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懷妒念,欺身上來,踏中宮,左手一圈,右掌猛然拂來,開招第一式,就表現輕視的心意。
越飛暗自衡量他的掌勁,明知不避不閃硬接下來,也不致傷害自己,但為了顧著他的面子,移動腳步,向旁滑出三尺,拋肩卸下,一面讚道:「兄台內功深厚,武技超凡,不愧一流高手!」
寧懷遠私心竊喜,疾瞟淡裝少女一眼,見她粉靨並無贊意,不由臉色一沉,揉身再進,左右雙掌,分別推出一股疾勁。
越飛心想:自己與他無仇無恨,倒要讓他一著才行,故意大喝一聲,舉掌迎上,兩掌相接,碰的一聲大響,各向後退了一步。
他又想到:「他與自己為敵,不外為了爭取淡裝少女,自己對女人已大失所望,何不助成他的好事。」
使出一個平凡的招式,用三成功勁攻去。
寧懷遠冷笑一聲,一連攻出三拳,四掌,六腿,但見拳影縱橫,掌花紊亂,繽繽紛紛,又疾又猛,隱隱夾著風雷之聲,只把越飛攻的節節後退,招架乏力。
幸虧,他仗著輕功,猿猴似東騰西挪,始免於難。
轉眼間十招已過,外表看去,寧懷遠佔盡優勢,舉手投足,呼呼勁氣,逼得越飛只有招架之力,毫無還手之力。
越飛暗自滿意的一笑,知道自己逼真逼象的表演,不但瞞過了旁觀的淡裝少女,也瞞過了跟他對掌的寧家公子。
他在情場上灰心已極,雖有美絕人寰的少女旁觀,仍不願得到她的垂青,左右兩掌,頓了一頓,覷準寧懷遠左讓之勢,才疾快的攻出,他掌風凌厲剛猛,但寧懷遠卻已脫離有效範圍,只是有驚無險。
可笑寧懷遠懵然不知,冷冷笑了一下,想道:「此人武功不過耳耳,奇怪她卻硬把他形容成天上少有,地下罕見!」
連氣上掌,增加二成勁力,一招「泰山壓頂」,朝越飛頭頂劈下,左手半曲半伸,倏地往前一送,勁風呼呼,破空而起。
這是硬撞硬打的招式,越飛如何看不出來,不由微皺眉毛,疾忖道:「他好似懷著深仇大敵,急欲跟自己一決雌雄嘛!」
他深知憑自己一身神鬼莫測的武功,只消數個照面,便能將他擊敗,但卻故裝憤怒的樣子,奮力迎上,其實暗中消去了不少掌勁。
碰的一聲,寧懷遠紋風不動,穩若泰山,嘴角噙著輕蔑的冷笑,越飛退出三步,身軀左搖右晃,幾乎栽倒地上。
百忙中瞟去一眼,只見淡裝少女目注遙空,芳唇緊閉,不知在想什麼,對這面搏鬥,視如無睹,不禁失望的想道:「自己裝了老半天,豈料她毫不注意,可惜白費了不少力氣!」
寧懷遠面有得色,然而,當他看到淡裝少女這種神態時,笑容頓時收斂,萬分失望的問道:「姑娘,你怎麼啦拉!」
淡裝少女半晌才道:「我有什麼不對?你怎麼啦?」
她巧妙的反問一句,頓時把寧懷遠問住了,結結巴巴答不出話,一張俊臉漲得通紅,十分尷尬。
他以為自己心思,被她看穿,羞得低下頭去。
越飛忙利用她注視這邊的機會,飄退一丈,拱手笑道:「兄台武功蓋世,名不虛傳,自己深知再鬥下去,無非自討苦吃,與其如此,不如認輸告退!」
寧懷遠聞言,俊臉一抬,那股傲色,又浮上臉龐。
他匆匆瞥了淡裝少女一眼,彷彿自己費勁得來的勝利成果,全是為了她一人。
淡裝少女道:「大俠,你以為瞞過了我嗎?」
寧懷遠一怔,不知她語中含意,越飛聽了,心中有虛,忙拱手道聲:「再見」,轉身大步離開。
淡裝少女忽道:「慢走!」
一見越飛回頭,忙將手中人寄存的外衫,揚了一揚,道:「你的衣裳不要了嗎?」
越飛微微一笑,取過衣裳,正要說聲「謝謝」,目光掠處,淡裝少女清冷的大眼睛,正注視著他那呈現烏青之色的臉頰,心中不由的憤怒起來,一聲不響,轉過身來,大步向山下走去。
淡裝少女微微一怔,呼道:「大俠止步!我有話說!」
越飛十分不耐煩的再度回到她的身邊,只聽她悄語道:「你救我好幾次了,我不知怎樣謝你才好!」
越飛淡然道:「我沒有救你也不願接受你的謝意,我只懷疑,你叫我來,就是為了說這一句話?」
淡裝少女婉然一笑,輕輕說道:「你能不能送我下山?」
她美麗的臉上,有著希異的表情,越飛知道她怕單身一人,受寧懷遠不軌的欺負。正想答應,腦中忽閃過綺玉,金玲當初愛他的情景,而如今她倆都變心了,一霎間,他突恨起世上所有的女人,搖頭道:「你是知道的,我很忙,找他送去不是一樣,他武功比我高,足夠保護你不受任何入侵害!」
此言一出,淡裝少女美麗如同春花的臉孔,立刻一板,不悅的道:「是的,你忙,你忙……」
她又似想起什麼,輕輕一歎,婉然道:「你是我的恩人,我不該埋怨你的,你不願送我下山,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你走吧。……」
言雖叫他走,卻無叫他走的樣子,越飛道:「如果你還有什麼須要幫忙的事情,我都樂意幫助你,但必須除了送你以外……」
淡裝少女道:「我不再接受你任何好意了!」
越飛只怔了怔,掉頭就走。
淡裝少女臉色忽然變了一變,甚出意外,她以為他不會走的,但他畢竟走了,而且一點依戀的神色都沒有。
她輕輕哼了一聲,向那呆呆站著的寧家公子招了招手,道:「喂,你送我一程好麼?」
說著,並投以十分撫媚的一笑,寧懷遠受寵若驚,連稱:「當然,當然,我一直認為能給姑娘服務,是莫大光榮的事!」
淡裝少女大反以前冷冰之態,輕語巧笑,聲如珠落玉盤,蕩人情懷。
越飛了被她清脆柔美的笑聲依戀了一會,可是,當他想起淡裝少女盈盈注視他那一邊烏青的臉頰時,這依戀不捨之情,立刻消失,鬱抑而堅定的移動腳步。
淡裝少女忽然提高笑聲,向寧懷遠說道:「我猜他自卑感十分重,你以為如何!」
寧懷遠毫不考慮的附和道:「我跟你的想法完全一樣!」
朗笑一聲,又道:「並且,我還看出,他在你的面前,始終侷促不安,也許您絕世美容,使他自形慚穢,不敢多加停留……」
話聲一字一句的飄進越飛耳裡,一霎間,他像被重物擊中,一個蹌踉,跌撞數步。……
寧懷遠高聲笑意,還要再說下去,淡裝少女已及時阻止,道:「別說下去,我知道你的意思就好!」
寧懷遠斜瞟一眼,見她秀眉顰著,臉孔緊緊繃莊,蘊帶薄薄怒意,嚇得暗伸舌頭,不敢再說下去。
他心中卻奇怪而不平的叫道:「你自己明明引我說這種話,我說了,你卻生氣,唉,女人的心,真是深遠莫測……」
越飛低頭走著,心中卻如被大海裡翻滾的波濤,一浪接一浪的撞擊,他幾乎聽見自己悲哀的嘶叫:「她譏笑我醜,她譏笑我醜……」
可是,我真醜啊!
