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七公道:「大木頭雖是給一泡尿澆死的,但沒有馬上落氣,他當時是帶了最小的徒弟一瓢一起去的,落氣前給一瓢交待,他死了,讓木石做掌門,一瓢回來說了大木頭遺言,木泉不幹了,說一瓢的話有假,本來大木頭死了傳位給二木頭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加上又沒人給一瓢做證,二木頭要撒賴,別人也沒辦法,四木頭倒是認為一瓢的話是真的,可二木頭咬死一瓢撒謊,在大木頭靈前大吵大鬧,本來掌門人是要在靈前就任的,二木頭不幹,三木頭這掌門就做不成,明天是斷七,必須要選出新掌門人,鄧玉寒今夜送這個來,剛好趕上。」
「原來大木頭有遺言,傳三不傳二,這就難怪了。」戰天風點頭,想了一想,擊掌道:「七公,我們幫三木頭一把怎麼樣,二木頭明擺著是條哈叭狗兒,真要是他做了掌門,七大玄門就真個全掐在枯木頭掌心裡了,我看著枯木頭就討厭,她想二木頭做掌門,我就偏生不叫她如願。」
「真想玩?」壺七公斜眼看著他。
「當然。」戰天風用力點頭,興奮的道:「七公,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聯手,給紀奸的賣身契調包的事嗎?那回真真有趣兒,這回我們也給二木頭調一包怎麼樣,另寫句什麼,把那遺書換出來。」
「什麼聯手,你小子倒會給自己臉上貼金,那次都是老夫一手包辦吧。」壺七公吹鬍子瞪眼,老眼轉了兩轉,笑道:「這法子可以。」從腰間豹皮囊裡掏出一卷絹來,取了一塊,又拿出一筆墨,他那豹皮囊裡還真是什麼都有,翻眼向天道:「寫句什麼呢。」
「這還不容易。」戰天風叫:「就寫木泉是只哈叭狗兒啊。」
「什麼哈叭狗兒,沒水準。」壺七公大大搖頭,想了一想,提筆寫道:「木泉是只小王八羔子。」
「王八羔子哈叭狗,還不是一樣?」戰天風大不服氣。
「哎,小子,別不服氣,老夫想出來的,那還就是比你有水準。」壺七公搖頭晃腦,一臉得意,戰天風氣歪鼻子,不過也無可奈何。
「老夫去去就來。」壺七公吹乾墨跡,一溜煙去了,這會快,不到小半個時辰就回來了,手中拿了封絹書對戰天風一晃:「行了,明兒個二木頭拿出來一晾,自己就要氣死了。」
戰天風想到當日紀奸的情形,也不覺大好笑,這些日子心情一直不太好過,到是這夜輕鬆了一會,對壺七公道:「明日我們看好戲。」
兩個坐息一夜,天未明時,壺七公帶路,不進聽濤觀,卻直奔後山,山後一處斷巖,巖面極為寬大,至少容得好幾千人,往遠處看,群山巍巍,十分壯闊。
戰天風奇了,道:「不去聽濤觀裡等著看戲,來這裡做什麼?」
「小子知道什麼?」壺七公哼了一聲:「這就是聽濤巖了,牛鼻子道士選掌門,每次都是在這聽濤巖上,因為他們的祖師爺就是在這聽濤巖上悟得大道,一手創出的聽濤巖一派。」
「原來是這樣啊。」戰天風明白了。
壺七公到左側林中,躍上一棵大樹,戰天風也上了樹,林子離巖頂約有百餘丈左右,巖面上的一切都盡收眼底,而以戰天風兩個的視力,也不愁看不清楚,藏身樹葉中,又不怕給群道發覺,正是個看戲的最佳場所。
戰天風盤膝坐在樹幹上,山風掠過,林海嗚嗚,時起時伏,果然就像濤聲一樣,一時興起,道:「我也來練練聽濤心經看,說不定給濤聲觸動,也能創出一門神功呢。」
「你莫要笑掉老夫大牙吧。」壺七公大翻白眼,戰天風哈哈一笑,也不理他,左右無事,真個練起聽濤心法來,比往日,感覺倒還真是要好一些。
