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雲氣氨氨,一色荷花,風自兩岸來,紅披綠偃,水波流轉風輕波微,葉閃陽光,池水淙淙,翠碧不斷,儼然祝英台閨房畫中景象。此等春色,風流雅潔,沁人如酒,祝英台啊祝英台,唉。
鳥語啁啁,蟲聲唧唧,水動潺潺,萬籟俱寂,忽聞絲竹之聲大響,人籟劃破天籟。一行三十餘人,分扛轎子嫁妝,浩浩蕩蕩,來到綠色小樓之前。
媒婆丫環衝上樓,先替祝英台化個濃妝,穿戴霞帔鳳冠,由丫環背她下樓上轎,一行人等,又再浩浩蕩蕩上路去。
至於祝長聲,早已乘夜出發,輕騎先行。若泰山大人親隨迎親隊伍陪嫁,可未免太不成體統了。更何況,昨晚一役,恐防萬獸天君率眾尋仇,更應先走為妙。
任憑小樓內外鑼鼓喧天、搞個天翻地覆,趙四公子猶如老僧入定,眉毛也不抽動一根。
如霧玉膚微涼,吹息細細,好夢正酣,亦不受四周環境所打擾。
嫁隊既行,花園又回復寧靜。不到一個時辰,趙四公子張開眼,笑道:「翩翩風流,輕功果然天下第一。」
如霧聽見趙四公子說話,也驀地驚醒。
牆角翻出一人,身法如電,伸手陡拔出插在趙四公子面前的真龍寶劍。趙四公子袖手旁觀,竟不阻止。
那人身法不停,像一塊輕雲般飄落地上,美妙如天仙。只見此人柳眉鳳日,意態娉婷,華衣美服,正是風翩翩。
風翩翩提劍一看,劍氣刺膚,珠光眩目,隨手一揮,身旁堅硬的花崗巨石無聲無息,上被一分為二,嬌聲叫道:「好劍!」隨即又道:「好珠!」
趙四公子淡淡道:「真龍寶劍,當然是好劍!」
風翩翩伸手摩掌劍刀,愛不釋手,嬌笑著說:「趙四公子果然厲害,一出馬便得寶劍,不枉我從玉皇妃手上救你出來。」
趙四公子站起身,拍拍身上灰塵,說道:「以劍還命,各不相欠。」
風翩翩微微一笑,更增艷光,說道:「大事既成,難得你我又再相聚,趙兄可有雅興,與小弟小酌一杯,共談風月?」
趙四公子本欲應允,忽地想起一事,不禁嚇出一身冷汗,忙道:「我有要事辦,改天定當奉陪。」
風翩翩歎了一口氣,幽幽的道:「真可惜。」
趙四公子抱拳道:「失陪了。」話未說完,拖著如霧,疾奔而走。
如霧耳畔風聲呼呼,疾風撲面而至,儼若騰雲駕霧。她與趙四公子一起多日,從未試過他展開此等輕功,暗暗擔心:「究竟是何急事?」
趙四公子沿著大道疾馳,走不半天,突見前方陰風瀰漫,狂風吹起地面沙石,一行三十餘人,正被狂風吹得東歪西倒,寸步難進。看清楚,竟是祝英台送嫁的花轎隊伍!
趙四公子暗驚:「糟糕,果然如此!」
四名轎夫被狂風一吹,腳步踉蹌,站立不穩,手一鬆,跌下花轎。祝英台拉高大紅嫁裙,從花轎走出,急步跑向前方一個小土墳。
土墳歪歪斜斜插著一條小木條,木條用煤灰寫看:「未第秀才傷心人梁山伯之基。」
趙四公子心念急轉:「救她,還是不救?」
此際,轟隆轟隆連響,土墳卡卡裂成兩塊,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
趙四公子終於決定:「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管它拆散鴛鴦,總得先救她性命!」
同時,身後傳來一陣衣袂破空風聲,裂帛之聲疾如強弓勁弩。
趙四公子心道:「好快的輕功,莫非是……」
那人來得好快,趙四公子剛聽見風聲,回頭一望,人影已標至他身前。
那人見到趙四公子,心中一寬,輕聲道:「趙四,救……」哇的一聲,一蓬血自櫻桃小嘴噴出,便已不省人事。
趙四公子失聲叫道:「風翩翩!」心想風翩翩武功極高,經功更是天下第一,誰人竟能重傷他?
