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游神李奎元臉色一變,他不是發脾氣,而是哈哈大笑了起來,道:「柳飛虹,你是什麼變的你道老夫不知道麼?你不要裝模作樣了,莫說你只是發脾氣,今天你就是要趕老夫,只怕也趕老夫不走,老夫今天是看中了你家的『萬年青』了,非喝個免樂可!」
話聲一落,雙掌驀地一分,一股無形勁力隨掌而發,震得柳飛虹身子一晃,向旁閃開一步,四海游神李奎元雙肩一晃,擦肩進了屋內。
一怔之際,又見與四海游神李奎元同來的那少年,也跨步上了台階,到了身前。他的目的就是要氣走四海游神,以免連累好朋友,所以大喝一聲:「小子,你好大的膽子,還不給老夫滾了出去。」驀地出手一抓,向白劍肩頭抓了過來。
白劍對他大喝之聲,好似未聞,見他出手抓來,也未加理會,只是一個勁地向屋內走去。
柳飛虹五指一落,抓住了白劍肩頭,內力一吐,便待把白劍甩了出去……
哪知他力道一發,竟覺白劍肩頭硬如精鋼,全身重如山嶽,哪能提得動他。
柳飛虹長眉一揚,使出了二十成真力,口中剛喝得一個「你」字,又覺白劍肩頭微微一震,便有一股極大的勁力發出,震得他五指一鬆,人也立腳不住,踉蹌退了一步。
眼前只見白劍向著他裂嘴一笑,人已走進了屋內。
柳飛虹不由圓睜著一雙大眼,愣住了。
接著,屋內又傳來他夫人一聲清叱道:「什麼人?敢到柳莊來撒野!……」
「嫂夫人,是我!……」
「轟!」那是掌力相接的聲音。
「嘩啦!」不知是誰被震得碰翻了傢俱。
柳飛虹一頓足,射進屋內,只見那少年人站在四海游神李奎元身前,自己的夫人瞪著一雙老眼,靠在一張壓碎了一茶几上,地上散了一地的茶具碎片。
不用說,一定是他夫人從裡面聞聲衝出來,人未看清就出了手,又在那少年手下吃了虧。
四海游神李奎元見柳氏夫婦都愣住了,哈哈一聲朗笑道:「好呀!見面就打人,這是你們柳莊待客之禮麼?老蔡!快去借幾樣小菜來,好叫你們莊主向老夫陪禮。」那老蔡也已跟進了屋內,聞言之下,接口就道了聲:「是!」應聲中竟是充滿了高興,一閃身退了出去。
柳飛虹長歎了一聲,趨前向四海游神李奎元一揖到地道:「老哥哥,你大仁大義,令小弟銘五中,但是,這次的事,你是管不了啊!自己來了不算,又何必另外拉上這位少俠哩!」
四海游神李奎元笑著先替白劍引見了柳飛虹夫婦,然後拉過一張椅子,自行坐下去道:
「別的廢話少說,現在請你告訴我,到底是一徘什麼妖魔鬼怪,來找你們的麻煩,竟嚇得你們連大氣都不敢哼。」
柳飛虹一面請白劍就座,一面自己也坐下,歎聲道:「還不都是你那好侄兒惹來的滅門之禍。」
四海游神李奎元一怔道:「你說的是季寬還是季容?」柳夫人道:「自然是季容,你又不是不知道,季容早就不是我們柳家的人了。」
四海游神李奎元望著柳夫人笑了一笑,道:「季寬一向不是很老實麼?他怎麼闖出這麼大的禍來?」
柳夫人道:「就因為他一向老實,所以才容易上人的當。」
四海游神李奎元道:「他上了人家什麼當?」
柳飛虹道:「被人騙進了一個組織,總算他還有人姓,自己知道回頭,所以那批人要來殺我全家滅口。」四海游神李奎元道:「那是一個什麼組織,如此張狂?」
柳飛虹方待接口,只聽柳夫人冷哼了一聲,柳飛虹飛上訕訕一笑,改口道:「這……
這……小弟也不大清楚。」
四海游神李奎元眉頭一皺道:「季寬現在在不在家?」