他無法忍受這種刺骨的譏諷嘲笑,十分狼狽的撒開腳步,向山下狂奔而去。
耳聽寧懷遠幸災樂禍的大笑:「他跑了,他多麼狼狽,哈哈……」
淡裝少女忽感一陣心酸,幾乎落淚。
她悔不該用話去刺傷他的自尊心,是的,他一再助她,並解救她於危難之際,他是她的恩人。
目睹他自尊心被猛烈打擊的狼狽行態,她突然萬分的不安,她默思著這落魄而鬱抑的年青人給她的恩惠,忽覺自己太過卑鄙。
同時,她又感覺自己眼光有所偏差,那是接近庸俗的。
她暗暗自語道:「我多麼不該把善惡的觀點,放在表面上啊!」
「我嘲笑他,奚落他,一定是氣他不肯送我下山……」她希望立刻取得他的饒絮,但他孤獨的影子,已消失於山腳下一片蒼綠的顏色的密林裡。
於是,她敏感的忖道:「他受了很大的刺激,可能一生一世,再不願見自己的面了……」
沿途,寧懷遠發現她粉臉陰晴不定,也不敢多言,怕她不悅之下攆走自己。
他為搏得佳人歡心,想了片刻,終於想出一個好辦法,道:「我們閒道無事,何不賞游一下,天下風景勝地!」
淡裝少女不反對,也不贊成,任由他作主,她自己根本不知如何來安排日後的生活——
寧懷遠見她不表示反對,十分欣慰,回家之後,匆匆收拾了一會,雇了一輛馬車,向南直下他倆足跡所至,不知羨煞多少人。
淡裝少女出奇的美麗,百世難見,倆人走在一起,輕語巧笑,不知有多少人投以讚美,羨慕,嫉妒的眼光。
寧懷遠原是好出風頭的人,沿途見眾人如此,自家何嘗看不出來,不由私心雀躍,暗忖道:「自己若能得她芳心,死而無憾。」
他頻頻讚美她,但淡裝少女總是無動於衷,半晌應了一聲,算是知道了。
寧懷遠喜悅之餘,亦感到恐懼,怕她一天離他而去。
他本想用強,逼迫她順從自己,但仔細考慮下,怕佔有她的身體,失去她的芳心,始終猶豫不定,遲遲不敢下手。
馬車經潼州,一路下行,此地風清氣朗,鳥語花香,草木煥發,一片青春朝氣。
寧懷遠有千言萬語悶在心裡,想說出來又不敢。
馬車輾地的聲音,很有節奏的在「福臨」郊外道路上響著,車身並不顛波,倆人默然無語,卻有點單調。
多日來,寧懷遠心中想起了許多,積壓下來,終於容納不下,雙手緊緊握了一下,放膽叫道:「姑娘……」
以下的話,不知怎地,喉嚨如有物堵塞,竟說不出來。
淡裝少女時時小心地防著他,她冰雪聰明,秋水似的大眼睛轉了一下,也知他心裡頭的事,故意不加理會,掀開窗簾,遙賞四周景色。
她答非所問的道:「你看,那遙遠的青山,蒼蒼綠綠,像波浪一樣,多麼美麗……」
寧懷遠暗跺了跺足,一雙劍眉皺成一線。
她又感慨道:「我如果能生活在上面,該是多好的事,每天迎著輕風,在和謁的陽光下,向……」
她本想說「向天空飛翔的鳥兒招手」,但話未說完,
就倏然住口,清澈的大眼睛張得又大又圓,像似發現一樣奇怪的東西。
那是一個極熟悉的背影。
前頭不到五丈的地方,有一個人低頭行著,那人衣服樸素,腰繫一口長劍,柄上藍穗隨風飄忽,他卻連頭也不曾抬一下。
他孤獨的走著,馬車經過他的身邊,竟一無所覺,於是,淡裝少女很快的看到那料想中一雙緊皺的眉毛。
她又看到他臉上的特徵,脫口呼道:「大俠,是你呀!」
那孤獨的人吃了一驚,抬頭一瞧,於是,他目光畢直的落在淡裝少女清麗絕俗的臉上。
一霎間,他似乎驚訝了一下,但立刻的又低下頭去,莫落地向旁邊閃開,避開她的注視。
淡裝少女急道:「大俠……」過多的內疚,歉意,使她有許多早巳想好的話,都無法說出,僅稱呼了一聲。
馬車不停的向前馳著,他的身影被拋後了很遠。
但是,她耳畔似乎聽到他寥寥說了一句:「你不用解釋了,感謝你發現我時,還不以為羞恥的招呼我一聲……」
寧懷遠早看到了他,俊臉一變,大聲催促車伕趕車,馬車加快了速度,淡裝少女呼喚一聲,那柔美的聲音,他已聽不見了。她板起臉孔,責罵了寧懷遠幾句,但當她想起越飛不理睬她時,一股強烈的自尊壓迫,她不想再責備下去。
她知道越飛為何避開了她,甚至不理睬她,然而,錯事已經做下,後悔是來不及的。
許久,寧懷遠暗吐一口氣,臉色也因此紅了起來,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懼怕她起來,他斜瞟了她一眼,強笑道:「這世界未免太狹窄了點,想不到在這裡遇到了他!」
淡裝少女輕哼了一聲,清冷的注視他,生像要看穿他的心事似的,使得寧懷遠暗暗不安起來。
「你好像很怕他嘛!」
「笑話……」寧懷遠才說了聲「笑話」,忽然體會出她話中含意的深遂,不由俊面變色,乾笑兩聲,閉口不言。
啞子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他只有硬受淡裝少女冷言譏剌不答。
馬車一路甫行,毫不停頓,經過了兩個城市。
寧懷遠忽然緊張起來,他閱歷豐富,見多識廣,而且心思機密,已然發現有人遠遠盯著梢。
這盯梢的儘管一再更換,或扮趕路的商客,或裝身有急務的差使,但都是些身手矯健,目光犀利的人。
練武的人,常在無形中流露其特有的氣息,寧懷遠看得出這些人步法穩沉,眸光犀利,稱上一流高手,不禁為自己是否有能力保護她一路平安的自信心動搖起來。
這些人有意無意的跟著,當寧懷遠注他時,他又裝出漠不相關之容,視若未睹,在相交路口,停步不走,認真的辨別方向,但是,愈是如此,在見多識廣的寧懷遠看來,就越覺得可怕,因為這些人分明經過一番訓練出來的,不是普通小盜毛賊之流人物。