就這半刻遲疑,祝英台已頭下腳上,跳下土墳。土墳迅速合上,完整無缺,像是從來沒有裂開過一般。
趙四分於倏地感到冷氣彌空,如同嚴冬肅殺,劍氣裂膚而至,豪光映照,一個黑衣人,持劍飛舞,猶如一條夭矯游龍,劍光到處,陪嫁約三十五人轉瞬間,全被殺得乾乾淨淨,就只得最後被殺一人,來得及指著黑衣人,說出一個「你……」字,語氣極為驚疑不信,竟似早已認識黑衣人。
趙四公子心下一凜:「好快的劍!」他若有心出手,未始不可救到最後被殺之二三人,然而黑衣人劍法實在大高,重傷之風翩翩和如霧均在趙四公子身旁。若趙四公子上前救人,以黑衣人出手之快,隨時可能反撲過來,乘隙殺掉他們。
只見黑衣人大約二十歲左右,劍眉星目,英氣勃勃,手上持著的,赫然正是真龍寶劍!
趙四公子心下雪亮:「他從風翩翩手中搶掉真龍寶劍,還要殺人滅口!」心中一凜,明知黑衣人必將殺己滅口,全神戒備。
就在這時,轟隆聲響,士墳再度裂開,竟飛出一對色彩斑斕的花蝴蝶,拍翼展翅,翩翩直衝天空。
趙四公子微一凝神,頓時已明究竟,歎為觀止:「白鹿洞主人果然是學究天人!」這雙蝴蝶,赫然便是梁山伯和祝英台精靈所化。他們生不能共聚,死後終於可以化為雙飛蝴蝶,永生永世雙宿雙棲。
這「化蝶法」,當然又是白鹿洞主人的不傳秘術之一。
卻見黑衣人神色極為古怪,驟然變得怒容滿臉,狂吼一聲,真龍寶劍力劈,發出呼嘯劍聲,竟要把蝴蝶分成兩截!
趙四公子萬料不到黑衣人不劈自己,居然會劈化蝶後之梁祝,不加細想,伸出食指,點在黑衣人的劍背上。
驚神一指,天下無雙,從來沒有失手過。
黑衣人只覺一股沛然莫御的大力,自寶劍傳至手腕,自手腕傳至臂胳,一時拿捏不住,真龍寶劍脫手飛出。
驀地,一道矮小黑影破土而出,伸手抄住真龍寶劍,折身一撲,騎在黑衣人肩頭,張開一張與身形不合的血盆大口,便往黑衣人頭頸噬去!
黑衣人身逢奇險,卻凝住身形,全無反抗,像被點了穴道一般。
趙四公子大吃一驚:「是他!」情急之下,身形迅如電閃,疾向矮小人影衝去。他寧可風翩翩及知霧冒殺身之險,亦決不容來人奪得真龍寶劍!
此時,如霧終於看清來人容貌,勾起心底無限驚悸,禁不住「哇」聲瘋狂尖叫起來。
矮小人影瘦如彌猴,獐頭獨目,缺唇小口,禿頭長著幾個流著膿血的紅色大瘡,臭不可聞;人不像人,獸不像獸,天下莫說沒有這樣醜陋的人,連蛇蠍蜘蛛也不及他恐怖之萬一。
這醜陋怪人,正是篡奪大魔神王魔主之位的萬獸天君!