柳夫人道:「在家,怎樣?」
四海游神李奎元已聽出她語氣不樂,他卻不管這些,依然接著說道:「我想和他談一談,叫他出來一見好不好。」
柳夫人雙眉一鎖,道:「李老哥,小妹很感激你捨身來助,但請你相信愚夫婦,別再給孩子增加痛苦好不好?」四海游神李奎元道:「嫂夫人……」
話才出口,柳夫人忽然面色一變,冷冷地道:「李老哥,你如果怕我們坑了你,你現在走還來得及,你既然來了,已足見義氣,你就是再走,我們也一樣感激你……」
話是越說越重,只聽得白劍直皺眉頭,四海游神李奎元啼笑皆非,總算他與柳家交情深厚,最好以一個哈哈解了尷尬場面,道:「好!好!我不問行不行?」
接著又搖頭苦笑道:「這就是我姓李的交友的下場,想替人家賣命,還得低聲下氣看人家臉色。」柳夫人「噗嗤!」一笑,道:「你們以後最好別再交我們這種朋友!啊!你們坐坐,我去替你們提一壇『萬年青』來。」她也借題走了出去。
柳飛虹望著他夫人的背影,搖頭輕輕一歎,向四海游神李奎元歉然道:「對不起,老哥哥,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一切只好請你海涵。」
四海游神李奎元笑道:「沒關係,我們交情不凡,你也不要再提了。」四海游神李奎元要他不必再提,在禮貌上他卻不得不對白劍有所交待,因此,他又轉向白劍表示歉意道:
「易少俠,你我素不相識,便蒙拔也相助,而老漢還不能二成相對,實在十二萬分對不起少俠。」
白劍哈哈一笑道:「柳大俠,在下年輕雖輕,卻知道各人有各人的處境,各人有各人的困難,柳大俠既有難言之隱,何有歉愧之可言,柳大俠,我們甭談這個,在下倒是有幾句話想請問大俠……」柳飛虹接口便道:「少俠有何見教,老漢洗耳恭聽。」
白劍問道:「府上就只有賢夫婦和令郎及一位老管家麼?」四海游神李奎元接口道:
「你問這些話做什麼?」白劍道:「師兄,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小弟這話不該問麼?」
柳飛虹已試近白劍的身手,暗中一直想不到當今武林之中,哪來這高身手的少年奇俠,這時聽他叫了四海游神李奎元一聲「師兄」,心中更是糊塗了。
要知,他與四海游神李奎元放交數十年,他之瞭解四海游神,正等於四海游神李奎元對他瞭解一樣,四海游神李奎元的師父依然健在,只怕也調教不出這高身手的弟子來。
柳飛虹心中動疑,卻是不便相問,用目光向四海游神李奎元望去,四海游神李奎元懂了他的意思,但只笑了一笑。
柳飛虹只好無答白劍的活道:「不瞞少俠說,舍下人口原有二十八人之多,只因老漢顧及一般老實人,功力有限,不願他們徒自白白送命,因此,把他們都遣散了。目前舍下除老漢夫婦和犬子季寬及老蔡外,還有一位少年人,他刻下正陪伴著犬子。」四海游神李奎元道:「是不是馮三連那孩子?」
柳飛虹點頭道:「正是他,他誓死不願離開,小弟不忍過份傷他的心,只好準他留了下來。」四海游神李奎元道:「那孩子武功近來進境如何?」
柳飛虹道:「那孩子還聰明,又肯用功,竟比季寬差不了多少。」白劍道:「這樣說來,我們有七個人可以對敵了。」
柳飛虹歉然道:「不,老漢夫婦的意思是不叫犬子和馮三連出手。」四海游神李奎元雙目一瞪,道:「為什麼?當此人手缺乏之際,還不把全力用上?」
