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飛縱上樹幹,伸手一撈,拿起一張紙條落下樹來。
越飛下樹這後,將那張字條看了半晌,面色倏變。
兩人將字條看了一遍。但見那上面寫道:「少主人知悉!」
「雁蕩」玉真子處心極慮,暗沒「五毒蠱陣」,利害非凡,並不惜千方百計約請少林高手多人為其羽翼,其中最可慮者「星宿二怪」,並願以「玉雷神套」為取你性命代價,少主人不可不防。小老此去打探,不幸為「五毒蠱陣」所算,身負重傷,必須於三日內,尋到「涼山香草」,方能有救,時光匆促,不能回「城口」報訊,尚祈寬恕,並盼仔細前程。
最後題了三字:「馮奇留。」-
綺玉雖不知心上人究竟要幹什麼,但卻為他暗自擔憂,久聞「星宿二怪」,武功超凡入聖,三十年前來到中原,打遍天下武林高人,從無逢到對手,不料一次不知怎的與「絕命聖者」碰了頭,直打了三百多招,方以一招之差敗與「絕命聖者」,挾恨回轉「星宿海」,這些年來,不知又練了多少歹毒武功,重又趕來中原。
綺玉雖知心上人武功高強,但他年紀青青,武功內力上量也鬥不過「星宿二怪」,她性情溫柔,想到這裡,臉上頓浮上一片擔憂焦急神情。
越飛豈會看不出,忙安慰道:「玉妹,你瞧馮奇不是留柬示警,表示他安全嗎?你休要胡思亂想,我越飛做事從來沒失敗過!」
自尊心特強的越飛,雖知「星宿二怪」不是等閒之輩,但卻因今番得逢敵手而暗暗高興。
綺玉見他這麼說,也稍覺安心,忽然她心中想到一個問題,問道:「大哥,你怎知馮老前輩留下紙柬?」
越飛一笑,道:「玉妹,你看這兒不是有一條紅巾嗎?這是我倆約定的記號,怎會不知!」
越飛思索一會又道:「綺妹,咱們到浙江去吧!」
倆人也不進城,將馬扯個大轉彎,越飛頓足起七、八丈高,半空一轉身,朝綺玉招手,宛如初現神龍,綺玉看得心花怒放,又驚又喜,這是她首次看到越飛的功夫,到底不凡!
馬鞭一揮,雙足馬刺略夾,一聲嘶叫聲中,朝越飛飛奔的方向急馳而去。
初至杭州的越飛,迎著春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空氣彷彿有他從未吸到的新鮮氣息。
綺玉遭受了這麼多次變故之後,就更顯得溫柔體貼了。
她提議先去遊湖,這樣可能使她倆情意更濃,不過她尚有一個念頭,她料定這次去雁蕩,不會有好的收場,她的一生中將永遠存著與越飛同游西湖的美麗往事,也許這樣能增添她生命豐富而有情意的一頁。
越飛久已嚮往江南景色,尤其是西湖的美景,就是沒有綺玉這若有深意的提議,自己也會開口的。自然他答應了,綺玉憐惜的望著他笑了一笑。
口口口
湖光山色,掩映半湖蓮荷,微風吹過,湖面上的漣漪像是一個個美人的酒窩,越飛綺玉漫步堤上,但覺心胸一暢。
這時堤畔柳蔭之處,緩緩走來一個手搖長扇,面色古怪的長鬚老人,白髮迷眼,一步二晃,面目表情古怪,瞧不他是何等來歷的人,這時遠方蕩出一雙畫舫,朱欄綠戶,船上人一掀簾子,出來一位中年漢子,恭敬的喚道:「你老現在才來,小的們已恭候多時了,請老爺上船,一覽西湖景色,小的即刻令人端出酒菜,孝敬老爺!」
只見那長鬚老者微一睜眼,發出刺耳的笑聲,只聽得越飛心中一動,兩眸一轉。
此刻畫舫上又走出四個白綢衣衫,面目秀美婢女衣裝的人,婀娜體態,纖細瘦腰,衣裙隨風飄舞,竟是四個天使般的婢女。
這時簾子一開,又走出四個粉裝玉琢的金衣美童,身子打扮一致,手中卻各式捧著琴劍祺書四物,越飛暗自滴咕,瞧不出這老者,竟是個極儒雅的人,漸漸發生了興趣,一看旁側綺玉也是一樣面呈驚訝之色。
長鬚老者略一拋袍,也不見他怎樣做勢,一晃身已自上船,四個美婢連忙端出一雙虎皮太師椅,嵌金鑲玉,光憑這雙椅子的價值就足夠給貧窮百姓,一世吃用不盡,老者坐將下去,一動不動,面色冷削,眼珠微向上翻,看來驕氣凌人。
這時忽地傳來「的的」急促的蹄聲,八匹健馬飛馳而來,在畫舫前倏地下馬,身手矯健已極。
越飛暗忖:「江南武林,果然人材濟濟。」
馬上的騎士一色雪白色緊身衣褲,銀光閃閃,異常刺眼,下馬後卻不立即上船,整了整衣衫,竟在畫舫前肅立,越飛又奇怪:「這是怎麼回事?」
一拉綺玉衣角,再悄悄隱身樹林後面,注意觀看。
片時又奔來四匹健馬,在長堤上,任意馳騁,卻又巧妙地避開將要被他們撞倒的人,馬上功夫極佳。
他們也在畫舫前停下,也都下了馬,這回騎士身裝卻一律橙色裝備,面目陰森,先前八位白衫騎士,忙恭身施手。
越飛忙拉綺玉將身軀更藏得隱秘些,因為他知道這些人一定是什麼秘密幫會,而這幫會裡的一切措施,卻最忌外人偷窺干預的。
少時,長堤「的的」之聲又起,夾著銀鈴輕脆響聲,又奔來一匹駿騎,越飛一看知他和先前八人有關,這人身子卻穿金色衣衫,那十二個橙白色衣衫的漢子,見這人一來,忙上前恭身為禮,這幫會裡似乎以衣裳之色來分別階級高低,那金色衣衫的只略略舉起雙手,口中發出滴滴咕咕的語聲,越飛連一句也聽不懂,越發懷疑,這些人到底是何等來頭的。
那後來騎士,身形一飄,已下了馬,他年紀不大,面貌也甚俊秀,兩眸帶了一股傲氣,顯然這年青人武功不弱。
他兀自走到畫舫前,略一恭身,從懷中取出——雙金色葫蘆。雙手平舉捧上,那長鬚老者卻哼的一聲,坐在椅上,一動不動,只左手略招,一個美艷婢女走下畫舫接過金色小葫蘆。
那身穿金色衣衫的年青人,眸孜孜不停閃,嘴角微微一動,似乎有點生氣,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一旁越飛卻有點驚疑,暗忖這般人,難道不是同道路的麼?
那年青人又一陣滴咕,長鬚老者微一點頭,也不言語,左掌一招,他身側的捧劍小童,捧著那柄古色斑張望長約三尺的長劍,走到年青人面前一遞,那年青人連忙接過,略一抽劍,「嗆然」一聲,金光大閃。
越飛眸子一亮,暗叫「好劍」綺玉卻只覺一道茫茫光芒四射,閃閃輝耀,根本就看不出劍身,不由暗吃一驚,揉揉眼睛,暗忖:
「這是什麼寶劍,恁的如此光芒刺眼。」
那年青人看了半晌,「嗆」的又一是龍吟,已合上古劍,手掌揮動,那原先十二位白橙衣衫漢子,忙跨上馬,各自一抖韁繩,十三匹駿馬朝來路,飛馳而去,晃眼間,已逝去無蹤。
畫舫上的長鬚老者,暴聲狂笑,右掌一招,那捧金色小葫蘆的美艷婢女忙將手中葫蘆遞給長鬚老者。
老者一抓塞子,朝外一倒,那金色小葫蘆裡骨碌碌滾出三個金色青玉,如核桃般大的東西,老者用鼻嗅了一嗅,面露喜色,自言自語道:「哈哈,我『白髮魔』做事向來不吃虧!得了他視如性命的三粒,『百死繼生丸』,才不過將『金珀』劍借他用上一月,說來說去還是合算,哈哈……。」
忽然他似想到有些疑問,兩眸精光暴射:
「那『星宿二怪』借『金珀』劍有何用處?憑他倆一身武功,在中原武林還能找出第二個對手嗎?」
他低首吟哦半晌,忽一抬頭道:「開船。」
富麗畫舫不漸駛遠,流下一條長長的船尾托著水花,翻翻滾滾,十分美觀。
綺玉陷入悲哀的思潮裡,她親眼瞧見那叫「白髮魔」的長鬚老者,將一柄稀世寶劍叫「金珀」的交給「星宿二怪」手下,對心上人又加上一重危機,想起自古紅顏多薄命,不禁悲哀的向越飛道:「大哥,你為什麼一定要上雁蕩山呢?難道雁蕩門人有誰和你過不去嗎!」
越飛搖頭說道:「你不會明白的。」
綺玉心裡如被刀割,她痛苦的呻吟了一聲。
越飛見了一驚,忙問道:「玉妹,你那裡不舒服。」
綺玉搖頭不答,這一瞬間,她暗自決定要與他同赴雁蕩,要死也死在-塊,漸漸地露出笑容那是一種淒切的慘笑。
越飛不明白她在想些什麼事,他只驚疑,這傳聞久已逝去的南海異人「白髮魔」怎會沒死,而突然的現身中土,究竟他又何舉動?