太陽出來,腳步聲雜沓,眾道士果然來了後山,亂哄哄的,戰天風本來最愛看熱鬧,這會兒感覺功境極好,竟是懶得睜眼,直到壺七公傳音:「臭小子,再不睜眼時,可就散戲了,到時莫哭。」
戰天風睜眼,只見巖頂站滿了道士,老老少少,少也有七八百人,巖前擺了香案,最前面三個老道,一個是昨夜見過的木泉,另兩個戰天風不認識,邊上還有個更老的老道,躺在躺椅上。
「七公。」戰天風對壺七公傳音:「哪個是三木頭哪個是四木頭,那躺著的老木頭又是什麼木?」
「從左往右,二木頭過來就是三木頭,然後是四木頭,那個老傢伙倒不是木頭,他是戳心的師弟,叫濯風還是什麼來著,練功走火,下半身癱瘓了,這麼躺了幾十年,倒還沒死。」
「哦。」戰天風明白了,看木石,五短身材,方臉,厚嘴唇,有點子憨樣兒,邊上的木虛則要比他高得多,一雙劍眉,星目如電,只看他眼光便知道不是個好惹的主兒。
濯風雖是半躺著,精神好像也還不錯,看來他雖然走火癱瘓,身上功力倒還留著幾分。
巖頂鴉雀無聲,濯風輕咳一聲,掃一眼木泉三個,轉眼看向群道,道:「一瓢,你出來,在祖師爺成仙羽化之地,把你師父臨終前的情形再複述一遍,你若敢有半字虛言,祖師爺有靈,絕不會輕饒你。」
「是。」一個年輕道士應了一聲,出列,到香案前跪倒,這年輕道士自然就是一瓢了,他大約十七八歲年紀,身子單單瘦瘦的,倒是眉清目秀。
一瓢叩了頭,道:「祖師爺在上,弟子所言句句屬實,若有一字虛言,叫弟子死於萬劍之下。」一瓢禱完,略停一停,道:「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那孩子突然撒尿,正澆在師父臉上,師父哎呀一聲,把那孩子往外一拋,自己仰天就倒,我當時雖然就在邊上,但來不及扶,師父躺到了地下我才趕忙去扶他,但師父身子僵得像木頭一樣,我一下沒扶起來,師父眼睛是閉著的,我叫了兩聲,師父睜開眼睛,用力喘了兩口氣,用力抓著我的手說,叫三師弟接掌聽濤巖,不可與——,說到這裡,他啊的叫了一聲就落了氣,後面不可與什麼,沒有說出來,情形就是這樣,弟子所說句句是實,沒有半字虛言。」
他說完,又叩一個頭,便直挺挺跪著。
他這話其實已經說過多次,群道都聽熟了的,並無人吱聲,濯風掃一眼群道,看向木泉三個道:「一瓢在祖師爺成仙羽化之地,也是這話,你三個怎麼說。」
「我看可信。」木虛搶先開口。
站在木泉前面的一個三十來歲的胖道士哼了一聲,道:「這樣的話,我也能編。」
「你說什麼?」木虛眼發電光,怒視著他,那胖道士卻並不怕他,昂起臉道:「木虛師叔,你便一劍殺了我,我也是這話,這樣的謊,人人能編,至於什麼祖師爺靈前有服應,那我也發個誓個好了,弟子一化,今日若有對祖師爺不敬之處,明日便叫我死於十萬劍之下。」
戰天風撲哧一笑:「那個一萬劍,他便十萬劍,倒是個趣人,看來這什麼一化是二木頭的徒弟了。」
「那肯定啊。」壺七公點頭:「不是要幫師父爭掌門,哪肯這麼盡力。」
「你。」木虛暴怒,木泉適時開口道:「一化,不可頂撞師叔,更不可對祖師爺不敬,快快叩頭認錯。」
一化撲通一聲跪下,卻強了臉道:「弟子沒錯,自古以來,都是長者接位,憑什麼越過師父將掌門之位傳給三師叔,他們對師父不公,弟子便是死了,也要大聲喊冤的。」
「你是要氣死我嗎?」木泉黑下臉。
壺七公嘿嘿一笑:「這師徒倆一唱一和,還真是好搭檔,若到茶館裡說相聲,包保場場客滿。」
別說,他師徒倆這麼一唱一和,木虛有火發不得,場面一時冷了下來。
