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連綿的青山百里長

    雪擁關到了。傑可丹搖了搖他滿頭耀眼的金髮,喃喃的說道。這並不是一句詢問,但他的親兵顯然誤會了,答道:是,是雪擁關,三貝勒請看,那邊就是通噍城的山口。傑可丹向那邊望了良久。其實不消看得,這瞧城和雪擁關的地勢早在他十多歲時就已看熟了,現在他就站在這個多次在圖上摸索過的地方,總有些難以置信的感覺。嗯,那好像是大汗的親衛,三貝勒,你看見了麼?傑可丹看見了,那個純黑鐵甲,縱騎而來的騎士,在這擁擠的城下游刃有餘的控韁帶馬,跑得飛快。騎士來到傑可丹身前,並不下馬,舉一支黑鷹羽翎,高聲道:大汗傳三貝勒覲見!

    傑可丹進到大汗金帳時,帳內只有大汗一人,他是個形貌威猛的中年人,一頭蓬鬆的栗色卷髮已有些花白,此刻他的心緒顯然有些不佳,正在漫不經心地拭著他手中的寶刀。傑可丹進來後,大汗沒有抬頭看他,只是讓他在一旁坐下。傑可丹默不作聲地坐在那裡,看著幼時令自已仰慕萬分的寶刀和父汗,刀依然閃亮,但人呢?

    父汗確已經老了,或是哈爾可達的死讓他一直沒回過勁來,或是這一趟遠征的艱難已已出乎他的意料。傑可丹心道:不過,並沒有出乎我的意料。你剛從城下回來?大汗突然問道。

    傑可丹回過神來,答道:是,父汗。你覺得怎麼樣?這是個很空泛的問題,但傑可丹很清楚這問題的用意,他沉呤了片刻,答道:我們攻不下。為什麼你會這樣說,我的兒子,我莫真的戰士從來沒有在敵人面前退縮過。大汗抬起了他那雙淺灰色的眼睛看著他。傑可丹回答:您是知道的,我們的雲梯只剩下了一百五十架,攻城車也只有三十具尚完好,投石機也只有了二十一架還勉強能用可當年我們的先祖格特丹汗並沒有任何攻城的玩意!大汗有些慍怒了,傑可丹冷靜的回答:偉大的格特丹汗並沒有攻下雪擁關也得到了中洲。

    大汗歎道:你還是堅持要打噍城麼?你有把握吧?傑可丹答道:不是打噍城有把握,而是打雪擁關完全不可能。父汗,想想來的路上有多少莫真最英勇的戰士倒在城下,他們不是在和人打戰,他們是用自已的血肉和冰冷的石頭相撞呀。父汗,我們莫真的勇士,他們高貴的鮮血真的就那麼白白地浪費掉嗎?就算我們不計代價的拿下了雪擁關,那時在平原上,我們還有騎兵和中洲人決戰嗎?感謝白河母親的恩賜,她給了我們噍城!我知道中洲人會在那裡嚴密的看守,不過最狡滑的狐狸也會掉到同一個陷阱裡去的,只要這個陷阱做的巧妙一些。

    大汗沉默了好久,這才道:按你的意思去做吧,傑可丹。或者你是對的,你曾經說過不要打西京,也曾經攔阻哈爾可達的出征,你都是對的,我希望你這一次也是對的。

    傑可丹低下了頭,準備辭出,但大汗繼續說道:不過你一時指望不上援軍了。突利族和捨月族的那些蠢貨居然被風涯山的那個逃亡者嚇壞了,不肯出兵。不過,誰會願意為了別人而流血呢?但我給了他們承諾,讓他們可以分享京都中的財寶,他們可能會為了財寶而流血吧!

    傑可丹怔了一下,問道:風涯山的逃亡者,是那個姓楊的中洲將軍麼?他還活著嗎?大汗道:啊,不論是誰都只是殘兵,不過是他們拿來做借口而已,不必把他們放在心上,雁脊山口畢竟沒有任何城關,沒有人可以封住雁脊山口的。是。傑可丹退出了金帳,他並沒有為了自已一直以來的主張被接受而高興,他站在那裡怔怔的看著北方,他們回家的地方。

    雲行天沒有進入雪擁關,在退出最後一道關口時,他就已經決定了,他對著所有勸他去雪擁關的人說,我決不進雪擁關,因為我們決不能退出雪擁關,我要留在後面,和將士們一起躲在山洞裡,這樣他們才會覺得沒有被遺忘掉,他們才會明白他們還在戰場之上。雪擁關裡有遙叔,噍城那裡有趙子秋,他們該做什麼自已都很清楚,不需要我去指手劃腳。其實雪擁關是最不易被攻下的,噍城也很堅實,只要他們堅守不出,不會出什麼問題。而這裡,卻是最要緊的,我們要讓留在後面的那些百姓知道,蠻族不過是佔到了怒河走廊,而山原卻還在我們的手中!