趙四公子身法好快,萬獸天君牙齒甫觸及黑衣人頭髮,來不及咬下,他已然撲至,五指如鉤,攫向萬獸天君後頸像娛松一般凸出來的大動脈。
萬獸天君驟覺勁風如刀割至,急忙彈開數丈,險險避開這一爪,但已嚇出一身冷汗。
黑衣人死裡逃生,驚魂甫定,暗叫:「好險!」
萬獸天若失聲道:「馬文才,有趙四救你,算你大命!」
馬文才與趙四公子相顧一眼,心道:「此人便是趙四公子?無怪武功這般好,人長得這般俊!」對趙四公子救命之恩,感激之心油然而生。
趙四公子吃了一驚:「他便是馬文才,祝英台的未來夫婿?」一方面心下恍然,難怪適才馬文才怒劈化蝶後之梁祝,未婚妻子與別個男人自殺殉情,確是令人狂怒難禁,一方面卻疑團滿腹:「為何他貴為祝家快婿,竟千里迢迢來此搶劍,尚要殺光陪嫁諸人?」
萬獸天君淫褻的鼠眼上下打量看如霧嬌小的身體,眼神充滿淫邪,怪笑道:「臭小娘皮也送上門,嘻嘻,太開心了,老子先吃一口高手的肉,大快朵頤,再大洩淫慾,干臭小娘皮他媽的十次八次,再撕下細皮白內來消夜,妙極,妙極。」舔舔缺唇,潺潺的唾沫從缺唇中流出來。他天生變態,性好淫稚女,尤其如霧是他最痛恨的大魔神王之女,益發挑起他的淫心。
如霧平生最怕的便是萬獸天君,只被他猥瑣的小眼瞧得心中發毛,身子籟籟發抖,安慰自己:「不用怕,有他在,甚麼都不用怕。」望著趙四公子,心神才稍感鎮定!她驚恐得打戰,又不敢太過靠緊趙四公子,生怕妨礙到他出招。
趙四公子和馬文才成交叉之形,分站乾震二位,像剪刀般夾住萬獸天君。二人俱是武功高強,精通陣法,此勢一擺,普天之下,絕無任何高手妖魔能逃得出他們之夾擊。
二人俱是一般的心思:「先誅此獠,再與對方爭奪寶劍!」萬獸天君凶殘嗜殺,瘋狂癲瘋,真龍寶劍若入他手,蒼生必遭所未有之大浩劫。寧讓任何人取得此劍,決不容萬獸天君得手!
萬獸天君道:「趙四,本座不想殺你,你獨個走吧。」
趙四公子笑道:「你先給回我真龍寶劍,我自會和如霧乖乖走路。」
萬獸天君「嘿嘿」道:「你還想要真龍寶劍?好大的膽子!」
趙四公子伸手道:「對呀,快把劍給我吧。」
萬獸天君尖聲道:「趙四,你竟敢與本座作對?」
趙四公子聳聳肩道:「我連大魔神王也不怕,焉有不敢與你作對之理?」
萬獸天君森然道:「與魔族作對,必遭魔譴!」
如霧雖驚恐,忍不住大著膽子叱道:「你背叛爹爹,謀朝篡位,豈能算是魔族!」
萬獸天君冷笑道:「老頭子妄自尊人,逼害弱小魔族,還偷偷娶凡女為妻,生下你這小孽種,老子只是替魔族行魔道,逐出這萬惡叛徒!」
趙四公子笑道:「瞧你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盲相,像魔族之主嗎?」
萬獸天君給大魔神王挖去一目,認為是最大恥辱,生平最忌聽一「盲」字,聽見趙四公子這句恥笑,瑚瑚幾聲,氣得七竅生煙,卻不動手,低頭默唸咒語。
馬文才驟覺全身動彈不得,情況和適才被愉襲時一模一樣,一時冷汗直冒:「這廝又用那妖法!」
趙四公子氣定神閒,雙手結印,口中唸咒。
馬文才潛運內力,卻是無論怎樣,一根小指頭也動彈不得,饒是他武功高強,智計百出,此刻只能任由萬獸天君宰割,頓時冷汗直冒:「難道我馬文才竟要畢命在此!」
趙四公子一咒既罷,伸腳踢地,砂石飛揚,鋪成一道沙網,隔開萬獸天君。
這一道沙網,已阻住萬獸天君發出的「嚙人不動身」法力。