柳飛虹輕歎一聲,道:「季寬心理上似是怕極了那批人,只怕難以施展功力,說不定反而礙手礙腳,誤了大事……」「孩子,你到哪裡去?」外面傳來柳夫人的聲音。
「聽說李伯伯來了,孩兒特來拜見他!」
話聲一落,眼前出現了兩個少年人,柳夫人抱著一罈酒也跟進來了。
白劍舉後望去,只見那兩個少年人年紀都在二十五六歲左右,稍前那人,外形長得非常英俊,只是面色蒼白,精神顯得非常頹廢,似是要崩潰的樣子。
稍俊的那位少年人,面色黑裡帶紅,雙目精光炯炯,體型健壯高大,精力充沛之極。
一眼之下,白劍對他們兩人印象都不錯,極見好感。
柳季寬直到四海游神李奎元面前,行了一禮,無精打彩地叫了一聲:「李伯伯!……」
接著搖頭一歎,就默默地退向一邊,柳夫人愛惜兒子,連忙放下手中酒罈,推過一張椅子,強捺著愛子坐下。馮三連接著大步向前,也向四海游神李奎元行了一禮,站在柳季寬身後。
柳季寬與馮三連的目光,都自然而然地射到白劍身上。
四海游神李奎元「啊!」了一聲,道:「季寬,這是老夫的一位師弟,姓易名凡,你們都是年輕人,不妨多多親近親近。」
柳季寬目中掠過一道驚訝之色,站起來欠一禮,口中叫了一個「易」字,便沒有了下文。
顯然,那是因為看來白劍比他還年輕,使他稱呼上一時拿不定主意。
白劍抱拳一笑道:「柳兄,我們各交各的,還是兄弟相稱的好。」柳季寬不敢無禮,轉眼向他父親望去,柳飛虹哈哈一笑道:「你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吧!」
柳季寬這才又向白劍一禮,道:「易兄,小弟遵命,緩緩坐回椅子上。
白劍見他如此頹廢懊喪,不由暗自尋思道:「看他相貌非凡,過去一定是個志大才高的人,如今如此消沉頹廢,生趣毫無,如不能激起他豪情壯志,今日縱能逃出此難,只怕仍將鬱鬱一生,白白糟蹋了上天賦予他的一身才智,未免可惜。我該怎樣激起他發奮圖存之心才好……」念動中,只見老蔡已把飯萊送了上來,於是敬客人席,禮讓之中,把白劍想說話的時機岔過去了。
賓主就坐之後,老蔡與馮三連守禮在一旁侍候。
柳飛虹唱然一歎,道:「李老哥,今日這頓飯,可能是我們在人世間最後的一餐了,老蔡與三連我對家可說忠義皆全,老哥哥介不介意,請他們一同入席,略表小弟寸心!」
四海游神李奎元哈哈大笑,道:「老夫早就想說了,總算你學想得到,也不在他們兩人對你柳家一番情義了。」老蔡與馮三連相顧愕然,搖手不迭道:「莊主,這怎樣行,我們萬萬不敢當。」
四海游神李奎元道:「兩眼一翻道:「凳子會軋你們倆屁股?你們不敢坐?」馮三連軀身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小的們不敢無禮!」
四海游神李奎元吼聲道:「你們不聽話就是無禮,還不給老夫坐下。」老蔡與馮三連猶待訴說,柳夫人接話道:「你們就坐下吧!你不知我們心裡多難過!」說話的聲音充滿了悲切的味道。
老蔡與馮三連也是雙目一紅,不敢再多說話,告罪挨在下手坐了。
幾樣菜,樣樣都是老蔡的拿手傑作,擺在桌上香味四溢,好不透人。
只是桌上的氣氛沉悶得要把人窒息了,白劍被那美味引得口水直流,但大家是那樣怕夾痛了菜,他也就不好意思老伸筷子。
四海游神李奎元和每人乾了一杯,就有難以為繼之感。他是柳家的老朋友,可不比白劍處處拘束,雙目一瞪,先找起小麻煩來,大吼一聲,道:「柳老弟,你們命都保不住了,現在天這樣黑,為什麼捨不得點上一盞燈?」