    袁兆周聽了這話只有苦笑,他很清楚雲行天為什麼不肯進雪擁關,只不過在雪擁關太安全了,在蠻族的後面有戰打而已。不過袁兆周沒有極力的勸他,因為他在想如果把雲行天放在雪擁關他會不會悶得發慌了開城去和蠻族打一場。且雲行天說的也有道理,如果他們撤到雪擁關裡去了以後,那些在後面的散軍們或者真成了遊兵散勇,只顧保命,不肯作戰,那就大事不妙了。還有就是,蠻族現在還沒有去搔擾那些盆地裡的百姓,一是為了攻城要緊無暇它顧,也是因他們的牲畜尚充足,沒有掠劫糧食的需要。那些散軍們殺敵不行偷牛牽羊的能耐還不壞,蠻族的食物已有些不足,加上冬日將至,所以蠻族只怕要就地搶糧了。那些盆地與城池村莊不同,只要有支援,守住不難,蠻族又犯不著派大隊人馬去清幾個十來戶人家的小盆地,輕易放棄不得,也確是要人在後面把這些人盯著才好。好在眼下信鴿傳信已用的極方便,也不礙了指揮全局,所以就由他了。

    雪擁關的城樓上,雲行風正百無聊耐的看著蠻族的攻城,真是無趣!雲行風心想:蠻族剛到時還像模像樣地打過幾戰,可這都有一個月了,每日裡就這麼例行公事地射幾箭,他們到雪擁關來是幹嘛來的。正在他曬太陽曬得昏昏欲睡的當兒,卻聽見嗡嗡的聲音,雲行風站起來一看,不由精神一振,攻城車,蠻族僅餘的數架攻城車,看樣子蠻族是想大幹一場了。先是投石機的石塊砸上了城頭,但在雪擁關的城頭上只是留下一點點白色的印跡沒能對這座天下第一雄關造成任何損壞,已在多次攻防中熟極了這場面的士卒們迅速搭上了火箭,在空隙裡向下射去。然後攻城車出來了,站在與城同高的車裡,躲在防火布後面的蠻族戰士放出密集的火箭,有士卒被燒著發出一聲痛喝,滾倒在地上,身上一霎間冒出濃煙,發出難聞的臭味,立時就有水龍運上來淋透牆磚,雲梯上的敵人攀了上來,雲行風喝道:讓他們上來。他精神抖擻地揮刀衝了上去。潮水般的敵人湧上來。

    這一天的戰事完後,士卒們正在高高興興的吃吃喝喝,雲行風卻若有所思的托腮而坐,雲代遙見這個向來最是沒心沒肺的兒子居然有點心思的樣子,不免打趣他:怎麼了,嫌打的不過癮呀?雲行風答道:不是呀,爹,我是在想蠻族今天為什麼要攻城。這不正合了你的意嗎?雲代遙饒有興趣的看著兒子,雲行風不滿的橫了父親一眼,很正經的答道:蠻族今日並沒有什麼新招出來,也沒那種不惜一切也要打下來的瘋狂勁頭,他們到底為什麼要打這一戰?你說呢?雲代遙問道,雲行風正色道:他們一定是吸引著我們的精力,讓我們無暇它顧。雲代遙點點頭,看來兒子總還算是動起頭腦來了,但也就更難纏了。於是對他說:你是在想他們會奔襲噍城吧?你小子不要動什麼歪心思,噍城有趙將軍管著,你把雪擁關守好不落就是你的本份。雲行風沒想倒會被父親這麼教訓,心裡多少有些不快,雲代遙走後,他漫步於雪擁關城頭之上,許多事情歷歷湧上心頭。

    當年雲代遙率起事子弟去投陳進臨,叫家中婦孺遣散了各自投靠親友。那時雲行風剛滿四歲,他母親正待帶了他投奔娘家,孰料臨近鎮上就駐著一隊蠻族兵馬,他們得了消息急速趕來。其時雲代遙一行走了尚不到半個時辰,一門老弱沒料到蠻族來的如此之快,大半都還沒來得及出莊。那夜的雄雄火光,密集的馬蹄聲,四下裡傳來的呼喝和哭聲,還有母親最後哀切的容顏,混在一起,又破裂成許許多多零星的碎片,成了雲行風最初的記憶。

    母親的一名姓董的婢女抱著他在地窖裡躲了過去。三天後董姓婢女抱著他從瓦礫堆中爬出來時,只見到了一片灰茫茫的白地,雲家莊已然不復存在。那以後一年中,董姓婢女帶著雲行風四下飄泊,其間的諸般苦楚,大都不復記憶,只是那揪心的飢餓難當,卻讓他至今念起,尤是不寒而慄。直至一年後終於尋到已在陳近臨手下安頓下來的雲家諸人,一營的久歷戰火的雄兵悍將們都哭得如同小孩子一般。原來他們早得了雲家莊被夷為平地的消息,以為自家親眷盡數遇難,誰知,劫難過後,竟還有這麼一根獨苗兒留了下來,那悲喜交加也是不必提了。

