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輕微顫抖的單臂,於瑞年的手移向那柄他賴以成名的寒鐵槍,然後緊緊的握住槍托把槍拔起來,目光緩慢的轉注在童天罡冷無表情的臉上道:「來吧。」
掙扎著,「無刃劍」向晨旭從地上撐起來,蹣跚的走向於瑞年。
葉天蒼已退到兩丈多遠去了,童天罡冷笑聲中,轉向去留未-定主意的郝文清說:「尊駕也可以加入。」
向、於倆人慘敗的事實猶歷歷在目,郝文清實在提不起勇氣去面對童天罡,一怔之後,郝文清也不自覺的開始向後退了。
「萬幻槍」於瑞年見狀頓時大怒,吼叫道:「郝文清,你知不知道咱們是在替誰拚命,你是不是「君山金家堡」的人?」
郝文清臉上一紅,停住腳步,仍然沒有上前的意思。
「無刃劍」向晨旭蹣跚的停在於瑞年身邊,平和的道:「於老弟,人之常情大都如此,計較無益。」
於瑞年不憤的道:「向大哥,我是……我……」
「無刃劍」向晨旭坦然一笑道:「老兄弟,有道是生有處,死有地,咱們既然淌了這遭渾水了,也沒有什麼可談的事了。「
話落突然轉向童天罡,沉聲道:「童天罡,來吧。」
向晨旭傷勢雖然極重,說起話來卻是乾脆、豪放、毫無怯色。
童天罡停步在於、向二人面前五尺左右處,「天煞令」緩慢揚起,左手也慢慢的搭在「地煞令」的劍柄上。
於瑞年握槍的五指緊了緊,向晨旭也舉起手中的劍,以他此刻的傷勢,那只能算是象徵性的動作。
向、於二人的心中都明白此刻已不堪童天罡一擊,但是,此刻他們沒有可以選擇的路,即便明知是末路,也得一步一步的把它走完。
童天罡的目光來回在二人臉上掃視了一段時間,緩慢的把「天煞令」垂下,歸入鞘中。
「萬幻槍」於瑞年先是一怔,繼而冷聲道:「童天罡,你是什麼意思?怕了?」
垂下眼簾,向晨旭深深的吸了一口大氣,然後睜開雙目注定童天罡道:「年輕人,這是個可以使你一夜成名的大好機會。」
童天罡沒有開口。
於瑞年暴烈的道:「童天罡,你不要在這裡假惺惺的,此刻勝負未定,咱們不領你這個情。」
童天罡的目光再一次掃過兩人臉上,目光平和,但卻很冷酷。
「無刃劍」向晨旭突然開口道:「年輕人,如果你真有心放老夫倆人一馬,老夫領你這份人情。」
於瑞年急-:「向大哥,你……」
「無刃劍」向晨旭長歎一聲道:「老兄弟,你我一生歲月奔忙於江湖之中,為求虛名,不惜殺戳無辜.最後除了混個橫死於別人刀劍之下的下場之外,還有點什麼實值的東西沒有呢?你想想看。」
「萬幻槍」於瑞年早已想過,人到晚年都難免時常想到這類問題,江湖中人尤甚。
於瑞年話中的激動情緒消減了很多。
「咱們即便是保住這兩條老命,又能得到點什麼實質的東西?」
向晨旭苦笑一陣道:「起碼咱們還活著。」
「萬幻槍」苦笑道:「只為了活著?」
向晨旭道:「不錯,我們必須活著才有更多的時間去想。」
於瑞年追問道:「想什麼?」
「無刃劍」向晨旭漫聲道:「想想咱們這一生做對了些什麼,做錯了些什麼,咱們還能做點什麼。」
於瑞年有點兒愴然,心弦猛然震動了一下。
「咱們老了。」
「無刃劍」向晨旭道:「你還年輕嗎?老兄弟,算起來咱們要比很多同道幸運,因為,當咱們知道自己老了的時候,咱們還活著。」
終於點頭了,於瑞年第二次鬆開握槍的手,寒鐵槍再一次「砰」然一聲掉在地上,幾乎斷了。
童天罡仍然沒有說話,在他臉上,既找不到驕傲也找不到同情。
如果,童天罡殺了向、於倆人,他的名聲威望將向前推進一大步,然而,他卻放棄這份俯拾可得的成果。
江湖上,有幾個人肯放過這種成名的大好時機,而他,卻淡然視之,不管他的表情如何,這份仁厚的胸懷是無法遮掩的。
※※※※※※
遠處,一道紅影突然飄上「金霞谷」三夫人梅雪芳原先盤踞的那道高嶺上,緊隨著那道紅影後面,叉上來二三十個健壯漢子。
向、於倆人正面向著那個方向,二人同時怔了一下。