濯風又咳了一聲,看向木泉兩個,道:「那你兩個現在說怎麼辦?」
木石動了動嘴唇,沒吱聲,木泉看他一眼,回看向濯風,道:「其實誰做掌門,都無關緊要,只是僅憑一瓢一個人的話,確實不能服眾,這樣好了,我和三師弟私下裡說幾句,問他兩個問題,他若能讓我滿意,這掌門便由他做了也無所謂。」
「你要問三師兄什麼問題?為什麼要私下裡問?」木虛眼中射出懷疑之色。
木泉霍地暴怒:「我問什麼要先向你稟報嗎?到底我是師兄還是你是師兄,你眼裡到底還有沒有一點長幼之序。」
他這麼突然暴怒,木虛一時倒給震住了,瞪著木泉不再吱聲。
看震住了木虛,木泉轉向濯風,道:「做了掌門,一是要替大師兄報仇,找出真兇,二是要將聽濤巖發揚光大,我要問三師弟的問題,就和這兩件事有關,師叔認為我問得問不得?」
「這個當然問得。」濯風點頭。
壺七公道:「這牛鼻子不但會說相聲,唱戲也是把好手。」戰天風點頭贊同,笑道:「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七公算,哈哈,呆會到要看他怎麼圓場。」
「那是。」這話壺七公受用,大刺刺點頭。
木泉看一眼木石,道:「三師弟,這邊來。」當先掠向戰天風兩個藏身的林子,木石隨後跟來。
木泉直掠到離著戰天風兩個十餘丈的距離內才停下來,他停在那裡,戰天風反倒叫苦了,不是怕木泉發現他,林子密,他兩個又運起了斂息功,木泉心懷鬼胎之下沒心思細細搜索,根本不可能發覺戰天風兩個,問題是,林子太密了,戰天風兩個在樹冠上往外看能看得到,到了近前給樹葉攔著視線,反而什麼都看不到了,只能聽話聲。
只聽木石道:「二師兄,你要問什麼?」
木泉嘿的一聲,道:「我要問的,是關於你身世的事情?」
「我的身世?」木石低呼:「你不是說。」
沒等他說完,木泉又是嘿嘿一笑,道:「三師弟,你對身世可是瞞得很緊啊,別人都以為你憨厚老實,今天才知道,你心計深沉得很呢。」
「我沒有瞞什麼啊?」木石叫:「我從小喪父,母親沒法養活我,就把我送進了觀中,這個誰都知道啊,師父師叔也都是知道的。」
「師父是知道,不過師叔嘛,嘿嘿,那個殘廢,除了每天的兩斤黃湯,我不知道他還知道個什麼?」
「二師兄,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師叔呢。」木石話中含了怒意。
木泉道:「不必廢話,我給你看點東西,是你娘親筆寫的,你一看就明白了,你娘的字,你該認得吧?」
「我娘親筆寫的?」木石驚呼一聲,又道:「我娘常有信給我,我當然認得的。」
木泉沒再應聲,有掏東西的響聲,隨後便聽木泉道:「你自己看。」
顯然他掏出了絹書,自己沒看,直接遞給了木石,戰天風壺七公兩個相視而笑,雖然看不見,但隨後兩人的表情,想也想得到。
果然,先是木石一聲莫名其妙的聲音:「二師兄,這什麼啊,你怎麼自己罵自己?」隨後便是木泉的一聲驚呼:「啊。」然後便聽到衣服翻動的聲音,顯然木泉以為自己拿錯了,在懷裡亂找呢。
「他以為自己碰到鬼了?」戰天風對壺七公做個鬼臉,傳音,壺七公得意的哼了一聲,卻猛地揚手,怒目傳音道:「你才是個鬼呢。」戰天風啞然大笑。
木石道:「二師兄,你到底在做什麼啊?又說我娘有親筆信給我,說是我的什麼身世,卻又自己罵自己,你不是生病了吧。」
「你才有病。」木泉一聲怒喝,隨即是他的嘿嘿冷笑:「木石,師父一直說你笨鳥先飛,今日才知道,果然是好手段啊,不過你想做掌門,卻也沒那麼容易。」說著飛掠出去。
