,並沒起身迎接,而且桌邊預先排好的位置只有八個時,這不速之客在眾人的心目中,身價不由大大地打了折扣。
江南提督訝詫了一會,先不與他說話,兀自皺眉朝守門的官兵注視,大有埋怨守門官兵沒盡責任的意思。四位侍衛見主人如此神色,內心大吃一驚,一張臉孔也顯出驚怒之色,向白衣人怒目而視。
白衣人來時,內心已有怨責之意,再見江南提督面冷相加,不禁大感不悅,便大搖大擺走前數步,朗聲問道:「哪位是提督大人?小可有話要說。」
那肥頭胖耳的大豪更加不悅,道:「吾就是提督。」頓了一下,又道:「汝不請自來,難道有什麼事?」
江南提督嗓子粗重,敢情早年也練過幾下子武功,但白衣人卻未把他放在眼裡,表面上不得不溫文儒雅地向他施了一禮,道:「小可叩見大人金安。」
江南提督用粗大的手掌輕擺了一下,道:「不必多禮,有事且等宴終之時再談,此刻汝且退下吧。」
白衣人心想:「江南提督老匹夫,你不顧信約退避姻親已是不對,見了我面,又大擺架子,真是氣煞人了。」
暗中不快,面色不覺粗魯了一點,他毅然道:「小可雖然認為此舉有擾大人,但時間不多,恕小可迫不及待,萬望大人體諒。」
四位侍衛橫戈一擋,氣勢洶洶地喝道:「大人之命,不可違抗,年輕人快退避,否則我等不客氣嘍。」
白衣人道:「大人容許小可把事陳明麼?」
江南提督冷冷漠漠地掉過頭去,冗自與眾客談笑,毫不假以顏色。白衣人深知泰山大,官架子更大,但性命只剩一天,也自顧不得許多了,暗中冷冷一笑,朝那四位官兵道:「爾等無禮已極,小可偏不信爾等區區小卒能奈何得了我。」
四人聞言,臉色大變,先有那最左一人板著臉孔,狠狠道:「小子違抗命令,別怪我手下無情。」手中長戈一抖,勁疾地朝他身上刺來。
白衣人見他武功平凡,立意想嚇江南提督一下,長戈嗖然而到,並不反抗,待戈尖尚離身體分寸之際,才倏地運起內功,不避不閃,兩指猛夾而下,不等那官兵變招,便將他利戈夾住了。
那官兵料不到他是武林高手,當下嚇得抽身後退,連長戈也不要了。余外三人見同伴失手,紛紛大喝一聲,挺戈刺來。
但聽三縷勁風呼嘯而來,白衣人冷冷一笑,全身突地旋了一周,毫無聲息地,那三隻明晃晃的長戈便吃他六隻手指以同樣的時間內夾住。
三位官兵大驚失色,各自使出吃奶之力,向後一抽。白衣人暗運內力,手指如鐵,別想動搖一分一毫。三位官兵臉熱耳赤,悄悄鬆手後退,嗆然拔出腰間大刀。白衣人不等四人連手進擊,就大跨一步,朗聲朝江南提督道:「大人容許小可說話嗎?」
這邊變動,早巳驚動了八位貴客,尤其江南提督摸不準他的來歷,見他武功如此高強,暗中吃驚異常,再不敢擺其官架子,道:「汝有急事,且速道來,別影響吾等酒興。」
白衣人心中冷笑道:「想不到你也有低聲下氣的時候。」心裡這樣想,卻不好現在表面,他道:「聽說大人千金已許給一個姓殷的員外對麼?」
江南提督聞言一怔,糾正道:「吾女兒許給殷員外的兒子,並非其本身,汝問此事究竟為何?」
白衣人並不馬上回答他的問話,先道:「不錯,大人千金是許給殷員外兒子,但近幾日聽說大人又將千金許給別人,這事可是真的麼?」
江南提督臉孔一紅,那粗漲的脖子顯得更刺眼,他不悅地道:「殷員外與吾是多年老友,但他兒子卻因下落不明,在誤吾女終生,是以吾為女兒幸福起見,改許給別人,這有什麼不對嗎?」
他說這話時,心中已猜忖著白衣人的身份,他自認為白衣人是殷老員外遣來的說客,內心對殷老員外漸漸不滿起來。
七位高貴的客人彷彿也發生興趣,紛紛停止飲酒,傾聽著提督大人與白衣人的對話。
誰都知道提督大人有個獨身女兒,長得月容花貌,提督大人視如掌上明珠。但為何屈身於殷員外兒子,卻不得而知,提督大人從不願透露隻字半言。因之,眾客的興趣俱皆集中在這隱秘事上。
尤其坐在最右的一個長袍老人,更是聚精會神地聽著。他與這事有著切身的關係,他的得意門徒,便是代替殷老員外兒子的後繼人。