其實,太陽剛剛下山不久,庭內雖暗了一點,也還沒到掌燈的時候。
燈點上了。淡黃色的燈光,並沒有改變室內的氣氛,反而叫人覺得彆扭。
四海游神李奎元喝了兩杯悶酒,眉頭一皺道:「嫂夫人,你家這罈酒的味道不對。」
嫂夫人道:「什麼不對?」四海游神李奎元道:「淡而無味!」柳飛虹縱聲長笑道:
「老哥哥,你不要出小弟的醜了,來!來!來!小弟先敬你三大杯,然後再和你猜三拳,你看如何?」
四海游神李奎元呵呵大笑道:「腦袋掉了,碗大個疤,何況我們的腦袋還不一定地掉,這才像話,來!來!來!大家先乾了這杯再說。」
大家都是江湖人物,經他這麼一鼓勵,就連柳季寬也不知不覺喝了四五杯酒,他那蒼白的面孔,也漸漸起了紅暈。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但這時大家似已忘了大敵將臨,而盡情地吃喝起來。
老蔡跑來跑去,一連加了四次菜,酒也喝了五大壇。
老蔡與馮三連第五次添菜搬酒回來時,廳中的燈光突然一閃而熄。
接著,廳門口透入一陣陰森森的笑聲道:「我看你們酒醉飯飽,也該上路了。」同時,只見馮三連一閃身轉到柳季寬背後,一手扣住柳季寬的「肩井穴」道:「你這時想死?沒那便宜的事廣
柳飛虹大吼一聲:「馮三連……」
就只吼出三個字,老蔡出手一點,點在他「笑腰穴」上。
四海游神李奎元、柳夫人、白劍身形剛動,只聽老蔡冷哼一聲道:「誰敢動,我們就先宰了這一老一小。」柳夫人怕他們傷了柳氏父子,隨聲接口道:「大家不要動啊!」
室內燈光重又燃上了。
三個白中蒙面人,大步走了進來。
白劍劍眉雙軒,旋又低頭歎了一口氣。
那三個白中蒙面人一揮手,老蔡與馮三連便把柳飛虹和柳季寬拉過一邊。
柳夫人面色一慘,道:「你們不是老蔡和馮三連?」老蔡哈哈一笑道:「我們自己又沒說是老蔡和馮三連!」
柳夫人道:「他們哪裡去了?」
一個白中蒙面人忽然接話道:「柳夫人,我看還是談我們的正事要緊。
柳夫人道:「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那蒙面人道:「當然有話可談,只要夫人和我們合作,我們不但可以放過你這兩個朋友,而且可以不再追究令郎叛逆之罪。」
柳夫人疑訝道:「真的?」那蒙面人道:「當然是真的!你要不信,我們馬上就可以放他們離開此地。」
柳夫人道:「你放走他們之後,我們再說吧!」
那蒙面人向四海游神李奎元和白劍一揮手道:「好!你們兩位可以走了。」四海游神李奎元哈哈大笑道:「你們把我李某人看成了什麼人?我李奎元既然來了,豈有獨個逃脫之理?老夫不走,倒要看看你們能把老夫怎樣?」
那蒙面人「哦!」了一聲,呵呵笑道:「原來尊架就是大名綠鼎的四海游神李大俠,失敬!失敬!李大俠既然想留下來,歡迎!歡迎!哈!哈!哈哈!……」他最後那大笑之聲,真有如寒夜鬼哭,令人如同萬針穿體,毛骨驚然。
四海游神李奎元內功深厚,定力極強,初聞那怪笑之聲,心頭上只微微震動了一下,暗吸一口真氣,便再無異狀,也真把那笑聲放在心上,時間一久,卻又覺那怪笑之聲不大對頭。
他這時已察出自己體內氣血翻騰,隨著那怪笑之聲,起伏相應,這笑太奇怪,不僅是功力深厚的問題,只怕其中有鬼。掠目向柳夫人和白劍等人望去,只見他兩人臉色蒼白,似乎已經支持不住了。
