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聞言,心中矍然一驚,正想開口之時,玄機道長已緩緩行開,一霎間他已發現他是個內家高手,暗下提高警覺,凝神運氣,以防萬一。
玄機道長背手緩踱,在他與白衣人擦肩的一霎那間,白衣人尚來不及開口,他又搶先說道:「年輕朋友,江南提督早將此情原委告訴吾了,你不用狡辯,吾問你,你是想報復來的麼?」
白衣人兩次都來不及開口,被他搶先說了一陣,心中既驚且疑,便仔細地打量這個長髮披肩的黃袍老人,依稀發覺臉孔有些熟悉,不知何方遇見過,但記憶裡模模糊糊,一時又找不出這麼一位人物。
江南提督道:「汝話說完沒有!如果光為此而來。吾即命汝回告殷員外,吾決定與他斷絕來往了,此後男娶女嫁,各自不得干涉。」
白衣人劍眉微揚,便待出言斥責,綠裳少女及時行來,打斷了他的思想,她輕輕地問道:「喂,怪人,你與我到底有什麼過不去的事,請當面說吧!別在我爹爹面前胡說八道,他老人家最不善遷怒別人。」白衣人注視她,壓低聲音說道:「鄭姑娘,你必須承認自己不對,小可早巳知這事是你一手造成的。」
鄭芳清芳心有愧,不敢與他對視,便垂下目光,輕聲說道:「我不知怎麼回答才好,我真想長伴青燈,永不涉足世間。」
白衣人冷冷道:「你心中分明有愧,才會說出這種話來,鄭姑娘,我那朋友已再次與我見面了,他失蹤的原因,無非不讓人知道他去學武功,現在他出世了,並學了一身絕好的本事,看你如何向他交代!」
「什麼,他出世了……」鄭芳清美麗的臉上大大變了一下,她道:「那個人現在在什麼地方,我要跟他談一談。」
白衣人聽了「那個人」三字,心中極不舒服,便嘿然冷語道:「我把你移情別戀的事告訴他了,他十分傷心,為你流了許多眼淚……」
說話時,他炯炯注視她臉色變化,果然見她絕世芳容上有愧疚的表情,暗下不覺滿意地一笑,繼續說道:「你道他是誰?嘿,若不是他自己告訴小可,我還真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金遺龍呢!」
鄭芳清心頭大震,搖頭道:「你騙我,他不是金遺龍,金遺龍很早就行道江湖了。」
白衣人見她說到金遺龍時,臉上有吃驚的表情,心知自家威名遠播,已成眾人口頭上的人物了,不覺得意地笑了一下,道:「金遺龍雖然一直出現江湖,但卻因近期間被人暗算,受傷極重,故此終日閉門不出,這時他內傷已癒,自然想再次出山。」
鄭芳清還不肯相信,她道:「金遺龍是人人所稱道的大俠,他哪有資格夠上他……」
白衣人不悅道:「鄭姑娘,你這番話對他無疑是極大的侮辱,你……」
鄭芳清立刻抱歉地道:「是的,我說錯了。」
她幽幽地歎了一聲,不知是感慨,抑或是惆悵,總之她做夢.也沒想到她未婚夫婿竟是芳心深處的偶像。
江南提督奇道:「你跟他談論什麼?能否告訴爹爹?」
鄭芳清抬頭道:「爹爹……我心裡難過得很,讓我歇一下好麼?」
江南提督體恤地走了過來,用手撫著她的秀髮。一霎那間,父女的天性使他一臉怒容化為祥和。
玄機道長又緩緩踱了過來,壓低聲音道:「年輕朋友,鄭侄女與吾愛徒訂下白道之盟,你也知感情之事最難勉強,何不成人之美呢!」
白衣人暗中疾忖道:「俊美少年自報武當高徒,這黃袍老人稱他徒弟,莫非就是玄機老賊?」
他抬起湛湛神光的眸子細細望著他,漸漸地他認定改裝的黃袍老人正是玄機道長,昔日一掌之仇,九老合襲之恨湧人心胸,一股怒火登時升高三千丈。他暗叫道:「若非此地不好下手……玄機道長呀,不是冤家不碰頭,你該覺悟了。」
他紅著眼盯著他,玄機道長以為他不甘奪妻之恨,意欲找自己梁子,不覺冷笑數聲,沉聲道:「年輕人不自量力,早晚有苦頭吃的。」白衣人道:「閣下敢跟小可到外面去嗎?」
玄機道長風目一睜,兩道利劍一般銳利的目光射在他臉上,他冷笑道:「好的,年輕人火氣大,吾就成全你吧!」
白衣人也不說話,大步排開眾武士,直往廣闊的庭園行去。
玄機道長跟隨而至,他心中早已決定了一件事:「這年輕人是絆腳石,非藉機把他除去不可。」
兩人凝神而立,互以目光盯住對方,玄機道長知道對方也是內家高手,但自恃數十年風雨不斷磨練的一身內家掌功,也就未把他放在心上。
白衣人道:「想不到我這最後一日內能遇到一個仇人,這也是天意矣……」
白衣人步伐錯亂,不丁不八,瞧得玄機道長好生納悶,心想:「年輕人功力不高,如何也得先將把式擺好,才能學正式的武功呀,瞧他眸內神光充足,卻不似浮躁無能之輩,為何初上手便洩了底?」
白衣人忽地喝了一聲:「玄機道人看掌!」一朵梅花倏然已遞至面前。玄機道人一生久經大敵,見聞不能謂不廣,卻吃他當頭一掌被迫退一步。
白衣人猛地又發出兩掌,掌風沉猛,其利如刃,玄機道長心神被其一句「玄機道人看掌」分開,當下健腰一扭,已往後退了兩步。
此時,他不只是驚,心想自家與他甚是陌生,他怎知自家就是武當一派掌門——玄機道人呢?
