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有理。」戰天風點頭,卻又想到一事,道:「說是他們一派的禁地,好像不見有人看守啊,那豈非任何人都可偷溜進去?」
「有人看守的,在巖下。」壺七公指指巖壁下面:「我還是十多年前來過一次,那時看守的是個老道,養著兩隻靈猴,老道功力一般,但那兩猴兒十分靈異,巖壁上稍有風吹草動便會吱吱亂叫,我上次沒留意這兩猴兒,差點給發覺了。」
「一般猴子是比較警覺。」戰天風點頭,取鍋煮一鍋一葉障目湯,道:「我進洞去看看,看到底是什麼鬼畫符,我也是練過聽濤心經的,或許也能觸發靈機,幫上三木頭一把也不一定,你要不要去?」
「你能觸發靈機,哈,看你能不能踩上猴子屎吧?」壺七公冷笑一聲,卻接過煮天鍋喝了一口湯。戰天風把餘下的湯喝了,兩個到巖邊。
巖高近百丈,巖底是個小谷,谷中搭著一間小小的茅廬,茅廬邊上有幾株矮松,一個老道盤膝坐在松下,旁邊有個小小的石灶,上面架著個砂鍋,旁邊一隻猴子,抓著一把老莆扇在灶邊扇火,邊上另有一隻猴子站著,兩爪像人一樣托著個托盤,托盤裡有一杯一碟,碟子裡好像是一碟松子,這時水剛好開了,扇火的猴子提了水沖到杯子裡,猴爪伸伸,又去那碟子裡抓了幾粒松子放到杯子裡,那托盤的猴子便托了盤走到老道邊上,那情形,生似一般大戶人家的童子給客人上茶一般。
戰天風看得目瞪口呆,叫道:「這老道還真是會做怪呢。」
壺七公倒是不以為然,道:「山中老猴多有靈異,並不稀奇吧。」
那只燒火的老猴這會兒不燒火了,卻三縱兩縱的,爬上了巖壁,戰天風這才往巖壁上看,那巖壁陡直向下,有如刀削斧劈一般,壁上錯錯落落的,生著一些矮松灌木之類,卻不見有什麼洞子,估計可能是洞口凹了進去,在上面看不到,戰天風只看一眼洞壁就明白為什麼壺七公說他上次差點也給發覺了,那麼大一塊巖壁,那麼稀疏的生著幾株矮松灌木,就像癩子頭上生著的三根毛,根本遮不住光頭,人要飛上飛下,如何瞞得過猴子。
「這地方弄隻猴只來看著,還真是比人強些呢。」戰天風又忍不住點頭,壺七公卻懶得和他磨牙了,搶先縱下,戰天風忙也跟著掠下。
那老猴在一株矮松上采松果,聽到風聲抬頭上望,沒看到人,吱吱叫了兩聲,去猴頭上抓了兩下,顯然猴腦袋有些迷惑了,卻不知是抓著了一個虱子還是什麼,順手便塞進了嘴裡。
下掠十餘丈,現出一個洞子,洞口約有丈許方圓,裡面略高些,有五六丈方圓的樣子,不算小了,裡面卻什麼也沒有。
壺七公站在洞口,不進去了,向洞璧上一指,道:「在哪裡,自個兒看,你小子若能悟出點什麼,老夫還真個從此服了你。」
他隱了身,戰天風看不到他手,不過自己一找也看到了,最裡面一塊洞壁上,有一片特別光滑,約有丈許大一塊,上面刻了一個小人,手中拿了一把劍的樣子,擺著一個姿勢,這樣的小人一共有七個,姿勢各異。
戰天風只看了一眼,撲哧就是一笑,道:「這什麼啊,什麼聽濤巖最高絕學,明明就是小兒的塗鴉嘛,我以前在龍灣鎮的牆壁上,這樣的絕學不知創出了多少呢。」
「那你就是放屁了。」壺七公冷笑:「老夫雖然並不信這些劍招是聽濤子刻的,但說什麼小兒塗鴉卻也絕無可能,你看那些小人,雖是三劃兩刻,卻是法度森嚴,劍招更是氣象萬千,你不信不妨試著拆一下看,只怕要驚出你一身冷汗。」
戰天風現在的功力雖然比壺七公高,但壺七公眼光可是比他老到多了,只一眼便看出這些劍招絕非等閒,戰天風吐了吐舌頭,細看那些劍招,果然覺出了不同。