「無刃劍」向晨旭長歎一聲道:「年輕人,你預料的果然不錯,「紅狐」又帶著她的人回來了。」
「萬幻槍」於瑞年接口道:「向兄,你應該說他的手段果然高明。」
「無刃劍」向晨旭心平氣和的道:「老弟,但願你這句話是發自心底的。」
「萬幻槍」於瑞年道:「聽起來不像嗎?」
向晨旭道:「的確不像。」
「萬幻槍」於瑞年望望地上的寒鐵槍好不感慨,歎了一口長氣,沉聲說道:「如果槍在我手上……」
「無刃劍」向晨旭黯然一歎道:「唉,老弟,不要說了。」
話落轉向童天罡道:「年輕人,老夫相信你不會計較這些細枝末節吧?」
童天罡淡漠的道:「尊駕擔心童某變卦?」
向晨旭平和的道:「老夫是要表示誠心接受這份不殺之恩。」
童天罡淡淡的道:「尊駕大可不必這麼想,童某不殺二位,自有童某自己的看法與想法。至於「紅狐」的去而復返,那可不是童某的力量。」
童天罡此言一出,眾人的目光很自然的集結在「火鳳凰」臉上。
多日的相處,多方面的觀察,「火鳳凰」已完全相信他母親臨終的遺言了,她無法不相信那些話。因為,沒有那樣的父親,不可能有這樣的兒子。
「火鳳凰」美眸凝注在童天罡的臉上道:「你怎麼能肯定是我的力量?」
童天罡道:「因為我沒有那麼做。」
「火鳳凰」道:「你沒有做就能保證是我做的了?」
童天罡毫不考慮的道:「能有這份遠慮的只有芳駕一個。」
不管童天罡說話的語調多麼淡漠,這畢竟是一句讚美的話,由他衝口而出的速度,也足以證明這是一句發自心底的話。
雙頰泛上兩朵紅霞,「火鳳凰」一時之間想不出妥當的話來。
母子連心,「紅狐」梅雪芳一馬當先,急如一陣風般的飄到了童天罡身後一丈左石處,氣急敗壞的尖聲吼叫:「童天罡,你過來。」
慢慢轉過身子,童天罡冷淡的道:「芳駕去而復返,莫非是忘了什麼繭要的東西,是麼?」
「紅狐」是懷著滿腔恨火回來理論的,童天罡漫不經心的神態不啻是火上加油。
怒吼聲中,一道紅光閃電般的衝向童天罡。
「紅狐」梅雪芳雙掌挾著雷霆萬鈞之勢,銳不可擋的攻向童天罡,一丈多遠的距離一閃而至。
而當她撲近童天罡身前時,已攻了十二掌之多,掌掌精奧,招招狠毒,任何一掌落實了都足可置童天罡於死地。
「紅狐」梅雪芳進得快,退得也不慢,紅鞋鞋尖才點落在童天罡身前三尺左右處,整個人突然如受雷擊般的急退回去。
這時候,「紅狐」梅雪芳帶來的人已經把童天罡等人圍了起來,個個刀劍出鞘,戰火一觸即發。
「紅狐」梅雪芳落地之後,翻腕抽出背上的長劍,怒目瞪著童天罡道:「老娘赤手搏你利劍,幾乎失算為你所乘。」
掃了「紅狐」梅雪芳右肘碎裂的紅袖一眼,童天罡絲毫不留餘地道:「現在芳駕手上已經有劍了。」
圓睜一雙否眼,「紅狐」梅雪芳猛然向前跨進一步,厲聲道:「老娘怕你不成?」
話雖然說得有力,人都沒冉往前進。
童天罡依舊冷冷的道:「芳駕還在等什麼?」
陶培源飄身落在「紅狐」梅雪芳身旁,冷聲道:「童天罡,三夫人是專程來向你討個公道的。」
童天罡冷漠的笑了笑道:「尊駕此時才加以說明已屬多餘了,三夫人方纔已經用行動表示過了。」
陶培源一窒,接不上話來。
方才一個照面,「紅狐」梅雪芳掂出童天罡的份量,不得不退讓一步,放緩語調:「老娘是來問你在小兒身上做了什麼手腳?」
童天罡冷笑道:「芳駕素有「紅狐」之稱,遇事應該是善於謀算才對,如今這般匆忙於事,傾巢而出,不嫌太冒險了嗎?」
陶培源一怔,脫口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紅狐」芳心一緊,冷聲道:「童天罡,你想把老娘連同這些人全留在這裡?你怎麼知道老娘沒有準備?」
童天罡大笑道:「哈哈……三夫人,能進出芳駕所擺的陣圖的人,不會只有芳駕一個吧,芳駕敢相信他們一個個都會至死不合作嗎?」
陶培源的臉色突變了。
母子連心,「紅狐」梅雪芳的確是來得太匆忙,心中太焦躁而沒有考慮周詳。