他百思不解,饒是精幹搏鬥的老江湖,也吃他一股威猛之勢懾住,先機一失,敗相立現,私下一張老臉羞得幾乎紅透脖子。
突然,一個嬌小玲瓏的蒙影一掠而至,開口便道:「停手,停手!」
白衣人退後一步,見是鄭芳青姑娘,心底下一股怒意已不覺冒了起來,他暗聚九成功勁,呼地翻掌擊向玄機道長。
玄機道長舉掌一接,立刻「哎唷」-一聲,栽倒地上,隱約地嘴唇邊一縷鮮血汩汩流出。鄭芳青嬌臉一寒,叫道:「你乘人不備,暗用重手傷人,真是小人作為。」
白衣人冷笑道:「一掌換一掌,玄機老道並未吃虧,你替他著什麼急?」
鄭芳清旨在救人,也不思索他話中之意,便匆匆自懷裡取出一瓶藥丸,倒了一粒納入玄機道長口裡。
玄機道長微弱地呻吟道:「當心……此人深藏不露……實是一代妖魔……」
鄭芳清聽不真切,但覺他氣如流絲,芳心裡對白衣人的內家掌功也大為震駭,她低低在他耳畔道:「伯父,您已眼下我師父的起生丸,過一晝夜就不礙事了,此時快請閉目運功,把散去的真氣收回……」
白衣人心地光明,報完了一掌之仇,雖可趁機將他除去,也不為己甚,整了一下衣裳便想走出大門。鄭芳清疾步趕來,一面道:「帶我見金遺龍去,我要跟他談一談。」
白衣人止步冷笑道:「沒有什麼好談的,你已令他傷透了心。」
鄭芳清臉孔忽然陰暗下來,她幽幽地道:「無論如何,我得見他一面……」她走近白衣人,情緒衝動著,不顧男女之嫌拉著他的衣袖,低聲道:「求求你,你何必讓我太失望呢?」
白衣人嚇了一跳,暗想起一個千金小姐,怎會如此失態。瞧她如此可憐的模樣,不忍再橫下心腸掉頭不顧,便朗聲說道:「好的,我帶你去見金遺龍,但如有三長兩短,我可不負責任啊!」
鄭芳清道:「你答應帶我去見他,我已是很感激你的了,怎敢埋怨你呢?」
白衣人奇道:「你爹爹允許你出門嗎?」
鄭芳清臉上愁容更甚,歎道:「事已至此,我也顧不得爹爹生氣了,反正我不久……」她似乎已有某種決定,不願告訴任何一人。
白衣人有點為難,心想我本身就是金遺龍,這世上哪還有真的金遺龍可找。他目光炯炯注視著她,頃刻間她已似改換了一個人,低垂眼光,一副哀楚欲絕的神情,看得他好生不忍,若非妒忌心作祟,早想安慰她幾句了。
兩人走出大門,白衣人回頭一瞧,不想卻發現江南提督怒容滿面站在走廊上,他忙低聲向她說:「鄭姑娘,你爹爹已生氣了!」
鄭芳清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兩眨,忽地滾落一串珍珠,她僅短短說:「我對不起爹爹……」
江南提督在廊上怒聲道:「該死的丫頭,吾永遠不准你再回家。」
兩人一路沒遇到武士遮攔,這情形很是怪異,白衣人不耐地問道:「到底你做錯了什麼事情?」
鄭芳清低頭道:「我告訴他老人家,打算終生不嫁……」
白衣人問道:「江南提督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啊?」
「嗯。」
「難怪他如此生氣了,你這一來豈不是斷了鄭家的香火?」他見鄭芳清絕世芳容上悲哀又摻上嬌羞,果然柔美動人,一時妒心又起,不禁諷刺地道:「其實你這種想法很不對,既然答應人家就得遵守諾言,依我看來,那俊美少年不但生得漂亮,而且各方面都不同凡人,你倆正是天生一對,何不珠聯璧合,結百年之盟?」
鄭芳清忽然抬起頭來,睜大著瑩瑩淚眼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白衣人立刻不會回答,吶吶道:「我……我沒什麼意思!」這時他心裡既恨又愛,也後悔自己的試探,惹來這番沒趣。
他忽然想到:「說不到今天就是我的死日,一日之中找不到行動飄忽的金遺龍,講出去誰也不會生疑,這難題不是迎刃而解了嗎?」
他暗道:「金遺龍生來怪異奇詭,來歷不明,死後亦不讓人得知真相,真應了有始有終的俗語。唉!我這一生就像個夢謎,有何好抱怨的!」
鄭芳清見他呆呆想著心事,也不願打擾他,兀自低頭疾行,不多時,兩人已至觸目荒涼的原野。
白衣人漸漸不安起來,死雖不足懼,眼見日往西沉,三日期限將滿,心中忽然感覺莫名其妙地衝動起來。
他腳步一停,向她問道:「前幾天我見到那個漂亮的小伙子呢?」
鄭芳清被這突來的一問弄得心慌意亂!