兩人沿著西子湖長堤一路觀望談笑,不多時日已黃昏,天際紅霞片片,迥影湖水,瑩如紅潮,湖中清水潺潺,宛如萬千靈蛇翻動,耀耀閃閃,偶有歸來雁子成群結隊,飛翱高空,引頸鳴聲,越飛心懷頓開,不禁高歌道:「江南好,風景舊曾諳……。」
聲未畢,湖中緩緩馳來一雙畫舫,巧小玲瓏,輕靈伶俐,船著一顆金龍頭,刻劃細膩,栩栩如生,紅欄旁側坐著一個青年公子,俊美臉龐,衣著華麗,頭帶貂皮薄巾,身背三尺長劍,正搖動手中紙扇,眺望歌聲這方,臉上帶著微笑,確是濁世公子。
越飛見有船來,將歌聲一停,那畫舫上突然傳來話聲:
「那位相公好個『江南好』,字裂金石,實令小生佩服,如蒙不棄,請上陋船,同賞西湖佳景如何?」
越飛聽見聲音,忙轉身,看來人是一個俊美不凡的文雅書生,心生好感,乃答道:「相公,恁地客氣,愚兄妹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罷,一扯綺玉衣襟,縱身躍上畫舫。
年輕收生只覺眼前一亮,暗暗稱,世上那兒有這麼漂亮的女子,心中在想,眼角不由瞟了幾眼,綺玉臉兒微紅,越飛見狀微感不悅。
年青書生絕頂聰敏,一見越飛神色有異,忙笑道:「難得兩位肯賞臉,小弟甚感榮幸,聽閣下口音並非浙江人,是否能告知閣下尊姓大名,不勝佇企?」
越飛綺玉將自己的姓名告訴他,書生突從懷中取出一塊竹牌交給越飛道:「閣下出門之人,前途諸多危險,請收下這個,將來或許有點用處,我們相見有緣,不必推辭-了。」
越飛滿懷狐疑,瞧這書生兩眸蘊藏紫光,心中一動,取過竹牌,見有二寸見方,上刻八座羅漢,蹲臥不一,栩栩如生,不由暗讚鬼釜神工,見對方似不懷惡意,乃收下揣入懷中,隨口謝了一聲。
這時遠方又駛來一隻畫舫,船隻籠大,亦甚華貴,只見舫上坐著剛才那長鬚老者,寬大袍袖,臨風飄飄,越飛定睛一瞧,見是那位「白髮魔」「霍」的一聲站起身來,朝這邊恭敬的呼道:「紫大哥,東西已到手了。」
年青書生聞言,略略一笑,慢吞吞道:「白老弟,辛苦了,『金珀』寶劍借給他們了麼?那東西快拿來給我瞧瞧,這兩位朋友,我給你們引見引見。」
長鬚老人到了這邊船上,年青書生將雙方介紹了,白髮魔道:「原來是越朋友,綺姑娘。」左手略揚,金光一閃,那金色小葫蘆已落在這旁桌上,但卻一動不動,足見他內功已達頂峰狀態。
越飛暗自狐疑,忖道:「聽恩師提起南海有兩位利害人物,一位叫『白髮魔』,另一位叫『紫晴神』,兩人武功極高,且手段毒辣,得罪他的人,饒他逃到天涯海角,也會被他倆尋著,加以殘害,久聞他倆逝去多年,怎地『白髮魔』卻在此現身,『紫睛神』叱!那『白髮魔』不是叫他『紫大哥』嗎?難道他就是『紫睛神』?傳聞『紫睛神』已是古稀之年,恁地如此年青!」
越飛想到此,忍不住細細地瞧那書生舉動,見他拿起金色小葫蘆一倒,三顆金色晶瑩,核桃大的藥丸已落他手中,書生嗅了半晌,倏的哈哈天長笑,聲音洪亮,震得綺玉花容失色,連忙掩住雙耳,越飛不由暗一皺眉。
書生洪笑片刻,眸中紫光一閃,說道:「這東西終究被咱們得到了,哼,那臭和尚,看他還有多少能耐?」
「白髮魔」道:「紫大哥,聽他說不出三月就要圓寂了,咱們還是算了吧!」
年青書生搖頭笑道:「白老弟,你休多言,看你近來變得什麼事都畏畏縮縮的,怎麼回事?」
「白髮魔」道:「紫大哥,不是這樣說,數十年東奔西涉,咱們該息息了吧!」
年青書生道:「白老弟,不是我老哥哥說你幾句,二十年的苦等難道把你志氣弄消沉了嗎?
那和尚與咱們有不共戴天之仇,難道咱們昔日誓約,就毀於一旦嗎?」
白髮魔歎息一聲,低首不語。
越飛已瞧出這年青公子正是昔日江湖五大魔頭之一的「紫晴神」,風聞此人,年已古稀,竟駐顏有術,看起來還似一個少年書生,若不是他雙眸紫光閃射,誰也料不到他就是「紫睛神」,聽恩師提起這「紫晴神」,每月必傷一年輕美貌的女子,取其極陰之氣,以維持其不老之身,瞧他今日神色,莫非對綺玉不懷好意……
他瞧綺玉一眼,心中暗暗計算,自己雖不會給他倆討到好處,只是綺玉,功力不高,難免日後遇見有失手之時。
綺玉卻糊塗了,望望公子,又瞧瞧長鬚老者,根本就猜不出他倆的關係何在,一個年近七旬的長鬚老者竟稱呼這年青書生叫大哥,適才那長鬚老者的武林地位,她是看到了,功夫定會十分高強,那些身手不弱的騎士竟對他異常恭敬,豈料他對這年青書生卻似不敢太過勉強的說話,這書生難道比他更要利害不成?
她目不轉睛的望著公子,想瞧出一點端倪,那年輕公子卻也在瞧著她,四目交接,綺玉只覺這公子除了眸中紫光四閃外,並無半點可疑之處,再瞧越飛,卻見他臉色沉重的望著那天際彩雲出神。
她出生之年,「白髮魔」,「紫睛神」已被人制住,隱沒江湖,武林中人皆認為他倆已雙雙物化,日子一久也漸漸忘懷,不再提起他倆的事跡,是以綺玉根本就不知道,面前倆人竟是昔日五大魔頭的「白髮魔」,「紫睛神」。
越飛這時在思索著:
這「白髮魔」,「紫睛神」武功已登峰造極,聽他口氣似乎被迫隱入江湖二十年之久,那人是誰呢?
他腦裡盡量的將江湖奇人一一的搜索,半晌也找不出有這麼一個武功已臻化境的和尚……
突地他心神一凜:
「難道會是他?『南海癡僧』?傳聞此老早已圓寂,怎麼這些風聞逝去的人都一個個出現,如果他還活著的話,當不下百歲了,算起來,他還是自己的師伯呢?」
天色漸晚,越飛一瞧天色,起身拱手道:「閣下盛情,小可永銘五內,此刻卻要告辭,改日必再行拜見。」
言罷,與綺玉一整衣衫,拱手下船,年青公子,眸中紫光一閃,噙著微笑,起身抱拳,眸子瞧了綺玉一眼道:「萍水相逢,至是有緣,明日有空,可到『麒麟樓』相見,此刻恕不相送了。」
越飛綺玉別過書生,沿著長堤緩緩度步,陣陣江風輕撫綺玉雲發,輕羅衣衫飄飄,宛如天仙下凡,越飛情不自禁,飛快在綺玉臉頰香了一下,綺玉含羞嗔道:「大哥,我不依你,給人瞧見了,還像話嗎?」
綺玉流露無限嬌憨之態,哪裡像是聞名川中的女豪傑「巴山雙鳳」?
口口口
夜色已闌,杭州「悅來」客店?「嗖」的一聲細響,內面第三重房,窗口倏的竄出一條黑黑的影子,-連幾聲疾風刮衣之聲,那條黑黝黝像鬼魅似的影子平空縱起老高,一點聲音也沒有,落在「悅來」客店最高一棟重房上,藉著月色四周打量少時,便向東邊奔去。
倏的那疾奔的影子停了下來,伏在地上好似在聽些什麼,前面是平靜清澄,橫無際涯的湖水,潺潺水聲,啾啾夜鳥,形成一種天然妙樂。
黑影突的站起來身來,頭上黑黝黝的卻有兩個小孔,寒光四射,接著全身一陣子搖抖,滑啦啦連聲發生清脆地響音,那高大的身形漸漸縮小,四肢愈收愈短,不到片刻間,竟變成高不到三尺的瘦小童子,他一頓足「嗖」的躍上旁測一棵樹上,臥在那碗口粗細的樹幹上,一動不動,直像一雙等待撲食的狸貓。
過了盞茶時光,朦朧的月光下,飛來一條長衫人影,身法快得特異,一閃間,已到這棵大樹之下。
倏地頭頂的那棵大樹嘩啦一陣暴響,幾段樹枝倏然折斷,快逾電光火石,呼的向那條紫色人影擊去,勁力卻是大的出奇。
那長衫人影噫的一聲,身形似箭,向旁側躍出六丈餘遠,瞪著略帶紫色光影的眸子左右盼顧。
長衫人影低喝一聲道:「什麼人?」
那棵樹枝上射出一條黑影,朝東方一閃,隱入林中。
長衫人冷笑一聲身形微晃,紫光閃處,快逾電的向那黑影隱入的林中撲去。
長衫人才將落入林中,但見足下金光驟閃,有似一道光幕,長衫人身形懸空,欲起不能,又無法停在空中,但下面似有歹毒埋伏,又不能下去。一急之下,人未落地,一個「飛鳥投林」之勢轉身向林外落去,身法委實迅快絕倫。
忽地湖中傳來慘呼之聲,長衫人毛骨竦然,心神大震,這聲音是他最熟悉的,他料不到,今晚好似四周都有鬼魅魍魎似的,連白老弟這種人物都遭到毒手。
他倆人行走江湖,同時對敵殲敵,這時不由心如刀割,怒吼一聲,展開絕頂輕功,嗖嗖嗖,連換氣都來不及,縱到湖畔兩條華麗的畫舫的對面。
他迫不急待,身形猛地竄起七、八丈高,像臨空巨鳥,落在那艘較大的肪上,來不及叩門,破窗而入。
內面的景象,即使他驚呆了。
艙房中桌椅零亂,一條人身垂直吊在半空,尚自搖晃不定,那雪白長鬚,不知被何人當做繩索,吊在艙房樑上,他右耳已失,鮮血滴滴流落,額角青筋暴露,又痛苦又驚,面上豆大汗珠顆顆灑落地板,嘴巴欲言又說不出話來。
長衫人怒吼一聲,俊白的臉頰陣陣發青,兩昨紫光電閃,一個箭步,走到老者之旁,朝他左肋一拉。
老者哼的一聲甦醒過來。身子痛得直打戰。「紫睛神」忙縱上艙梁,替老者解開長鬚之結,老才這才掉落地上。
「紫睛神」走至桌旁,猛見桌上插著一骷髏小刀,刀刺著一張柬條,取過一看,見上面寫著:
「紫、白二魔」,「南海癡僧」乃得道高僧,豈可容爾等魔頭,橫加暗害,取爾右耳以示警惕,迷離塵世,以證道果,若尚不知好歹,老夫隨時取爾頸上人頭。
「絕命聖者」
「紫睛神」閱畢青筋暴露,氣極而笑:
「哼!好個『絕命聖者』!竟找到我『紫睛神』頭上,欺人太甚,我倒要瞧瞧你『絕命聖者』到底有何多大能耐!」
驀的窗外傳來「嘿」的一聲陰笑,「紫睛神」大喝一聲,身子疾如閃電,撲向窗外,人未到,一股強烈勁風如排山倒海般的襲向窗外來人。
只見滑啦啦聲響中,五尺見方的竹簾如被千斤巨錘擊中,橫飛老高,「拍拍」掉在水裡,「紫睛神」眸中紫光暴射,四周搜索,那還有半個人影?