她想否認,但卻找不出能令對方相信的說辭。
童天罡的目光從陶培源臉上滑到「紅狐」梅雪芳臉上。
「紅狐」梅雪芳不能不開口:「童天罡,問題是你能不能留得住老娘帶來的人!」
「火鳳凰」突然插嘴了:「三夫人的意思是要依多取勝?」
「紅狐」梅雪芳目光轉向「火鳳凰」,心頭一凜,道:「這可是我與童天罡之間的事,與「棲鳳宮」沒有關係。」
「火鳳凰」冷笑一聲道:「三夫人說的可真輕鬆,要是你不回來,被困死在此地的該不只童天罡一個吧?」
「紅狐」梅雪芳脫口道:「如果各位想出去,除了童天罡之外,本人可以立刻派人送各位離開。」
嬌靨一沉,「火鳳凰」冷哼一聲道:「三夫人,你是個江湖前輩人物,這種話真難為你能說得出口。」
「紅狐」梅雪芳臉色一沉,冷聲道:「依你的意思呢?」
「火鳳凰」冷冷的道:「你與童天罡之間的事怎麼解決我不管,只要你那批爪牙不動,「棲鳳宮」的人決不插手。」
目光轉向「金家堡」的向、於倆人,「紅狐」梅雪芳沉聲道:「本谷的三老是誰殺的,本人清楚得很,兩位只要……」
「無刃劍」向晨旭未等他把話說完,已搶先道:「三夫人,老夫倆人這般光景還有餘力助你嗎?」
「紅狐」心頭一慌,脫口道:「二位……二位也是被他們……」
向晨旭再度打斷她的話道:「沒有他們,只有童天罡一個。」
只有童天罡身上有傷,「棲鳳宮」的人全都沒有打鬥過的跡象,從這個事實推斷,向晨旭的話是真實的。
正因為向晨旭的話不假,「紅狐」梅雪芳才更加憂懼。
目光再次回到童天罡臉上,「紅狐」梅雪芳神態完全變了:「童天罡,「金霞谷」與你並沒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
童天罡沒有開口,也沒有任何表情。
還劍入鞘,「紅狐」梅雪芳放軟聲音道:「今天,我梅雪芳認栽了,如果你「天地雙令」令主認為不殺盡我帶來的這些人不足以消心頭之恨,梅宮芳雖然自知不敵,也只好豁命一拼了。」
童天罡冷峻的道:「很好,芳駕就準備動手吧。」
童天罡的話顯然出乎「紅狐」梅雪芳的意料之外,一愣之後,怨聲道:「童天罡,這就是「雙煞令」主人的風範?」
童天罡冷醋的道:「「風範」二字只能夠做屑小的保命咒,卻無助於公理道義之伸張,芳駕提這兩個字,約束不了童某。」
翻腕抓住斜伸在眉頭的劍柄,劍只抽了一半,卻又插回鞘內。
「紅狐」梅雪芳采手從左腰帶下掏出瓶「雙珍露」向童天罡照了照道:「童天罡,你可認得這個?」
童天罡冷漠的道:「貴谷獨步天下的救傷靈藥,不過,童某並不需要它。」
「紅狐」梅雪芳冷笑道:「你曾向我要過。」
童天罡冷笑道:「所以童某才說不需要它。」
梅雪芳狡猾的說道:「那是因為你上次要去的那一瓶還沒有服用,所以你才會說不需要它。」
童天罡心頭一動,冷笑道:「芳駕很懂得攻心之術。」
「紅狐」梅雪芳冷笑一聲道:「童天罡,「雙珍露」你曾經服過,是什麼味道你應該記得,為何不-另外一瓶打開來看看?」
「紅狐」梅雪芳的為人一向非常的狡猾,以假冒真並非不可能。
童天罡真有些動容了。
「火鳳凰」低聲對身邊的寒如玉道:「姐姐,孥出來聞聞看。」
寒如玉把身邊的「雙珍露」-出來,為難的道:「我並沒有服用過這種東西,如何能分辨真偽?」
童天罡接口道:「寒姑娘,-過來我看看。」
當寒如玉把「雙珍露」送到童天罡手中時,「紅狐」梅雪芳催促道:「童天罡,你打開瓶蓋著看吧?」
「紅狐」梅雪芳的神情雖然篤定異常,不像說謊,童天罡還是把瓶蓋打開了。
童天罡打開來只略聞了一下便把瓶蓋蓋上,冷電般的目光突然凝注在「紅狐」梅雪芳的臉上。
「紅狐」梅雪芳神情完全放鬆了,得意非常的笑道:「如何,我沒騙你吧?」
童天罡星眸中冷芒如電般的盯著「紅狐」梅雪芳,冷哼了一聲,說道:「芳駕果真狡猾如狐。」
話落,不自覺的向前跨進兩步。