馬文才立時回復活動能力,當下便欲搶前出拳奪劍,驟然想起萬獸天君妖法厲害,今番僥倖脫身,可莫要再中他妖法,不禁遲疑一陣。
萬獸天君指看如霧失聲怪叫:「好哇!臭小娘皮,你竟吃裡扒外,泡小白臉,出賣魔界秘法予人類!」出賣魔界秘法是魔族第一死罪,但他醜陋自卑,在他而言,「泡小白臉」更加罪該萬死。
趙四公子喝道:「嚙人不動身變法何足道哉,看我的傷人不見血劍法!」伸腳一踢提婚使屍體腰畔劍稍末端,長劍嗆啷一聲,從劍鞘急彈而出,疾飛向萬獸天君。
萬獸天君妖法雖精,武功並不高,如何能是趙四公子此等大高手的對手?勉力一閃,肩胛骨被長劍對穿,血流如注,痛得「呱」一聲大叫起來。
馬文才心中納罕:「明明是鮮血猛流,為何說是「傷人不見血劍法」?」
趙四公子身形揉上,不忘回頭向馬文才道:「傷人不見血,是指在下傷人,不見血的也是在下,為求對稱,順口溜而已。」
馬文才心道:「這趙四公子說話忒也無聊!」他雖懼怕萬獸天君,但度量形勢,決不能讓趙四公子領先,連忙搶步上前,但已落後趙四公子半步。
卻見萬獸天君身形一沉,陡地消失無蹤。
趙四公子笑道:「土遁法只是士行孫之流的猥瑣逃命伎倆,你竟憑此落荒而逃,如何配做魔族之主?」
他一瞧泥地沙土滾動,萬獸天君逃蹤登時瞭然於胸,舌綻春雷,朝地面一聲暴吼:
「爆!」口水狂噴,灑在地上,滾動著的沙道軋然停止。
馬文才見狀知機,雙掌同時出擊,趙四公子隨即飛腳重重踏下,打向同一地面。
驀地,半空現出一艷紅色的絢爛紅雲,炫目不可名狀,兩人迷迷糊糊,癡望彩雲,全身如墮太虛幻境,飄飄浮浮,內力消散得無影無踝,雙掌一腿竟爾打不下去。
趙四公子和馬文才均是內力深厚、定力過人,只迷糊了一剎那,同時猛然驚醒,只見迎面吹來七彩毒氣,璀璨繽紛,令人目眩神動。
危急之際,二人張口一噴,真氣激射,毒氣回捲,青青草地,頓變七彩斑斕之色,原來迎風挺立,現今卻像殘花敗絮,軟軟躺臥泥地。
趙四公子和馬文才相顧駭然,假使他們遲醒一剎,目下枯萎死亡的,已非耶片綠油油青草地,而是他們了。
馬文才眼利,瞥見一名身穿色彩斑斕衣服的妖人,躲在樹後,張口欲噴出第二口毒氣,展開最快身法,疾向妖人衝去。
趙四公子卻是四下觀望,遠方一叢大紅花,生得嬌美異常,迎風輕輕晃動,心念一動,眼前忽又覺紅雲撲面,甚麼也看不見了。
馬文才身仍在空中,又中妖法,眼不見物,唯見紅雲蓋面,心道:「該死!忘了那名迷人心智的妖人!」
二人抱神守一,雖然目不見物,神智卻仍能保持清醒,不似初次遇上妖法般,腦袋一片昏沉。
趙四公子閉起眼睛,伸腳一踢,白布鞋離腳而出,飛射紅花叢中,只聽得「撲」的一聲悶響,眼前紅霞立斂。
一名身穿大紅袍子的妖人,陡地自大紅花叢飛出,在空中不斷狂噴鮮血,飛出數丈,方才重重摔倒地上,一動不動,眼看是不活的了。
趙四公子知道情勢危急,那一記飛鞋,用上十成功力,狠狠擊中妖人胸膛。妖人身披紅袍,躲在大紅花叢,確是極難察覺。如非趙四公子心細如髮,明察秋毫,亦不能在剎那間看出妖人藏身所在。
妖人既死,妖法立失,趙四公子和馬文才眼前紅霞,即時消失得乾乾淨馬文才眼前一亮,見到七彩斑斕衣服妖人面對面不到三寸,心中省悟,自己適才一撲去勢好快,妖人只來得及避開三寸,但就是欠了這三寸,自己便撲了個空。
妖人張口一噴,又再噴出大蓬七彩毒氣。
距離太近,馬文才避無可避,只得屏息靜氣,運氣於臉,形成一道薄薄的保護罩。然而七彩毒氣好生厲害,竟能透過護身氣勁,直入臉部皮膚。他面部驟覺麻癢無比,腦中一陣暈眩,身體一軟,正欲擊出的一掌便打不出去。