    為謝那董氏忠義,雲行天當即納娶了她為側室。雲行天如此,雲家其它將士更不用提,都將雲行風視為自家兒女弟妹的替身一般,當真是三千寵愛在一身。雲行風自小兒起,但凡是想要什麼,無不是一大堆人急急地取了來討好他,舉凡頑皮搗蛋之事,只有人在一邊鼓掌叫好的,沒有人勸阻責備的。雲代遙偶或教訓幾句,必是一營的將士聚攏來求情討饒。後來雲行天的才能威望日盛,雲代遙為雲軍長久計,將主將的位子讓給了雲行天,再後來投到雲行天部下的別家兵馬漸多,為示公心,雲行天又將雲軍的主將交回了雲代遙手上。雲行天橫掃北方群豪,雲家威權日盛,雲行風也漸漸長大,而今他卻覺得自已的處境日益尬尷了起來。

    雲行風知道,父親之後,這雲軍主將的位子定是自已的無疑。但因雲家諸將將他瞧得如珠似寶一般,他實實沒能正兒八經地打過什麼硬戰,又有了自小兒養就的嬌縱脾氣,是以在外頭一個紈褲子弟的名聲是早就落下的,他自是不服。他自幼在雲軍大營長大,日日看著父親兄長運籌帷幄,跟著將士們練功習武,自覺於用兵戰陣之法的見識不輸於任何一人,但只要是向父親請求獨當一面,必然回道:你還小,再學幾年。雲行風心中自是不快,常在心中還一句當年天哥與蠻族初戰之日也不過是十六歲!

    雲行風並像他看起來那麼沒心沒肺,他清楚得很,雲行天手下猛將如雲,他如果只是憑著姓雲躋身其間,一時是無問題的,日後會怎樣就難說。他若是雲行天的親弟弟,那自又不同,但他不是,若是雲行天終得一統天下,定會削減眾將兵權,自已若是不能立下令眾將心服的大功勞,定會成為最容易捏的柿子,雲軍遲遲早早會有一個不姓雲的主將。所以雲行風原先是一意要去守噍城的,因為雪擁關太難以攻下了,守在雪擁關裡面,是半點功勞也顯不出來的。雲行風在心中想:父親呀,父親,這其中的關節,你怎會想不明白。

    雲行風正這麼想著,卻聽得一名親兵叫道:少將軍,快看!雲行風向城下一看,只見遠遠的那邊蠻族的軍營似有些異動,遠遠的似有人馬在走動,卻是靜默無聲,他心中一動,想到:莫不是蠻族想趁夜攻城?他又看了看,心道:不像,若是攻城何需這般消沒聲息。倒像是

    雲行風在城頭上觀望那廂,遠遠的好像見有一支騎兵進了了通向噍城的山口,他心道:十有八九是蠻族不想在雪擁關下送死,想效當年特穆爾吉的故技,攻噍城,哼,如今噍城也不是當年那個只有一千人看守的小土城,如今的噍城的守衛,並不比雪擁關差到哪裡去。不過,若是蠻族想攻噍城,為什麼不在山口著人看守,難到不怕雪擁關守軍出而斷其歸路?一個時辰後,有兩聲哨音響起,雲行風知是城外的暗探回報,忙放下繩索將他們綰了上業。

    那兩個探子稟報:少將軍,確是有人進了噍城的那邊的山口。雲行風精神一振,然後又狐疑的問道:為何那邊山口無人把守?

    兩個探子互相看了一眼,猶豫了片刻,到底沒有說話。雲行風心中存疑,問道:怎麼回事?"

    探子道:小人偶爾聽到些言語,難辨真偽,所以不敢稟報少將軍。

    雲行風不耐道:真偽自有我來辨,你們只管說來聽。

    探子道:我等在那山口聽到有蠻族快馬去攔進入山口的蠻軍,那統兵蠻將道:我傑可丹決定的事,父汗親來也是攔不住的,捆起來。

    攔阻的人道:三貝勒不可以,索倫將軍特命我們在這裡守著,沒有大汗的黑羽令誰都不准過去!然後就被人捆住了,那個三貝勒道:帶走這人,這山口不必留人,免得被人發覺了。

    雲行風若有所思,過了片刻道:進了山口的兵馬大約有多少?探馬道:大約有五千騎的樣子。雲行風又問道:那蠻族其它的兵馬當真沒有動靜嗎?探馬道:小人在蠻族大營那裡細細看過了,確沒有其它部軍出動的樣子。

    雲行風一躍而出,道:速跟我來,去見父親。

    雲行風帶著兩個探子闖進了雲代遙的府邸,雲代遙已是入眠,但終還是被他吵了起來。雲代遙聽了那兩個探子的話,沉呤不語。雲行風忍不住道:這蠻將孤軍深入,為恐被蠻族大汗知曉,還輕手輕腳,連山口都不敢派人守,這正是我們的大好時機,若是我們此時出兵,與趙將軍前後夾擊,正可將這支蠻軍翁中捉鱉雲代遙冷冷的打斷了他,道:不要到頭來讓蠻族在後頭把山口一堵,給你也來個翁中捉鱉就不好看了。