臉色一緊,「紅狐」梅雪芳雙目瞪著童天罡,右手五指一緊,冷聲道:「童天罡,你再向前走一步,我就把手中之瓶捏碎。」
童天罡突然止步冷酷的說道:「芳駕如果把瓶子捏碎了,各位也將會像瓶子一樣碎在此地。」
「紅狐」梅雪芳冷笑道:「童天罡,你不存冒險之念,我當然也不會那麼做,現在,吧們可以談談條件了吧?」
童天罡強壓住心頭怒火,冷冷的道:「芳駕說吧?」
「紅狐」梅雪芳道:「把我兒子受制穴道解開,我撤掉包圍並把這瓶「雙珍露」送給你。」
童天罡道:「芳駕先把「雙珍露」交給童某,如果寒姑娘服後確實有效,那時芳駕再陪同我們離開山區,令郎受制的穴道自然會有人替他解開。」
「紅狐」梅雪芳脫口道:「喲,童大令主,你把有利的全佔光了,那我還孥什麼來跟你談交易呢?」
童天罡鄭重的說道:「童某孥人格保證。」
「紅狐」梅雪芳斷然道:「童天罡,我不接受。」
寒如玉突然插嘴道:「童天罡,不要接受她的要脅,這種人的話完全靠不住,天下的靈藥又不是只有她「金霞谷」才有,而且,我就算沒有藥服,也死不了,別聽她的。」
「火鳳凰」也道:「她這種狡猾善變的人,只有制住她的時候,才靠得住。」
「紅狐」梅雪芳看了二女一眼,冷笑道:「童天罡,你怎麼說?」
童天罡沒有回答,只挪動腳步走向梅雪芳。
「紅狐」梅雷芳臉色一變,一邊退一邊惶急道:「童天罡,你要知道,武功被廢,若不早加救治的話,時間拖長了,就算是大羅金仙也休想救得了。」
童天罡沒有止步。
「紅狐」梅宮芳高舉著那瓶「雙珍露」,厲聲道:「童天罡,你再進一步,我就捏碎它。」
童天罡前進的速度絲毫未減。
童天罡的武功,「紅狐」梅雷芳已經試過,如果童天罡真要殺她,她絕無悻免的可能,這一點她心裡很清楚。
霍然停住往後退的腳步,「紅狐」梅雪芳終於讓步道:「好,我認了。」
童天罡停下腳步來,冷峻的道:「孥來。」
「紅狐」梅雪芳把手中的瓶子丟給童天罡,童天罡隨手交給身後的寒如玉,然後轉身走到「火鳳凰」身前道:「宮主,寒姑娘的武功恐怕得勞動芳駕了。」
「火鳳凰」看了童天罡一眼道:「我會全力一試的。」
話落轉向桑天樵道:「桑天樵,你跟我一起去。」
「紅狐」梅雪芳及時插嘴道:「童天罡,藥我是給了,至於能不能挽回那姓寒的丫頭的武功,與我可沒有關係。」
童天罡冷漠的道:「只要芳駕給的藥是真的,童某答應過的事,照舊履行。」
在梅、鳳二女及「四金釵」的護持之下,一行九人走向原先棲身的石洞,劍拔弩張的場面立時消失了。
「紅狐」梅雪芳轉向身邊的陶培源道:「帶幾個人去把陣撤掉。」
陶培源領命,點了六個壯漢向來的方向走去。
「紅狐」梅雪芳又轉向「無刃劍」倆人道:「兩位如果想走,現在可以走了。」
話落,向圍在四周的徒眾揮揮手。
「金霞谷」的人全集合到「紅狐」梅雪芳身後。
「金霞谷」的包圍一撤,躲在遠處的郝文清與葉天蒼移步走回來,這邊的談話,倆人顯然都聽到了。
「無刃劍」向晨旭注定郝文清冷冷的道:「請你轉告金堡主,老夫兄弟兩人不去向他辭行了。」
「金劍羽士」郝文清一怔道:「兩位前輩為敝堡的事而身受重傷,如果本座不把二位請回堡中治傷,萬一堡主怪罪下來,本座擔當不起。」
於瑞年冷哼道:「老夫等在貴堡只是客居身份,去留與否,金家堡無權干涉。」
「驚電追魂」葉天蒼接口道:「郝兄弟是怕咱們堡主慢待了貴客。」
「萬幻槍」於瑞年冷冷的道:「這是我們自願的,與「金家堡」無關。」
葉天蒼堅持道:「人言可畏,不能不防呀。」
「無刃劍」向晨旭苦笑一聲道:「老兄弟,要推卸這份感情,恐怕你還得把那柄吃飯的傢伙拾起來了。」「萬幻槍」於瑞年俯身重又拾起地上的寒鐵槍。
虎瘦雄威在,於瑞年雖然少了一條手臂,功力卻未失。
「驚電追魂」臉色一變,改口道:「如果二位前輩執意要走,晚輩也只好在此代表堡主向二位致謝了。」
向、於倆人同時冷哼一聲,相攜離去。