第一式小人,劍招斜斜向下,乍看並不出奇,戰天風試著一攻,卻發覺不對,那劍尖並不完全是向下的,似乎又有點上挑,其路徑且微微帶弧,煮天鍋若攻上三路,小腹先就送到劍尖上,煮天鍋若取守勢下格,劍路帶弧,劍尖隨時會變,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全身上下都在劍尖攻擊範圍之內。
這麼簡單的一個劍式,戰天風竟是攻無可攻,守無可守,恍惚之間,劍尖森森而來,戰天風情不自禁,退了一步。
壺七公冷眼斜視:「怎麼樣,臭小子,這樣的鴉你塗不出來吧。」
「果然有兩分玄機。」戰天風點頭。
「不要以為天下人都是傻瓜。」壺七公嘿的一聲:「那些老道這麼看得起這壁上劍招,必有原因。」
戰天風點點頭,他向來不太服人,這回倒是真有兩分心服,想到一事,道:「剛才聽那四木頭說,好像聽濤巖後輩弟子中,沒人悟出過這些劍招,那是怎麼回事啊,姿勢在這裡,照著擺就行了啊。」
「你到底看沒看清楚啊。」壺七公沒好氣的瞪他:「那你照著擺啊,然後呢,你這一式難道就擺這麼個姿勢,就不要後手的變化了,那有什麼用啊。」
那七個執劍的小人,是從上往下排列的,在每個小人的左右,都還劃著一些線條,戰天風先前沒留意,這時聽了壺七公的話一細看才發覺,明白了,道:「原來這個姿勢還只是個起手勢啊,變化在後面。」
他仔細看那些線條,卻是雲裡霧裡,那些線條東一刻細一劃,左一拐右一繞,有時老長一串,有時只是虛虛一點,有時又還畫兩個圓,卻全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也根本連不到一起,頭都看暈了,叫道:「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搖了搖頭,扭頭看向壺七公:「剛才好像聽那四木頭說,他們聽濤巖的歷代掌門從來都沒悟通過這些劍招,是不是?」
「是。」壺七公已是老大不耐煩了,道:「所以你小子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另外找個地兒玩去,別在這裡舞啊舞的發神經了。」
「那難說哦。」戰天風不死心:「你老別小看我,某些方面,我可是天才呢。」
「哈。」壺七公冷笑:「那你就慢慢悟吧,別天才悟成了蠢材就是。」自去洞口蹲了下來。
戰天風聽他走到洞子邊上,忙道:「這隱身湯管的時間可不長,你老蹲到洞口,要是突然顯形,可別嚇了那猴子。」
壺七公聽出了他話中的貓膩,惱了:「臭小子,什麼老夫顯形嚇了猴子,老夫就這麼難看了?」
戰天風嘻嘻笑:「不是不是,你老再難看,比那猴子總是好看多了。」
「臭小子,純心找打了是不?」壺七公揚了揚手,翻起老眼:「你以為你小子好看啊,老夫眼裡看來,你還就是只小猴子呢。」
「我好不好看無所謂,反正喜歡我的都是美女。」戰天風笑,但話一出口,卻引發了心事,笑聲嘎然而止。
剛好在這個時候,湯力消失,兩人都顯出形來,戰天風慌地轉身,道:「我到要看看這些劍招有什麼玄奇。」