馬文才身經百戰,心知情況危急,不待妖人出手,腳步一滑,滑出七尺,恰恰避開妖人尖爪一擊。
趙四公子徐徐張開眼睛,只見漫天蒼蠅,像蜂群般向面前飛來。他瞧得奇準,獨獨伸手疾攫混在蠅群其中一頭,誰知那頭蒼蠅像有人性般,飛行突快十倍,拐過彎,避開趙四公子疾若閃電的一爪。
看清楚,原來那是頭小如蒼蠅的黑色小鳥,面目翅膀栩栩如普通雀鳥,只是奇小無比。
他嗤嗤破空電飛,衝破趙四公子掌風,飛行突快十倍,尖喙如針,疾撞趙四公子眼球。
趙四公子卻像早料到有此一著,食指輕輕一點,黑色小鳥化成靡粉。
他解決黑色小鳥,立奔向如霧,她臉泛七彩之色,搖搖欲墮,趙四公子忙扶著她,真氣源源輸入他的背心,急道:「中了毒嗎?我替你逼出來。」
如霧微笑搖頭:「不礙事。」結起魔印,默念魔咒,七彩毒氣慢慢透膚而出。
一名三丈巨人站在如霧身前,雙眼圓睜,作勢欲擒,卻像泥塑木雕般,動也不動,想是遭了他的嚙人不動身變法。
趙四公子恐防如霧魔法不純,法力未能持久,順手點下巨人幾處大穴,以防萬一。
如霧輕經說道:「他們便是忍法八魔中的紅魔鬼:大力神魔、烏魔和色魔。」
趙四公子伸伸舌頭,笑道:「忍法八魔,果然厲害!」
適才以妖法迷住他及馬文才心神,而後被他用鞋子「踢」死的,當是紅魔鬼,身體小如蒼蠅的黑色小鳥,是鳥魔:大力神魔則被如霧用嚙人不動身變法制住。
再看馬文才,他頭腦尚昏昏沉沉,眼睛完全睜不開來,兀未回復清醒。
他心急欲以真氣逼毒,但色魔毒氣極為厲害,一時間竟逼之不出。只得展開神妙步法,左一步、右一步、前一步、後一步,間不容髮間避開色魔的毒霧加毒爪狠辣攻擊。
忍法四魔這樣絆得一絆,萬獸天君已然逃得不知所蹤。
如霧微笑道:「幸虧八魔之首的十臂神魔沒到,否則他和萬獸天君聯手,那便糟得很了。」
趙四公子道:「久聞那十臂神魔是萬獸天君麾下第一猛將,當真如此厲害?」
如霧道:「爹爹常說,不論魔法,單以武功而論,十臂神魔武功堪稱魔族第一。」
趙四公子點頭道:「有機會,真要會他一會。」
馬文才一邊運用內力逼出臉上毒氣,一邊與色魔游鬥,終能睜開眼來,偷瞥趙四公子,只見他已解決圍攻諸魔,正悠然負手觀戰。
他自小心高氣傲,要強好勝,今日兩番為趙四公子所救,已耿耿於懷,此番久戰不下,更是不忿,心道:「趙四,你不過是仗著懂得魔法,今番方才取得甜頭。若論武功,你未必便勝得過我。瞧我的!」
氣聚丹田,知道毒氣已驅出七七八八,長嘯一聲,雙臂交叉捲出,氣動急旋,形成一道小型龍捲風。
色魔只覺一股怒濤洶湧般的大力狂飆而至,慘嚎一聲,全身血肉骨頭喀喇喀喇爆裂,身體竟被這無匹氣勁絞成粉碎。
趙四公子暗暗喝采:「玉皇大帝不傳之技龍卷氣旋,果然是一門驚世絕學!」
他伸手拍拍被點住穴道的大力神魔肩頭,溫言道:「幹得好,若非是你們,我們早已殺掉萬獸天君,取得寶劍。」
大力神魔眼光露出恐懼之色,心想此番勢難倖免,不知趙四公子會用甚麼手段折磨自己,竟欲咬舌自盡,偏偏連動牙關嚼舌的能力也沒有。
趙四公子笑道:「你想我們把你的內一塊一塊割下來,還是先請你吃燒雞腿,再放你一條生路?」衣袖經拂,解開大力神魔啞穴。
大力神魔略一思索,已明白趙四公子意思,心下琢磨:「出賣大王,大王知道後必殺我:不出賣大王,立刻便要死,這該如何是好?」
趙四公子喝道:「快說,你選那條路!」