突地畫肪船帚顆金龍頭中,一條黑影疾如鷹隼,呼的拔起八、九丈高,半空一聲長嘯,聲如龍吟,嘯聲中人影已將落在水面,只見他嘿的一聲,兩掌猛揮,水花濺起十來丈高,人影已藉著這反震之力彈起五、六丈高。
「紫睛神」看得一怔,等到黑影已逝,這才醒覺,冷哼一聲道:「諒你『絕命聖者』武功再高,我『紫睛神』也要碰你一碰!」
不久,悅來客店前又出現適才那條疾快的人影,片刻功夫,他已縱入第三重房的窗口內,接著,「碰」的一聲,那窗被關上了。
風很大,刮得柘樹枝葉,片片飛落,寒風已起,群鴉亂飛,大地寂然……。
第二清晨,杭州「武威四海」鏢局,門前來了一匹華麗馬車,門一開出來一對青年男女,男的如玉樹臨風,女的嬌美如花,倆人有說有笑進入鏢局。
夥計見來人衣著華麗,舉止高貴,忙捧茶待客,一面高呼帳房的快來接洽生意。
內房匆匆走出一個頎長漢子,迎著笑臉,拱手道:「公子光臨敝局,必是投鏢而來。說起杭州還是敝局信用最好,你們盡可放心,哈哈!」
這帳房才說不到兩句,那老套生意經,又搬出來了,公子瞥了他一眼,微笑著道:「哦!這樣最好,久聞貴局萬無一失,極受稱道,敝人心中嚮往已久,這次敝人有點珠寶,想煩貴避送到『鎮海』,至於貨銀,立刻就付如何?」
那帳房的聽得心花怒放,連連說道:「公子太客氣了,但敝局總鏢頭『金鋼掌』,公孫項,領袖著大河南北的武林英雄,垂手二十年,真可說得上聲名顯赫,他是雁蕩掌門人『玉真子』的唯一師弟,那個不開眼的賊子敢動敝局一毛一發?咳,兩位盡可放心吧!」
男的劍眉一揚,笑道:「放心,放心,貴鏢局大有來頭,怪不得從沒失過鏢。」
這時鏢局內房,傳出粗豪的笑聲,接著走出三個人,為首一人,年約五旬,紅面方臉,奕奕有神,步伐穩重,見有人在,乃問道:「帳房的,你和誰在談話!」
那帳房的頎長漢子一見來人,立刻恭恭敬敬,低聲稟道:「總鏢頭,小的正與這位客人接洽生意。」
金鋼掌道:「很好,這位客人要保的什麼貨物?」
那俊美的年輕人走上一步道:「敝人想保一盒珠寶,愈快愈好,酬金隨你們開價如何!」
紅面老者笑道:「如此甚好,是否能看看貨色才作決定?」
年輕公子從懷中端出一個五寸見方白玉盒,扭開彈簧,裡面整放著七、八顆大如核桃,光華刺目,色彩晶瑩的寶珠,那者者不由睜大了眼睛,瞧著盒內名貴的寶珠暗忖:
這等大的寶珠,少說一顆也值十萬兩銀子,竟有七、八顆之多,這人大概是什麼王孫公子吧!這等生意只要做上一筆,就能舒服的過個年頭!
忽又忖道:「不過這等珠寶也最難保,東西小又貴重,極容易惹起江湖一般黑道高手前來掠劫!前途機關甚重,不是一般沉重的銀子可比!不做嗎?又白白失掉一筆可觀的酬金,甚是可惜!」
他猶豫不決,反覆盤算著。
年輕公子似已料到他在想起什麼,忽說道:「如果貴局願意存保,敝人可以給你們一萬兩銀子作酬勞。」
紅面老者心中一凜,暗想:「好傢伙,出手就是萬把兩銀子,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那公子似乎甚為焦急,深怕他不肯答應,只見他急急的說道:「總鏢頭,杭州只有你們這一家鏢局敢保這樣的鏢貨,如果你們賺酬勞不夠,我願意再多出五千兩銀子如何?」
紅面老者忙答道:「公子別誤會,就這樣吧,敝局明天就動身上『鎮海』,不過卻沒有十成把握!」
公子聞言一喜,說道:「久聞總鏢頭『金鋼掌』,打遍大河南北沒逢對手,還有誰敢來捋虎鬚?」
金鋼掌內心十分受用,呵呵洪笑連聲道:「公子謬讚了,老夫那裡有這等本事?哈哈……」
又道:「老夫忘記給公子引見引見。」
他伸手一反映左側的彪形大漢道:「這位是敝局鏢頭人稱銀鞭毛景文。」
那彪形大漢濃眉一揚,微一躬身。
公子也忙拱手,微笑道:「久仰」
金鋼掌又指另一個頎長瘦削,面色煞白的漢子道:「這位也是敝局有力鏢頭,人稱『玉面猿』葉慎輕功登峰造極,杭州可說再找不到第二位了。」
年輕公子抱拳作禮,那「玉面猿」略為一笑,神情驕狂已極,公子微感不悅。
事已辦妥,公子道謝一聲,說句告辭了,朝那美貌少女略使眼色,踱出鏢局,招來馬車,兩人坐上馬車,那馬伕長鞭一揮,馬車朝南方奔駛,塵土滾滾,少時人馬皆沓。
「金鋼掌」忽的面色一整,嚴肅的說道:「毛鏢頭,葉鏢頭,這次咱們保的鏢不比往常,五寸見方的小盒子裝著價值連城的珠寶,武林中人那個不起貪心,尤其可能引出平日不肯輕舉易動黑道魔頭,前來掠劫,這筆鏢是很辣手的,我們要慎重處理,稍待葉鏢頭吩咐他們大夥兒一聲,切匆將這件事宣揚出去,只要咱們這次能成功,個把年頭的舒服日子是過定了。」
毛鏢頭道:「總鏢頭,這鏢趟要送到『鎮海』,沿路到沒有什麼利害人物,就怕到了那杭州彎叉口的『蟒蛇嶺』一些隱藏的黑道魔頭給驚動,這事就難辦了,總鏢頭你說對嗎?」
金鋼掌道:「那『蟒蛇嶺』的黑白兩鬼倒不怎麼樣,但是,『金雞』郭萍、東川三煞,獨臂鐵陀,比較辣手,我自忖一人對一個尚不至於敗給他們,就怕他們連手圍攻我們。」
「玉面狠」葉慎道:「總鏢頭,既然明鏢危險,咱們何不化裝成交商人模樣趕路,保趟暗鏢!只人幾個利害魔頭不來,剩下的小毛賊,還不容易對付嗎?」
金鋼掌拍拍葉慎的肩膀,道:「好吧!這趟事就如此辦了!」
次晨,那華貴的年青公子又來了,金鋼人馬俱齊,見他來到,說:
「公子準備好了吧!此刻就動身如何?」
年青公子點頭,「金鋼掌」又道:「老夫先要求一件事,不知公子答應否?」
年輕公子忙道:「總鏢頭,這是那裡話,只要敝人能辦到,定可遵命。」
「金鋼掌」道:「那休怪老夫直言了,請公子沿路多加忍耐,切忌顯露珍寶,否則被黑道眼線盯上了,事情就不能順利。」
又道:「老夫老實告訴公子知曉,咱們此趟保的是暗鏢,大夥兒必須裝成商人模樣,以避免江湖中黑道魔頭聞風前來掠劫,老夫雖非無用之輩,究竟雙拳難敵四手,只是委屈公子了。」
年青公子忙道:「總鏢頭,貴鏢局與我們貨主是患難共,大家紮在一根線上,談不上委屈不委屈。在下遵命就是!」
金鋼掌謙謝了幾句,客氣地招呼他坐下,將座上諸人一一為他引見,那年輕化驗子自稱姓越,單名飛,是個遊學士子。
越飛口若懸河,天南地北,三教九流,彷彿知之甚詳,而口角生風,令人聽而忘疲。
但「金鋼掌」公孫項心中卻著急得很,只望他快提趕路之事,越飛眼角一轉,笑道:「總鏢頭,是否現在就要動身?」
金鋼掌好不容易等他自個兒提起,忙應道:「是的,咱們人馬備齊,此刻就走。」
座上群雄霍的站起身,整理衣衫,寬大的商衣於走動間,呼呼飄動,大夥兒俱是江湖上走動的人,那曾這樣蹩扭過,十分不舒。
大家魚貫走出鏢局,局外已備齊十四匹快騎,那公子緩緩上馬,尚自搖晃不定,真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恁他這付勁兒要跋涉千里,不累死,也被磨死。
群雄私底下暗笑,口頭倒不好意思笑他。
「金鋼掌」身手矮健異常,反身抓馬,剎間安安穩穩坐在馬上,喝聲中群雄縱身上馬,各自拉著韁繩,十四匹快馬轉入大道,沿著道路朝城西奔馳。
一路上並沒有出岔子,偶遇三兩兇惡漢子攔路,「金剛掌」是老江湖了,不願使人知道他的來歷,以洩風聲,乾脆和和氣氣送些盤費,將這般綠林小賊打發走了。
十四匹馬在路道上響出和諧的馬蹄,趕到日落,已奔波了百餘里路。
「金鋼掌」心裡慢慢有些不安,憑他的經驗與往常走鏢情形看來,今朝似乎有點異常,往常向他有幾個武功不弱的黑道好手前來盤話,索費,今天遇到的一些儘是下三門的小毛,他直覺到這好似暴風雨前的一陣平靜。
十四匹乘騎,沿著官道,日夜兼程,飛掣疾馳,兩個晝夜功夫,已離開杭州三晨餘裡。
杭州彎已可眺望得到,遠遠只見它一鑒平靜,橫無際涯。
「金風掌」漸漸緊張起來,就連群雄俱也面色慎重,凝神四周張望,搜索。
駿馬奔駛得很快,前方隱約現出一座盤曲小山,這座山生得極怪異,彎彎曲曲,盤旋直上,
山頭如一個大頭翁,幾乎比山腰還來得寬大,沉重的壓在上面,看樣子只要略一動搖,就要跨下來似的,遠遠觀之,就像一顆巨大蟒頭,公子心想:「這座大概就是『蟒蛇嶺』了吧!」
此時道路行了甚眾,三三兩兩,結隊而行。
「金鋼掌」暗地裡招呼一聲,十四匹乘騎,突的放緩速度,分散開來,十四匹馬,頓時分開成為幾班過路的,幾方故裝陌生,各趕各的路,那年青公子跟在「金鋼掌」,身後,嘴角噙著笑意,毫無一點緊張神色。