「二師兄。」木石有些冤屈的叫了一聲,也跟了出去。
戰天風傳音道:「這三木頭看上去是個老實頭。」
壺七公點頭:「這小子老夫還看得入眼,看那二木頭還有什麼花樣出來,三木頭這場子,老夫是幫定了。」
木泉氣呼呼衝出去,濯風有些訝異的看著他,道:「木泉,怎麼了,你問得怎麼樣?」
木泉嘿嘿嘿一陣冷笑,道:「問得怎麼樣?哈,我只能說,三師弟真個是好手段,我這做師兄的慚愧無地。」
他這話,濯風木虛都是莫名其妙,木虛看向後面跟來的木石,道:「三師兄,二師兄到底問的什麼?」
「不必廢話。」不等木石回答,木泉一口打斷,一臉橫暴道:「一句話,老三要想做掌門,除非我先死了。」
他放了這話,場面頓時僵住,木虛一張臉黑得像鍋底,濯風眉頭上則像加了一把鎖,到是木石抿著嘴唇,沒什麼表情。
戰天風對壺七公道:「這老實人其實也貪權,你看這會兒,他就不做聲了。」
「除了泥菩薩,是人就都有三分貪。」壺七公哼了一聲,斜眼瞟著戰天風:「你小子還不是一樣?」
「我哪有?」戰天風一臉冤枉的樣子。
「你沒有嗎?」壺七公嘿嘿笑:「蘇姐姐鬼姐姐白姐姐,以後不知還有多少呢。」
「雲裳姐可真是我姐姐。」戰天風叫,不過話裡有些虛。
「是嗎?」壺七公哼了一聲,不再理他,轉頭看向場中。
濯風看看木泉又看看木石,道:「那現在怎麼辦?」
木石兩個都不吱聲,木虛眼光一凝,忽地道:「我有個主意。」
「哦?什麼主意?」濯風看向他,木泉兩個也一齊看向他。
「讓二師兄三師兄他們提前進靈劍洞去,兩個都進去。」
「什麼?」濯風訝叫一聲:「你不是說胡話吧,你難道不知道,靈劍洞石壁上刻錄了祖師爺最後的心得,乃我聽濤巖最高絕密,除了掌門人,任何人都是不能入洞的。」
「靈劍洞?」戰天風起了好奇心,看向壺七公:「在哪裡,裡面有什麼?」
「就在這巖壁下的石洞中。」壺七公卻是不屑的哼了一聲:「據說聽濤子當年就是在那洞中坐化的,然後在洞壁上刻了幾式劍招,說是晚年悟出的心得,可後輩弟子誰也看不懂,卻還神神密密的,除了掌門人,誰都不准進去看,嘿,無聊。」
兩人說話間,木虛道:「我當然知道,可師叔你也知道,歷代掌門,沒聽說誰能將石壁上的劍招全部悟出的,現在遇到了難題,不如就讓二師兄三師兄一起進洞參悟,若靈機觸發,誰能悟透師祖劍招,則不但掌門人有了,更可將我聽濤巖發揚光大。」
「你這話倒好像也有道理。」濯風凝眉一想,看向木石兩個:「你兩個怎麼說?」
「這還算公平。」木泉點頭,斜眼看向木石,木石想了一想,看一眼木虛又看一眼濯風,也點點頭,道:「好吧。」
「那就這樣。」濯風一揮手:「你兩個今夜子時入洞,以三日為限,三日後子時出洞,再各自參悟三日,第七日的早晨,以劍法高下,決定掌門人的人選。」
他這話說得明白,七日後不管兩人悟沒悟出劍法,總之以劍法決高下,定要選出掌門人,但其實他這個還是廢話,木泉兩個功力劍法相差無幾,除非生死相拼,難以分出高下,不過對兩人來說,這法子至少是公平的,而且兩道都抱了個僥倖心理,說不定真的靈機觸發,能有新的領悟呢,所以兩人都不反對。
看群道散去,戰天風對壺七公道:「七公,你說那靈劍洞就在這巖壁下?」
「是啊。」壺七公點頭:「怎麼,你想去看看?我跟你說,沒什麼看頭,就一個洞子,洞壁上刻了幾式劍招,他們說是聽濤子當年刻在洞壁上的,我說他們是放屁,聽濤子真要是悟出了什麼絕招,不會傳給弟子或用紙寫下來,要刻在洞壁上?吃飽了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