大力神魔被他一嚇,心頭慌張,卻已下決定:「大魔神王轉生成功,即將奪回王位,只要向他投誠,未必便死:再說,我們四兄弟為大王拚命,大王卻棄我們而逃生,我縱投降,也是大王先負我!」
卻聽得有人說道:「兩條路都不好。」
大力神魔正欲說話,忽覺心脈一陣劇痛,便永遠失去知覺了。
馬文才一掌從背後震碎大力神魔心脈,說道:「除惡務盡,時間無多,趙兄和妖物多言作甚?」
趙四公子本擬調侃一下大力神魔,不論他吐不吐露萬獸天君的行蹤,都放他走路。誰知竟給馬文才一掌打死,心下不禁恚怒,卻不作聲,一手拖住如霧,一手抱起風翩翩,冷冷說道:「再見。」轉身便欲離去。
他此刻心裡已然明日:「馬文才迎娶祝英台,實是調虎離山之計。祝家空摹送嫁,他便乘機偷劍。誰知萬獸天君和風翩翩先聞風聲,早一步搶奪此劍。」
玉皇朝畢竟號稱名門正派,是天下群雄之首,如非必要,當然想靜靜偷劍,不欲落個盜賊之名。
趙四公子唯一料不到的是,半年前,馬文才無意作客白鹿洞,早已對美麗慧黠、無雙無對的祝英台一見傾心。否則以他之高傲,亦不會貿然以婚姻大事作餌,娶下一個可能令他蒙羞一生的蠢鈍妻子。
馬文才待祝英台花轎出行,方才潛入祝家莊,卻見風翩翩已獲寶劍,更不遲疑,和風翩翩激鬥一場,終於重創風翩翩,奪得寶劍。
風翩翩武功不及,輕功卻是天下第一,打不過便逃,馬文才為殺人滅口,持劍便追,一追一逃,碰巧在此碰到趙四公子,而送嫁諸人,包括提婚使在內,不少認得馬文才,只得一併殺之滅口。
更想不到黃雀在後,不知在何時,萬獸天君悄悄追上來,乘亂奪得寶劍,真可謂時也命也。
馬文才叫道:「且慢!」
趙四公子心道:「你說且慢我便且慢,豈不是很沒面子?」一步不頓,繼續前行。
馬文才身形一閃,欄在二人面前。說道:「趙兄,在下有一事相求。」他話雖說「相求」,卻無半分「相求」之色,神情局傲非常。
趙四公子心道:「你濫殺無辜,通不同不相為謀。」冷冷說道:「不用求,我不答應。」
馬文才哼聲道:「你孤身一人,如何找到萬獸天君?」
趙四公子道:「你既能找到,我便能找到。」
馬文才傲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萬獸到了那處,均不能脫逃本朝耳目。然則天下之大,趙兄到何處找萬獸去?」
趙四公子冷冷道:「你即知萬獸行蹤,又何必要我相助?」心中卻是一動:「若這小子知道萬獸行蹤,倒可省掉一番尋找功夫。」
馬文才道:「實不相瞞,在下並無破解魔界妖法之方。」
趙四公子心道:「好個如意算盤!你們先借我之力,搶得寶劍,再從我手上爭奪過來,當比孤身硬拚萬獸天君容易得多。」可是他既無法追捕萬獸天君行蹤,明知和馬文才合作是與虎謀皮,也顧不得了,慨然道:「好,我應承你!」
馬文才道:「找到真龍寶劍,殺掉萬獸天君,我倆再鬥智鬥力,爭奪寶劍。」
趙四公子笑道:「這個自然。」
馬文才忽然一掌擊來,趙四公子卻好像早料到有此一著,想也不想,舉掌相迎。
二人硬拚一掌,趙四公子只覺馬文才這一掌蘊含真氣暗帶旋力,先把他的內力卷散,再捲向他臂胳筋骨,若非他真氣貫臂,臂肉硬如堅石,已被馬文才的龍卷氣旋內力絞成粉碎。
他心中暗喝一聲:「好掌力!」
馬文才不用收掌變招,手臂倒拗,變招擊向趙四公子的背部,這一招奇詭絕倫,甚至已包含印度絕學「瑜伽」功夫。
趙四公子暗暗喝采:「高明,大是高明!」掌心凝住不動,真氣內斂。