    雲行風一下子滿面通紅,屋裡侍候的人想笑又不敢笑,只得強忍著。雲代遙心中也有些猶豫,他前日裡得了潛伏在蠻軍中的線報,說是蠻軍中將領為著是下決心攻雪擁關還是攻噍城的事很是爭過幾回,蠻族大汗也是十分拿不定主意,眼下正僵持著,那三貝勒傑可丹正是力主攻瞧城最急的一個。但他還是道:沒聽過你天哥說的麼?我們眼下並不是求勝,只是求個不敗,噍城自有趙將軍把守,他為人精細,五千人攻瞧城,定是攻不下的,眼下我等佔著有利的形勢,何必冒這種風險,算了,不要想了。

    雲行風緊緊的咬著嘴唇,心道:父親真是老了,如今真到這種地步,什麼風險都不敢冒,這麼大好的機會,當真就此放過麼?雲代遙揮了揮手道:回去吧。雲行風垂首應道:是。

    雲行風回到自已房中,也不漱洗,蒙頭就往床上一倒,僮僕侍婢們見識多了他的脾氣,知他心情不好,更無人敢來煩他。三刻鐘後,沒有人發覺到,一個黑影閃出了將軍府。

    趙子飛半夜被親兵搖醒,他看到親兵的臉上有著從未見過的驚慌,怎麼了?蠻族攻城了嗎?不是。趙子飛正鬆了口氣,但親兵接下來的話讓他驚的一躍而起,雲行風小將軍在山道中遇伏,現遣人來求救!

    趙子飛趕到大廳,只見一名雲軍統領躺在地上,全身鮮血淋漓,兩隻眼睛血糊糊的,也不知瞎了沒有,折了一條腿,胸口上破了老大一個口子,血沫往外呼呼的冒,已是出氣多,進氣少。

    趙子飛怒道:怎麼還不把這位兄弟送去醫治,卻放在這裡?旁邊的將領們正要開口,那看起來已是奄奄一息的統領卻又被什麼激了一下似的挺了起來,向道趙子伸出手來,斷斷續續地道:請,請趙將軍速救少將軍。

    他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出這句話,卻只發出了一點點含含糊糊的聲音,他在地上拚命的掙扎著要坐起來。趙子飛的副將秦前道:雲統領請稍息,方纔你已把經過對未將說了,就讓我代為傳告我家將軍如何?那統領艱難的點了點了頭。

    趙子飛催道:快說,快說。這是怎麼回事。雲老將軍和少將軍不是在雪擁關麼,怎麼會突然跑到山道裡來?

    秦前道:據這位統領言道,雲少將軍為敵所欺,以為敵人要攻瞧城,又以為敵軍主將傑可丹欲獨得其功,私自出動。是以不待老將軍的號令便召集了手下精兵想從後掩襲蠻軍,誰知蠻軍只以千餘士卒在前驅五千馬匹,將少將軍引入山道後,有七千多蠻軍從後夾擊,眼下少將軍危貽無比,只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那雲軍統領在地上拚命掙扎著叩頭,喘息著道:請趙將軍看在雲帥份上,一,一定要,救救我家少將軍趙子飛沉吟了一下,道:未將受雲師重托,有守城之責,擅自出城,只怕是不能,茲事體大來人,把這位統領送到大夫那裡去

    趙將軍那統領不知從那裡來的力氣,翻身滾了起來,跪在地上,死死的拉住了趙子飛的衣襟,急切的從喉中發出幾個字來:趙將軍當年雲家的孩子們全被蠻族害了,就餘下少將軍這一根獨苗了趙將軍,求求你他當年從蠻族刀下逃出來多不容易,當真今天還是要死在蠻族手裡麼?趙將軍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趙子飛不為所動道:來人,把這位統領送下去休息!趙將軍!那統領一把抱住了趙子飛的腿任好幾個人來拉也拉不動,他慘嚎道:趙將軍,死了我家少將軍,你將如何與雲帥和老將軍交待!趙子飛終於有些猶豫了。

    是呀,如何給雲家的人一個交待?如果是任何一位將軍處在雲行風的位置上,趙子飛都不會有半點躊躇,他的任務就是守住噍城,只要噍城不失,他就有功無過,出城相救,連想也不會想一下。但,現在是雲行風!雲家的心肝寶貝雲行風!