他雖然轉得快,壺七公還是看到他眼中的一絲隱痛,也不吱聲了,心下暗歎:「說這臭小子走運,又好像不太走運,喜歡的人,馬橫刀死了,蘇晨失蹤了,鬼丫頭又傷透了心,白雲裳給玄信累著,他身邊竟是一個人也沒有。」出了一會神,又想:「那擄走蘇晨的,到底是什麼人呢,這樣的人,天底下也沒幾個,竟是猜不出來,真是怪了。」想了一會,仍是不得要領,扭頭看戰天風盤膝坐在石壁前的背影,不知如何就想到了戰天風替馬橫刀報仇時的那些日子,心底暗叫:「擄走蘇晨的那傢伙可別做傻事才好,馬王爺死了,若蘇晨也有事,戰小子只怕真要瘋了,那時報復起來,只怕是要天翻地覆了。」
戰天風在石壁前一直坐到天黑。壺七公不耐煩了,道:「小子,悟出點什麼沒有?二木頭三木頭可是快要來了呢。」
「悟出一頭紗。」戰天風站起來敲腦袋:「我腦子裡像個麻紗窩了,滿腦子亂七八糟的線。」
「本來就是,你一招聽濤劍也沒練過,怎麼可能悟得出這些劍招。」壺七公翻起怪眼。
「是啊。」戰天風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卻反怪起壺七公來:「你怎麼早不說,不是存心浪費我寶貴的時間嗎?」
「他倒反怪起我來了。」壺七公氣極,揚手要打,戰天風一閃避過,忙陪笑道:「好了,是我浪費了你老寶貴的時間行不行,呆會我打著雞,好生烤出油來給你老賠禮道歉。」
「這還差不多。」一聽說烤雞,壺七公口水來了。
為了不驚動那猴子,戰天風仍煮一鍋一葉障目湯和壺七公兩個分喝了,出洞來,遠遠的翻過兩座山,打了一隻肥野雞烤了,和壺七公一人一半,分而食之。
邊吃雞,戰天風邊問壺七公:「七公,你說三木頭能悟出劍招嗎?要是他悟不出而二木頭悟出來了怎麼辦?」
「不可能。」壺七公搖頭:「我可以肯定的說,三木頭即悟不出,二木頭也悟不出。」
「那怎麼辦?」戰天風看著他:「悟不出劍招,三木頭不還是當不上掌門?」
「你問我我問哪個去。」壺七公抓著個雞腿嚼得津津有味,根本不看他。
「看來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戰天風想了一會不得要領,懶得想了。
吃了雞,差不多子時了,戰天風兩個去聽濤巖一側的林中,遠遠的看木泉兩個進了洞,兩人也就沒事可做了。
戰天風看壺七公:「七公,現在咱們做什麼?」
壺七公歪著頭想了一想,道:「聽濤巖沒什麼好偷的,睡大頭覺吧,等三天後他們出洞再看,不過我可以肯定,沒戲。」
隨後三天,兩人就在附近的山裡隱身,功力到壺七公戰天風這個級數,等閒三五天不吃飯也沒事,但壺七公卻一餐也不肯省,變著花樣讓戰天風弄野味吃,他還吃上癮了,戰天風便也提條件,他管菜,壺七公管酒,老偷兒一口應承,到山外跑了一趟,那豹皮囊裡的酒便是有一壇沒一壇的往外掏,也不知給他一次偷了多少壇。
如此過了三日,第三日晚間,子時一過,壺七公道:「我去摸摸看,看三木頭走猴子屎運沒有。」一溜煙去了,過了個多時辰回來,一個腦袋亂搖,道:「我就知道,就他們那木瓜腦袋,不可能悟得出的。」
「什麼都沒悟出來?半招都沒有?」戰天風有點失望。
「別說半招,半兩都沒有。」壺七公大搖其頭。
「二木頭呢?」
「一樣啊。」壺七公冷笑:「二木頭吹牛拍馬玩心眼是把好手,但上了真場合,不見得比三木頭強。」
「那現在怎麼辦?」戰天風皺眉:「三木頭再強,悟不出劍招就強不過二木頭,還是當不上掌門啊。」
「三木頭自己不爭氣,老夫有什麼辦法?」壺七公哼了一聲,忽地對戰天風一瞪眼:「你小子平日不是詭計多端嗎?想個辦法出來啊?」
「什麼詭計多端,你不要污蔑良家少年好不好?」戰天風反瞪他:「本大神鍋主意多,那叫聰明才智。」