他後悔自己匆促趕路,沒多準備幾個高手護伴。
他也知自己強龍難斗地頭蛇,陷入虎口之內,但他絕不灰心,企圖以雙掌一劍,與這些不懷好意的人周旋到底。
他想:「如果她肯嫁自己,自己縱使不敵身死,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為了避免美夢破碎,好事多磨,他誠懇地向淡裝少女說道:「我想問您一聲,不知您能給我個肯定的答覆!」
淡裝少女道:「什麼事?」寧懷遠大膽的問道:「您認為我的人如何?」相處了多日,他克制自己,安分守已,不敢侵犯她一毛一發,是以胸有成竹,敢如此尋問。
淡裝少女避開了他熱情的目光注視,淡淡道:「我看不出來!」
寧懷遠失望得如同陷入萬丈深淵,怔了一會,真摯的道:「你如果肯嫁我,決使你永生幸福!」
這是實話,在他心中隱藏了許久,至今才敢說出。
「我從不曾想到這方面,怒不能答覆你!」
她帶著少女的羞澀,低頭反問道:「你帶我出來散心,也是有目的的嗎?」
寧懷遠紅著臉,訕訕然道:「我……不能忍受,我自知失去了你,將無法生活下去……你今天無論如何,也得給我個肯定的答覆!」
淡裝少女不悅的板起面孔,道:「我們別談這個行麼?」
又道:「我已想好了辦法,你若再逼我,我就咬舌自盡——」
寧懷遠吃了一驚,不敢再問下去,他焦急不安的掀開窗簾,朝車後打量一眼,只見兩個生意人大模大樣的談笑著,跟著自己的車子,他暗驚一聲:「哼,你倆別以為我不知道,真的安份守己的生意人不識武功,豈能始終跟我這輛疾馳的馬車,保持不即不離的速度。」
他激動的伸手握著少女的柔荑,道:「你可知我們已陷入虎口了?」
淡裝少女極力掙了一下,終被她掙脫,她冷冷道:「你武功不是很好嗎?」
寧懷遠苦笑遮:「好又有什麼用,雙拳難敵四手,敵眾我寡,我可沒有把握保證不出意外!」
淡裝少女有點驚慌,朝窗外探了兩眼,連呼吸也顯得急促了些,正是驚弓之鳥,一朝被蛇咬十載怕井繩。
瞬息時間過去,她又鎮定下來,道:「我可沒要你保證啊,這事我可不管,反正我的命運,是注定坎坷多難的,一會兒被這個操縱,一會兒又被那個俠持,不同的感覺,只是有點生疏,而不是驚慌!」
她美麗的臉上浮上厭倦的神色,頓了頓接道:「其實,落在誰手裡都是一樣,你們無非想佔有我,欺侮我,你們之間的爭執、搏鬥,跟我有何關係,我只是個被爭奪的目標……」
她愈說愈氣,忽嚶嚶哭出聲來,若斷若續的哭聲,柔婉得令人蕩氣迴腸。
寧懷遠十分慚愧,他思忖自己,的確有存佔有她之心,但是,他又捨不得放開,她的美麗,是任何人都身不由已,明知故犯的。
他再度打量車外一眼,果見四、五個身影,飛掠追蹤著,他吃了一驚,暗想:「剛才倆人,現在就變成五人,再下去也許……」
他實在不敢想像,腦中忽閃過一絲靈光!
「自己怎如此笨,此刻不一一剷除,待愈聚愈多之時,想除也除不掉了!」
驀地,車伕大叫一聲,跟著馬車極不正常的停了下來,車輪吱吱作響,彷彿停得太突然的緣故。
淡裝少女嬌軀一傾,幾乎倒在他懷中,處子幽香撲鼻而入,令人心醉神馳,可是,寧懷遠卻無心享受,大聲道:「喂,趕車的,你怎麼啦?」
那趕車的車伕,顫著聲音叫道:「相好的,報個萬兒吧!」
言來盛氣凌人毫不把他放在眼裡,寧懷遠在佳人面前可丟不起這個臉,怒極而笑道;「在下一個江湖無名小卒,如此回答,朋友滿意了嗎?」
紅鼻子嘿然冷笑,先不回答,對道那青牙劍客道:「兄弟,你認為滿意不滿意?」
倆人一搭一擋,只把寧家公子氣得鼻孔生煙,但他反而沉下心來,疾忖道:「此人如此狂妄,若不自持過甚,決不敢這樣,自己試試他看,到底有何驚人技藝!」
他沉聲說道:「朋友無故冒犯在下,在下雖然無才之極,也斗膽向朋友討個公道!」
紅鼻子道:「兄弟正想請朋友交出那妞兒呢——」說著,手掌電般拍出,寧懷遠猝不及防,幾乎被他擊中,大怒之下,立刻揮出兩掌,還以顏色。
紅鼻子輕輕一讓,便躲過他凌厲兩掌,怪叫一聲,呼呼踢出兩腿,把寧懷遠迫退三步道:「這就是公道。」
寧懷遠心知遇到勁敵,不敢大意,提起八成內勁,一掌推去。
紅鼻子微哂道:「原來朋友還是個會家!」
輕蔑的翹起嘴唇揚掌迎上。
「碰」的一聲,紅鼻子向後退了一步,大喝道:「小子真還有一手!」
寧懷遠動連退三步,心頭大震,暗想:「這人內功修為已達頂峰,江湖上怎不聽有他存在?」
紅鼻子傲笑連連,揉身上前,倆人短兵相接,碰碰打做一團。
十招過後,紅鼻子忽賣了個破綻,跳退一丈,大聲道:「四弟,前車可鑒,切莫再覆輒,惹得同門師兄弟,幾乎反目為敵!」
那青牙劍客已獨自走到馬車旁邊上,聞言之後,立刻高聲道:「三哥放心,只要大家公平,小弟不會做那傻事!」
紅鼻子敞聲大笑,撲上前去,又與寧懷遠戰做一團。
寧懷遠明知佳人立刻落敵手,奈何心有餘,力不足,氣得星眸噴火,鼻孔生煙,耳聽佳人尖叫聲起,卻無救助之能。
於是,一個疏忽下,「鳳尾穴」麻了一麻,便栽倒地上。
紅鼻子冷笑道:「二十招還沒過呢——」
青牙劍客忽奇叫道:「三哥,這美麗妞兒身體都有香味,真的百世難見……」
紅鼻子道:「合該咱兄弟有此艷福!這妞兒集靈秀於一身,難得之極!咱兄弟能佔有她的美麗,不知要羨煞多少人!」
他輕佻貪婪的用手指輕輕劃了一下佳人那張吹彈即破的嫩臉,讚不絕口。
黑耳劍客臉色一沉,叫道:「三哥,你又犯老毛病了!」