如果不是因為他已卸下道裝,除去兵器,應邀於江南提督大人的宴會,白衣人可能會認出此人正是與自己有一掌之仇的武當掌門人玄機道長。
白衣人多日來改變了許多,他的打扮比較以前宛如兩人,甚至連平蠻大將軍的千金申微翠姑娘也認不出來,別說僅有一面之緣的玄機道長了。
玄機道長心中雖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以他的身份經歷,閱人無數,自然不願去思索這個後生小子的來歷。
白衣人沉聲說道:「小可知道提督大人本無此意,提督大人一生最重信諾,自然不會反覆無常,可是……」他故意頓了一下,見江南提督神情有點慚愧,便轉變口風,繼續說道:「提督大人千金移情別戀,迫使大人做不得主,而藉對方下落不明,口語退除這門婚約。提督大人,這些話都是外間謠傳的,是真是假,小可不得而知,且請大人親口闢謠。」
江南提督聽了這話,忽然扳起臉孔問道:「汝是什麼人,說這話又有什麼目的?」
四位官兵察顏辨色,知道江南提督動了怒意,私下雖不敢招惹白衣人,但為形勢逼迫,又不得不挺戈而上,把白衣人緊緊圍在中央。
白衣人絲毫不懼,仍然瀟灑自若,笑道:「大人別怒,這事是殷員外托小可向大人尋問的,至於目的,也許只有殷員外自己知道,大人與他相交莫逆,自有機會明日了。」
江南提督怒道:「殷員外真是混帳,吾有空暇,非找他理論不可!」他非常不滿殷員外把這兒女私事給旁人知道,是以怒極之下,便喝出聲來。他不等白衣人說話,匆匆又道:「殷員外欺人太甚,若不看在多年至交份上,豈容他自在下去?哼,那些禮品有什麼了不起,吾明日遣人送返他便了。此後一紙劃斷,互不來往……」
他說話的聲音極大,早將客廳之外的人驚動了,此時突然有一個女子嬌脆的聲音問道:「爹爹,您生什麼氣呀?」
一個守門的官兵彷彿對這口音極熟,忙不迭疾走過去,伸手將廳門拉開,只見一位千嬌百媚的佳人婷婷行了過來。
她秋水如神首先注視江南提督一眼,然後一一朝客人打量,直到她目光落在白衣人臉上時,再也移不開去,她「呀」的一聲,極表詫訝地道:「爹爹,他是您請來的客人嗎?」
江南提督愕然反問道:「你認識他?」
綠裳麗妹垂下眼光,低低道:「不認識。」
江南提督不信,道:「剛才你為何叫出聲來?」
綠裳麗妹道:「我見您侍衛圍著他,生像要動武,是以嚇了一跳。」其實她已瞧出,這年輕人便是前些日子屢次糾纏她的怪客。他也曾以絕高的武功把她戲弄得幾乎想哭,此時她芳心混亂,隱隱有點畏懼,怕他是再糾纏她來的。
她也有些愧疚,在他面前她已知他是殷員外兒子的朋友,她移情別戀,退除婚約,似乎有點不近人情。
她仍有些懷念那曾經親過她面額的未婚夫婿,雖然多年不見,她的幽情已為另外一個少年搶走了,可是,她時常在睡夢裡回憶昔日那刻骨銘心的一幕,她的芳心依然把握不定,究竟依屬於誰。
殷員外的兒子給予她的只是那麼短暫的一刻相處時間,然而,那深刻的一幕,卻使當時的她淚落滿頰……
奇怪的,那隱隱約約的影子,不知有什麼魅力,使她時常回憶記掛起日日相處的俊美少年,竟有相同比重的份量。
她開始迷茫。自己極力地捕捉那一縷輕風也似隨即一別不回的影子。
武當掌門人玄機道長悄悄行至白衣人身旁,他表面上是來回踱著,然而與他擦身而過的時候,卻說了許多別人聽不見的話:「年輕朋友,吾猜你就是那殷員外的兒子。江南提督沒見過你,事隔多年,他與你僅見過一面的女兒也認不出來,是以你敢在此混水摸魚,亂髮謬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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