片刻時光,「蟒蛇嶺」已在眼前,前方有一片密密的樹林子,樹木茂密,枝葉撫疏,眾人屏息吞聲,勒馬緩緩走過,一點聲息也沒有。
突然後面傳來一陣慘叫,「金鋼掌」心中一驚,忙勒馬回頭,只葉慎鏢頭此舞起一片劍影,左架右攔的擋住一條瘦小的人影。怒叫連聲,竟似不敵。
那瘦小的影子上下翻動,極為迅速,還不時發出怪笑,十分刺耳,「金鋼掌」大喝一聲,人在馬上飛起四、五丈高,巨鳥臨空朝那條瘦人影撲去,人未到,左掌夾著強烈勁風猛襲那瘦小人影。
瘦小人影自感不敵,全身伏地連滾,脫出掌風圈外,端的靈敏異常,「金鋼掌」豈能讓他逃出,人才落地,右掌一圈又發出一股勁風,掌風呼呼生響,樹枝亂顫,威猛十分。
那小漢子尚未站穩,掌風又到,想避已遲,他情急拚命,身子一挫,雙掌霍的外翻,轟的一聲暴響,兩股真接觸個正著,強弱立判。
「金鋼掌」連退三步,那瘦小漢子卻飛出三丈外,「碰」的跌在地上,半響爬不起身。
葉鏢頭恨他已極,怒吼一聲,連人帶劍朝那瘦小人影猛然砸下,這一如是砸到了,不死也傷,那瘦小的人,怪叫一聲,說時那時快,突然嘯聲傳來,一條人影,胖大人影袍袖竟不亞於粗大鋼棍,直把葉鏢頭長劍,震飛五、六丈高,落在林中。
胖大人影來勢未衰,袍袖如剪,朝葉慎全身要害招呼,「金鋼掌」才見此人顯身,已知葉慎不失望,忙喝道:「葉兄速退,不可造次!」
人也不怠慢,運足功力猛向那胖大人影擊去。
「轟」的一聲,碎石飛揚,兩人各退三步,那胖大的人景吃了一驚,忙停住身形。
他全身上下像一團大肥肉,高大不及五尺,卻頭如巴斗,光禿禿的不長一根毛,兩眸開合間炯炯有神,一身寬大黃袍,左袖卻輕輕飄飄的隨風擺動,原來他竟缺少一條臂膀。
這時樹林中又奔出許多高矮不一,面色凶悍的漢子,群鏢頭連忙會合在一道,個個手按兵刃,只要一個不妥,雙方就出手拚鬥。
半晌,那胖大頭陀嘿嘿怪笑道:「我道是誰能接我『袍袖掌風』,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金鋼掌』公孫老頭,這就難怪了,公孫項,咱且問你一句,我『獨臂鐵陀』的拜把子與你們有何怨,硬要制他死命才甘心,嘿嘿,公孫項,咱們平日蟛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鏢,咱吃咱的飯,各人留個情面,你要硬拉下臉皮,可怪不得我『獨臂鐵陀』心黑手辣啊!」
「金鋼掌」冷哼一聲,沉聲道:「『獨臂鐵陀』,你先問個明白看看,你拜把子無緣無故傷我數人,是何道理,難道我公孫項有什麼對不住你們的地方麼?」獨臂鐵陀怪笑-聲道:「嘿嘿,這麼說來倒是我們的錯了不成?公孫項,別人怕你,我『獨臂鐵陀』倒要碰碰你,看你究竟有何驚人功夫,敢傷我義弟。」
言罷,欺身上來,踏中宮,右袍猛然拂來,顯然有輕視之意。
「金鋼掌」怒哼一聲,運掌抵住,兩人功力高絕,鷹起兔落,夾著呼呼勁風,剎那間兩人互折五十餘招,不分勝負。
「金鋼掌」打出真火,運起「金剛掌法」,把胖大頭陀逼得連連倒退,另外一邊各鏢頭也紛紛攔住那批綠林好手,一時刀光劍影,掌風漫天,一旁的年青公子可慘了,這旁勒馬,那旁收韁,忙得不亦樂乎,卻始終沒挨到流刀,暗器,鏢局的人也無暇顧及。
「金鋼掌」這時佔了優勢,那胖大頭陀被逼得團團亂轉,已感不支,正要招呼扯活。
驀的一聲清嘯,宛如鳳鳴,嘯停人到,來人現身,原來是一個年約六旬的老者,上生著二片肉瘤,三角怪眼,閃閃發光,走動間懷內釘釘作響,雙腳成一字形狀,極是怪異詭秘,惹人注目,「金鋼掌」與「獨臂鐵陀」看清來人,各自朝後一縱,喝止拚鬥眾人,同聲道:「原來是郭兄到了!」
來人架可不小,怪目四下轉了一圈,慢吞吞的道:「兩位興致可不小,竟在此比劃起來了,不怕江湖上人見笑嗎?到底有何事情,老夫來評評理。」
年青公子經毛鏢頭指點,知道來人就是黑道綠林推舉為二當家的「金雞」郭萍,總瓢把子正是「血印掌」馮奇。
自從「血印掌」被「玉真子」糾合武林高手擒住,關進懷南嶺石室之後,這「金雞」郭萍直接取代了血印掌位置,凡是黑道綠林的大小事務,他都要管上一管,漸漸他自己也認為自己是黑道的總瓢把子了。
「金鋼掌」惹不起他,心雖厭惡,究竟他是老江湖,善於見風轉舵,聞言,強笑了兩聲,一五一十說了一番經過。
「獨臂鐵陀」也將情形說了一遍,這「金雞」才緩緩的點點頭,道:「這樣說來大家是誤是誤會了,公孫老弟,你今天怎麼這個樣子,你瞧,」他用手四下一指,繼續道:「你手下人也變成這個樣子,難道有什麼見不人之事?」
「金鋼掌」臉色一紅,半晌才道:「老兄見笑了,只為小弟接了一筆生意,這樣行動較方便些。」
「金雞」郭萍、眼珠兒一轉,陰笑道:「公孫老弟,難道是些珍貴的東西不成?竟連你老弟也親自壓陣了?」
「金鋼掌」暗自一驚,表面卻不動聲色說道:「郭老兄見過的珍寶不知其數,區區這幾顆珠子,實在難入老兄法眼。」
「金雞」郭萍,聞言乾笑兩聲,敞聲道:「咱老夫還是老毛病不改,喜歡搜集一些珠子一類的東西,老弟可否讓老夫開開眼界?」
「金鋼掌」左右為難,呻吟半晌,說道:「郭老兄,恕小弟不能遵命,因為這些東西,乃是受人之托,我公孫項自己作不了主,尚請原諒。」
說罷朝那年青公子一指,表示他就是貨主,要看去問他。
年青公子長眉略揚,微微一笑,也不答話。
年青公子目光一閃,說道:「想閣下就是名聞江湖的二當家『金雞』郭老爺吧?」
郭萍驕傲的笑了兩聲,道:「想不到公子儒林中人也知老夫匪號,不錯,老夫正是『金雞』郭萍。」
公子接到:「郭大俠藝高無敵,名傳四海,小生那能不知,不過小生有點事情要問問郭大俠,請郭大俠略移大駕如何?」
郭萍驚訝望著這位素無相識的年青公子,不知他要說些什麼,身子卻不由自主的趨上前去。
年青公子微微一笑,在他耳旁低低說了片刻,「金雞」郭萍面色大變,身子微微一顫抖,一時失意怔住了,雙眼似露出不相信的神色。
突然他伸手一翻,朝公子胸前推了一掌,那公子叫道:「郭老爺!那珍珠盒子不在敝人身上啊,不相信給你搜看?」
口在說話,身子卻剛好避過這一掌,但絲毫不露破綻。
「金雞」郭萍又驚又佩的望他一眼,拱手低聲道:「謝前輩留情,郭萍得罪了。」
說罷,一展身形朝南邊疾走而去,剎那間,人影已杳。
餘下眾人面面相覷,猜不出他倆攪什麼鬼,只覺這事太不尋常。大家怔住在那兒,不言不動,還是那年青公子長笑一聲道:「適才那郭大俠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大家瞧他面子算了吧。」
言罷,手一把獨臂鐵陀道:「這位英雄,有何意見?」
「獨臂鐵陀」暗叫聲慚愧,也不答話,扶起地上的瘦小漢子,喝聲中嗖的縱起四五丈高,朝樹林中隱去,片刻不見。
「金鋼掌」長噓一口氣,面露喜色道:「快走,這關通過了,再沒什麼危險了。」
群雄忙架起負傷三人,勒馬奔馳,難關一過,大夥兒毫無顧慮的有說有唱起來。
「金鋼掌」滿肚子狐疑,忍不住問道:「公子,適才究竟是怎麼回事?憑三言兩語就把『金雞』郭萍那老魔打發了,老夫真是佩服。」
公子含笑不語,「金鋼掌」也不勉強,兀自思索。
過了一會,那公子忽問道:「總鏢頭,所說你是那雁蕩掌門人『玉真子』的師弟嗎?『玉真子』聞名天下,武功高超,學究天人,想總鏢頭也差不到哪裡去。」
這句話彷彿正搔到「金鋼掌」癢處,只喜得他呵呵大笑:
「公子過獎了,我公孫項何德何能,敢跟師兄比較,老夫不妨告訴你一樁事,那聞名天下『絕命聖者』,想公子總有個耳聞吧!」
年青公子身形微微一震,眸子一亮,「金鋼掌」突覺他眸光變得犀利異常只道他因聞「絕命聖者」威名而驚駭。
公子似乎很注意的聽,「金鋼掌」又繼續說道:「那『絕命聖者』不知何時受了點刺激,竟發誓,凡見他的人,休想再活命,自他入江湖以來,不知有多少人無辜的死在他手中,那時老夫的師兄『玉真子』正接掌雁蕩派,眼見他如此橫行無忌,再過些時兒,天下英傑可要盡毀在他毒掌之下,不由義憤填膺,發出各派掌門人請柬,共同商量如何對付『絕命聖者』,起先各派掌門人心存畏懼,尚不敢入盟,生怕那魔頭找到他們頭上,幾個人意見不合幾乎鬧翻,最後不而散,不久,這件事不知怎地竟傳到那『絕命聖者』耳裡,只氣他立刻命人送給我師兄一個骷髏,那骷髏是他對有仇的人所下的標記,不出一日,他必會親自去了結。」