紅鼻子一眼望去,是他滿面憤容,心頭也是一凜,暗想:「這妞兒當真有使我們師兄弟反目的魅力,自己須好生提防,免得不愉快的舊事重新演上。」
淡裝少女不再抵抗,暗中卻委屈萬分的流落清澈的眼淚,少女生得美麗,本是幸福的象徵,但過份的美麗,也會遭到異想不到的災難。
青牙劍客問道:「要不要點她的穴道!」
紅鼻子搖頭道:「不必了,她不會飛掉的!」
三人早計劃好了,那黑耳劍客,折斷三根青草,握在掌中,道:「咱們現在就決定如何?」
紅鼻子見他一付迫不及待的神情,似乎不答應就反臉成仇,忙道:「當然!」為了避免同門內鬥,心雖不悅,也只有屈就一點了。
黑耳劍客道:「三哥,你先抽吧!」
紅鼻子忽十分的緊張起來,再三選擇,直到黑耳劍客醜臉露出不耐煩的樣子,他才在他掌中抽出一根青草。
跟著,青牙劍客同樣兢兢業業的抽了一根,餘下一根青草,算是屬於黑耳劍客的,這一霎間,雖都沒有說話,大家沉默下來,但心中卻跳得甚是厲害。
彷彿立刻將決定一件大事似的,而這件大事,對各人又是十分的重要。
三人目光炯炯,互相注視。那握著一根青草的手掌亦微微的顫個不停。
三人武功奇高,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但是,為了此事,卻露出空前未有的緊張與不安。
面面相對,那青牙劍客忽忍耐不住,大聲叫道:「大家拿出來比吧!」
三人互望一眼,戰戰兢兢攤開手掌,掌中正放著一根青草。
三人疾快的視著對方掌上青草的長短,與自己的青草,暗比一下,霎那間,臉上各有不同的表情。
紅鼻子眉毛緊皺,一臉沮喪神情,但卻掩不住懷疑的神色,目光炯炯,鷹視著黑耳劍客,嘴唇顫動,欲言又止。
青牙劍客臉色鐵青,毫無半點血色,緊咬的嘴皮,幾乎流出鮮血,面上陰晴不定,狐疑的凝視著黑耳劍客。
黑耳劍客卻與倆人不同,極度興奮下,全身都輕輕抖個不定,那粗濃的眉毛揚起老高,一張醜臉喜悅得發紅,他情不自禁的凝視著淡裝少女唾涎順著嘴角,一滴滴流個不定。
半晌,他的靈魂才似從極遠的地方收了回來,匆匆說道:「三哥,四哥,這是大家商定下來的公平辦法,小弟運氣好只有先來了!」言下甚怕倆人出爾反爾,是以先用話套住。
紅鼻子半晌才板起醜臉,沉聲道:「我相信你就是!」
黑耳劍客正忘神的想撫佳人嫩臉一下,聞此言後,極快的收回手掌,叫道:「三哥,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懷疑小弟做怪?……」
紅鼻子道:「我沒這意思,你別生誤會!」
一面緩慢的走了開去,但他口雖這樣說,面上卻有懷疑的神色,黑耳劍客臉色往下一沉,欲言又止,最後,忍住不發。
青牙劍客忽道:「五弟,我猜你用極快的手法,換了一根預先準備好的長草……」
黑耳劍客臉色一變,大聲道「四哥,你不信就搜吧,小弟豈是這種下三流的貨色!」
青牙劍客鷹視著他,冷笑道:「現在搜有什麼用,怪來怪去,只怪我當時大意了點……」言下無疑指責黑耳劍客有所舞弊之處。
黑耳劍客目光閃過一絲凶光,大聲說道:「四哥,小弟一向尊敬你,尤其這事是經過大家同意後決定的,如果你言而無信,怎能使小弟再尊聽你的話呢!」
很明顯地,他表示出,為了自己的權利,不惜反瞼為敵。
青牙劍客陰沉沉的道:「五弟,我並未肯定你做出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為何向我生這麼大的氣!」
黑耳劍客道:「小弟不是生四哥的氣,小弟想表白自己公正無私,是以激動之下:說話大聲了點……」
青牙劍客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好為難你了!」
說著,轉身向紅鼻子走去,倆人相對一視,都有沮喪的苦色。
黑耳劍客心中暗喜:「嘿,一場風波,好不容易給平息下來,自己且享受一下溫柔滋味!」
一手托住佳人下巴,嘿嘿笑道:「美麗的妞兒,兄弟要做你的丈夫了!」
淡裝少女閉睜不言,淚水早已濕透了胸衫。
她暗咬著舌頭,悲哀的忖道:「世上的人都以為我美麗無雙,讚美我,羨慕我,其實,我只是個苦命的女子
……唉,死了算了……」
她臉上淚痕未乾,又流下兩行清淚,看來,楚楚動人,誰見猶憐,黑耳劍客那等凶狠的人也為之一軟,溫和的道:「美麗的姑娘,我實在不想讓你再受我師兄的凌辱,但是,大家言之在先,我又不好反對……」
忽然,車旁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上,露出一雙神光湛湛的眸子,接著,一雙緊皺著的眉毛,半邊烏青之色的臉頰,漸漸伸出枝葉之外。
他正是越飛。
此刻,他腦中也湧著思潮,十分的混亂,他喃喃自語道:「我應該再救她一次嗎?」
他又想道:「像上次一樣,救了她,非但沒得到一言半句的謝意,反而深深的刺痛我,啊,我一生也忘不了那時的狼狽……」
黑耳劍客說了一陣。得不著反應,濃眉一挑,立刻:降她擁入懷裡,這一霎間,紅鼻子,青牙劍客臉上都有憤怒的神色,但是,終於按捺下去。
紅舁子低聲道:「我真不能忍耐,這傢伙十分可惡,居然以師弟的身份佔先,你呢?」
青牙劍客道:「我也這樣想,但誰叫咱們運氣不好……」
倆人沉默下來,眼巴巴見佳人被師弟佔個先去,百般無奈的歎了口氣,扭頭他視——
躲藏大樹上的越飛腦中思想更混亂了!