「哇。」壺七公裝作大嘔起來。
「先說清楚,要是有半塊雞皮嘔出來,以後休想我再動手燒雞就是。」戰天風冷哼。
這威脅有力,壺七公果然就不嘔了,卻對著戰天風脖子做勢掐來:「你敢不燒雞,老夫就擰了你的叫雞腦袋下酒。」
笑鬧一陣,兩人卻都沒了主意,戰天風左想右想,想起了袋子裡的聽濤心經,掏出來,翻了一下,也沒什麼新的發現,扭頭見壺七公在那兒發呆,想到一事,道:「七公,你偷這聽濤心經的時候,還有沒有偷別的,例如他們的劍譜什麼的?」
「老夫又不練劍。」壺七公瞪他:「偷他們的劍譜做什麼?」這麼說著,卻忽地想起了什麼,道:「對了,那次老夫偷來的,除了這冊聽濤心經,好像還順手還拿了本小冊子來著。」
「真的,看看是什麼?」戰天風大喜。
壺七公去他的豹皮囊裡一通亂翻,翻出本小冊子來,翻開一看,喜叫道:「這上面還真有劍法呢。」
戰天風忙湊過去看,那冊子封皮上的字先就叫他看得一愣,那字是:拈花傻笑譜。後面小字寫的是:花癲子著。
「拈花傻笑譜?什麼意思?」戰天風不明白。
「你管它什麼意思呢。」壺七公翻眼,道:「花癲子老道就是這麼癲裡癲氣的,不過你小子可不要看不起花癲子老道,這人癲是癲,卻是聽濤巖創派以來,僅次於聽濤子的絕頂高手,或者說白了,聽濤巖創派以來,就出過兩個絕頂高手,一個祖師爺聽濤子,另一個就是這花癲子了,而且花癲子教出的十六個徒弟也個個都是高手,花癲子好像是聽濤巖第二十代還是二十一代的掌門人,聽濤巖在他那一代,可著實威風呢。」
「這麼厲害。」戰天風來了興致,跟著壺七公看那冊拈花傻笑譜,卻越看越失望,那裡面記的並不是什麼絕世玄功無敵法咒,而是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什麼今日吃飯半盆,加蒜頭一個,飯後放屁三響,無秤可稱,約重一錢,奇怪,奇怪,人吃飽了,難道就容不下一錢屁?還有什麼雞蛋混鴨蛋,放進麻雀窩,抱出雞五隻鴨六個,卻都會學麻雀飛,不知見了雞鴨,識得爹娘乎?甚憂,甚憂!又有什麼兩隻蒼蠅吃飽了,公蒼蠅停在飯缽上彈腿七八下,以示飽食無憂,母蒼蠅飛去鏡面上撫頭四五回,以顯愛美之態,蒼蠅怎麼就和人一個德性呢?奇哉!怪哉!好笑哉!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戰天風看了哈哈大笑:「難怪這個叫拈花傻笑譜譜了,還真是書如其名。」
壺七公也笑得打跌,道:「我以前沒看,只聽說花癲子是個奇人,這回算是見識了。」
「七公,你剛才不是說翻到劍招了嗎,那些劍招不會也是這麼瘋瘋癲癲的吧?」戰天風擔心起來。
「那可難說。」壺七公也皺眉,翻到後面,果見有幾式劍招,倒不像那洞壁上的劍招一樣,起手式外都是線條,這些一招一式倒畫得清楚,戰天風先還讚了一句:「這劍招好像沒那麼癲。」但細一看可就叫苦不迭,原來這些劍招,前一式後一式之間,根本就接不起來,癲三倒四,全然的莫名其妙,劍招共有七招,多的一招七八式,少的一招三四式,都是如此,戰天風從頭看到尾,竟沒有一式是連貫的。
「服了,真個服了。」戰天風拍頭,仰天一跤倒翻,直挺挺躺在那兒不動了。
「臭小子,不要這麼誇張好不好?」壺七公看他倒得誇張,罵,自己卻也有些惱,順手便把書一扔,不放進豹皮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