馬文才突覺一股強大吸力,把他的手掌從趙四公子背後硬生生吸回過來,不禁大吃一驚,想不到趙四公子內力深厚,一至如斯。
波的一聲輕響,二人再對一掌。
馬文才內力一吐,生生震開趙四公子,運足十成功力,坐馬沉橋,擊出第三掌,喝道:
「君子一言!」
趙四分於早知他是借擊掌為盟,試探自己功力,笑道:「快馬一鞭!」抽出一掌,硬拚馬文才這雷霆一擊。
這一掌,二人均是豁出全力,雙掌未碰,掌風激盪,周圍十丈強風暗湧,扯得花草拔地而起,林木搖搖欲墜,樹葉如雪花在空中狂舞:「轟」的一聲震天巨響,二人手掌一碰即退,氣勁餘波沖激附近樹木,紛紛離地飛起,隆隆隆隆聲響,再一棵一棵跌回地上。
馬文才被震得後退五步,測知趙四公子內力遠勝於己,一陣失落直湧心頭,唯有安慰自己:「他內力固稍勝我一籌,但若真打,加上招式變化,我未必便輸於他。」然而此刻卻不便與趙四公於再比下去,只得苦笑道:「趙兄好武功,在下甘拜下風。」
趙四公子道:「承讓承讓。在下只足虛長數歲,內力稍勝馬兄半籌,若然真要交手,必不足馬兄對手。」
馬文才雖明知此言是謙遜馬屁,也聽得甚是受用,冷冷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刻起行!」雙拳握得叻勒作響,竟未散功。
趙四公子心中一凜,說道:「假如你動風翩翩一根毫毛,合作立刻告吹!」
馬文才暗運氣勁,正想找個機會,下手擊殺風翩翩,聞言強道:「不殺風翩翩,消息洩漏,狗皇帝豈有不派人奪劍之理?」
趙四公子笑道:「我奪得寶劍,便是交給皇帝。」
馬文才道:「狗皇帝乃無道昏君,百姓民不聊生,食不溫飽,衣不蔽體,你竟為他賣命?」
趙四公子搖頭道:「我並非為皇帝奪劍,只是真龍寶劍若落在別人手上,恐怕更是天下大亂。」
馬文才反駁道:「寶劍落在家師手上,難道不比落在那昏君手上更佳?」
趙四分於正色道:「玉皇大帝野心勃勃,好大喜功,殘忍嗜殺,真龍寶劍若在他手,他必定逐鹿中原,到時更是生靈塗炭,血流千里了。」
馬文才通:「古來聖君,唐太宗漢高祖,那個不是馬上得天下,而後開明治國?家師雄才大略,立志拯救蒼生,待得身登大寶,自然澤被蒼生,德治萬民。」
趙四公子道:「然則逐鹿中原,大亂時間,血流成河,白骨堆積如山,餓孚遍野:大好河山,滿染人民鮮血,竟便如何?」
馬文才大聲道:「為萬世開太平,正當如是。」
趙四公子默然不語,忽道:「馬七俠,你見過打仗沒有?」
玉皇大帝座下,首徒賀蘭客奴,二、三、四、五、六徒是旋風五兄弟,馬文才則是他的關門弟子,是以趙四公子稱為「馬七俠」。
馬文才傲然道:「我為家師出戰魔族、官軍,打過十幾場大勝仗。」
趙四公子道:「三年前,我在蒙古,曾目睹一場殊死戰爭,無人收廢帳,歸馬識殘旗,情景慘酷,怵目驚心。」
馬文才坦然道:「要成就大事,便得流血。」
趙四公子長長太息,說道:「你我志向不同,毋庸多言。」
二人話不投機,遂分頭行事。馬文才到杭州分舵打點追踩萬獸天君,趙四公子和如霧則把受重傷的風翩翩送往就近官府。
知府得悉眼前此個受傷少年竟是皇帝身邊大紅人風翩翩,不禁又喜又驚。喜的是假如好好款待這貴人,陞官發財指日可待;驚的是假若治理不善,貴人一命嗚呼,恐怕是一場難以脫身的大災難。急忙派衙差打手多備銀兩刀棍,重金重拳延請附近八百里所有名大夫,軟硬兼施,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