四海游神李奎元不禁愕然心驚,暗中提聚一口真氣,仰天發出一聲長嘯。
兩種不同的嘯笑之後,變混一起,彼起此落,交織成一片驚魂奪魄的樂章。
突然四海游神李奎元悶哼一聲,嘯聲立止,緊接著「噗通!」一聲,摔倒地上。
白劍驚叫一聲,道:「你怎樣了?」俯身把他抱回坐椅上。
四海游神李奎元輕聲道:「你小心應付,不要忘提真力……」
白劍不由一震,道:「什麼?……」那蒙面人截口道:「沒有什麼,我們只是在你們酒菜之內加了一點配料,想必是你們不習慣,吃了反胃,不要緊,很快就會復原的。」
白劍橫了那三個蒙面人一眼,恨恨地一頓腳,道:「你們的行為太卑劣了。有本事就和少俠走個三招兩式,看少俠能不能把你們一個一個斃於掌下。」那蒙面人笑笑道:「要動手,就得提真力,一提真力,你便也會反胃了!年輕人,別不知進退,你還是省省力,不要自討苦吃了吧!」
白劍劍眉一軒道:「誰相信你們的鬼話,看掌!」話聲出口,人已從椅子上飛了起來,向那說話的蒙面人撲了過去。
那說話的蒙面人冷冷地道:「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躺到一邊去休息休息也好。」
只見他拂袖一揮,白劍一閃而到的身子,便像是衝到牆上的皮球,一彈而開,被震倒在廳堂一角。
那蒙面人揮袖震開白劍之後,轉向柳夫人笑道:「夫人,你是親耳聽到,親目看到,這不是我們說話不算數,而是他們為友義氣,不願棄你們而去,可不能怪我們。」說得怪好聽,但也叫人聽得心裡更是發麻。
柳夫人原也是女中英豪,舉逢大變,雖然難免錯亂,但現在已漸漸鎮定下來,暗暗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廢話少說,你們到底有何目的,爽爽炔快他說出來吧!」蒙面人雖一起進了三個,但開口說話的卻始終是左面的那入,那人哈哈一笑,又道:「夫人正是女中英豪,朗爽得令人欽敬,那我們也就開門見山,有什麼話說什麼話了。」
柳夫人冷笑了一聲,沒再答理。
那蒙面人接著說:「現在請你替我們去把丐幫幫主華老花子請來,我們有話和他商量。」
柳夫人「哼」的一聲,道:「說得好輕鬆,你知道丐幫總壇離這裡有多少路?」那蒙面人道:「我知道丐幫總壇在金陵,但老花子現在卻已到了鯨魚套,以夫人你的腳程,來回要不了一個時辰。」
柳夫人臉上掠過一道惱怒的神色,道:「我們柳莊不接待花子,你們有事和他商量,請另找地方吧。」那蒙面人一陣陣聲冷笑道:「夫人,別忘了現在柳莊得聽我們的啦!」
柳夫人銀牙一咬搖頭道:「老身不去!」那蒙面人道:「你真不去!」
「說不去,就不去!」「好,我看你去不去,吳七,先把柳家小子左肩給老夫卸了下來。」
他話聲出口,只聽柳季寬「啊呀」大叫一聲,那站在柳季寬身後的漢子,出手奇快地就下了手,簡直毫不給柳夫人考慮的餘地。
這事情發生得太快了。柳夫人心頭一痛,連叫聲都沒有叫出來,人還在愣著的時候,那蒙面人又問了一句道:「你去不去?」
柳夫人神智方自一凝,待要答話,而話聲尚未出口之際,已聽那蒙面人口中又迸出兩個字道:「右肩!」「啊呀!」柳季寬的呼號也應聲而起。
柳夫人心痛如裂,哀呼道:「去!去!去!我去!請你們不要折磨孩子了。」
這裡柳夫人一口答應去,那蒙面人也立時吩咐一聲,道:「給他接上雙肩!」「卡嚓!