「他……不知去哪兒了。」
白衣人冷笑道:「你不是很關心他嗎,怎不知他的行跡?」
鄭芳清羞得嬌臉飛紅,她低頭望著足尖,輕輕說道:「請你別再說這種話好嗎?我覺得你每一句話都含著諷刺的意味,不知我太敏感,或是你有意如此……」
白衣人道:「實在說,我今天就要斷氣了,你有何感想嗎?」
鄭芳清愕然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白衣人冷笑一聲,自語道:「一個絆腳石走了,你不會高興才有鬼呢!」
鄭芳清知道他故意讓自己聽到,芳心雖然不樂,但也忍住不說。白衣人見她沒有動靜,繼續自語道:「唉,金遺龍啊,小弟無能帶她見到你的面了,但願你在天之靈原諒小弟的不是!」
鄭芳清是個蕙心蘭質的少女,當下吃驚非小,問道:「你說什麼?金遺龍已死了?」
白衣人冷漠地瞧她一眼,頷首說道:「也可以這麼講,因為他老早便知道自己的命運了。」
鄭芳清沉思了一下,突然驚霍地注視他,片刻之後,她用手蒙住臉孔,口中喃喃說道:「如果我沒料錯……你就是金遺龍……你……」
白衣人沒有否認,回答道:「坐下來,吾有言向你說。」
不知怎地,這短短的一句話,生像有無形的震懾力量,使得鄭芳清姑娘六神無主,緩緩往他指定的地方坐了下去。白衣人自己從別處搬來一塊石頭,就在她面前坐下,輕輕一聲說道:「鄭芳清,你很聰明,不錯,我確是金遺龍,今天便要歸依黃泉,我要罵你幾句,出出我心頭之氣……」
鄭姑娘默默垂首,聽完這話之後,才茫然點首。
白衣人厲聲大叫道:「鄭芳清,你是無情無義的女人。」
鄭姑娘沒有反抗,默然承受著……
白衣人憤然又道:「鄭芳清,枉你身為武林兒女,卻不尊重信諾。」
鄭姑娘瞭解一個將死人的心情,便不發一言。任由金遺龍厲聲漫罵。金遺龍毫不猶豫地指責道:「鄭芳清,你不守婦道,移情別戀……是……」他情緒猝然起了極大的變化,跳起來大叫道:「你是個無恥的蕩婦!」
聞言,芳青姑娘如被針刺,混身上下震顫不止,俏眼中早流下兩串淚水。她做夢也沒料到金遺龍把她當成淫蕩無恥的女人。
金遺龍罵出口後方覺此言過分損害了人家的自尊心,但人之將死,只要心中痛快也顧不得許多了,他又狠狠地道:「你別以為自己是千金小姐,其實在我眼裡一文錢不值。前日夜晚你與那年輕人在爭吵不休,那時,我也在旁邊,可惜你白練了一身武功,竟沒發現我就在你不遠之處傾聽著,嘿嘿……」
忽地,一陣淒寒的風吹過大地,也使金遺龍理智清醒了,他自家也不知為何發這麼大的脾氣,心想感情不能勉強,我如此做法未免太小氣了。
他心中想著,立刻改變口風,沉聲道:「在下說了許多難聽話,很感抱歉。你也可以走了,在下答應帶你會金遺龍,你已與他見面了,此刻,讓我安靜地死去吧!」他說完話,一腳踢開石塊,便默默地在草地上躺著,並緩緩合上了眼睛。
耳畔,鄭姑娘低弱的哽咽泣聲令他煩惱,再度睜眼說道:「如果你認為我傷害了你的自尊,可在我閉目之前一掌將我擊斃,雖然反正免不了一死,但是我的肉身能令你消消氣,也是一件難得的好事。」
「金遺龍……」鄭姑娘抬起淚眼,道:「你能不能先下手擊斃我,然後自盡?」
金遺龍心中怦然一動,暗想她為何要說這些話?鄭芳清姑娘再低弱地說一遍,他便回答道:「在下沒有資格這樣做,你去求別人好了。」
鄭芳清聽了這話,忽然悲悲切切地哭起來,她顫聲道:「金遺龍……我對不起……你有權力擊斃不忠於你的妻子……」
金遺龍道:「鄭姑娘,你別忘記,我們的婚約已經退除,你去求那漂亮的少年吧。」說話時,內心甚感傷痛,虎目之中已熱淚盈眶。
「他嗎?……他已經破壞我們之間的婚約了,我至死也不願再見他的面……金遺龍……」
鄭芳清傷心得語不成聲:「求你親手埋葬不忠於你的妻子,我……我死後也會感激你的。」
金遺龍非是鐵石肝腸的人,只因妒心作祟,才將她指責痛罵—番,此時聽她聲聲如杜鵑啼血,辛楚哀傷皆而有之,不禁動了兒女心腸,挺身坐起,一把握住她的玉臂,問道:「芳清,你說什麼?」
鄭芳清柔腸百結,芳心酸楚,哀慟地道:「金遺龍……我們死在一起好了。」
金遺龍心靈猛震,手臂一使勁,鄭芳清六神無主,嚶然一聲倒在他的懷裡,他伸臂將她摟著,深心之處奇妙地感情奔放,不禁張口大呼:「為什麼……為什麼要與我死在一起?」
他似乎已得知自己在這位艷妹心中的份量,可是,緣慳福薄,死神已然降臨,不由悲嘯一聲,推開軟玉溫香,撒開腳步向前方狂奔著。
鄭芳清腦中轟然一聲,眼前一黑,向後便栽。
冥冥之中,耳畔似有人低呼著:「芳清……芳清……」
一種從未有的眩暈,令她臉孔變色,跟著便失去了知覺。
一個衣著華貴,面貌英俊的年輕人將她抱在身上,朝金遺龍相反的方向飛奔而去,轉眼間,黃昏的薄幕便將他身影遮住不見了。
金遺龍一路狂奔,內心甚是懊惱,想不到那位麗妹分明對自己尚屬有心,但厄運將臨,卻無福消受!