    趙子飛知道雲行風在雲行天心中有多大份量。趙子飛的堂妹是雲行天的妾室,雖說她當年是趙家求降送到雲行天府上的,但到底是昔日北方三霸之一趙秋的女兒,且堂兄趙子飛還是雲行天手下四大將軍之一,總是有她的身份在。但他曾數次聽妻子傳過堂妹的抱怨,說是她在雲府上還不如一個丫頭。

    她說的那個丫頭就是當年救出雲行風的那個婢女,董氏。雲行天尚未娶妻,在女色上並不用心,但以他今日的權勢,也少不得納了幾名姬妾,不是美艷動人,便是出生尊貴。董氏奴僕出身中人之姿,卻始終榮寵不衰,家中事務概由這董氏打理,府裡上上下下均呼為夫人,可見雲行天對這董氏保住了雲家這根獨苗,心中感念至深。他平日裡聽多了這少將軍的荒唐舉動,卻從沒見雲行天有半點責備的意思,只是如兄長瞧著小弟弟頑皮一般甚是有趣。如果雲行風死了,雲行天便是當面不說什麼,心裡也必定是埋了一根刺,日後對景了發作出來,卻是難以料到會是何等下稍。便是雲行天不理會,那雲軍裡的人是好對付的?以雲軍之勢大,日後被他們瞅空私下裡做掉都有可能。

    趙子飛思前想後好一會,終是歎了口氣道:也罷,我去。那雲軍統領聞言,心頭一鬆,立時昏了過去。趙子飛也不是沒想過把這人悄悄幹掉,日後只消推說不知就可,但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雲行風死掉雲家定要找個人恨一下才好,他近在咫尺而不相救,已是最大的罪狀,趙子飛到底還是決心冒這一次險。

    趙子飛命秦前點齊了手下的騎兵,秦前疑道:將軍,在我們和雲少將軍之間只有千餘敵軍,何以要點齊了所有的騎兵?趙子飛道:誰知蠻族到底有多少?難說這是不是他們的又一個詭計。即便是只有一千,我也要以一萬騎出擊,以盡快救回雲小將軍,夜長夢多呀。秦前,我此去吉凶難料,但噍城絕不容失,這些騎兵守城本也沒什麼用處,我帶出去於守城無妨,但留給你的兵力再也不可浪費一人。若是我回不來了,你切切不可出城相救,若是有人以我的名義回城求援,那必是奸細,你可聽清了?將軍!秦前本欲說什麼,但見趙子飛神色凜然,心知這位將軍平日裡溫和,但主意一定卻是不容人勸的,於是只得紅了眼眶,走開去點齊了騎兵。

    秦前目送趙子飛率軍出城,立時將所有的兵將們都召集了上城,火把松明將城頭照得亮如白晝,城上上萬將士俱默然無聲。等待著這個漫長的決定所有人命運的一夜過去。秦前伸長了脖子向前望,只是不見半點動靜,似是聽到廝殺之聲傳來,再側耳聽時,卻只是風過草木,夜梟猿啼,正個是焦慮如焚,六神無主。

    一個時辰過去了,又一個時辰過去,這個無月的夜晚,四下裡的一切都似凝住了一般,只有火把的光焰還在閃動。秦前突然聽到了些什麼聲音,他起初以為是又是幻聽,但他馬上覺出不對來。不是,這是有人,可這聲音並不是從城外傳來的,倒像是

    不好!秦前急急的喚道,快,快,快下來一半人,去碼頭!不必要到碼頭,他已看到了結果。瞧城,完了。

    一隊隊的黑衣人從城東的絕崖上攀援而下,不時有人從極高的地方失手掉下,摔死的人居然一聲不出,而其它的人也沒有半點猶豫的繼續向下攀越。下來的黑衣人已四五千人之多,他們有的列成一陣,守護著在崖上的人,有的已往碼頭上跑去。秦前心頭涼透了。對瞧城的攻擊是虛而又實,對雲行風的攻擊是實而又虛,一切都為了調出駐在碼頭一帶的騎兵,一切只為把他們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城頭上去,而他們全都如蠻族之願所償。

    不管怎麼樣,趙將軍將瞧城托我,而我有負所托,秦前想:我只能多殺幾個蠻族至死而已。秦前刷的拔出腰間長刀,率眾殺了上去。

    殺!秦前已不知道這是第幾個死在自已手上的蠻族,也不知道自已身上受了幾處傷,只是不停的斬,劈,刺,絞,手柄上的血早已浸了又干,干了又浸,他的大腿上好像中了幾刀,走路有些不利索,胸口上中了一錘,呼吸地有些不暢,小腹在劇烈地絞動著,好像是被一個臨死的蠻族用腿踢了一下所至,但奇怪的是,他居然不覺得痛。但蠻族太強悍了,更加上每一個人都是有死無生的打法。

    秦前不止一次的看到,將死的蠻族用盡最後一分力,抱住自已手下的將士,以給同夥一個殺敵的機會。蠻族的攻勢如潮水般湧來,那種巨大的壓力讓一心赴死的秦前都有些不自覺的畏懼。突然間,他覺得四下裡的蠻族們都讓開了,秦前以刀支身,有些頭暈,不知道自已到了什麼地方,有人向他跑來,秦前慣了地揮過去一刀,來人出鑭擋開了這一刀,叫道:秦副將,秦副將,認得我嗎?