「自己身為俠義之人,應該公私分明,不記私怨的救她才對,為何老是遲遲不決!難道自己真恨她入骨?自己心胸真如此之窄?……」
一陣輕風吹過,他理志清醒了一下,自個重重拍了下腦袋。
淡裝少女芳心默念著:「別了,可愛又可惡的世界,我無法再忍受的活下去了……」
暗咬舌頭,準備自盡。
越飛不敢大喝,飛掠下樹。
黑耳劍客尚不知強敵環伺,嘻皮笑臉的動手動腳,一下撫佳人蛋臉兒,一下摸摸她秀長的頭髮,像個市井無賴登徒子,那似懷著一身高深莫測的武功的人物。
紅鼻子,青牙劍客也未發現越飛,倆人心中有氣,繃緊醜臉,愈走愈遠。
越飛走到他跟前,可笑他色迷心竅,兀自不查。
淡裝少女更不知曉,她正準備一死保全潔白,清麗的面靨充滿著淒苦的愁色。她輕輕顫著,她從不知「死」是何種滋味,芳心雖異常堅定,也免不了有些緊張。
越飛輕拍著黑耳劍客的肩膀,像上次拍寧家公子一樣,不緩不忙的。
黑耳劍客頭也不回,不悅的道:「兄弟,騎馬也沒有那麼快呀!」
越飛道:「朋友,你欺負她也夠了,還不鬆手!」手掌加勁,攀住他的肩膀,猛地向外一拉,黑耳劍客立足不穩,「叭」的倒出老遠。
但他驚怒交加的打量越飛時,他的臉色大大變了一下,色心息滅,大聲道:「兄弟快來……」
越飛故意跨前兩步,揚起鐵掌,作劈下之狀,只把天不怕,寸也不怕的黑耳劍客嚇得面無人色拔足便逃,連淡裝少女也不顧了。
紅鼻子、青牙劍客醜臉也自變色,微怔之下,同時浮上幸災樂禍神色,跟著黑耳劍客轉身逃去。
三人親眼見過越飛玄妙無比的內家罡氣,知道打下去,三對一也不是對手。於是,乘機吐一口惡氣,偕同青牙劍客邊逃邊說道:「四弟,咱倆總算舒服了點,這傢伙白忙了一陣,撲個空,哈哈……」
越飛目睹三人甚怕自己,也感到莫名的欣慰,他在情場上失意,但在武功上畢竟彌補了回來。
可是,當他轉身之際,那欣慰的心情,立刻消失不見。
他擺脫她秋水似大眼睛的注視。扭頭他視。
淡裝少女剛從虎口裡逃出危難,芳心喜悅,無法形容。
她輕輕說道:「你又救我一次……」
越飛不等她把話說完,立刻插口道:「你別誤會,我並不想救你,我只是打擊自己的敵人而已!」
淡裝少女道:「這又有什麼分別呢,你趕走了他們,就是救我啊!」
越飛忽然生氣起來大聲說道:「我要你知道,我趕走他們,決不是存心救你的,若換了別人欺負你,我會袖手不管的!」
淡裝少女見他說話的時候,雙手緊緊握著,並輕輕顫抖,心知他十分生氣,不由歉然道:「前幾天,我無知出言傷害了你,心中一直不安,你願意接受我的道歉,原諒我麼?」
越飛忽狂笑道:「我越某人何許人也,敢不自量力,妄圖天下最美的小姐道歉……」見淡裝少女黛眉皺起,面上浮現愁婉之色,心中一喜,接著:「老實說,越某不配接受你的道歉,越某自己還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份量……」
淡裝少女忽生氣的嬌叱道:「你譏笑我是不?」
越飛又狂笑出聲,清越的笑聲劃破雲表,驚起一群倦鳥,半響才止住笑聲,說道:「我已說過,我深知自己的份量……不配……」
淡裝少女疾走兩步,一掌摑去,越飛一怔,不及避開,頓被她一掌摑中,「拍」的一聲脆響,瞼頰上平空添上五個指印。
淡裝少女摑了他一記耳光之後,忽然怔住了,驚奇的問著自己,為何對他生這麼大的氣。
她慌張的望著他,吶吶道:「我……我太對不起了……」
越飛撫著臉頰;潮笑道:「你真是奇怪的人呀!我好端端的時候,你肆然譏笑我,諷刺我,說我醜,不敢在你面前多停留一會,但是,等我自形慚穢,自覺的避免不跟你說一句討好的話時,你又摑我耳光,你存心要我怎樣呀?小姐,你可是希望我死了,好讓你快活?……」頓了一頓之後,慘笑著接道:「你不用抱歉,你的歉語,我早聽厭了,不是我故意如此說,我實在感到不耐煩……」
淡裝少女怔得說不出話來,一張潤嫩臉,忽然變得極為慘白,越飛硬著心腸,繼續說道:「過去的事,你可以忘掉,不必再存感激之心,我受不起……你口口聲聲對不起,但卻一度使我痛心……」
淡裝少女忽嚶嚶哭泣起來,似有無限委屈。
越飛冷冷望她一眼,道:「你不用假惺惺,誰知道你心裡怎樣咀咒我!」
他憤憤轉過身去,繼續趕路。
淡裝少女忽止住委屈的哭聲,道:「我們用車子送你一程好麼,不管你心裡怎樣罵我、恨我,我必須報答你屢次救難之恩!」
越飛道:「我必須辜負你的好意,我天生勞苦之命,坐不起你的馬車!」目光一轉,啊的一聲又道:「看在武林同派份上,我要助寧家公子一次,但決不是因為你……」
虛空推出一掌,解開寧懷遠「鳳尾穴」,匆匆趕路。
寧懷遠十分慚愧,在佳人面前丟臉,實在不是好消受的滋味。
淡裝少女忽然板著臉道:「攔住他,否則我不再理你了!」
寧懷遠愕道:「要不要把他殺死!」
他為了博取佳人歡心,不惜殺害救命恩人。
淡裝少女搖頭道:「把他綁起來就好了!」
寧懷遠領命而去,身未到越飛倏然回頭,瞠目喝道:「兄台請少管閒事,免得大家不愉快!」
兩道電光投在寧懷遠臉上,他大吃一驚,疾忖道:「看他眸中神光湛湛,利如刀剪,為何在孤獨嶺上,失手敗給自己?」
心中驚奇,究竟不敢違逆佳人的意思,沉聲道:「朋友,這可不能怪在下,在下身不由已!」
越飛冷笑道:「兄台沉溺美色,癡迷不醒,休怪在下不客氣了!」
默運真氣,單掌遙空擊去,寧懷遠連退三步,不禁大驚失色,喑叫道:「不好,這廝分明懷著一身超凡武功,自己決不是對手!」
正值猶豫不決的時候,淡裝少女不悅的摧促道:「喂,你怕他嗎?」
寧懷遠突然憤怒莫名,惡虎似的朝越飛撲去,越飛再不客氣,一掌直劈過去,寧懷遠只覺身被重物擊中,悶哼一聲,倒地不起。
淡裝少女鐵青著臉色,叫道:「你真沒用呀!」
越飛哼了一聲朗聲道:「他傷了,你是他的同伴,一點同情的感情都沒有,算他倒霉,誰叫他沉迷於你的美色!」
淡裝少女呼道:「你好,你罵我,你也欺負我了……」
眼皮一紅,登時流落兩滴晶瑩的淚水。
越飛道:「我說的是實話,如果你認為我欺侮你,就算我欺負你好了!」說罷,不再耽擱,疾奔而去。
兩天後,他在星州城一家酒肆裡喝酒。