「紅狐」梅雪芳又轉向葉、郝二個人:「二位也可以走了,回去代本谷向貴堡致候,就說本人來得匆忙,無暇至君山金家堡拜望,不周之處,容後請罪。」
「紅狐」梅雪芳絕口不提金霞三老被殺之事,顯然是急於放出活口,以便迫使童天罡兌現承諾。
葉、郝二人望了在紀松年控制下的金承業一眼,因為童天罡在場,他倆不敢存非份之想,轉身疾馳而去。
足足有三個多時辰,「火鳳凰」一行九人才從石洞中出來,童天罡發現寒如玉的腳步已比去的時候輕巧多了,心頭略為放鬆了些。
首先到達的是「火鳳凰」,粉臉兒顯得有點兒蒼白,神色卻很輕鬆,望了童天罡一眼,笑道:「血脈已經打通了,武功還無法全部恢復。」
童天罡脫口道:「多謝宮主。」
「火鳳凰」淡淡的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話落,重又注定童天罡道:「寒姑娘說日後仍要跟我在一起。」
童天罡笑笑道:「童某恭喜宮主得一良友了。」
以存疑的目光看著童天罡,「火鳳凰」接口道:「童天罡,除了恭喜我之外,沒有其它要說的了嗎?」
童天罡想了一想道:「童某希望宮主能善待她。」
「火鳳凰」的反應很快,接口道:「凡事求人不如求己,你如擔心我不能善待她,何不徵求寒姑娘之意,讓她跟你同行?」
童天罡毫不考慮的搖搖頭說:「童某即使有善待寒姑娘之意,只怕也是心餘力拙,難以如願。」
「火鳳凰」急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童天罡黯然一笑道:「宮主的話很有道理,只可惜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事實。」
「火鳳凰」一怔道:「我忽略了什麼事實?」
童天罡笑笑道:「活命。」
「火鳳凰」以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著童天罡,良久之後,才脫口說道:「你擔心自己活不久?」
童天罡泰然的道:「是的。」
「火鳳凰」未加思索,脫口道:「以你的武功,天下有幾個勝得了你的人?」
「火鳳凰」說的是她心中直覺的感覺,等她警覺到自己不該這麼說時,話已說完,兩朵紅霞也跟著浮上她的雙頰。
童天罡沒有注意到「火鳳凰」的反應,迷茫的看餚無邊的長空,道:「我知道有,而且他們很快就會來找我了。」
「火鳳凰」粉臉上神色一緊,脫口道:「他們?他們是誰?」
目光從無限的天際收回,童天罡看看神色誠懇中帶有焦急的「火鳳凰」,突然習慣性的淡然一笑道:「有一天,當他們如願以償的除掉我的時候,他們就會讓武林中的每一個人知道他們是誰了。」
童天罡的話雖然是含笑而言,但他的笑容卻絲毫都沖淡不了他所說一字一句所施於聽者心頭上的千鈞壓力。
似乎忘記自己與童天罡之間的敵對成份,「火鳳凰」追問道:「他們究竟是誰?」
眸子中掠過一絲感激之色,童天罡搖頭苦笑道:「放眼當今武林,只怕還找不出幾個能相信我的話的人。」
眨眨那雙黑白分明的秋水明眸,「火鳳凰」道:「你是說沒有人肯相信他們曾做過某種不光明的事?」
童天罡笑笑道:「宮主果然精明。」
「火鳳凰」道:「他們既然來頭這麼大,為什麼肯讓你活這麼久?」
童天罡笑道:「也許他們認為我成不了氣候,用不著他們動手。」
能把「天地雙令」的後人當成不成氣候對手的人,他們的可怕之處已不可言喻了,「火鳳凰」一顆芳心再次猛烈的震顫了一下。
沉思片刻,她才道:「你準備怎麼應付?」
童天罡神色凝重的道:「那得看我能得到什麼機會。」
「火鳳凰」道:「自己去應付?」
童天罡笑笑道:「是的。」
「火鳳凰」道:「怕連累別人?」
童天罡的目光重又掠過面前這張迷人的臉兒,聳聳肩道:「非得有個理由嗎?」
的確,此時此地,以他們之間的立場,即便童天罡承認「火鳳凰」說的理由,於事無補言之何益?