    秦前定神一看,這人果有些眼熟,他恍惚了一下,突然想起來,這人是令狐鋒手下的一名統領。令狐將軍,秦前叫道:令狐將軍來了麼?秦前這才看到自已已來到了一道以木料沙石壘成的環形防線之後,防線邊上是一些身著幸軍號衣的兵士正與那些蠻族交戰,秦前識得是令狐軍的將士,自已手下的士卒也被收了進來,參與作戰。身後二三十步遠處另有一道防線,弓手們在防線後放箭。若是在平常,這種防線在蠻族的鐵騎來說是不堪一擊,而此時蠻族沒有馬匹長槍,只得一對一地在相互砍殺。

    令狐將軍在那裡?秦前問那名統領,統領道指道:在那邊。秦前看去,令狐鋒正與一名金髮蠻將廝殺在一處,兩人以刀劍步戰,卻有在衝鋒的馬背上殺伐的氣勢,旁邊的人都插不進手去,秦前衝了過去,正欲助令狐鋒一臂之力,卻有一支長矛抻過來,將金髮蠻將的刀挑在了一邊,秦前一見大喜過望,叫道:將軍!挑開金髮蠻將的人是一名少年將軍,他騎在馬上,雙目通紅,神情猙獰,全身都被鮮血染透了,在他身邊的一騎之上,一中年將軍手執雙鞭,正是方才出城的趙子飛!他們身後,密集的騎兵衝過來,這碼頭地勢開闊,正適合騎兵衝鋒,一下子把蠻軍沖的四散零落,那金髮蠻將也被幾個勇武的親兵護著往一邊逃去。

    秦前正喜,卻見趙子飛惶急道:快快,後來蠻族可汗的大軍過來了,快乘船走。然後又對令狐鋒道:令狐將軍怎生到了這裡,真是萬幸萬幸。令狐鋒道還劍入鞘,淡淡的道:本是運糧草過來,趙將軍忘了今日是交糧的日子麼?

    趙子秋冷靜了一下,才道:碼頭上還有多少船隻?秦前答道:平日裡總是有三五十隻大船停靠。我這就讓人去數一下。令狐鋒道:不必了,我已算過,有四十二隻大船,我帶來的有三千士卒,趙將軍和雲少將軍的騎兵還有多少?

    雲行風不言,趙子飛道:大約有七千多人馬。秦前心頭一顫,趙子飛出去不到二個時辰就折損了三成的人馬,雲行風的人馬,只怕是片甲無歸了。令狐鋒道:還好,把馬匹殺掉,十隻大船勉強裝的下。趙子飛問道:不是有四十多隻大船麼?令狐鋒道:其它的我已命人鑿沉了。秦前正待問:為什麼?趙子飛已慶幸道:正是正是,我原怕來不及了。沒有了船隻,蠻族得了噍城也無法直下遠禁。稍減我的罪業於萬一。秦前這才恍然。於是眾人速往碼頭而去。

    趙子飛下令殺馬,將士們撫著馬匹,目中含淚,均有些不忍,也不知是誰想起了易子而食的典故,交換了殺。頓時碼頭上一片長嘯痛嘶之聲,見那些平時裡精心養護,戰場上同生共死的馬兒,一匹匹倒地,鮮血長流,不論是誰都看的心如刀絞,恨不得把耳朵塞上,眼睛蒙上,不再睹這慘象。

    秦前隨趙子飛令狐鋒等上的是最後一條船。雲行風已被送上了先頭的船隻,他也不反對,整個人就似失了魂似的,旁人怎生說,他便怎生做。在兵馬已上得差不多時,令狐鋒依舊焦慮地看著岸上,秦前正疑他在等誰,卻見一隊黑鴉鴉的騎兵躍近了防線,趙子飛臉色大變,"這是蠻族可汗的親兵!"那支騎兵如從地獄出衝出一般,不過是區區百餘騎,卻如萬馬奔騰,銳不可擋,那道防線如同紙糊一般,沒能略為堅持一下,就被衝破了。快開船!趙子飛急令。

    等一下,我等的人來了!果見一隊令狐軍的兵士押一群人來到。"這是些什麼人?"秦前看著這些人心頭狐疑,那些人看上去不過是些普通百姓。令狐鋒急道:快,快上來!

    那些人戰戰兢兢的爬上來,手中還提著大包東西,有一個跌在地上,包裹散開,裡面掉出一大堆刨鋸釘鑿之類,秦前醒過來,原來令狐鋒恐蠻族會叫這些木匠重造大船,是以要將這些木匠們都帶走。可這些人本來是老百姓,不像那些軍中士兵一般聽從號令,行動果敢,又怕的厲害,上的甚慢。那些黑騎兵來勢迅如奔雷,只這一會工夫就已到了江邊,先前頭的騎兵已舉弓向這邊射來。令狐鋒斷然下令"射!"立即百箭齊出,向著木匠的方向攢射過去,木匠們不及發出哀聲便齊齊倒地。唯恐尚有未死透之人,箭又射出數輪。然後船就解錨離岸。