隱約的,一絲舒暢的感覺,充滿四肢百骸,他腳步了有點站不穩,原來他喝下三斤多陳年老酒。
在一陣粗獷的笑語裡,他斷續聽到那些江湖漢子的秘密:「老沙,咱們幫主的少爺要成親了嗎!」
「不錯!」
「聽說她是天下最美的姑娘!」
「嗯!」
「老沙,這是喜,你怎麼滿面憂容!」
「老弟,你有所不知,峨嵋派空無老禿可不是好惹的人物呀?」
「這跟咱們幫主少爺的喜事又有什麼關係?」
「關係大了,那天下最美麗的少女是咱們幫主少爺硬搶過來的!」
「我還是不懂,老沙,咱們多年老朋友了,別賣關子好嗎?」
「傻瓜,那天下最美麗的姑娘是峨嵋派掌門空無老禿的師弟的心上人,咱們幫主少爺硬從他手上奪了過來,不將引起一場大戰?」
「哦,竟有這會事!」那人驚愕的道:「幫主的意思呢?他表示怎樣處理這件事!」
「老弟,咱們幫主老爺的脾氣你是知道,生平是護短,這場大戰,恐避免不了呢!」
「老沙,幫主有把握擊敗那峨嵋掌門,空無老禿?」
「這……我就不知道了!」
「老沙……」這人話聲忽然中止,越飛本能的望去,只見一個白髮長鬚的和尚,滿面怒容的站在那倆個說話的壯漢身旁。
這老和尚,他最熟悉不過,正是峨嵋掌門,空無大師。
心頭微凜,疾忖道:「天下怎有這種巧事,說曹操,曹操就到。」
他明查秋毫,早知倆說話的壯漢被空無大師制住穴道。敢情倆人口口聲聲稱他老禿,憤怒之下,遙空點住他倆穴道略施薄懲。
空無大師與他師父「絕命尊者」有暗害之仇,為人徒者,當然不能置之罔聞,想不到他在此地出現,微微一怔之後,立刻生出報仇之念。
可是,他又思忖道:「空無老禿在此現跡,一定有所圖謀,自己何不見個真像後,動手殺他!」一面低頭飲酒,暗查動靜。
空無大師輕哼一聲,走出酒店向北疾行而去。
越飛匆匆付了酒資,遠遠跟在空無大師身後,倆人一前一後,低頭疾行,頃刻間步過城門。
這時,空無大師忽拍了拍手掌,跟著道旁樹林裡頭閃出四個道人,朝他行了一禮,笑道「師兄,此刻就動身?」
空無大師頷首道:「不錯!」
五人展開輕功,飛掠趕路。
越飛暗想:「久聞峨嵋四劍,武功超凡,這四個道士大概就是峨嵋,金、銀、銅、鐵四劍了吧!」
想著,也不怠慢,施開絕世輕功,悄悄追躡五人身後,五人心中有事,急欲趕路,兀自未發現有人跟蹤。
一頓飯時間過去,忽聽空無大師喝道:「到了」,四人立刻停了腳步,空無大師打量一下天色,沉緩的道:「毒龍幫主立刻就要到了,咱們峨嵋成敗在此一擊,各位師弟千萬謹慎!」
越飛忙隱藏一顆大樹背後,暗想:「我道是誰?原來是毒龍幫主,這廝心黑手辣,殺人無數,自己正好把握機會一一除去!」
空無大師又煞慮的打量天色,越飛看出他有緊張的神態,暗中一笑,忖道:「毒龍幫主,一身武功,不比等閒,尤其那歹毒的毒龍氣功,更是厲害無比,無怪空無老禿心中不安了!」
驀然——
遠處長嘯之聲劃起,剛勁有力,跟著嗖,嗖,嗖,十數條身影,極快的飄縱而來,身法之靈敏,輕巧,堪稱一流之選,越飛暗道:「嘿,毒龍老怪,竟帶來一大批幫中好手,敢情有好戲看了!」
思忖間,為首一位已自站穩身體,正是五短身材,鷹鼻雞眼,滿面凶光的毒龍幫幫主。只聽他敞聲大笑道:「好好,峨嵋劍客果是信人,老夫得會高人,何等光榮!」
空無大師合掌道;「幫主如約趕來,顯見幫主還看得起老衲,老衲行將就木,將以短短在世之日,報答幫主一番盛情!」
毒龍幫主濃眉一揚,笑道:「好說,老夫正想答謝大師呢!」
顧盼間,十數名毒龍幫好手,已分別站定身體,目光炯炯地注視峨嵋四劍,雙方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峨嵋四劍凝神默立,暗中調勻本身真氣,準備大幹一場。
毒龍神君確是一代雄梟,雖強敵環伺,局勢緊張,面上卻絲毫未露一點緊張之色,沉聲說道:「老夫有一件事想與大師商量,不知大師能否答應?」
空無大師道:「幫主且說來聽聽,老衲力能所及,決不使幫主失望!」
毒龍神君道:「如果大師息事寧人,讓犬子連其所欲,則雙方化干戈為玉帛,老夫不但保證今後毒龍一幫永遠不犯峨嵋中人一毫一髮,並且還準備大禮物答謝,大師認為如何,戰與不戰,全憑大師一言!」
空無大師道:「幫王,不瞞你說,老衲對此事,始終感到疑惑,出事之因,全是貴幫引起,為何要說戰與不戰,全憑老衲一言,照理應說,戰與不戰。全憑幫主一言才對,不知幫主認為老衲這話對麼?」
毒龍神君濃眉一揚,長笑一聲道:「大師說得不錯,老夫承認禍事全系犬子引起,但有一事,老夫必須奉告……」
頓了一頓之後,忽問道:「大師以為少年男女之間的感情是否能夠勉強得了!」
空無大師怔了一怔道:「老衲並未經過此中之事,但也知感情一面,最難勉強!」
越飛奇想道:「毒龍老怪,怎扯到這上頭來了!」
心中有疑,忙傾聽下去。
毒龍神君哈哈一笑,又問道:「即然如此,少男少女之間的感情不相投和,決難結合是不?」
空無大師點點頭,忍不住問道:「幫主此言,令人費解,能否直當道出!」
毒龍神君笑道:「當然,當然!」
故出神秘道:「大師可知令師弟與那少女甚不投緣?」
空無大師搖搖頭,表示不知,但神色間似乎隱約知道點細故。
毒龍神君道:「令師弟與那姑娘甚不投緣,所以犬子大膽敢闖出此禍!」
空無大師道:「話雖如此,是不成理由的!」
毒龍神君微笑道:「大師且聽下文,自從犬子與她相處片刻後,彼此極為和洽,各方面都甚投緣,於是,那姑娘便不顧令師弟了,說來,這只是一場誤會,男女之間感情不能勉強,大師深知,那姑娘既然願意與犬子相處,自然不說犬子搶奪,大師體解這點,當不會認為老夫有意冒犯吧!」
空無大師沉吟起來,片刻才道:「這是實話嗎!……」言下無疑表示斗念已動搖了。
毒龍神君笑道:「老夫從來不會說謊過,大師不信,可向令師弟詳問一切,當知此事其中內情!」
空無大師道:「老納師弟呢,貴幫是否……」
毒龍神君見事有起色,自然不原多結強敵,忙道:「令師弟自從隨伴姑娘離開他之後,就不知下落,不過昨日據老父手下報告,令師弟會一再向敝幫挑戰……」