他抱歎自家身世,沿路上流了不少眼淚,痛不欲生。
天色逐漸陰暗,勁疾的西風已帶著刺骨的森寒,他急欲找尋葬身之地,許多黃昏絢麗的景色都無心欣賞了。
濃霧迷罩著大地,前路上朦朦朧朧,一片茫然。他仗著內功精湛,巧妙地避過障礙,仍舊飛掠如箭。
倏忽寒風刺骨,隱約地不遠之處,似有風雷之聲。停步暗忖道:「這風雷之聲分明是內家掌力所生!」當下尋找發聲來源,疾掠而去。
茫茫霧裡,只見前頭寬場上盤膝坐著四位長袍老人,分成東、西、南、北四方,互以內家掌風對轟……
四位老人俱是內家高手,掌風隱挾風雷之聲,震撼四野。四人拳掌翻飛,額上熱氣騰騰,顯然已打出真火。金遺龍大感驚訝,仔細一瞧,原來四人中央還坐著一個年約五旬,打扮詭異的短鬚老者,只見他雙袖飛舞,鼻中哼哼有聲,竟然把四人襲向他的沉猛掌力均擋了回去。
短鬚老者以一敵四,且能應付自若,卻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然而他的長相卻令人不敢領教,只見他隆額,削顴,馬鞍鼻,鷹眼,雞胸。若非他舉止瀟灑,行態沉穩,真要令人想到是位山精木魅去了。
片刻,短鬚老者突然開口說道:「爾四人非吾之敵,速把那小子下落說出來。」
金遺龍把自己隱蔽於樹背,聽了他說話的聲音,不禁皺眉想道:「此人不獨長相驚人,就連說話也是豺狼怪聲。」
豺狼叫嘯之聲最是難聞,人帶豺聲也極令人厭惡。
他靜下心來頻頻注視著鬥場,卻霍然發現那四位老人都是他熟悉的人物。盤坐東方的是終南掌門人黃葦上人,南面是崆峒掌門悲愴叟,北方是華山掌門青瞑老人,再下去的便是面如鍋底的天山掌門天山老人。
這四位當今大派掌門人跟他有一掌之仇,幾月前他幾乎喪命於他等手中,是以他見仇人就在不遠之處,眼睛都紅了起來。
他暗暗自語道:「冤家路窄,真是不是對頭不相聚……」」
終南掌門黃葦上人以剪牛掌法聞名於世,故而短鬚老者暗感東方迫力最大,華山青瞑老人的長春掌功也是不弱,天山天山老人的龍虎七禽掌練技不施,早將紅帶絕功藏隱起來,非到必要時決不輕易施展。
驀地,短鬚老者呼地掃出一掌,掌勢威猛凌厲,崆峒悲愴叟舉掌一接,「碰」一聲,他身體大大地搖晃了一下。
短鬚老者挺身站起,道:「吾說過爾等非吾之敵,難道爾等還不死心?」
話沒說完,終南黃葦上人忽地哼了一聲,打出一記拳風,短鬚老者袍袖一揚,卻吃他一股大力震得退了一步,再度坐倒地上。
黃葦人沉聲說道:「你別以為自己天下無敵,要知我剪牛掌法卻不饒恕狂傲之人。」
短鬚老者怒叫道:「這樣你一拳我一腳地到底要打到什麼時候,有本事的何不一一與吾單打獨鬥,以分勝負?」
天山老人冷笑道:「汝口口聲聲要找那小子,難道汝不知他此刻已是中原武林推崇的人物了麼?」
短鬚老者道:「吾不管這些,他的武功吾雖未親眼見過,但任他再高強也難逃吾一對神眼。」
崆峒悲愴叟道:「汝出道關中,此番挾技為難一個後生小子,雖勝不武,何況依我看來,你能否在他手下走上二十招還有問題!」
短鬚老者勃然大怒,道:「你們敢瞧不起老夫,且吃我一掌!」說著袍袖倏然往外一拂,悲愴叟悶哼一聲,發掌接住,卻變了顏色。只聽他傲然冷笑道:「小子所學太雜,吾敢肯定十招之內便令他引頸就戮。」
天山老人引聲大笑道:「當年你也是個子庸之徒,不想被你練了一套絕傳武術,卻如此狂妄,哈哈,你別以為此次出山就無人能敵,其實只是夜郎自大罷了。」
短鬚老者怒道:「天山老人,你武功不過耳耳,只能欺欺凡夫俗子,在吾面前卻不值一文錢。」
天山老人反唇相譏道:「南宮虎,有本事能迫老夫離位,老夫就服了你。多說無用,反正你那身武技老夫心中是明白不過。」
短鬚老者挺身立起,大步跨前,口中嘿嘿冷語道:「天山老人,你年紀太大了,如嫌活得太久,吾南宮虎就送你上西天。」說罷,袍袖嘯然拂去,袖未到,一股凌厲大力已脫穎而出,隱約夾著風雷之聲。天山老人目光暴射,沉氣揚掌,呼地迎了上來。
「轟」地一聲,天山老人上身疾晃,南宮虎卻變了顏色,原來他手臂已被對方掌風震得麻痺不堪。