    先頭上船的木匠們見狀大驚,紛紛驚叫,師傅!兄弟!小三!亂成一團。有的撲過去給令狐鋒跪下,哭求道:請大將軍饒命!令狐鋒不理會他們,只是全神留意那些黑騎兵,船身剛一離岸,當先一騎已衝了過來,收不住腿,躍往船上,只差了一點點,兩隻前蹄在船舷上一蹬,溜了下去,那人還不死心,在馬上騰空而起,往船上跳來,令狐鋒撿起一支長矛向那人扔去,那人慘呼一聲,被長矛穿透而過,終落於水中。

    這時令狐鋒才走近那些哭哭啼啼的木匠們喝道:哭什麼哭?看看我們那麼多掩護登船的兄弟,他們可有人發過怨言,落在蠻族手裡,下場還不如今日就死了的乾脆。留下他們給蠻族造船,那全中洲就完了。誰要再敢鬧,就把誰殺了!

    木匠們被令狐鋒的語氣給嚇住了,都收了聲。只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撲過來,厲聲叫道:你還我爹,我哥,我兄弟,我們一家四口人呀,都死在你手裡了,你連我也殺吧,這個魔鬼,你比蠻族還不如!

    令狐鋒一時沒提防到這人膽子如此之大,竟被他在臉上扯出了一道口子,大怒,喝道:把這人給我往死裡打!趙子飛勸他道:算了,算了,這人算可憐,令狐將軍和這等人計較什麼?關起來罷!令狐鋒定了定神,也覺得今天看的血腥委實夠多了,按捺下來,令人將這人弄走,那少年木匠卻依舊叫個不休,"爹爹,哥哥,兄弟一聲連就一聲,無休無止,這聲音淒厲無比,在青山兩側激盪,一船人聽了,都是滿心的不快。聲音突然中斷了,想來是有人堵住了他的嘴。

    令狐鋒一行順水下流到了遠禁城,再由遠禁城回到了雪擁關,這一戰的經過就由令狐鋒和趙子飛兩人共具名寫就折子,由信鴿送往雲行天的手中。令狐鋒見趙子飛神色抑鬱,勸他:此戰之失其實並不在趙將軍趙子飛止住他道:我是瞧城守將,失城之責我別無旁賃,其它的,也不必說了。

    袁兆周接到這封加急軍報時,手中也接到了雲代遙的軍報,他將這兩封軍報一併交到雲行天手中,雲行天接過,先看了雲代遙的那份,又看了趙令兩人的那份,然後再掉過去看雲代遙的那份。袁兆周細看他的神色,見他是面上淡淡的,不由心下忑忐,他知雲行天平日裡不是個陰沉的人,有了脾氣是從不忍的,他若是壓在心裡,那便是怒到了極處。

    雲行天將手中的軍報一扔,道:軍師看看吧!袁兆周接過來一看,兩份軍報都是講的噍城之戰始未,只是雲代遙的那份著重說了雲行風違令出擊的事宜,要求重重責罰,而趙令兩人的對這一節只是輕輕帶過,趙子飛自請就死以謝罪。雲行天閉眼靜坐了片刻,待袁兆周看完後,問道:軍師怎麼看?

    袁兆周斟酌著道:這令狐將軍當機立斷,拒敵鑿船,才得以保全萬餘將士性命,又絕了蠻族從水路攻遠禁城之路,功勞極大,當記首功。雲行天冷冷一笑道:軍師如今也會說笑話了,我是問的這個麼?袁兆周正想說些什麼,雲行天霍的起身來,在屋裡來回走了幾轉,站定了,高聲道:軍師給我記下,發到雪擁關去。

    袁兆周忙提筆在手,只聽得雲行天道:令狐鋒臨事果斷,此役雖敗,卻不至亡全是其功,請報皇上加封為侯,另食雙祿。趙子飛為國之重將,不能以國事絕私心而失城,大負吾托,著降三級,因國家正當用人之際,姑且留任原職,罰俸一年。

    袁兆周聽到對趙子飛的處置甚輕,不由鬆了口氣。但那句不能以國事而絕私心,讓他心裡頭一緊。果然聽到雲行天接著道:雲行風!雲行風不聽號今擅自出擊,目無軍紀,萬餘將士因其一人而亡,重城要關因其一人而失,中洲險喪於其手,驕縱至此,國法軍紀皆不能容!著革去一應職位,於眾軍之前杖責三百下!

    雲帥!袁兆周聽到此處驚的站起來,雲帥可想清楚了?雲行天平靜的說道:我當然想清楚了。可雲小將軍日後是雲軍的主將呀?萬一他受不了這三百杖責怎麼辦?就是挨過去了,在眾軍之前受責,他威望全失,叫他日後如何領兵?