「當時師兄得這骷髏之後,再次邀請各派掌門連手,初時,各派的掌門人還執意不肯合作,那料不到不出兩日那『絕命聖者』的骷髏竟紛紛送到他們山上,這時他們才心甘情願的合力連盟,暗商對策。」
「正在他們計策還沒定下之前,那峨嵋派掌門人,『空無大師』的俗家胞弟,就是那『巴山雙鳳』的父親『巴山俠客』,不知為何,竟遭『絕命聖者』毒手,江湖人心恐慌,武林正醞釀著大劫,『空無大師』氣得目眶盡襲,硬要不顧武林規律剷除『絕命聖者』,師兄本來不肯幹這種事,但禁不住他以棄約為脅,終於無奈而答應,『空無大師』第二天就派人在鷹山暗埋大量琉璜藥,並各發一張紙圖,除了各派掌門人知曉理藏琉璜的地點,和走避路線外,外人沒有一個知道。大家準備妥當之後,柬約『絕命聖者』鷹山相會,『絕命聖者』心高氣傲,那還會不答應?就……。」
「金鋼掌」說到此地,忽見公子臉色有異,忙問道:「公子,你怎麼了?」
「原來那主謀用琉璜暗算師父的是峨嵋掌門人『空無大師』,『空無大師』竟是綺玉父親的俗家兄弟,算起來,豈不成了綺玉的伯父,這如何是好?」
他彷彿隱隱看到綺玉那張宜喜的嬌容,溫柔順扶的性情,她是那樣的值人憐憫,他眼光閃過一絲同情的光芒,也許深藏他心底的良知在激動,他覺得恩師殺死她父親是不對的,她可憐無辜,他不敢想像以後會變成怎樣的結局
陣陣的思潮使他陷入迷茫,他牙齒緊咬嘴皮,愈來愈深,他的腦裡正在回憶,「金鋼掌」的問聲使他驚醒,忙應了一聲:
「我……正在想一件事。」
他努力的壓制自己的情緒,思潮,可是他腦裡不覺又閃出綺玉一雙大眼睛,包涵著無限哀愁的瞧著他,他的心如被毒蛇猛咬一般,又酸又麻,他忍不住暗叫道:「都是你師兄,都是你們這批王八蛋,哼!。」
他眸子閃過一絲狠毒光芒。
「金鋼掌」一怔,他猜不出這俊美的公子,到底受到什麼刺激,竟露出這般駭人的神情,他驚訝的看著他,想看出些端倪。
年青公子悶哼一聲,勉裝出一付笑容,說道:「總鏢頭,恕我失禮,再說下去吧!」
「金鋼掌」見他神色瞬眼已復常態,也不介意,洪笑幾聲繼續說道:「那天『絕命聖者』老早就到鷹山,各派掌門接著也紛紛來到,就是老夫也欲看看這位武林魔星的真面目,跟他們一道參加了那次空前盛舉。」
他臉上露出驕傲的神色,彷彿他參加此次圍剿「絕命聖者」引為生平最光榮的事跡。
「我們這邊共去了十幾位武林項尖高手,任選一人都足以使武林中人聞名喪膽,那料毒尊兩眼翻天,連瞧也不瞧我們一眼,光憑這付膽量,我公孫項可佩服了。」
他翻起在拇指,略一晃動,洋洋自得道:「我那掌門師兄和『空無大師』都是發起者,不能讓各人先失鬥志,招呼一聲,倆從同時走向『絕命聖者』,四掌如電,擊向『絕命聖者』。」
但聖者卻了利害非凡,只見他東飄西翻,疾如電火,根本快得連影都看不清,各派掌門心雖驚,但事已至此,想扯也扯不開,大家敵氣同仇,紛紛取出成名兵器,加入戰圈,就連我……他拇指指著自己:也展開多年苦練的「金鋼掌」猛攻。這場拚鬥差別,真可以說有世以來最激烈的一場打鬥,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這樣猛烈的打了一天一夜,那「絕命聖者」雖也怪招百出,但一夜一日拚鬥使他真氣不繼,漸呈敗狀,我們這邊卻已死傷了六、七人,大家正要把握機會,加力攻舉,忽然「絕命聖者」一聲長嘯,發鬚根根倒立,兩臂暴粗,左掌雪白,右掌卻紅的怕人,只見他身子漸漸緩慢,腳步走動深深嵌入土地,威猛異常,大家不由停下手來,不知他在弄些什麼玄虛,忽然崆峒派掌門人「紅魔生」大呼一聲道:「大家速退,這是『陰陽神功』,抵擋不得!」
「各人聞言不由大驚,久聞『陰陽神功』在五百年前就名噪一時,平日只聽過老一輩的人提起,為是天下最利害的內家氣功,但就從沒瞧過『陰陽神功』是什麼樣子,是以各人盡展輕功避得遠遠的。」
「絕命聖者」以為大家不敵逃走,得意之情溢於面表,仰首哈哈傲笑。
這旁我們發動了琉璜火藥,一時天崩地裂,砂石橫飛,「絕命聖者」太過得意,一時逃避不開,我們正暗自慶幸,這魔頭看樣子是活不了,大夥兒正要看看這一代魔星也沒碰到他的身子,接著傳來他的怒吼聲音,他身形也愈快,大夥兒為他那種超凡絕世的輕功而看得目呆口張,過了頓飯時光,山石已停止崩裂,那「絕命聖者」卻尚未死掉,站在那亂石堆上,略略喘息,眾人只見他衣衫到處破裂,卻沒見到一處傷口,到此眾人也真個服這「絕命聖者」,武功造詣,超凡入聖。
「名派掌門瞧他沒死,心可寒了,還是我師兄再招呼眾人上前猛襲,『絕命聖者』卻似負有內傷,不敢再發那『陰陽神功』,他身形也漸漸緩慢,師兄再招呼眾人上前猛襲,『絕命聖者』卻似負有內傷,不敢再發那『陰陽神功』,他身形也漸漸緩慢,師兄大喜,呼聲加力,取出本門異寶『伏魔釘』,打中『絕命聖者』的臂膀,『絕命聖者』一陣搖晃,身子連中眾人強烈掌力,眼見就要倒下來,驀的西邊天空傳來一聲鷹鳴,錚錚不散,『絕命聖者』身子猛然一震,兩眸突發異光,長嘯一聲,竟用全力猛襲眾人,招式怪異,出掌威猛圩分,眾人各自退了一步,『絕命聖者』,乘機施展他那絕世輕功,突破重圍,負傷逃逸,大家認為他再也活不了,也不再搜索,那料到……。」
他臉上露出一層憂慮,頓了半晌,面色稍整,歎息一聲,忽改變話題道:「公子,快走吧!咱們落後不少路了呢!」
公子眼光一閃,也不問他從事如何,猛勒馬韁,兩匹馬悄也似的趕上群雄,十四匹馬上已有五匹馬空了位。被牽著前進。
「昌平」在望,路道漸漸寬闊,「蟒蛇嶺」愈離愈遠,回首間只能望到凸出來的巨蟒頭。
到昌平,「金鋼掌」門道精,手腕熟,容容易易找到一間寬大的客店落腳,八個鏢頭扶著兩個傷者住一間,「金鋼掌」與公子另住一間,大炙兒興高采烈點菜叫酒,一時杯酒交集,狼吞虎嚥。
吃完,大夥兒尚猶興未盡要了付骰子,圍在一道,賭將起來,年青公子彷彿甚有興趣,走到跟前觀起來,不時下起賭出手豪闊,雖輸多贏少,卻毫不在意。群雄賭了個夜色已深,一更鼓過,方才回房憩息。
「金鋼掌」最是高興,萬五兩銀子就到手了,這還不算,以後「武威四海」鏢局晃子可叫得響了,只見他酒不停杯,喝得面孔像雙煮熟了的紅蟹一樣,不時還勸公子不醉,公子似心懷大開,平日滴酒不沾,竟也連干三大碗,搖搖欲墜,不勝酒力,兩人帶著七、八分酒意緩緩回房。
口口口
月至正中,夜幕深沉,晚風颯颯飄動,客店東邊房內窗口,突然閃出一條黑影,快捷無比,一縱一落之間已隱入「齊人堂」房間之內。
「齊人堂」正躺臥著七、八個漢子,東倒西歪,沉睡不醒。
他走到離漢子床頭不到十步,倏然停住身形,慢慢提起手掌,他的眸子閃出毫無人性的殘忍神色。
漸漸他手掌已提到腰部,好像一翻掌就要推出,忽然想到什麼,身子動了一下,雙眼連閃,他的目光較柔合,不似剛者那麼犀利可怕,他嘴皮略動,像在考慮。
這時,眾人堆中有一個漢子,身子微微顫抖,黑衣人並沒有發覺,這漢子的眸子瞇成一條縫,不敢再張開一點,一瞬不瞬的注意那黑人的動作,他的左半背靠床,正支持身體重量,盡不讓它響出一絲聲音,他屏息靜觀,心底有數,光憑黑那雙炯炯目光,就可看出這人武功已達什麼境界了。
漢子緊咬牙根,盡情裝出睡意正濃姿態,因為如不是這樣,他是極不利的,他知道,只要其中一人醒來而呼出聲音,他們這般人,將必難逃毒手。
一盞茶的時光,在這種情形之下,慢的像渡過一年,終於那黑衣人目光漸露柔和,他輕聲歎息,慢慢走過眾人,到了窗前正要飛身離開。
靜躺著的漢子心中狂喜不已,突然木床「吱」的一聲,不知誰個翻動身,發出聲響,只見那將要離開的黑衣人,聞聲「霍」的猛一回頭,心底裡暗罵:
「那個缺德的鬼孫子王八,快死了,還不知道。」
半晌,黑衣人不見動靜,悶哼一聲,足尖微登,「嗖」的一聲,身形畢直縱出窗外,一閃而沒。
那漢子方才長噓一口氣,身子活動幾下,爬起床,將窗門關上,躺在床上,再也睡不著,腦中迴旋剛才那驚險的鏡頭,餘悸猶存。
次晨,「金鋼掌」醒來,只見那年青公子,好夢正憩,忽然他驚呼一聲,目光緊緊瞪著那衣櫃上插著的一把柄望明骷髏的小刀,臉色立刻變得蒼白異常。
他猛然翻噢下床,一把將那柄奇異匕首拔出來,拿在手裡仔細觀看,口裡喃喃自語道:「絕命……聖者,絕命……聖者……」
他像瘋子一般的打開衣櫃,從裡面取出一個四方玉盒子,打開一看,一聲慘呼,雙目發直,原來盒內裝著的珠寶已不翼而飛了。
年青公子被他一連串的驚呼吵醒,張大眼睛發怔,說道:「總鏢領,什麼事情,這麼慌張大叫。」