金遺龍暗忖:「昔日堂哥被武林四魅糾眾圍擊,終以雙拳敵四手,負傷死於荒澗,這南宮虎即算是我殺父仇人,為人子者還猶豫什麼呢!」他怒盯南宮虎一眼,私下仇火上騰,幾乎想現身報仇。
正這時,朦朧的霧裡突然行來一人,他睥睨作態,向南宮虎說道:「喂!事情辦完沒有?」
金遺龍見了他的相貌,不覺大吃一驚,幾乎脫口呼道:「爹爹。」
這文生打扮的中年人劍眉如墨,挺鼻薄唇,朗目閃光,若非險上布著一層陰沉沉的氣色,真是個俊俏的人物哩!
南宮虎一見來人,臉上立刻滿面笑容,他親切地招呼道:「哎呀老弟,許久不見你來,老哥急死了。」
終南掌門黃葦上人一見南宮虎幫手來了,頓時挺身站起,把中年文生攔截著。中年文生大喝一聲道:「吾就是河南鐵府大將軍金鳴飛,爾等何人,敢如此無禮。」
此言一出,黃葦上人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向後便退,回到原來的位置盤膝坐下。鐵府大將軍金鳴飛,在江湖上虛有謠傳,是以各派掌門都有個耳聞,知道他是個奇男子,便以另一種眼光看他。
中年文生道:「吾宴席已開,南宮虎你不宜在此耽擱,速去招待客人。」
南宮虎應了一聲,十分聽話地跟在他身後,金遺龍暗想道:「他左眉心有顆黑痣,分明是叔叔嘛,他……與南宮虎相交頗厚……難道不知爹爹的死因?」
他又疑想:「為什麼叔叔要冒充爹爹的名義招搖撞騙?那侄兒的媽媽也上了他的當,我是否應該處理這些恩怨呢?」
「叔叔一定知道爹爹的死因,但仇家南宮虎就在眼前,他為何不替兄長報仇?難道叔叔跟爹爹也有仇怨?唉,眼前叔叔跟仇家那麼要好,我應該下手殲敵,還是放過敵人呢?」
眼見中年文生、南宮虎越去越遠,他內心仍然一無頭緒,久久未決,心道:「唉!死了算了,這些難題叫我如何理得清。」
四位掌門人並未出手攔截,其中青瞑老人不悅地道:「金鳴飛那廝聞名不如目見,臨走之時,怎麼一聲不響,豈不太顯得毫無風度嗎?」
天山老人冷笑道:「剛才我們故意裝做維護那小子的模樣,狠狠把南宮虎刺激了一番,他回去後決不甘心,嘿嘿,那小子又多了一重難關……」
悲愴叟道:「不對,不對,傳聞金鳴飛其人死去多年,怎麼又在此現身?」
黃葦上人黃蠟的臉孔布上一層陰沉,道:「那姓金的小輩並未死去,昨日吾聽說他還親上死亡嶺,與那鳩面老人打了一仗呢!」
天山老道:「不瞞各位,老夫最感高興的就是此事,試想那鳩面老人能將玉面飛戟窯子挑了,武功決不在金遺龍小輩之下,他倆生仇結怨,無疑是以毒攻毒,最好兩敗俱傷,死於非命。」
悲愴叟沉聲道:「金遺龍小輩命真大,身中無數致命傷創,仍然死不了,可見他真有幾套神奇分身之術,此後,咱們必須更加小心。小輩年輕氣大,一定忍不住昔日圍殲之仇,如果老朽料想不差,小輩已在四處找尋咱們了。」
天山老人冷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金姓小輩膽敢侵犯,吾等決不能讓他安逸逃去。」
黃葦上人點頭道:「吾想連絡那鳩面老人,只要……」
此言一出,余外三人登時一怔,頃刻間臉上都有喜色。黃葦上人見各位都無取笑之意,便繼續說道:「鳩面老人好色貪寶,咱們抓著他的弱點,自不難利用他。」
四位掌門老人邊笑邊向樹下行來,金遺龍目光炯炯注視黃葦上人臉上,存心先將此老折於掌下。
四老懵然不覺,待行至樹下時,金遺龍倏然疾射而下,呼地一掌印在黃葦上人胸口上,黃葦上人猝不及防,吃他一掌打倒地上。
悲愴叟位於黃葦上人身旁,突然間見敵人襲來,不禁大驚失色,匆忙倒縱三丈,暫避其鋒。
天山老人臉色大變,多年經歷令他應變比常人迅速,當金遺龍還未及換招時,他已呼呼打出兩股拳風。
華山青瞑老人愕然木立,待天山老人拳風甫出之際,他才霍然清醒,剎那間雙袍翻帶,勁力直取敵人全身要害。
金遺龍左旋右閃,避過三掌一拳,胸中熱血奔行,一聲不響,運指如風,連點天山老人上星,四能、風尾、太沖四大要穴。天山老人咚咚後退了二步,他立刻又以鐵指攻擊青瞑老人。
青瞑老人被他指風掃過,頓覺全身麻痺,吃他凌厲的攻勢迫得手忙足亂。