「當然」他有點討好似的笑道:「憑大師在武林上的身份,老夫決不致對他怎樣,老夫會下令,命令手下所有的人,不能為難令師弟,等候大師親自來處理……」
空無大師再生氣也不能發作出來,頷首道:「好吧,老內把這件事弄個清楚,然後再做決定!」
毒龍神君道:「大師修養超人一等,老夫十分佩服!」
空無大師合什一體,道:「幫主太客氣了,老納就此告辭!」
領著四個人,反峰疾奔而去,一場風潮,就此平息下來。
越飛暗呸一聲,感慨的自語道:「這就是女人……」
毒龍神君喜容滿面,領從而去。
他憤慨的自語,忘記自己師仇未報,自責的搜索時,空無大師已不知去向,不由重重拍了一下腦袋。
奔行了一會,正想休息,目光掠處,前頭陰暗的道路上,正有一個衣著華貴,腰繫長劍的人,低頭踽踽行著,這人背影十分熟眼,他仔細看了一下,不禁脫口呼道:「寧家公子!」
那人聞聲止步,無精打彩的回過頭來,正是峨嵋掌門空無大師最末一位師弟,寧懷遠。
他眼圈發黑,一張俊的臉孔,呈現十分憔悴與黠淡的神色。
一個朝氣勃勃,年青有為的少年人,幾天工夫就變成一個飽經尤患,神情莫落的傷心客,「情」這一字,左右人的力量之在,可想而知。
他淡淡道:「是你——」
苦笑一聲,繼續踽踽而行。
越飛暗忖自己,所遭受的打擊與他十分相近,他本是個極富於感情的至性中人,見他如此,前嫌盡逝,反而同情他起來。
他疾行追了上去,開口就說:「朋友,像她這種女人,你不值得為她傷心!」
寧懷遠沒好氣的道:「你知道什麼!」
越飛並不生氣,繼續安尉道:「朋友,咱們也不祗一次碰面了,站在朋友立場,我奉勸一句,為了她移情別戀而傷心,是傻子的舉動。」
寧懷遠劍眉一煞,道:「你怎知她移情別戀!」
越飛笑道:「從你的神色中,不很明顯地告訴我了麼?」
寧懷遠怔了一怔,歎思道:「你有所不知,她完全是被動的,可恨的那……」他右手握拳,重重伸著左掌,恨恨道:「可恨的那廝,仗著人多,把她擄走!」
越飛見他疾迷不醒,觸動自家傷心之事,大聲道:「朋友,你還不明白女人,像我就吃了她的苦頭,弄得精神恍惚,一靡不振,是聰明的,看開一點,別沉溺太深,擔誤了自己似錦的前程!」
寧懷遠被他厲聲喝叱,吃了一驚,見他一臉開懷的表情,忽激動的握住他的手,呼道:「朋友,我不能自拔了啊!」說著無限的痛苦的扯著頭髮。
越飛拍著他的肩膀,道:「回頭是岸,從速忘記她!」
「她是我一生中遇到最完美的少女,我忘不了她!」
「你太癡情,須知我們男人並非全為了女人而生存啊!」
「唉,你不瞭解了。我爹爹初次摧促我成親,我都沒答應,因為我理想太高找不到合意對象,好不容易遇見她……她是世上最美好的少女,我無論如何要得到她……」
他十分抱歉的道:「朋友,她在我心中所佔的份量,是無比的龐大,為了她,我不惜昧著良心攻擊你,你知道我當時的心情是恐懼而沉痛的啊!」
越飛安慰道:「你可以放心,我一直把你當作好朋友看待!」
「朋友,你的宏度大量使我深深感動,但是,我很慚愧,也很抱歉,我將辜負你的好意,為了她奮鬥下去。」
「你為她而奮鬥,我非常懷疑,你竟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我承認,朋友,換著是你,恐怕你也不克自拔!」
「不會的,有時候我的理智會克服一切的困難!」
「包括情愛方面嗎?」寧懷遠有些懷疑的問道。
「當然!」越飛沉聲道:「它只是人生的點綴,並不能左右一個人的志向!」
「朋友,我很抱歉我否認你的話,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我不敢自詡是英雄,但卻無法勘破此關!」
「那是你個人的看法,你若明白了人生的真帝,你會勘破此關!」
「朋友!」寧懷遠還因直而真摯地道:「為了不使咱們剛建立的友情破懷,請你別說這話!」
「我必須說。」越飛誠懇的道:「一支在大海裡飄蕩不定的孤舟,急切的需要援助,你缺乏幫助你系岸勒馬的朋友,是以,一直沉溺不醒……」
「朋友,你的意思是……」寧懷遠忽然軟弱下來,不解的注視著他,越飛重重地拍了他肩膀一下,朗聲大笑道:「我就是誠意幫助你的朋友!」
寧懷遠怔了一下,俊臉上忽浮上感激的笑容,似解非解的道:「你有辦法改變我沉溺已深的心?……」
越飛大笑道:「有,有,我們喝酒去,酒能消愁,我們大醉之後,盡情的歡樂一下,忘記一切不愉快的事!」
倆人手掌交握,莫名其妙的豪笑著——
於是,一座繁華的城市酒店裡,傳出了兩人勸酒豪笑之聲,人逢知己千杯少,倆人手不離懷,頃刻間喝得大醉,臉孔像煮了的緞子一樣,搖搖擺擺步出酒店,沿路縱聲大笑,形如瘋子。
越飛自從情場失意之後,便愛上了酒,不想這裡又遇到個傷心人,幾句話點穿之後,便交了一位酒友。
沿路,不知引得多少人注目,但他倆卻視同未觀,瘋狂如故。
忽然,寧懷遠笑了,那一雙醉眼,炯炯射出凶光。
越飛大聲道:「朋友,你太掃興了……」
搖晃著伸手舉著他的肩膀,寧懷無用力拋開,炯炯望著一對少男少女。
越飛搖了搖頭,舉眸望去,心中也感一驚,只見那少年劍眉星目,鼻若絲膽,十分俊美,可惜的帶著點脂粉氣,說話時,柔柔弱弱,生像風吹就倒。
那美絕人寰的少女,倆人都認識,想不到冤家路狹,在這裡又碰上了淡裝少女,越飛人醉,心卻不醉,疾忖道:「不好,自己費了一大番工夫才將他說服,此刻憂傷未復,新患來到,見了她後,情不自禁,豈不白花了自己一番心血!」
有心藉著酒意,板著臉孔,大聲喝道:「你來幹什麼,還不快走,難道要用趕的……」
那俊美的少年,像似毒龍神君的寶貝兒子,聞此言後,劍眉立刻一挑,低聲朝淡裝少女親熱的道:「妹妹別怕,我去教訓他……」
寧懷遠大喝道:「小子,咱們之間仇恨比天還高,比海還深,這次決不容你安逸逃過!」
淡裝少女道:「別去!」
幾乎同時,越飛疾走上前,用力把寧懷遠拉退,大聲道:「你到底存心跟我交朋友不?」
寧懷遠怔了一怔神,又像失去靈魂似的,張著怒恨的眸子,向俊美少年走去。
越飛不能忍耐,伸手點住他的穴道,然後指著淡裝少女道:「你惹下的麻煩已夠多了,我十分痛恨你的為人……」