「金鋼掌」慘笑一聲道:「公子,鏢被偷走了。」
公子聞言一愕,呼道:「總鏢頭,咱們睡得好好的,怎會有人進來把鏢偷走呢?總鏢頭武功絕頂,難道就沒發現嗎?」
金鋼掌面色一紅:搖搖頭,慚愧的道:「公子你有所不知,這盒內鏢乃是前天給你提起的『絕命聖者』下手幹的事,『絕命聖者』武功出神入化,來去無蹤,想到不這次卻為我『金鋼掌』而來。」
公子「呀」的一聲,匆匆說道:「真是那『絕命聖者』嗎?這如何是好?」說罷連連頓足。
金鋼掌將骷髏小刀遞了過去,懼喪地道:「這把小刀就是他的記號,早聞『絕命聖者』二次出世,就尋找當年圍攻他的仇人,想不到現在竟找到我『金鋼掌』開刀了。」
公子那知道他正為自己生命而擔憂,急呼道:「總鏢頭,那些珍寶……怎麼辦呢?……」
「金鋼掌」煩亂已極,聞言暴吼道:「只要『金鋼掌』不死,鏢貨總會還給你的。」
公子駭了一跳,不敢再說,金鋼掌自覺過份賠笑道:「公子休慌,我『金鋼掌』成名多年,說一不二,那筆鏢貨早晚會原封送還的,你且安心。」
房門忽的一開一個漢子探首道:「總鏢頭,出了什麼事情嗎?」
金鋼掌怒哼一聲道:「保的鏢都失掉了,快去叫葉鏢頭,毛鏢頭來,我有事要商量!」
片刻,走廊忽傳來凌亂的腳步聲,門房開了,進來兩個漢子,慌張的問道:「總鏢頭,鏢真的被偷走了嗎,誰敢在虎頭上拔毛?」
金鋼掌長歎一聲乾澀吐出四個字。「絕…命…聖…者…。」葉慎大驚,毛景文更是一躍而起,面色大變,臉上扭曲不停,目光露出畏懼的神色,好似在回憶一樁什麼可怕的事,餘悸猶存。
金鋼掌無可奈何的道:「兩位賢弟,你說怎麼辦,那盒珠寶,咱們就是傾家蕩產也賠不起,難道咱們辛苦經營起來的鏢局就此折炙了嗎?」
毛景文想了片刻,說道:「總鏢頭,恕小弟無禮,小弟想向總鏢頭請辭,尚乞答應。」
公孫項一怔,道:「毛鏢頭,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咱們『武威四海』鏢局下多少功夫,才創晟如今這種地步,難道就為這點挫折就喪心失志了嗎?」
毛景文臉色一緊,慎重的道:「總鏢頭,小弟跟隨你多年,難道會是負義忘恩之輩嗎?不過……。」
他語氣突然中斷,目光怔怔的,似在回憶,片刻後他雙眉一揚,堅意的說。
「總鏢頭,實在說小弟也有苦衷.不能再為鏢局效力,總鏢頭的一番厚待誠意,容小弟改日再報。」
說罷,朝金鋼掌一拱手,轉身走出房間。
公孫項,葉真,茫然瞧著毛鏢頭走出屋子,也不攔他。
年青公子詭譎的插口道:「總鏢頭這身絕世武功,一定可以再創一番事業,這般忘恩負義之輩委實太可恨了。」
金鋼掌忿忿的道:「『絕命聖者』欺人太甚,哼!說不定我『金鋼掌』這次事完之後,上雁蕩山稟告師兄,再來一次圍殲!」
第二天晌午,「金鋼掌」垂頭喪氣帶領另外七位鏢頭又上道了,然而卻是往回頭走。
兩中跋涉,杭州到了,「金鋼掌」回到鏢局,頓覺氣氛有些異樣「武威四海」鏢局,進進出出都是些面孔陌生而衣著一律橙色的漢子,不由大疑,趕緊勒馬下地,那掌櫃的忙迎了出來,附在金鋼掌耳旁細細說了良久,「金鋼掌」立刻面露驚疑之容。
他轉身招呼道:「眾鏢頭快下馬,咱們鏢局來了貴客!」
「金鋼掌」整整衣衫,帶著公子與眾鏢頭,魚貫走進鏢局內。
這時鏢局大廳兩側正站著一列約有三十多個橙色衣裝的怪異漢子,不言不動,個個俱臉色莊嚴重。
大廳前平台桌旁的老爺椅上正坐著一個乾癟瘦長五色綵衣的古裝老者。
只見他兩頰深陷,額骨高聳,兩眸寒光隱露,雙手五指瘦長,形如鳥爪,長可五寸,雪白如玉,老者不時撫弄他的指甲,顯然他甚是喜愛。
這時,一個金色衣狀的俊美年輕人附著老者耳旁低低說了幾句,老者略略點首。
公子心中一動,暗忖:
這個金衣的俊美年輕人,恁的面熟,好似什麼地方瞧過。
金鋼掌急趨上前,抱拳道:「原來是星宿老前輩駕到,公孫項有失遠迎,尚請原諒。」
那金衣年輕人忙跟那老者伊伊呀呀幾句,說道:「公孫大俠不必客氣,我師父說:煩你派幾個人去西湖準備一條畫肪,他老人家要觀賞西湖景色。」
金鋼掌連忙答應,命人去辦理。
那老者又說了幾句,那金衣人又說:
「我師父說你師兄托他老人家傳達,中秋之時,務必到雁蕩一行。」
金鋼掌說聲知道。
那金衣人又道:「公孫大俠,如果你有什麼不能解決的問題,他老人家答應幫你一個忙,做見面之禮。」「金鋼掌」大喜,忙道:「請老兄轉他老人家,敝局有一筆鏢銀,被『絕命聖者』劫去,不知前輩是否能代為收回?」
金衣人聞言一怔,低低的向那老者講了幾句,那老者突的雙眸一翻,寒光暴射,那張老爺椅子微一震。
那老者一陣滴咕,雙手連劃,雪白的指甲閃閃生光,金灰人道:「我恩師說,他老人家正要找那『絕命聖者』算算陳年舊帳,公孫大俠是否知道他的行蹤?」
公孫項連忙將失鏢情形一五一十告訴金衣人聽,並取出那柄骷髏小劍,深怕那老者不相信。
老者經過金衣人一陣訴說,又將骷髏小劍看了幾眼,點點首,表示不錯,又說了幾句。
金衣人道:「我師父這把小劍正是『絕命聖者』之物,將來遇上那魔頭,他老人家一定能將所失之物取回。」
那乾癟老人忽的面露驚疑神色,口裡喚了一聲,金衣人忙趨上前,老者說了半晌,金衣人也是一陣驚訝,他目光炯炯緊望著年青公子,面上露出不相信的神色,忽開口問道:「公孫大俠,這位公子是貴局的人嗎?」
金鋼掌不知所以,忙道:「他是失鏢的貨主。」
那乾癟老人一言不響,猝然離座而起,飄至公子身前,左指如電,極快地點向公子喉下的「鎖喉穴」。
公子「呀」的驚呼,雙手亂揮,身子似站不住腳,一個踉蹌,右腳正好踩向老者足上的「軟麻穴」,看來來勢極緩,但時間卻命捏得那麼奇妙。又像有意,使老者不得不撤回掌上的力道,避開他這一腳。
這原一剎間的事,別人甚至還沿有看出是怎麼回事,公子「嗆」的一聲,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老人倒在椅上,臉色難看已極。
「金鋼掌」扶起公子,內心暗怨老者何必向一個弱書生動招,但口中卻不敢道出來。
天色已入黃昏,這時走進來一個夥計樣的人低聲道:「總鏢頭,酒席辦好了,是否可以抬進來?」
「金鋼掌」忙向那金衣年輕人說了,金衣人朝老人轉達意思,老人只微微一點首,口裡說了一聲,兩側橙色衣裳的漢子紛紛散去。
頓時大廳,密密地放著十來張圓桌、水陸齊陳,熱氣騰騰,「金剛掌」請老人坐首位,老人也不推辭,略點首,大刺刺的坐將下來,跟著「金鋼掌」、金衣人、年青公子按照順序一一坐下。
金衣人見公子儀表不凡,惺惺相惜,對他生出好感,兩人竟高興地談了起來,金衣人告訴他:
「自己本是中原人,名叫韋風,雙親早亡,恰遇恩師,星宿海二怪的二怪羅子波,學得一身武藝,此次來中原為的是要找那『絕命聖者』算帳,因為幾十年前恩師一個失手輸了一招,被他奚落一番,這次恩師練了幾種利害武功,重來中原,正是要找『絕命聖者』一決雌雄。」
金衣人眼角帶笑,公子注意靜聽的神色,使他漸漸對公子發生好感,他毫無隱藏的說出了心事:他說他師伯經過雪山時,恰巧救到一個女孩子,他把那女孩子形容得像天仙一般的美麗、可愛,他表示自己深深的愛上了她,只要她願意,他付出性命也很高興。最後他說:
「可是那個女孩子,對誰都是冷如冰霜,毫不假以辭色。」
他從沒怕過任何一個人除了他的恩師以外,但是他像在回憶,臉色淡露悵惘若失的神色。
年青公子露出很同情的他的樣子,勸他不必灰心,只要他永遠不渝的愛她,總有一天,她會感動的。
金衣人感激的望他一眼,語氣一轉,漸漸談到他的英雄事跡,他很得意,除了他恩師以外,他還沒遇到一個對手,他表示中原武林並不如他想像般的人材濟濟,他說得豪興逸飛,口角生沫,漸漸露出驕傲的本色。
「金鋼掌」慇勤的勸酒。老者只微微示意,倨傲的容貌,始終有增無減,「金鋼掌」內心雖甚不滿,但經過這次挫折,使他對以前唯我獨尊的看法,作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代之而來的卻是自卑自棄的感覺,他漸覺武林中比他武功更高的直如過江之鯽,不可勝數,他暗怨當初跟恩師學藝之時,不曾下過苦功,那「玉真子」名雖屬他的師兄,但武功之高,與自己相差千里,他自艾自怨的怔怔出神。
酒過三巡,老者舉杯一飲而盡,嘴角微動,金衣人忙道聲:
「各位英雄,我恩師要休息了,就此告退。」