    就是因為他日後是雲軍的主將!雲行天的雙目通紅。他也好袁兆周也好,都心知除了雲行風無人可以在雲代遙之後做得這個主將,這不是因為雲軍中無能將,相反,這是因為雲軍中的將軍副將都太強,無論誰是當主將餘人都不會服,唯有雲行風是無人有異議的。

    這樣子的驕狂輕浮,無知幼稚,叫我日後如何放心把雲軍放到他手上?雲行天緊緊握著拳頭,頹然道:原先看他有些過份的驕縱了,總是說他還小,再大些總該好些,況且自小兒寵他的人裡面,我也算一個,他今日這個樣子,我也不能不負一點責。可誰能想到他闖出這麼大的禍來。趙子飛何等精細的一人,如果他不是雲行風,趙子飛會冒這麼大的險?他這樣子日後遲早是要死在敵人手裡的,那時我怎生對得住我那老嬸子?

    袁兆周歎道:只怕將軍這一番苦心難被諸位雲將軍體諒,此次守城的主將到底是趙將軍,雲軍將士只怕會怪將軍厚此薄彼,生出怨意。要知雲軍是將軍的根本,厚枝葉而薄根本,恐怕雲行天搖搖頭道:他們是和我一道打出來的兄弟,有算有怨意也不至於有什麼異心的,無論如何此次要給雲行風一個教訓。

    袁兆周見雲行天主意已定,只得照他的意思寫了發往雪擁關。但這件事在他心裡投下了難以消解的陰霾,他心中打定主意,日後定要勸雲行天對雲軍多多額外照應。

    趙子飛和令狐鋒於正月初四到了雪擁關,戰事中的關城沒有半點年節的氣氛,到處都是操練的將士,四下裡不聞炮仗鑼鼓,唯有號令呼喝,想起數日前在遠禁的龍燈花轎,都有些恍如隔世的心境。進得城來,自有接引的兵士帶他們去見雲代遙。

    二人行到雲府議事堂外,聽得裡面正喧嘩成一片。、他趙子飛是瞧城守將,他失了城,倒沒事,憑什麼要少將軍受這麼重的責罰?正是,少將軍就是有過,能高過趙子飛去?這是什麼道理?雲帥太過了,大將軍,是亂命,不可受!風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倒要看他雲行天怎麼對得住我哪死去的老嫂子!趙子飛和令狐鋒兩人對視一眼,不曉得雲行天怎生懲處雲行風,搞得雲軍將官一片嘩然。趙子飛聽到自已的名字被頻頻提到,心中更是不安。

    雲代遙終於開了口:你們誰都不許再說了。雲行風成了這麼個樣子,不都是你們寵出來的麼?雲帥這是為了他好,我雲家那裡能出得這樣的人,雲帥若是再放縱他,那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都給我出去。眾將出來,見令趙二人站在門外,勉強行了禮,眉目間大有不忿之色。

    雲代遙聽得通報將二人迎進大堂。不待二人問起,雲代遙先已把雲行天的諭令通報了兩人,趙子飛聽到對自已的處置如此之輕,心中大是過意不去,道:未將無能卻連累了少將軍,不知雲帥如何責罰少將軍?雲代遙淡淡的道:不過杖責三百,貶為步卒而已。

    趙子飛與令狐鋒一聽大驚,齊道:這怎生使得,我等聯名上個折子,向雲帥求情如何?雲代遙將手一擺,道:這事都不必說了,我倒要請令狐將軍幫個忙,如何?令狐鋒道:請老將軍示下。雲代遙道:我想請你借我兩個兵士,明日裡蒙了臉帶到演兵場裡來。令狐鋒不知他是何意,但還是答應下來。

    次日清晨,令狐鋒依言將兩名兵士蒙了面帶到演兵場中,只見所有的雲軍將士均齊列於台下,台上雲行風赤膊伏地,令狐鋒想道:原來今日是當眾仗責雲行風來著,我倒是不便看的。

    雲代遙已遣了一名親兵過來,帶了他的兵士上到台上。雲代遙對那兩名蒙面的兵士道:你們兩個是令狐將軍手下,且又蒙了面,日後不怕有人尋你們的麻煩,給我用足了勁打,可聽到了?若是讓我瞧出不對來,對不起了,將三百杖就由你們自家受吧,令狐將軍也救你們不得。

    令狐鋒這才恍然,原來雲代遙竟唯恐手下人放水,特意找兩個外人來執刑。當下那兩個兵士一杖一杖的結結實實的打了下去,雲行風也硬朗,絕不出一聲,聽得那噗噗之聲,台下的副將統領們都愁苦萬分,卻又不敢勸。數數的人略快了一點,雲代遙就醒過來,對那人怒目而視。數數的人額上冷汗直流,不敢再弄假。直數到二百多的時辰,眾人見得雲行風已連動都不動一下了,都急的不行。令狐鋒也有心相勸,但一則是雲行天之令,二則雲代遙全不像是有意通融的樣子,也不好怎生進言。正有些看不下,準備著出去,卻有快馬送了急報過來,令狐鋒一見大驚,忙命人取去給去雲代遙看,雲代遙一見之下,也無心再看人行刑,點了一支人馬,帶了出去,雲代遙一走,行刑的兵士自也是草草了事,自有軍醫在一邊等候,終教雲行風逃下一條命來。

《西幸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