卡嚓!」兩聲,那漢子手法真快,在柳季寬呼聲中,又替他接上了肩骨。
一切都快得令人想像不到,更不用說轉念頭,動心機了。
柳夫人僅有一點精神力量,整個地被擊潰了,只見她雙目頓時變得黯然無光,哀聲道:
「我去了,請你們不要再折磨我的孩子啊!」舉上向外面走去。
柳飛虹忽然大喝一聲道:「不要去,你不能把大師兄也害上!」
柳夫人身形一頓,剛「哦!」了一聲,只聽那蒙面人問道:「你去不去……」柳夫人沒命地呼道:「去!去!……」她可不敢稍事遲疑,生怕孩子又吃苦頭,身形一晃,疾射而去。
就在她閃身而去的同時,另一位蒙面人也閃身跟了出去,只是片刻之間他又閃身而回,想必是有什麼話趕出去吩咐柳夫人的。
柳夫人出得柳莊,心中記掛著愛子,哪敢怠慢,三腳並作兩步,展開身形,急如星火,向鯨魚套奔去。
她剛奔出土地堂境界,忽見眼前人影一閃,斜刺裡射出一條人影,擋住她的去路,喝聲道:「什麼人,站住!」
柳夫人這時一心只想趕快到達貼魚套把老花子叫來,她看也不看擋路的是什麼人,怒叱一聲道:「讓開!」雙掌一掄劈了出去。
阻路之人這時也看到了她,驚叫一聲道:「媽!是你老人家!」柳夫人掌力已到,他可不敢回手,欲待躲避亦已不及,只好吸了一口真氣,挺胸相迎。
「啪!」的一」聲,掌力擊在他胸膛上,他只皺了一下眉頭,竟沒有被震傷。
他也驚「咦!」了一聲,身形一矮,出手如電,一指點了柳夫人的凰尾宅,接著兩手一張托住柳夫人,點足長身射向路旁一叢矮樹林之內。
樹林之內丐幫幫主鐵臂蒼龍華傑迎著道:「季容,什麼人?」
「是我娘!」敢情這人就是柳夫人的第二個兒子柳季容。
鐵臂蒼龍華傑雙目一皺道:「快解開她的穴道,放她下來。」柳季容焦急地道:「她不行,剛才打了我一掌,一點力道都沒有。」接著盤膝而坐,輕輕放下乃母,抱在懷中。
鐵臂蒼龍華傑虎目閃動,伸手一探柳夫人腕脈,輕「咦!」一聲,道:「奇怪!……」
接著,出手如風,一連點了柳夫人七處穴道,又從懷中取出一粒藥丸納入柳夫人口中。
過了片刻,柳夫人長吁一口氣,睜開秀目。她神智一復,第一個感覺是靠在什麼人懷中,本能的反應便是掙著要站了起來。
她身子剛一動,只聽耳邊柳季容道:「媽!是孩兒季容,您不要動,再歇歇。」
柳夫人心煩意亂,哪能再休息,一扭腰站了起來道:「老花子呢?」老花子華傑道:
「三妹,愚兄在此等待多時了。唉!你怎會中了人家的『消氣散』呢?」
柳夫人望著老花子淒然一歎,道:「完了!完了!柳莊整個的完了!」老花子華傑猛然一震,道:「什麼?你說柳莊已經完了!」
柳夫人冷冷地道:「你們是來做什麼的?」
老花子華傑汕訕地道:「我們……我們是聽說你們有驚,特來阻止那些惡徒的。」柳夫人道:「你們都睡著了?人家早就到了柳莊了。」
老花子華傑顫聲道:「二師弟他們……」柳夫人慘笑道:「落到他們手中了,就是義薄雲天,趕來助拳的李老哥和他師兄也同作了階下之囚。」
柳季容大吼一聲,道:「孩子和他們拼了!」柳夫人冷喝一聲,道:「你要到哪裡去?