「金鋼掌」還要挽留,那老者只一拂手,表示不願。
金衣人陪著乾癟老者,大剌剌的離桌而去,「金鋼掌」不由暗恨星宿二怪不給他留點面子。
第二天清晨,金鋼掌起身,練了一回功,正要回房,忽聞一聲怪吼,心裡一驚,已聽出那聲音正是星宿二怪發出來的,不禁大疑,暗忖:
「難道星宿二怪出了什麼岔子嗎?」
他三步並著二步,走到星宿二怪房間,房門一開,忽然他「呀」的一聲驚叫……
眼前的景象,幾使他不敢想像,他揉了揉眼睛,證實自己並不是作夢。
面前站著一個瘦長老者,怒目凶睛,瘦小的胸膛上正插著一把骷髏小劍,只剩三寸柄把露出外頭,毫無一點血絲流出來,老者雪白的指甲不知為何,根根折斷,老者的面色灰黃,不住的顫抖,鼻孔風卻冒出陣陣淡白渾熱的真氣,似在運用內功抵擋傷處,對面畢直站著一個金衣裝年輕俊美的人,呆如木雞,不言不動,眼珠兒卻溜滴滴亂轉,似被點住穴道,眸子流露倔強,又無可奈何的求救的神情。
驀地那乾癟老者怪叫一聲,身形向前邁了兩步,反手一把將骷髏小劍從胸口拔出,滴血皆無,老者連哼兩聲,強忍苦痛,對他是新奇的,他令他慚愧,他雖目空一切,但這事的發生,幾乎使他無顏做人。目光一閃,發現他徒弟也被人制住,怒哼一聲,一個箭步到金衣人面前,左腳一蹬,金衣人股間被一股猛烈的大力往旁直送,身子像箭般飛出房外,「吧」的跌落硬石之上,痛得他的眥牙裂齒,身子已能活動,他一聲不響,避往別處。
他瞭解師父的怪癖,一不如意,六親不認,他猶記得星宿海時他的三個師兄慘死的情形,心悸尚存,他知道師父老毛病又來了,幾個縱落,已走得無影無蹤。
這旁「金鋼掌」卻大驚失色,他料不到星宿海二怪的武功竟能自療傷處,那傷處並不是平常人所受得住的,他暗自驚服星宿才怪的精純內功,但他卻不敢想像那使星宿二怪受傷的人,直覺令他連想都不用想,就認定是那「絕命聖者」幹的好事。星宿二怪的挫折使他有一種失掉了依靠的感覺。
他默默的沉思:鏢局、威名、財寶、性命,都完蛋了,他心中感慨萬千,他出神地仰視著那星宿二怪。
恰巧星宿二怪的目光正在瞧他,那是極陰森冰冷的,「金鋼掌」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寒顫,忙別過頭,不敢再看。他發覺星宿二怪對他似乎不懷好意,好的目光帶著一股凶光。
驀的星宿二怪陰陰哼了一聲,身子移動,緩緩向「金鋼掌」逼來,眸中凶光閃閃,金鋼掌極快地浮上一個念頭,他知道一個成名的人最忌被人瞧見他受挫折的情景,那對他以後的名聲大有影響,「金鋼掌」闖蕩江湖多年,他知道星宿二怪是要殺他滅口了。
他不知是應該逃走,還是不走,他有數,星宿二怪的武功,豈能容他安穩的逃去。
驀地東房間傳來「的」一聲輕響,似有在走動,星宿二怪一回頭,目光旁落,「金鋼掌」腦中一閃,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他再不避疑,閃腰錯步間,掌風颼然,擊出二掌,他的武功雖不甚高,但終究是在江湖享有盛名的好漢,數十年的鑽研磨練,功力也非同小可。
他明知此刻已是生死關頭,這二掌更是全力而為,只望一擊得中,僥倖成功。
「星宿二怪」是何等人物,就在他掌風方起的一剎那,他「霍」一回頭,收回目光,但是身形卻仍未挪動半寸。
「金鋼掌」掌出如風,一取右胸,一取肋下。
「星宿二怪」微微冷笑,眼看他掌緣已堪堪擊中自己的胸膛,猛一吸氣,身形如弓,胸腹這處暴縮尺許,這種深堪的內家真氣的運用,的確令人懾服!
「金鋼掌」公孫項,一掌走空,心中大駭,知道自家招術已用老,懸崖勒馬,變化招式,卻已無此功力了。
「星宿二怪」右臂驀地如游魚一般,穿過「金鋼掌」的右掌,輕輕擊出。
「金鋼掌」大駭,努力收回擊出的右掌,左掌反揮,去削「星宿二怪」的右臂,腳步倒轉,身形後退,卻是以進為退,但求保命。
但他算盤打得雖精,卻嫌太遲顧一些,他眼前一花,只覺左右琵琶骨上,被人觸了一下,兩條手臂再也不聽使喚,虛軟的垂了下來,一雙禿甲瘦手,赫然停留自己面門之前半尺處。
「金鋼掌」左閃右避,始終脫不出身,那雙瘦如鳥爪的手掌,卻一直不即不離地停留在他的鼻端之前。
他心膽俱喪,在這瀕死之際,許多他許久不曾想過的事,忽然如錢塘之潮漲,湧入他的心頭,他一生中幹了不少虧心之事,此刻他想來,歷歷如在目前。
他長歎了一聲,突覺得「死」對他說來,是罪有應得的,人之將死,非但其言也善,就連他的心情,也變得善良起來了。
他悄然閉上了眼睛,長歎了一聲,暗暗追悔著自己的生平,黯然等待死亡的來臨。
良久,輕風拂過,一個念頭衝出,「我還沒有死」,生存之念猛又活躍,猛然睜開眼睛,房間內空空蕩蕩的,「星宿二怪」卻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他驚訝的慶幸自己的命大。
他以拳擊掌,覺得自己的兩條手臂仍然是真力非常充沛,突然想起方才兩臂無力的情景,心中卻又暗暗感激,「星宿二怪」手下留情,不然自己的兩條手臂,怕早已廢了。
門外又有腳步聲,傳來兩個夥計談話聲,一個較洪亮的道:「小三子,怎麼連他們的人影,都看不到一年,都死到那裡去了?」
另一個接道:「我看見那個叫『星宿二怪』的怪老人,一早就帶著他們走了,這幾天,媽巴子的老蔣,管善食,大概肚皮裡進了不少油水吧!」
「他媽的,小三子,生來就是一張缺德嘴,我蔣進,才賺了點外水,你就眼紅了不成?」
「小三子,那個公子大概給你不少錢兩了吧!捧一杯茶就是五兩子,咱們大夥兒那個不羨慕你小三子走上財運,他媽的我蔣進忙了半天,揩點油也是應該的,你小三子人真沒良心,還好意思講呢?」
「唉!老蔣,你不知道,那公子雖給我不少銀子,但是……只怪我小三子手氣不佳,輸了個精光,咦?公子今天怎還沒來,我泡了一壺他最愛喝的小龍茶,也快涼了。」
「走吧,小三子,別盡打歪主意,還有許多事未干呢?」
金鋼掌心裡一動,他從公子身上又想到鏢銀,這件事令人為難十分,星宿二怪走了,直接等於他失去靠山一般,又想到師兄,他精神一振,但隨即又恢復頹喪,他師兄能幫助他多少呢?況且他師兄自己還為「絕命聖者」的小,弄得自顧不暇。
一個念頭在他腦問盤旋,他拿不定主意,要干或不幹,他想道:「既然自己能用的所學武功來賺錢,當然也叮用武功去賠償損失『武威四海』鏢局是要繼續撐下去的。」
他露出奇怪的笑容,但那並不是快樂的笑容,而是一種無可奈何的苦笑。
幾天過去了,年青公子也一直再沒有來鏢局,「武威四海」鏢局已失去原來的熱鬧,冷清清的,鏢局鏢頭也辭去不少,夥計的更剩了三兩個,無精打采。
葉慎是忠心「金鋼掌」的,雖然「武威四海」鏢局已瀕臨破產階段,他仍不願離開,他在鏢局內四下奔忙,接頭生意,而無半點怨言。
不過他覺得總鏢頭好有點異樣,近幾天來,常常深夜外出,回局之時,已是四更過後,他見到的只是他那付愁眉苦臉的樣子,回想昔日的歡笑,不禁為之惻然。
天黑了,驀地「武威四海」鏢局的東上房內竄出一個黑衣漢子,身手矯健,顯然這人輕功不弱,他四下一陣觀望,展開身形向鏢局外掠去。
這幾個動作,已被葉鏢頭瞧見,他早就注意上了,他不明白「金鋼掌」究竟每天每夜去幹什麼事。
他想去尋這些問題的答案,於是他也跟著縱出了房間。
街的盡頭,走來兩個更夫,手裡還拿著刀,看見葉慎大聲喝道:「是誰?」
葉慎一驚,沒有回答,那兩個更夫走近一看是他,他兩人是認識他的,忙道:
「葉鏢頭,這麼晚你老怎麼還在外面?這兩天杭州城發覺巨盜,達官巨賈的家被劫了好多次了,葉鏢頭要小心呢?」
葉鏢頭點著謝了謝了,那兩個更夫又敲著更走了,葉慎一聽,此刻已是三更時分。
他辨別了方向,略一起伏,便竄過兩三個屋面,這時候,遠方「絲」的一聲,一條黑影如閃電般的向東飛奔,那種驚人的速度,就連葉慎那麼銳利的目光,都無法看出身形。
葉慎毫不遲疑的一長身,極快地跟蹤而至,但他只看見遠處人影一閃,便沒有了蹤跡,他驚忖:
「這人的身法好快呀,連那『星宿二怪』恐也比不上他,他是誰呢?難道他就是那什麼巨盜嗎?」
忽然,遠處又有幾條人影奔來,而且還是動著手的,其中還夾雜著厲叱的聲音。
他略一考慮,又隱身在屋脊之後,那幾條人影身亦不弱,瞬眼便來到近前,葉慎一看,是一個渾身黑衣,連面孔都蒙在黑布後的漢子,在和三個穿著公門衣裳的人動著手。
