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錦心錦心

    離開八月初一還有三天,方曉竹和王玉蓮並同慧因師太師徒,便趕到了武當山。

    原來,他們在謝家莊,經過一場並肩作戰之後,慧因師太師徒和謝逸群父子之間,已平心靜氣的作了一番懇談。相商的結果,大家一致認為當日殺害夏家的兇手,可能就是百變天尊刁逢仇,而夏立功則是與他勾結出賣夏家的同謀之人,這一點,由夏立功的突然現身,和悄悄的溜走,可獲明證。

    至於謝駿騏和夏幼萍之翎的問題,謝家也有了自知之明,知道要夏幼萍還俗改嫁謝家是不可能之事,尤其,夏幼萍(妙如)在功力修為上,顯然超出謝駿騏甚多,真要談到比武以定終身,謝家也是毫無希望。因此謝家父子雖是內心中萬般惋惜,也不得不大大方方的表示取消原約,尊重慧因師太師徒二人的意志。

    王玉蓮看出謝氏父子的如此決定,勉強多於心甘情願,於是希望妙如拜認謝老莊主為義父,謝駿騏成了義兄,有了父女兄妹之情,謝氏父子也就哈哈一笑,高興起來了。大家約了後會之期,慧因師太便帶了妙如,隨同方曉竹王玉蓮二人,一路來到武當山。

    他們到達武當山的第二天,也就是七月二十九日,天龍劍何澤龍回來了。方曉竹王玉蓮久聞這位武當派的有名高手,乃是一個卓昂不群之士,在他們心目中,把他擬想成了一個脾氣暴燥此壯碩老人,那知見面之後,發現他竟是一個中等身材,慈顏善目,項下五處長須的清瘦長者,從他灑脫的外表看去,想必當年也是一個英朗挺拔的俊秀人物。他們覺得外面對這天龍劍何澤龍的傳說,似乎有點言過其實。

    其實,他們不知道,這位天龍劍何澤龍人雖長得俊采文秀,脾氣卻確是是暴燥得相當有名。如今他臉上的雍和氣質,不但使方曉竹和王玉蓮大為驚奇,而且也使武當同門心中產生了一種不可言狀的欣歡。一塵道長把住天龍劍何澤龍雙臂,微有失態地狂喜道:

    「師弟,你氣質清朗,眉宇間一片泱然之色,此行收穫必大,可喜可賀!」

    天龍劍何澤龍依禮叩見了掌門師兄,笑容中含有愧意道:

    「小弟今日之寸進,全保武林至尊沈大俠與羅師妹之賜而回小弟近年來之言行,甚是汗顏無地。」說話之際,眼神掠擋到方曉竹和王玉蓮身上,驚喜道:

    「二位可是方小俠與王姑娘麼?」

    方曉竹與王玉蓮雙雙上前以晚輩之禮,參見了天龍劍何澤龍。王玉蓮秀目連眨,把「苦石釵」在天龍劍何澤龍面前晃了一晃。天龍劍何澤龍已從玄玄倩女羅惜素口中知道「苦石釵」對於「制心之術」的奇效,當時,微微一笑道:

    「王姑娘,你覺得我的臉色如何?」

    王玉蓮小心眼,一被天龍劍何澤龍說破,羞容畢現,道:

    「師伯你真是……。」

    天龍劍何澤龍哈哈大笑道:

    「武林至尊沈大俠智學如海,百變天尊刁逢仇那見不得人的『制心之術』,在武林至尊研究之下,已經有瞭解效之法,老夫之疾,不勞王姑娘費心了!」

    慧因師太接口道:

    「何大俠此言可是真的?」

    天龍劍何澤龍忙與慧因師太見了禮,道:

    「此話一點不錯,沈大俠便是從區區身上研究出破除『制心之術』之法的。」

    慧因師太好奇的問道:

    「不知沈大俠用什麼方法,醫好何兄所中的『制心之術』?」

    天龍劍何澤龍一臉敬佩之色,道:

    「沈大俠以深厚的內功,發放一種奇特的低吟,其聲既非『天龍禪唱』、又非『佛語心聲』或『無聲覺夢』,小弟受術之時,只覺心地空明,萬念俱息,心靈深處,產生一種莫可言狀的。感應片刻之後,不但心疾盡除,而且氣質全變,慧覺陡增,身受之益,已非言語所能道盡了!」

    王玉蓮雀躍道:

    「沈師伯可曾將那祛除『制心之術』的心法,告訴何師伯麼?……這樣族一來,便用不著我們一個一個的大動手腳了。」

    天龍劍何澤龍搖首歎道:

    「當世之中,只怕無人學得會沈大俠這種心法!」

    王玉蓮大眼睛不住的眨動,滿肚子不服氣的話就脫口而出,方曉竹怕她說話難聽,搶先說:「沈師伯內力之深,當世無匹,那低沉的吟聲,如何沈師伯相等的功力發出,想必是不能收效。」天龍劍何澤龍點頭道:

    「方小俠一語中的,我正是這種意思。王玉蓮這才無話可說,頹然歎道:

    「這樣說來,我們倒無法偷懶了。」天龍劍何澤龍忽然又搭上一句話道:

    「那也未必盡然。」王玉蓮最是急性,脫口道:

    「何師伯此話怎講?」天龍劍何澤龍笑道:

    「武林至尊沈大俠心切武林浩劫,既然找出了醫治『制心之術?的妙法,豈無萬全措施,如果真要靠你們的『苦石釵』一個一個去醫療,試想普天之下,被百變天尊加害之人,何止千百萬,怕不要費去你們半生的光陰麼?」王玉蓮長吁一口氣道:

    「沈師伯的萬全措施是什麼?」天龍劍何澤龍笑道:

    「他的辦法還沒有想出來!我怎能知道哩。」

    王玉蓮「噗噗」一笑,自知問得太急,不好意思地,改變話鋒道:

    「八月初一日,但願被邀之人,能夠全部到齊,至少我們可以先解除各大門派及江湖中一部份首要人物的『制心之術』!」

    天龍劍何澤龍長眉一蹙,道:

    「八月初一之會,只怕無人前來赴約了!」

    此話一出,吃驚的不僅是方曉竹與王玉蓮,武當掌門人一塵道長先就發問道:

    「難道我們武當派這點面子都沒有?天龍劍何澤龍歎道:

    「百變天尊刁逢仇似是已知道方小俠等人身懷療治『制心之術』的奇術,他不能讓各派高人前來武當山,壞了他的大事,所以錦心紅線曾月霞又發出了一批請貼,定於七月三十日,在岳陽「四秀莊」為擎天手方兄舉辦六十祝壽大禮。」方曉竹忍不住笑道:

    「家父的生日並非七月三十日,而且六十歲早就過了,同時家父早就離開了岳陽,他們的請貼,真是發得荒唐可笑。」天龍劍何澤龍道:

    「這就是只講目的,不擇手段的作法,同時,被請之人都已中了『制心之術』在先,自然不會有其他的想法。」

    王玉蓮沉不住氣,道:

    「竹哥哥,我們趕快回到岳陽去,鬧他們一個不亦樂乎!」一塵道長唸了一聲「無量佛」道:

    「兩位縱然能及時趕回岳陽,只怕仍是無法出手!」方曉竹朗眉雙軒道:

    「老前輩之言正是,蓮妹,我們不可過份衝動魯莽。」王玉蓮秀眉一挑,瞪眼道:

    「竹哥哥,你和我唱反調的脾氣又發了!」隱隱之意,連一塵道長都怪了。

    慧因師太笑道:

    「方曉俠總不能在眾多江湖人物之前,塌自己父親的台啊!」

    王玉蓮這才啞口無言。

    一塵道長轉對天龍劍何澤能道:

    「師弟你是否也收到了請帖?」天朗劍何澤龍道:

    「小弟回山途中,已經收到了請帖,請掌門師兄示下!」

    一塵道長沉吟未決之際,方曉竹已是打好了主意,道:

    「晚輩擬化裝一小道童,跟隨何老前輩回家一行!」一塵道長道:

    「小俠已是一派掌門之尊,這如何使得!」

    天龍劍何澤龍因不太瞭解方曉竹的際遇,自然不知他是那一門派的掌門人,臉上掠過一道疑容,又不便開口相問,只好把疑念存在心中。

    方曉竹笑道:

    「晚輩門戶未建立,應無妨礙!」一塵道長道:

    「此事實有不妥,小俠如意在必行,亦應與何師弟以師兄弟相稱。」

    這是武當掌門人一塵道長深思熟慮之處,因方曉竹乃是將來天門派掌門,武當派不能對他此失禮。方曉竹只好微笑地答應了。

    王玉蓮見方曉竹可以回到岳陽去了,不由大聲道:

    「我呢?」方曉竹看了一看慧因師太,笑對王玉蓮道:

    「你要回岳陽去總該自己用點腦筋吧!」王玉蓮只是不依道:

    「我不管,你得想辦法!」慧因師太道:

    「蓮兒,你要是願意當小尼姑,我便帶你與你妙如師妹,前往作一次不速之客。」

    王玉蓮心想:別的都好化裝,就是化裝小尼姑必須剃去頭上青絲,此事行不通。一時竟拿不定主意。

    妙如笑道:

    「蓮妹妹,打定了主意麼?時候不早哩!如果要去,也該起程了!」

    王玉蓮忸怩地道:

    「還有別的辦法麼?」她畢竟捨不得剃去滿頭可愛的秀髮。

    妙如見王玉蓮也有為難的時候,不由笑道:

    「你為什麼拿不定主意呀?」

    王玉蓮無法答話,心中卻是不住的盤算,想找出一個不須仰仗別人的辦法。

    妙如忽然在她耳邊輕輕的道:

    「佛門中原有帶髮修行的仕女,蓮妹妹只要換上僧衣,略改容顏,到不必一定要剃去青絲。」

    王玉蓮啐了妙如一口道:

    「你真壞!」

    大家便這樣決定了。

    由武當山到岳陽路途不近,約計當在千里左右,平常人日行百里,也得十天的工夫,如今他們所能已利用的時間,已不過是大半個白天和一個晚上了。方曉竹和王玉蓮功力絕高,當然不在話下,就是天龍劍何澤龍和慧因師太也勉強可在三十日的中午以前趕到,只有妙如的修為,在五人之中為最差,比起天龍劍何澤龍和慧因師太,至少還要差半天的時間。

    王玉蓮原就非常好勝,這時攜起妙如的手腕,一股熱流傳入了妙如體內,嬌笑一聲,道:

    「我們先走了!」二條人影,便似二隻小飛燕,消失在山霧之間。

    慧因師太,天龍劍何澤龍,方曉竹亦次第奔下了武當山。

    錦心紅線曾月霞被神州四煞押送前往『人鬼愁』,一路之上,果能如所承諾地極少藉故生事。

    這一天,他們已經進入貴州境內,離「人鬼愁」是一天一天的近了。錦心紅線曾月霞不是好應付的主兒,憑她的聰明才智,要不是被百變天尊閉去了七成功力,神州四煞莫說只有四人,便是有二個四人,亦絆她不住。

    她這些日子的百依百順,毫不惹事生非,倒不是真的認了命,自顧前往『人鬼愁』找罪受。

    只因她乃是智計如海之人,在沒有把握逃出神州四煞掌握之前,絕不過份引起他們的注意,而減少了自己脫逃的機會。這就是她馴如羔羊的原因,神州四煞那裡看得出錦心紅線的袖裡乾坤,還在私心竊喜的暗慶大功即可告成,必可獲得百變天尊刁逢仇的重賞哩!」

    錦心紅線曾月霞只有一件事,最是使神州四煞疑惑不解,就是凡是經過通都大邑之時,不管,是否用飯的時間,她總愛進入最大最豪華的酒館大吃一頓。神州四煞觀察了不少日子,竟看不出她的用意何在。他們為了少生閒氣,也只得聽之任之,好在江湖人物原視錢財如糞土,幾個酒飯後,自是不在意中。

    錦心紅線曾月霞這般作法,其實在貴州武林中,已是引起了不少奇人俠士的注意。試想,一個貌美如花的少女,帶了四個怪形怪狀的老頭,盡往打眼的地方鑽,能不引起人家的注意麼?何況,神州四煞不是無名之輩,貴州境內當然也有認識他們的人,以他們的身份,竟被錦心紅線曾月霞支使得團團轉,那錦心紅線曾月霞的身份還了得嗎?