忽地,一條白影自樹枝上飛落,跟著高喊一聲:「住手」。金遺龍於百忙中瞟眼一望,心靈為之大震,來人竟是闊別多年的媽媽白素秋。
金遺龍心神一分,天山老人趁機反攻,不但扳回失去的頹勢,並把他迫得左旋右轉,招架無力。
身後一股大力呼嘯而至,金遺龍來不及閃避,奮力用肩膀迎上,「砰」一聲他打了個踉蹌。
肩背上錘心刺骨的痛苦激發了他的野性,怒喝一聲運足純陽真氣,反手打出。只聽悲愴叟大叫一聲,就噗通栽倒地上。
金遺龍主意打定,不容更改,一掌勁擊天山老人,另一掌卻運勁一翻,迎取白素秋肩上官脈麻穴。
白素秋怔神疾忖:「他難道不是白夢蘭?」
一股神奇的柔綿大力,奇妙得連她想反抗都不能,便被封住官脈穴,只覺半身麻木,眼前一黑就昏跌地上,不省人事了。
天山老人仔細瞧了他一眼,霍然問道:「你是金遺龍?」
青瞑老人迅速收回手掌,炯炯注視他。金遺龍冷笑道:「不是冤家不聚頭,天山老人,你又何必多此一問。」
天山老人目光一垂,全身骨骸忽地格格暴響,青瞑老人知道遇上強敵,已自施展天山絕學龍虎七禽掌了。他自家深知如不打倒敵人,也難逃厄運,便鼓氣一吹,行開長青氣功密訣。
金遺龍提足純陽真氣輕飄飄推向天山老人,表面上輕描淡寫,骨子裡卻有及厲害的殺手。
天山老人體軀一矮,銀鬚飄動,宛如三尺老人,見純陽真氣夾勢而來,忙用龍虎七禽掌龍騰虎躍迎了上去。
金遺龍方要使出手臂,青瞑老人長青氣功已從斜面猛撞過來,一霎間心念突有個感念:
「枉你等一派掌門,卻敢於無人之處連手對敵,可是……」說著內心憤懣,掌末便硬生生往旁一斜,本是直劈天山老人,改變為橫掃青瞑老人。
他運足純陽真氣硬接天山老人凌厲一擊,「砰」的一聲,他劈向青瞑老人的純陽氣功已與長青氣功對個正著。
電光石火的霎那,他吃天山老人一掌搗在胸口上,整個體軀離地而起,飛出兩丈多遠。可是他的純陽氣功卻印在青瞑老人肩膀上,青暝老人如被千斤巨錘擊中,慘呼一聲,向後便倒。
天山老人怒哼一聲,疾步上前,揚起勁袖飛掃而下。金遺龍氣血翻騰,全身麻木不堪,但見天山老人揚袖擊來,卻有一股奇妙的力量支持著,反手一掌迎上,足下也不閒著,呼地一腿掃中下盤,登時立足不穩,栽倒地上。
金遺龍清嘯一聲,口腔內一種苦澀的滋味,使他感覺彷彿又在細嚼著那朱色果子,於是四肢百骸便如原先一樣,注入了一股巨大潛力。他來不及思索這奇妙的變化,挺身站起,揚拳勁擊而去。
天山老人連反抗都沒有,就吃他以牙還牙,一掌搗在胸口上,哎唷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昏死過去。
一場大鬥過去,濃霧未散,卻顯得異常沉寂。金遺龍匆忙把白素秋抱在身上,大步向前奔去。
他想:「我這短短的一日中竟能先後擊敗天山老人、黃葦上人、悲愴叟、青瞑老人、玄機道長等人,堪屬不易。」
在一處密林裡,他把白素秋穴道解開,白素秋悠然甦醒,一見是他,還未來得及開口尋問,金遺龍已搶先說道:「媽媽,我要永遠離開你了!」說這話時,虎目中至情的眼淚,如繁星也似地灑在白素秋身上。白素秋愕然道:「夢蘭,上天見憐,我們終於見面了,你為何說這不吉利的話?」
金遺龍道:「媽媽,往昔一段日子,我很想念您,可是才見到面又將永別,您叫我如何不難過呢!」
白素秋伸出柔荑輕撫他的面頰,歎道:「夢蘭,究竟什麼事?你把原因告訴我吧,或許我能救助你!」
金遺龍低頭道:「媽媽,您不用擔心,我會安祥地死去。」他望著天邊,把服下鳩面老人自製毒藥的事情告訴她,然後補充道:「世上任何人也救不了我,媽媽,您養育之恩,我只有等來世報答了。」
白素秋幽幽歎道:「可憐的孩子,你只有一點點生存的時間了,珍惜它吧!也許上蒼見憐,令你絕處逢生,也未可預料……」
金遺龍聽出她語中之意,含淚點頭道:「媽媽,我將走了,雖然十九是死,但我仍依照您的意思去試一試,說不定會逢上奇跡!」
他緩緩站起身來,注視白素秋一眼,見她目光瑩瑩,似有許多悲哀,再也不敢耽擱下去,低頭道聲:「媽媽,您前途保重。」毅然掉頭而去。
來到城市……
他心情沉鬱,無心吃食,便順路踽踽行著。
耳畔,嘈雜的人聲叫囂著!