「火鳳凰」沒有再往下追問。
一陣沉默之後,她改變話題道:「寒姑娘就與本宮在一起了。」
童天罡點點頭,沒有說話。
寒如玉一直很專心的聽二人的對話,她真希望自己能有超人的武功來幫助童天罡,然而希望終歸不是事實。
「紅狐」梅雪芳很明白有求於人者應有的態度,儘管她心急如焚,仍然耐著性子聽二人把話說完。
「童令主,咱們可以走了嗎?」
自從做了三夫人,這還是頭一次用這種客氣的語調說話。
童天罡道:「不用下山了。」
「紅狐」臉色一變,語氣還是很謙和。
「童令主的意思是……」
童天罡沒有直接回答,目光轉注在「火鳳凰」臉上。
「紅狐」能放走「金家堡」的人,足證她確實已經把陣撤了,何況,她也無法預知童天罡會改變主意。
「火鳳凰」同意童天罡的想法,另一方面,一大群人走在金永泰的地盤上,目標也實在太大,因此,她接口道:「本宮現在就可以把令郎身上的禁制解開。」
一聽說要解除她兒子身上的禁制,「紅狐」梅雪芳無暇盤問何以會由「火鳳凰」動手,轉身向身後兩個攙扶著穆學豐的婢子使了個眼色。
兩個婢女把穆學豐扶到「火鳳凰」面前。
「火鳳凰」虛空在穆學豐身上點了三處重穴。
穆學豐受制穴道應手而解,身上的壓力頓時全失,不由深深吸了口氣,站直身子,轉身走回到「紅狐」身邊。
兒子受制穴道解開了,「紅狐」梅雪方心中已無顧忌,神色一變,冷聲道:「童天罡,只要「金霞谷」存在江湖一天,今日之賜,「金霞谷」必有一報。」
童天罡冷然一笑道:「芳駕日前還沒回到金霞谷。」
心頭一震,「紅狐」梅雷芳生怕童天罡再有進一步的行動,忙搶口道:「告辭。」
話落緊接著下令道:「走。」
「金霞谷」的人心中似乎也有著同樣的恐懼,聞言紛紛後退,快如一陣龍捲風般的撤走了。
目注「金霞谷」的人撤走之後,童天罡把「天煞令」歸入鞘中,轉向「火鳳凰」等人,抱拳道:「童某先走一步。」
童天罡才-過身子,寒如玉忍不住脫口道:「童令主,你的傷……」
童天罡抬起的腳步放下來,轉身道:「一點外傷,不礙事,姑娘多保重。」
「火鳳凰」望了「南霸」桑天樵一眼,桑天樵探手入懷,掏出了一個紅瓷瓶,道:「童天罡,接住。」
抬手接住擲到胸前的瓷瓶,童天罡的目光從桑天樵友善的臉上轉到「火鳳凰」神情淡漠的嬌靨上,收下瓷瓶,轉身急馳而去。
「火鳳凰」、寒如玉甚至「棲鳳宮」所有在場的人,心中都或多或少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
但是,他們各自明白自己的立場,也知道該怎麼克制自己。
※※※※※※
當凌亂的腳步聲衝進這座上房的獨院大門時,童天罡剛剛包紮好傷口,雖然沒看到進來的人,童天罡已由腳步聲認出是「劉老實」了,十五天來,一直侍候著他的堂倌。
凌亂的腳步聲剛跨進院門就砰然一聲摔倒在地上,緊接著的是一聲嘶啞的呼叫聲發了出來道:「公……子……爺,救……救……我!」
「劉老實」是個很老實的人,他不但長相老實,而且說話也老實,做事更是老實而又周到。
童天罡很喜歡這個人,因此,他不假思索便從臥房經大廳直衝入院中。
院中的「劉老實」滿身是血,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的撲跌在地上,正抬著臉注視著童天罡的身子。
童天罡心頭一震,本能的向前衝進兩步,伸臂欲去攙扶劉姓堂倌,但是,在相距三尺左右的時候,他突然又停住了,沉聲道:「是誰傷了你?」
「劉老實」似乎沒想到童天罡會突然煞住腳,微微一呆道:「公子爺,救我!」
童天罡仍然沉聲道:「告訴我,誰傷了你?」
一個沉沉的聲音從五丈外後一棵古樹上傳來道:「童天罡,傷他的是老夫。」
人隨聲至,豁然是「沒羽梟」歐陽滔。
歐陽滔遠遠的落在門外兩丈開外,咧著那張雷公嘴,陰森的笑道:「童天罡,咱們算得上是故人重逢了。」