他身體搖晃了幾下,極力支持住,接道:「你靠美色,迷惑了他,最後,你又拋棄了他,這是什麼意思,你以為天下男人都是沒有出息的,你……快走……我實在忍不住要罵你……」
淡裝少女眼眶一紅,兩行清淚,滑落面頰。
俊美少年憤怒的問道:「他是誰,咦,你就讓他白罵了嗎?我替你出氣好麼?」
越飛藉著酒意,指著他又道:「你也小心一點,日後難免步他後應,被她厭倦了,一腳攆開!」
俊美少年怒火沖天,礙著淡裝少女阻止,不敢輕舉妄動,大聲道:「你是什麼東西,如此侮辱我妹妹……」
「你妹妹!」越飛見淡裝少女低下螓首,心中更怒,「本來,我想重重教訓你一頓,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但我不願見你為她犧牲,你自個當心點就是,此女有如火種,別色迷心竅,若火燒身!」
俊美公子更生氣了,兩道劍眉挑起老高,又是震怒,又是不解的望著淡裝少女,頻頻問道:「他是什麼人,你說啊!」
淡裝少女道:「他是我救命恩人,由他罵好了,我欠他許多恩情,只得如此!……」
俊美公子指責越飛大聲道:「喂,你這人太過卑鄙,以恩惠做要挾,肆意辱罵人,若不是她心腸好,你可要受一頓皮肉之苦!」
經此一來,四旁早圍滿了好奇的群眾,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瞧瞧那位,指手劃腳,議論紛紛,咕噪異常。
越飛道:「好極,你不聽良言,就等著瞧吧!」
抱著寧懷遠,不屑的瞥了淡裝少女一眼,轉身就走。
耳畔,忽聽淡裝少女的自語道:「其實,落在誰手上都是一樣啊,你肆意罵我,如果一且知道我不幸的遭遇後,你又作何想法?」
越飛一怔,目光掠處,正好與她瑩瑩淚眼對個正著,那靈魂的窗子透露多少的委屈,幸酸與淒苦啊——
美人流淚之時,更有一種柔質的美態,楚楚動人,倍增無媚,一霎間,越飛似乎有了一層瞭解,但他這些微的瞭解,與他心中的沉痛比較起來,是多麼的渺小而細微啊。
他疾忖道;「這是不可能的,若然她對他無意,豈肯任他『妹妹』,『妹妹』的叫!」
可是耳邊的自語聲又道:「難道天下沒有一個瞭解我的人,男人的心腸是這樣的硬,這樣的殘酷,他們不知一個單身弱女人,怎樣在這險惡的世界生存下去,他們的眼光放在表面,只如恨!恨,殘酷的恨一個柔弱無力的苦命女人……」
越飛不平的疾忖道:「你能怪我,你自己做出令人生恨的事情啊……」
儘管心中如此反駁,但卻感到十分慚愧,他彷彿看到一字一淚的說下去。可是,當他發現那俊美公子目光灼灼向他怒視著,他立刻認為同情她是自己莫大的恥辱,匆匆排眾而去。
走了一段很長的路,他將寧懷遠輕放草地之上,拍活他的穴道,不等他開口說話,便道:「你如果認為我是個可交的朋友,請別說出使我失望的話!」
寧懷遠果然不說話,然後,卻默默的流著淚。
英雄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寧懷遠真的遇到一生中從未有過的傷心事,越飛暗中想道:「你不再說話,不代表承認自己是他的知己!」
於是,重感情的他,又行動起來。
他仔細問道:「你真的那麼愛她!」
寧懷遠苦笑道:「為了不使你的失望,我只有克制自己了!」
越飛更堅決了毅然道:「好,我就把他搶回來!」匆匆而去。
不久,他已發現倆人蹤跡,奔將過去,一掌擊退俊美公子,挾著淡裝少女反身就跑,身後,那俊美公子怒喝聲如雷,卻趕不上他,一會兒,就被拋後老遠。
他沿途問著她:「你覺得奇怪吧,我忽然搶起你來了。」
淡裝少女一點也不驚慌,淡然道:「我一直被人搶來奪去,早就習慣了!」
越飛道:「你認為這是一種光榮?這足夠是可向人誇耀的事呀!」
淡裝少女道:「我從沒這樣想,我厭倦,但又無可奈何。」
越飛道:「你一直被人搶來奪去麼!」
淡裝少女道:「誰武功高,誰就得著我,我那像人……我像貨物一樣,隨那些人的心意,肆意欺辱……」言來柔婉動人,不勝委屈。
越飛忽生了個奇想,道:「如果我的武功比任何人高,我豈不也能得到你……」
淡裝少女驚訝了一下,秋水也似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視他,似乎要從他臉上看出點他心裡想著的事。
越飛強烈的自卑感又升了起來,他彷彿看見淡裝少女笑似的注視他,尤其那一邊顯得很可怕的臉頰。
他突然十分憤怒而矛盾的嘲笑著她:「但,我卻不稀罕!」
淡裝少女長長睫毛眨了幾下,那美麗的臉上又出現了晶瑩的眼珠,一滴滴落地上,她泣然道:「是的,你不稀罕,你有一顆比鐵還硬的心腸!」
越飛莫名其妙的高興和大聲著,然而,他耳畔卻似有一種聲音在咕噪著:「越飛,你說慌,你只是太自卑,你會不稀罕她?笑話。」
他極力裝出高興的樣了,道:「你猜,我要把你帶到那裡去!」
淡裝少女幽幽一歎,道:「我是貨品,你愛怎樣就怎樣!」
越飛一怔,心強裝出笑容,道:「我要把你送到我的朋友身邊,他十分愛你,他的名字是寧懷遠!……」
淡裝少女臉色忽然蹦得緊緊的,冷冷道:「你幾時開始替他賣力!」
越飛大聲道:「什麼賣力,這是幫助,你別侮辱我!」
他已忘記寧懷遠是他仇人的師弟,他是光明磊落的血性男人,本著「父仇不累子」的格言,視寧懷遠如手足。
淡裝少女冷冷道:「你很會幫助人是不是?」
「是又怎樣?」
「我替你失望,我始終以為你是個公正無私的好人。」
「多謝你的誇獎,其實,我只是偽裝好人。」
他莫名的生氣道:「我把你交給他,至少,獲得感激的——!」
「哼,你真偉大!」
「多謝你嘉贊!」越飛再說一聲,心中卻十分難受!
「為了朋友出力,總比為女人出力好得多!」
淡裝少女沉著臉蛋不再說話。
越飛識笑道:「我真為你可惜,像你這樣漂亮的姑娘,找來找去,沒有找到一個適當的對象!」
淡裝少女嬌聲叱道:「你為我應有是不?你……你……真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