回來!」
柳季容凌空折腰,落回柳夫人身前,拜倒哀求道:「媽,您就讓孩兒回去一趟吧!」老花子華傑長歎一聲,道:「三妹,事到如今,你還使什麼小性子。」
柳夫人瞪了老花子一眼,俯身扶起柳季容道:「孩子,不是媽不讓你回去,而是你不能回去。」柳季容問:「為什麼,孩子不能回去?」
柳夫人沒有再答柳季容的話,面色一正,轉向老花子華傑道:「大師兄,那些惡徒要你獨自一人前去與他們一談,其後果你該想像得到。去也在你,不去也在你,小妹要回去了。」話聲一落,轉過身子,向柳莊奔了回去。
老花子華傑喝道:「三妹,等我一步,愚兄和你一道去。」縱身而起,追趕到柳夫人身旁,乘她不備,一指點了過去。
柳夫人驚叫一聲道:「你要做什麼……」閃身欲避哪還避得開,身軀搖了幾搖,向後就倒。
老花子華傑伸手扶住柳夫人,招呼柳季容道:「季容,把你娘送回武昌舵去,你也就在那裡待命好了。」
柳季容應聲守來,抱起乃母,如飛而去。
老花子華傑見柳季容人已去遠,突然大聲喝道:「四位長老何在?」
「弟子在!」四條人影,從四個方向一閃而到,躬身立在老花子華傑面前。
老花子華傑掃視大長老一眼,肅容道:「本座這就前往柳莊一行。在本座未回來之前,幫務暫由你們共同處理,如本座一去不回,三年之後,可由柳季容接掌幫主之位。」這是幫主的諭旨,字字千鈞,不容違忽。
四大長老躬身領諭道:「謹遵幫主法偷!」老花子華傑神色一寬,長歎了一口氣,道:
「四位賢弟,一切重托你們了。」現在他是離開幫主的身份,托以私誼。
四大長老身形齊動,擋住者花子華傑去路,同聲道:「幫主師兄,你真要到柳莊去。」
老花子華傑道:「我不能不去。」鍾長老秉文道:「以本席愚見,幫主應以本幫命運為重,怎可單身涉險。」
老花子華傑雙目電閃,一注鍾長老秉文,口齒欲動,忽然歎了一口氣道:「賢弟,你不知道,這是恩師的遺命,不是為兄不知輕重。」夏長老言道:「要去我們一道去。」
老花子華傑搖頭道:「人當然越多越好,可是人家只准愚兄一個人去,你們好好守在外面,不要誤呈就好了。」
丐幫動員大小花子百數十人,守在土地堂四周,結果人家進入柳莊,而丐幫弟子猶在夢中,說來也真夠他們羞愧的了。
四大長老垂首無言,老花子華傑邁開大步向柳莊走去。
柳莊,他差不多將近四十年沒有踏入一步了,思潮起伏,往事絮繞中,不知不覺人已到了柳莊莊前。
一路上,他都沒有遇見一個人,入了柳莊莊門,仍是不見半個人影,直到他踏上奪屋前台階,才見屋內迎出一人道:「華幫主,失迎了,柳夫人呢?」老花子華傑怒目一瞪道:
「朋友,是你找老夫?」
那人哈哈一笑道:「莊主請,大家都在大廳上恭候幫主呢。」老花子華傑跨步走入廳內,只見大廳正面並排坐著三個白中蒙面人,四海游神李奎元、易凡、柳飛虹、柳季寬四人,則各人相隔五尺左右,守在他們四人身後。
全廳連敵帶友算上,一共只有八個人,就是加上門口那一位,也只有九人。
老花子華傑不由皺了一下眉頭,暗暗忖道:「憑他們區區五個人,就把李奎元他們都制住了,不知這幾個人有多高的身手。」暗中不免驚疑不已。
老花子華傑一幫之主,一生不知經過了多少大風大浪,愈是險惡環境,愈能沉得住氣,當下一抱拳道:「老花子來了,不知各位有何見教?」
三個蒙面人左邊那人陰森森地道:「請坐!」老花子華傑舉止望,只見在他們三人對面丈遠之處放好一張空椅子。
老花子華傑走過去,坐在那張椅子上,冷冷笑道:「各位用盡心機把老夫請來,總不致連真面目都不敢現出來吧。」
左邊座上那蒙面人哈哈一笑道:「華幫主要見我們真面目有何不可!」他一伸手,先看下了自己的蒙面中,接著,另兩人也扯下了蒙面中。
老花子華傑一愣道:「原來是你們。」伏牛三雄:老大朱敏,老二楊昔,老三丁超。這三個人,在江湖上頗負盛名,不令老花子華傑認得他們,四海游神李奎元與柳飛虹又何嘗不認識他們。
不過他們名頭雖不小,但和座中的老花子華傑、四海游神李奎元以及柳飛虹比起來還是相差甚遠。
憑他們這三個人,就把柳莊弄得天翻地覆,這話說出去只怕誰也不會相信。
老花子華傑一愣,四海游神李奎元和柳飛虹更是目瞪口呆,羞從心頭起,但身手被制,其奈他何?