「走開,走開,金大官人的轎子來了。」
他呆呆往路邊走去,身邊許多人吵吵鬧鬧,四人抬著一輛華麗的花轎囂然而過,轎後尾隨一大隊粗壯的江湖漢子,佩著亮晃晃的兵器,大步闊行,昂然不可一世。
「滾開,金大官人到了……」
這粗濃的喝叱聲,落人金遺龍耳裡,心中甚是不快,心想金大官人雖與我是同姓,但他那臭架子卻令人看不慣。
他抬眼望去,卻見金大官人的官轎停在不遠的川西大菜館門口,跟著,一個衣著金邊黃袍的官人由一些江湖漢子圍著,眾星捧月一般走進菜館裡。
那官人……
他忽然在唇邊默語著:「他不正是我叔叔麼?不對,我叔叔沒當官呀,敢情又冒充爹爹來招搖了?」
內心極度不滿叔叔的作為,心想拼著耗去一些寶貴的時間,也得瞧一瞧叔叔玩些什麼花樣。
他行至菜館門口,方要進去,已有一隊江湖漢子氣勢洶洶叱喝道:「走開,這家菜館已由金大官人包下了。」
金遺龍問道:「金大官人包下這家菜館有什麼用?」
「傻瓜!」那一隊江湖漢子嘲笑道:「金大官人要宴客呀,土包子。」
金遺龍按住怒氣,再問道:「請教朋友,你們都是太湖幫的人?」其中一人反問道:「朋友有什麼貴幹?」原來他見金遺龍目閃精光,已知他不是好惹的人,再聽他談吐有意無意涉及江湖之事,心中便狐疑不已,故而說話客氣了許多。
金遺龍見眾人心虛,暗下更肯定自己的想法,道:「朋友願知在下身份麼?」
那人臉色微變,道:「願意,願意。」
他的話顯得很緊張,金遺龍先聲奪人,早知對方心中猜不定,便緩緩地道:「在下就是太湖幫執刑堂主,請問朋友是哪一堂兄弟?」
那人「呀」的一聲,吶吶說不出話來,其餘的人全紅了臉孔,金遺龍沉聲再追問一句:「朋友是隸屬哪一堂?難道本刑堂主無權過問?」
通常刑堂是執法之堂,堂主也是全幫中執行幫法的首腦,比起幫主地位低不了多少,是以他盤問眾人時,眾人皆感到寒心恐懼。
其中一人悄悄退至門邊,方想抽身入內,稟告太淵刑職堂主來到的消息,金遺龍已伸手將他拉住,沉聲道:「不用報告了,誰都知道金鳴飛將軍是太湖幫少主,誰也都知道在下是太湖幫刑堂堂主,且讓我自己會幫主的面。」
那人無可奈何,垂下頭去,讓他安然踱過一關,進入室內。
這些江湖漢子也不敢將失職的事告罪主人,大家面面相覷,決定硬著頭皮撐下去,他們不外是希望主人親自將他打發而已。
金遺龍緩緩沿著樓梯上樓,樓上人頭攢動,被邀的客人儘是一些地方紳士,達官貴人之類人物。
他不明白,叔父排下這等場面,為的是什麼?
但見館中一張大桌,坐著八位貴人,位於西端的金大官人,順列而下為南宮虎等一些不明來歷的老人。
他尋找了一個適當位置坐下,這桌儘是些年輕的客人,大家談笑正暢之時,見他冒冒失失地找位子便坐,俱感到奇異。
有意無意的,金遺龍目光遇著了年輕客人打量他的眼眸,頓然得知這四位年輕客人都有一身上乘的武功。
這一桌預定四個位置,多出一張椅子是客人放零碎物件用的,這一來,四位客人的絲巾、披風,以及一些細瑣的東西便沒有地方安置了。
桌上曾有寫著應邀之人的姓名,四人一瞧,裡面並沒有他的名字,心中就不悅起來。
既然大家都是應邀而來的客人,彼此間,也不好傷了和氣,四位年輕人心雖不悅,卻也未說出口來。
十餘位夥計,忙得滿頭大汗,但為爺們服務,出手便是五兩十兩,各人懷裡早裝滿了賞銀,表面上工作繁忙,苦不堪言,其實私底下樂不可開交哩!