那黑衣人身後背著一個大包袱,但身手絲毫不受影響,空著雙手,掌影如飛,抵住三件兵刃,一點也未落下風。
三個公差模樣的人,一個年紀較長,手使鏈子槍,身手頗高,另兩個手持鐵尺,武功平平,但口中卻在叱喝著:
「相好的束手就擒吧!三天裡連劫八家,你也未免太狠心了吧?」
那黑衣人一言不發,掌掌狠辣,似乎非要將三個公差置之於死地不可,忽地口中厲呢一聲:「下去。」
運掌一揚,將一個使鐵尺的公差,硬生生的劈到屋上,慘叫一聲,看樣子是活不成了,那手使鏈子槍的,驀地一驚,脫口叫道:「你是金鋼掌?」
黑衣人冷哼一聲,掌風橫切那持鏈子槍的手腕,右掌微閃,向那使鐵尺的砍去,砰的一聲,那使鐵尺的胸口也著了一掌,噴出一口鮮血,恍了兩恍,倒在地上死了。
那手使鏈子槍的連忙收懾心神,手裡鏈子槍翻飛撥打,勉強抵住掌風,口中喝道:
「相好的,你真夠交情,我『神鷹』算是瞎了眼,竟沒看出個堂堂總鏢頭竟會當竊盜,不過栽在你『金鋼掌』手裡,我田青總算不冤枉,今天沒的說了,兄弟這條命就賣給好的了。」
他邊說著,手裡可不閒著,掌中鏈子槍招招致命,顯然得過名家傳授,但此刻抵敵著黑衣人的凌厲掌風,卻居了下風。
葉慎躲在屋脊後,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他驚呆了,心裡充滿迷惘,他的臉色隨著心的激動而變白轉青,身子似被毒蛇咬著,一陣劇烈的顫抖,他想不透,這個領袖兩河武林的鏢局首領,也會做起竊盜來了。
這時動著手的兩人,眼看便可分生死存亡了,葉慎面臨著一個抉擇,那就是他是始終隱身不動呢?還是出手,將那叫「神鷹」的公差制住?不過這樣一來,他「白猿」葉慎可要蒙上不義之名,良心難安了。
他久久委決不下,到底應該怎樣辦。
神鷹田青手下已漸不支,額上現出汗珠,但仍在苦撐著,黑衣人身形左轉,躲開了他一招「玉女投梭」,右掌橫掃「白鶴亮翅」。
「神鷹」田青勉力一躲,卻已被指尖掃著左肩,立時覺得痛澈心腑,但他知道這黑衣人被他喝破底細,絕不會留下活口,忍著痛,掌中鏈子槍「潑風八打」掙扎著使出餘力!拚命周旋。
「神鷹」田青混跡公門達三十年,自問兩眼不盲,已經絕對對斷定了此人必是「金鋼掌」公孫項,但「金鋼掌」為何連劫巨富,卻仍令他猜不透。
黑衣人這時冷笑喝了聲道:「好朋友認命吧。」
口音蒼老,中氣甚足,葉慎一聽,不由倒抽一口冷氣,此人不是總鏢頭「金鋼掌」公孫項,還有誰人?
他伸手入懷,取出三粒鐵蓮子,準備助總鏢頭一臂之力。
他掌中暗打鐵蓮,正待發出,卻突然聽到陰惻惻一聲冷笑!
遠處人影一閃,先前被他追失了的那條絕快人影,隨著笑聲而來,他一驚住手,月色之下,只見這人影穿一套漆黑的衣掌,面帶骷髏面罩,他腦裡極快聲搜索到一個影子,他知道此人必定就是縱橫武林一甲子,當今天下第一魔頭「絕命聖者」了。
他這裡心中驚疑不已,那邊的兩人卻已是亡魂喪膽。
書中交待的雖慢,然而這卻是一瞬間事,動著手的兩人,聽得冷笑之聲,已是一愕,看到隨著笑聲而來的人影後,兩人都是久走江湖的人物,那裡還有不認得此人的道理?尤其是最近,各地風聞紛紛出現他的蹤跡,對他種種離奇的行動,知這甚詳,八十年間,他每次出現江湖,都帶來了極大的風波,人人自危。
黑衣人頓時覺得一陣冷氣直入心田,再也顧不得「神鷹」田青,拔步就走,他自知絕非「絕命聖者」的對手,一咬牙,拼著數十年辛苦創立的身家不要,想先逃得性命再說。
「神鷹」到底眼光銳利,這黑衣人正是「金鋼掌」公孫項。
他重鏢被劫.八十萬價值的珍珠卻是非賠不可,他歷年提積,家財雖不少,但是要叫他賠上八十萬兩銀子,卻又怎辦得到,但是銀子不賠,就要自己身敗名裂,苦思之下,就走此下策。
「金鋼掌」公孫項,情急逃命,他卻未想到在「絕命聖者」前面,他又怎能逃得走呢?
他身方躍起,已自覺掌風擊來,他浸淫掌力數十年,各家各派的掌力,他心裡都有個譜,然此刻他覺著的掌風,卻是他前所未見的。
那種掌力是那麼的柔和而又堅韌無比,上身熱得幾乎要燒焦,下半身卻冰凍像被放在冰地裡。
他久經大敵,雖然不知道這種掌力的奧妙,卻知道厲害,猛撤真氣,將本是上竄的身形,疾快落了下來,此時他已知道,逃走是不可能的了。
他昏沉沒的落在瓦面上,看見「絕命聖者」根本也未動,敢情方纔的掌風,只是遠遠劈來,隔著這麼遠,已便人覺得有此威力,金鋼掌心中更是駭然。
那驚懼而立在旁的「神鷹」田青,和屋脊後的「白猿」葉慎,也被他這種匪夷所思的掌力驚得目瞪口呆。
葉慎躲在屋脊裡,大氣也不敢喘,雖然他武功不弱,但見著這樣似人非人似神而玄之人物,當然既驚且懼。
「絕命聖者」一言不發,像是尊石像似的,屹然卓立。
尤其是他那兩道銳利而冷峻的目光,卻帶著些須嘲弄的意味,望著「金鋼掌」公孫項,像是在欣賞他在臨死的掙扎。
在「絕命聖者」的面前,生命突然變得那麼輕蔑,生與死之間相隔的距離,也變得只有一線,而這線界,卻又是那麼脆弱而急逐的。
這種難堪沉默,的確是令人窒息的。
人們有面臨著死亡的時候,有的接受著根本不希冀反抗。
而另一些卻是在企圖著逃避不成的時候,便奮然去反抗。
在這時候,「金鋼掌」面前,也只有這兩種抉擇,他英雄自居,哪叱江湖多年;當然不甘就此等死,雖然明知無望,但也要一試的。
寂靜中,金鋼掌,突地一聲暴喝,又掌齊出,掌風排山倒海,直取「絕命聖者」。
這一掌自是「金鋼掌」畢身功力所聚,掌風虎虎,公孫項浸淫半生的「金鋼掌力」,此時全部發揮了威力倒也不容忽視。
「絕命聖者」卓立未移,對這漫天而來的掌風,像是根本未曾放在心上。
金鋼掌公孫項勢發難收,變掌閃電般拍來,這一掌若是拍實了,便是鐵人也禁受不住的。
「神鷹」眼看直線掌已堪堪擊到那人身上,心裡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須知「絕命聖者」一來,「神鷹」田青雖知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但此刻卻對自己有利,他見「絕命聖者」不避不閃,心想:
「你就是武功再深,但卻怎能抵住這石破天驚的一掌呢?你自持太甚,若然抵受不住,那不但害了你,也害了我了。」
那「金鋼掌」覺得自己的掌指,似已碰著了「絕命聖者」的黑漆衣衫,心中大喜,吐氣聲,掌心外放,竟夾著內家「小天星」的掌力。
他不覺得驚呼道:「陰……陽……神功。」
他明白的時候,已太遲了,在這一剎那間,他突然瞭解這被認為天下第一神功的出奇的地方,但是他卻永遠無法對人說起來了。
吒叱江湖數十年的「金鋼掌」公孫項,就在這徐徐而曼妙的一掌下,喪失了性命。
躲在屋脊後的「白猿」葉慎,全然被這瞬息間所生的一切所驚嚇住了。
在旁站著的「神鷹」田青,望著這一切,暗自慶幸「絕命聖者」為他解決了一件他所不能解決的事情,杭州城裡連續的無頭巨案,此時不但有了著落,而且主犯伏命,藏物也眼看可以取出,自己多日的憂慮懸心,頓時松落了。
屋面上變得異樣的靜寂,方纔的打鬥,叱喝,掌風,刃擊的聲音,現在像冰一樣的凝結了,然而,這靜寂並不是安詳的,在靜寂中,令人覺得有一種難言的悚懼。
尤其當那人冷削而銳利的目光,自遠處到他的臉上時,這悚懼的感覺,愈發濃厚了,他極為勉強地將臉上擠出一些笑容。
「絕命聖者」的面容,仍然木然沒有一絲表情,夜色裡,「神鷹」田青只覺這面容,簡直像獨自墳墓中走出的幽靈。
「絕命聖者」冷冷說了一句話:
「還不走嗎?」
「神鷹」感激的望了「絕命聖者」一眼,他認為當今世上之人,認為「絕命聖者」好的,可能只有他一人。
聞言,一言不發,背著「金鋼掌」公孫項的屍身,縱身而去。
屏息隱身的在屋脊之後的「白猿」,將一切都看在眼裡,他對死去的主人有說不出的愧疚,難受中恐懼和不平。
屋面上恢復平靜,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但是,「絕命聖者」仍停留在屋面上,不知在思索著什麼,「白猿」葉慎只盼望著他快些離去。
半晌,「絕命聖者」一聲長笑,掀開骷髏面罩,長吸一口新鮮空氣。
「白猿」葉慎這人,一陣猛抖,幾乎要跌落地下來,他頭腦昏花,全身身如被巨物壓身,透不出一絲氣息,一種人性本能中潛伏著的驚恐使他幾乎要脫口喚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