伏牛三雄蒙面中一晃又戴回去了,老大朱敏哈哈一笑,道:「大幫主,你做夢也沒想到是我們三兄弟吧?」
老花子華傑心急如電閃,暗忖道:「知道了你們底牌,這就好辦了。哼,憑你們三人也想在老花子面前道字號,也未免大自不量力了。」
老花子華傑當時便打定主意,要以閃電手漢,反敗為勝,不聲不響,先暗暗傳聲四海游神李奎元他們四個人道:「老花子身上帶得有敝幫『一心丹』,可解『消氣散』之效力,老花子打出『一心丹』時,請各位張口承接。」老花子華傑傳聲一畢,霍地從椅子上長身而起,口中發出一聲狂笑道:「那你們就納命來吧!」雙掌一錯,猛然向伏牛三雄撲了過去。
一股其大無比的勁力,帶起一陣狂風,席地向伏牛三雄捲了過去。
伏牛三雄相視一笑……
老花子華傑掌力出手,人到中途,忽然使出丐幫絕學「物轉星移」,身體一折,反身而回,撲向了那站在柳季寬身後那人。
同時,右手一揚,四點紅光,分向四海游神李奎元等四人射去。
老花子「一心丹」一出手,人也飛到了那人頭頂上。
老花子華傑身形何等快疾,那人欲待舉掌相拒,已來不及了,只聽老花子華傑大喝一聲:「去你的吧!」一股奇大壓力,已當頭而下。只聽「噗!」的一聲,老花子華傑巨靈之掌,已如千斤重錘,打在那人的頭頂上,打得那人腦漿迸裂,一條身子也倒飛了出去。
老花子一擊得手,心中大定,回身擋在四海游神李奎元身前,一伏腰,從褲管之內取出一個四節尺多長的圓筒,一合一旋,便成了一根五尺多長的「打狗棍」。
老花子橫棍當胸,虎目一寒,射向伏牛三雄,吼道:「你們一起上吧,免得老花子多費手腳。」
伏牛三雄老大朱敏陰陰一笑道:「老花子要動手,那還不簡單得很,不過你先看看你的如意算盤打成了沒有?」老花子華傑暗中微吃一驚,疑神掠目向四海游神李奎元等四人看去。
這一看,不由使他倒抽了一口冷氣,雙目之中,現出了迷惘之色敢情,他打給四海游神李奎無等四人的「一心丹」,沒有一顆到達他們口中,都沾在他們項下衣襟之上。
老花子華傑內功精深,目力之強本有暗中辨物之能,何況這時廳中之燈光通明,略一凝神之下,便被他看出每一粒「一心丹」之上都微微露出些許銀毫。
原來,他打出的「一心丹」統被人家用比他更高明的手法,半途截下來了。
老花子華傑自認出手極快,原想在四海游神李奎元他們服用「一心丹」藥力未到之前,由自己全力制住伏牛三雄,只要四游海神他們功力一恢復,哪還怕伏牛三雄他們飛上天去,誰知如意算盤竟完全落了空。
所望成空尤在其次,更使他驚震的是伏牛三雄的功力竟然突飛猛進,到了「飛芒穿珠」
的境界,他還想以一敵三呢!這樣看來,只怕以一對一,都不一定討得了好了。
老花子華傑色厲內在;震聲大笑道:「小巧之技,算得了什麼,老花子就不相信憑你們三塊料,數年不見就能劃出奇跡來!」
伏牛三雄老大朱敏回頭向第三丁超一呶嘴道:「老花子是不到黃河心不死,老三,你去教訓教訓他,不過不能傷他的命,我們留著他還有用呢。」好狂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