南宮虎站起身來,很有風度地向眾人行了一禮,道:「今日是金大將軍的壽慶,各位請開懷暢飲,以示慶祝。」話罷,仰顏乾了一杯,眾客哄然一聲,紛紛舉杯,目視金大官人,將杯中之酒皆一飲而盡。
金遺龍呆呆想道:「叔父假冒爹爹之名,設宴祝壽,今天無疑地是爹爹的生日,唉,想不到爹爹出生之日卻正是自家死亡之日,蒼天鬼使神差的安排,也太奇妙了。」
忽地,一個江湖漢子形色倉慌地行至金大官人身邊,就在他耳邊說了許多話,金大宮人推杯而起,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平蠻大將軍申老哥也來了,南宮吾友,速去迎接。」
金遺龍怔忡了一下,內心又驚又喜!
「申微翠呀,你難道得知我今夜將死,特從千里之地趕來的嗎?」
樓梯之聲響了起來,眾人都知平蠻大將軍將臨,紛紛停止飲酒,數百隻眼睛一齊投向樓梯門口邊。
果然不出所料,申無畏將軍親自來了,金大官人疾步上前,豪邁地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道:「申老哥,勞駕了,不敢當。」
金大官人皺眉暗道:「不好,他嗓音與我不同,申無畏不是傻瓜,一定會發覺的。」
果然不出所料,平蠻大將軍怔忡了一下,問道:「金老弟,你傷風了麼?」
金大官人眼眸一轉已知其意,道:「申老哥,只要你肯來,我那點兒小疾算得了什麼!」
南宮虎慇勤地招待乎蠻大將軍坐下,然後吩咐夥計換一副銀製器皿來,與金大官人面面相對,自家則恭立金大官人身後,生像個隨從似的。
金遺龍萬分失望,心中方在想:「申微翠,可惜臨死之前見不著你!」金大官人已代他問道:「申老哥,你沒帶千金來?」
申無畏向眾人微笑點廠一下頭,道:「三丫頭日日跟在吾身邊,怎會不來!」
話才說完,梯上已出現一位千嬌百媚的少女,眾人的目光很快地就由平蠻大將軍身上移轉到她冷艷迫人的面靨上,幾乎同時,大夥兒在心中讚歎著……
南宮虎呆呆望著她,直到金大官人回頭示意他時,才清醒過來,立刻堆上滿面笑容,招待佳人坐下。
金遺龍發覺每一個人眼中都有愛慕的神色,尤其自己桌旁的四個年輕人,更露出戀慕之情,心想光瞧上一眼,就這般大驚小怪,如果……
他不敢想像,當他死後,那個幸運的他使他妒嫉。
金遺龍垂下目光,低頭飲了一杯酒,盡量不去瞧她。因為每瞧一眼,便有一種刺骨鑽心的痛苦……
平蠻大將軍帶來許多隨從,分由四面持戈而立,一種莊嚴威武的氣派,令使在場眾人自歎弗如。
申微翠一直低頭想著心事,申無畏問道:「金老弟,令郎呢?」
「他嗎?」金大官人故裝咳了一聲,平靜自己的情緒,道:「犬子許多日未曾回家,此刻不知去向,唉,這孩子竟連爹爹的壽日也給忘了。」
申無畏道:「老弟別生氣,都是愚兄粗心大意,來,這杯酒權當罰酒。」他豪興大發,握起酒杯,仰顏便干。
金大官人陪了一杯酒,道:「犬子生性好動,經常數日不歸,想起來真令我有苦無處去說,唉,誰叫小弟自幼把他寵壞了……」
平蠻大將軍安慰道:「吾很想會晤令郎一面,但既然不在這兒就作罷了,反正日後多的是機會。金老弟,人各有志,令郎志在四海,日後必有作為,你不用擔心。」
申微翠忽然感覺有人目光炯炯注視她,她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回視一周,突見牆角一桌有個年輕人向她招手。
她注視他一眼,黛眉忽然一揚,面上露出歡欣的笑容,想過去跟他打招呼,但他已搖手制止,用手指著窗外,不知在示意什麼。
此刻,姑娘芳心欣慰莫明,暗想:「他沒出事呀,他本事真大……」高興起來,頰上一雙酒渦一直浮現不收。金遺龍再做了個手示,她便明白了,頻頻點著螓首。
金遺龍無心再睹究竟,拉高衣領,裝做沒見到她的樣子,大步離開位置,走出川西大菜館。
申微翠輕向平蠻將軍道:「爹爹,今夜景致很好,我出去散散步。」
申無畏頷首道:「爹爹早巳想到了,這種慶宴場合不適於你,好吧,你就去走吧,但要立刻回來,別讓爹爹著急。」
申微翠喜道:「謝謝爹爹。」移動蓮步,走下樓梯。申無畏將軍覺得女兒忽然一反常態,神情十分欣悅,但也想不透是怎麼回事,便命令身旁隨從,尾護著她身後,照料她的安全。
申微翠走到街心,已自發現金遺龍在一棵樹下等候她,她是聰明的女子,百忙回頭一瞧,果見一個侍衛步步隨著她……
她想起一計,轉身向那武士說道:「我的披風忘記帶出來,此地風沙很大,你為我取來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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