    於是,錦心紅線曾月霞成了謎樣的人物。

    於是,許多好奇的人,注意著他們。

    當然,神州四煞對此也微有所覺,可是他們藝高膽大,那裡把碌碌余子放在眼中,何況,百變天尊刁逢仇在貴州境內,亦有不少互通聲氣之人,有什麼風吹草動,隨時都可得到援助,是以,他們更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這一天,他們浩浩蕩蕩的進入貴陽府。未入城之前,錦心紅線曾月霞滿面淒慘之色,幽幽的歎道:

    「四位老前輩,真要把我送入『人鬼愁』麼?」

    南靈狄墨為人脾氣是最燥,舉手投足殺死幾個人,根本連眼皮都不會眨動一下,可就是見不得女人的愁眉苦臉,尤具女人的眼淚,更會使他六神無主,發不出脾氣來。錦心紅線曾月霞這幽幽的一歎,他先就受不了,望了一望老大東翁侯明,甚是不忍地道:

    「老大……」

    剛只叫得一聲,東翁侯明已知南靈狄墨被錦心紅線引發了側隱之心。一陣大笑,不讓他將心意說出,道:

    「貴陽花溪娃娃魚名聞天下,現在正是當興的節候,今天愚兄請客,各位賢弟可顯賞光麼?」

    南靈狄墨心中大是氣惱,急急地道:

    「我不愛吃娃娃魚!」

    北異袁裘從旁相勸道:

    「三哥,娃娃魚細嫩鮮美,人間少有,你要不嘗一嘗,便枉來了一次貴州了!」

    南靈狄墨嚥了一口口水,嘴巴卻是硬到底,死不鬆口。錦心紅線曾月霞心中暗笑,臉上顯出另是令人憐惜的神情,又歎了一口氣道:

    「晚輩兒時曾嘗過一次娃娃魚的美味,如今想起來餘味猶存,但願四位老前輩能夠垂憐,讓晚輩飽餐五天娃娃魚,今後身入『人鬼愁』,也深感四位老前輩的大德。」

    南靈狄墨一肚子沒好氣,「哼!」聲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一路上,老夫們待你還不算好麼?」話雖是對錦心紅線曾月霞說的,實則卻是對東翁侯明等耍脾氣。

    東翁侯明濃眉一軒,接著打了一個哈哈,道:

    「夫人留戀人間,老夫們雖作不得大主,但五日的時間,自信尚有肩承的力量,我們答應你!」說後,尤自搖頭不止,對南靈狄墨苦苦而笑。

    南靈狄墨爭的是一口氣,東翁的讓步,他已是火氣全消,大聲道:

    「夫人,這是愚兄弟所能通容的最大限度了。」

    錦心紅線曾月霞幽幽的謝了大家,一付可憐兮兮的模樣兒,令人倍增憐惜之意。

    他們一女四男,走進花溪一家最有名的「臨溪玉樓」,錦心紅線曾月霞選了正中央的一張桌子坐下。這張桌子的位置,可以掃視全樓,同時也是眾目聚集的焦點,實在說不上是最好的位置。神州四煞只要錦心紅線心中高興,反正是吃魚,那裡都是一樣。

    清蒸紅燒帶醋溜,同時叫了三種口味不同的娃娃魚,余外是三斤滷牛肉,五斤茅台酒,把一張桌子擺得滿滿的,魚味固是鮮美,茅台更是芳醇酗人,錦心紅線曾月霞已經有了八九分酒意,忽然紅著脖子尖聲道:「我就這樣決定了!」

    神州四煞被錦心紅線曾月霞這樣尖聲一叫,都被驚得酒意一醒,霍的站了起來一道鋒利的眼光,一齊落在錦心紅線曾月霞的臉上。南靈狄墨接話最快,道:「夫人,你要怎的!」

《竹劍凝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