童天罡冷然一笑道:「尊駕何不把同來的夥伴全召出來。」
故作糊塗的盯著童天罡,「沒羽梟」歐陽滔道:「夥伴?什麼夥伴?」
童天罡冷冷的道:「沒有狐群狗黨,憑尊駕那點兒小小之光,尊駕敢來嗎?」
「沒羽梟」歐陽滔冷笑道:「老夫這不是來了嗎?」
既不說來意,又避得遠遠的,「沒羽梟」似乎存心要耗下去。
躺在地上的「劉老實」此時又開聲道:「公子爺,救我!」
目光從「沒羽梟」臉上轉到地上那張仰起的老實面孔上。
童天罡突然吃吃笑了起來,搖搖頭道:「「劉老實」,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你都是一個老實人。」
童天罡笑道:「「老實殺人」的老實人。」
脖子微微向後一挺,兩道白虹從「劉老實」身子兩側飛揚而出,直奔童天罡的咽喉及心窩,快、猛、狠,無一不是上乘的火候。
在童天罡側身閃避的時候,「劉老實」已經「鯉魚打挺」倒射向門外,落在「沒羽梟」身邊。
這一倒竄足足有兩丈多遠,這種功力,已遠在「沒羽梟」之上了。
童天罡讚許的點點頭道:「好輕功,尊駕此刻該可以說句老實話了吧?」
※※※※※※
「劉老實」一向遲滯的雙目此時也有了光,光芒閃射的雙目一瞬不瞬的盯在童天罡的臉上道:「老夫劉志堅。」
童天罡微微一怔道:「原來尊駕就是名滿江湖的「無相煞手」劉志堅,這半個月來,童某真是多有慢待了。」
「無相煞手」劉志堅自負的說道:「放眼當今江湖,你算得上是頭一個老夫要殺的人在斷氣之前認得老夫的。」
童天罡諷刺的道:「這對尊駕這「無相」二字一定大有損傷。」
「無相煞手」劉志堅冷森森的笑了笑道:「沒有多大的損傷,因為你是不會活過今夜的啦。」
童天罡冷漠的說:「如果童某所料不錯的話,尊駕是奉了「金家堡」之命下手的,如果是金承泰的指令,除了二位之外,應該還有其他的人。」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童天罡身後的廳前響起道:「童天罡,為了送你一個,來了這麼多知名之士,你看你多夠排場。」是「驚電追魂」葉天蒼。
聲音起自廳前而童天罡竟無所覺,足見他不是從房上下來的,不從房上下來,那只有從童天罡居住的房內出來了。
童天罡首先想到的是「天地雙令」。
童天罡沒有轉身,只冷冷的道:「尊駕也來了?嘿嘿,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呀。」
「驚電追魂」葉天蒼險惡的冷笑一陣道:「還有一位故人,童大令主,你知道是誰嗎?我……」
童天罡仍然沒有轉身,只冷漠的道:「童某腦後沒長眼睛。」
葉天蒼道:「不值得回頭一顧嗎?」
童天罡道:「值得的話,童某自然會回頭。」
葉天蒼放沉聲音道:「「孤星劍」龍騰雲,這六個字值得你回頭嗎?」
心頭一震,童天罡霍然轉過身。
「孤星劍」龍騰雲與葉天蒼並肩站在廳前階上,葉天蒼左手孥著包「天地雙令」的白包袱。
對「驚電追魂」葉天蒼手中的包袱,童天罡淡淡的掃了一眼,目光停在龍騰雲那僵硬的俊臉上,惋惜的搖頭道:「龍兄,事不過三,這是你第三次起意要殺童某了。」
龍騰雲用生硬的口氣道:「不錯,事不過三,因此,你已經沒有活命的機會了。」
童天罡淡淡的道:「打從頭一次見面,童某就很欣賞你,就想交你這個朋友。」
葉天蒼忙插口警惕龍騰雲道:「龍兄弟,人家在套交情了。」
「孤星劍」龍騰雲冷冷的道:「龍某的事自己自有主張,用不著尊駕來點火。」
話落,目注童天罡道:「姓童的,龍某不是輕易下決心的人,我既然決定要殺你,你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童天罡冷漠平和依舊,目注龍騰雲道:「龍兄,問題是你沒有機會,永遠沒有殺我的機會,因此,不是你決定我的生死,而是你的生死操在我手裡。」
「孤星劍」龍騰雲先是一怔,緊接著揚聲狂笑起來,良久才道:「童大令主,我可不可以聽聽你的決定?嗯,哈哈……」
童天罡神色依舊,語調依舊,但是,說出來的話卻給人一種不同的感受。
「可以,龍兄,童某決定要殺你。」
一顆心像是突如其來的被擠壓了一下,那種慘痛的感覺就像突然被判了極刑。
龍騰雲從童天罡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再次證實了自己的感受,那雙星眸中閃射著的自信光芒,像兩把阻擋不住的無形利刃,直透龍騰雲悸顫的心房。
似乎能感覺出身邊龍騰雲的慌亂,葉天蒼及時開口道:「童天罡,光靠大話嚇不死人的,我請問你,你用什麼殺人呢?」
童天罡冷漠的掃了葉天蒼一眼道:「尊駕是說「雙令」已落入尊駕手中了?」
葉天蒼得意的笑道:「哈哈……童天罡,你該不是要告訴我,我孥的是假的吧?」
深沉的笑了一笑,童天罡冷漠的道:「童某如果真的這麼告訴尊駕,尊駕一定不相信,對嗎?」
「驚電追魂」葉天蒼狡猾的道:「就算我相信自己-到的是假的,我也決不可能現在打開包裡看,因為,等你死了我自然會找到真的。」
童天罡笑道:「高明,果然高明,難怪「天字三險」之中,尊駕活得最久。」
童天罡的話刺痛了葉天蒼,雙目中殺機突熾,開始向前移動腳步。
葉天蒼一動,其他三個人也開始跟著移動。
沉穩如山,童天罡沒有絲毫反應。
四個人分成四個方位,各自在距童天罡七八尺處停下來,幾乎在同一剎那間,各自撤下隨身的兵刃。
「啪」的一聲打開折扇,「驚電追魂」葉天蒼道:「童天罡,聽說你身上的傷還沒好,看來「棲鳳宮」的刀創藥也不怎麼靈光。」
童天罡笑道:「是「劉老實」告訴尊駕的吧?」
「無相煞手」劉志堅接腔道:「老夫一向是實話實說,看到什麼說什麼,公子爺,我沒說錯吧?」
童天罡不置可否的道:「尊駕如果早幾天把真相告訴金永泰一定更理想。」
「無相煞手」劉志堅道:「老夫一直以為用不著如此勞師動眾。」
童天罡道:「最後尊駕為什麼又改變主意了呢?」
劉志堅答道:「因為老夫一直沒有下手的機會,打從你住進老夫店中直到今天,你沒吃過老夫店中任何東西,因此,老夫知道你一直存有戒心。」
童天罡搖頭惋惜的道:「可惜尊駕太多疑了,童某所以選住「貴寶號」,的確知道一些「貴寶號」的底細,但對尊駕這個「老實人」,童某除了防你洩漏童某在你面前說的話外,一直沒把尊駕當成殺手,尊駕如猝然下手,實在大有機會,可惜呀,可惜。」
只當是童天罡有心給他定罪。劉志堅反駁道:「鬼話連篇,如果你不知道老夫的底細,那方才老夫裝傷倒地時,你為什麼不敢上前來扶老夫一把?」
童天罡笑道:「正因為童某把尊駕著成是個不諳武功的老實人,所以當要上前攙扶的時候,才突然想到一個不會武術的人,何以被殺了這麼多刀,竟會沒有送命。」
童天罡說的是實話。
劉志堅做的的確有違常情。
「無相煞手」劉志堅心中的確有些為自己的過份多疑而懊惱,也為自己的失於計較膽小獲罪於金永泰,因此,他急切的想殺死童天罡。
向其餘三人遞了個眼色,「無相煞手」劉志堅冷峻的笑笑道:「你的傷勢未癒總假不了了吧?」
「吧」字是個信號。
四種兵器從四個不同方位同時攻出,一般快,一般狠,猶如四面密不透風的網,單向同一個目標。
快得使人不知道該從哪裡閃避,實際上也沒有方位可以閃避。
四個人中,有三個曾經與童天罡對敵過。
因此,在他們未探明童天罡的底細之前,他們攻敵之餘,還留了自保的餘力,未敢全力發揮。
童天罡也正希望他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