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和臉一紅,這才言歸正傳,說道:「大約一個時辰以前;來了兩位客人,聲稱有個朋友罹患急症,住在石家客店裡,欲來求治,無奈行動不便,要敝號派車去接,當時大小子適在店中,老朽便命他隨車去一趟,不料去了許多未見回來,後來卻在西城門外發現派去接人的車子,駕車的學徒被人殺死了,拋棄在城牆邊,拉車的馬匹也不見了,只有大小子直挺挺的躺在空車內……」
康浩駭然一驚,問道:「你是說,還殺傷了人命?」
李太和道:「怎麼不是,可憐那駕車的學徒,不知被什麼東西將頭部砸得稀爛,那孩子性情粗魯,準是見賊人搶奪馬匹,不肯甘休,才遭了毒手。」
康浩又問道:「貴號那輛車,用幾匹牲口拖拉?」
李太和道:「若出城遠行,都用兩匹拖車,今天因為是在城裡,只用了一匹馬。」
康浩眉鋒一皺,道:「那事先來相托派車的人,是不是一男一女?」
李太和道:「是的。」
康浩道:「他們交待之後,就先行離去了嗎?」
李太和點頭道:「他們說另有急事,必須先走一步,留下十兩銀子作為醫藥費用,要老朽替那位姑娘把病治好,一二日內,他們再回來接她。,」
康浩聽得雙眉深鎖,喃喃道:「這就奇怪了?」
石掌櫃低聲問道:「怎麼樣?會是齊姑娘他們幹的嗎?」
康浩道:「以情形忖度,一定是他們,可是,他們怎會為了一匹馬,竟然殺死那無辜的學徒?這就令人費解了。」
石掌櫃歎道:「一個人在盛怒之下,任何事都幹得出來的。」
康浩突然站起身來,問道:「李老夫子,貴號還有馬匹沒有?能借-匹給在下嗎?」
李太和道:「馬匹是有,不知少俠要到哪兒去?」
康浩道:「他們三個人只有一匹馬,料必尚未走遠,或許還能迫得上。」
石掌櫃忙道:「康少俠,事情既然發生了,急也沒有用,以老漢的意見,不如回去跟大夥兒計議以後,再作決定……」.康浩搖頭道:「再遲就來不及了,請你代我回報駱伯父,如果能追上,最晚明天我就回來,否則,是會在沿途留下標記,記他老人家隨後趕來接應。」
石掌櫃見勸他不住,只好點頭答應,向太和堂藥鋪商借了一匹健馬,康浩連行李也不及攜帶,單人只劍,飛騎馳出了石泉縣西城……
由石泉循官道向西,可達漢中,褒緘,然後北上可通甘肅,南下可經劍閣人四川,另外在西鄉縣附近,又有一條岔道,可達星子山麓,越過山區亦可進入川境。
康浩唯恐月眉姊弟會劫持湘琴遠走川甘邊荒,是以一路催馬急迫,希望能在他們未離陝南之前,將他們截留下來,誰知沿途打聽,卻得到兩種不同的消息。
有人回說:當天上午,看見男男女女幾騎人馬經過,一路向西去了。
又有人回答說:的確看見兩個少年男女向西而去,但卻是兩人兩騎,並非康浩所形容的「一男兩女只有一匹馬」。
這兩種回答,使康浩為之困惑不已,假如說那一雙少年男女就是月眉姊弟,湘琴卻到哪兒去了?另外一批男女人馬又是誰呢?難道月眉姊弟在途中又發生了其他意外?
他-邊猜想,一邊追趕,抵達「西鄉」縣城,又得到一個消息——前面的兩批人馬,都已經由西鄉折向南行,朝星子山麓的「鎮巴」縣去了。
康浩毫不遲疑,也由西轉向,直奔星子山,卻在官道顯眼之處,留下風鈴劍圖形標誌。
趕到鎮巴縣城,略-打聽,前後只差一個多時辰,兩批人馬,業已先後進入山區。
康浩暗想:山道崎嶇,乘馬反而不便,倒不如棄馬步行利落得多,主意一定,便將馬匹寄存在一家小客棧裡,匆匆結紮,裹糧人山。
進入山區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轉瞬間,夜幕低垂,彤雲飛湧,一陣寒風吹過,竟下起雨來。
康浩趁夜冒雨登山,及履盡皆濕透,卻不肯停下來避雨休息:仍然全力施展身法,向亂山中尋覓追趕,他想:既遇大雨,月眉他們一定會覓地歇息,既然歇息過夜,一定會生燃火堆烘烤衣服和調弄食物,難得夜阻礙行程,又有火光指引方向,不趁此時追趕,還等到什麼時候?
冒雨越過幾重山巒,登高攏目四望,果然,遠處一座小山頂上,似有星我閃動。:
康浩精神大振;飛步直向火光處奔去,及至近前,才看清山頭上是一棟陳舊敗山神廟,此時,廟中火光閃耀,側面一列傾記的無底下,還繫著六七匹健馬。
康浩見此情景,突然警惕的停住了腳步,很顯然,這些在廟中生火避雨的人,並不是月眉姊弟,而是另外一批恰好跟月眉他們走著同一條路的人馬。
他小心翼翼繞到一處破牆外,凝目向廟內張望,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驚,原來火堆旁邊圍坐著四名青袍老人,赫然竟是「莫家四劍」弟兄四個。
更令人吃驚的是,就在莫家四劍身後神座上,,躺著一個青絲履肩,狀如熟睡的少女,可不正是易湘琴嗎?
康浩心裡又驚又詫,暗暗忖道:湘琴落在莫家四劍的手中,月眉姊妹卻到何處去了?廟中連湘琴只有五個人,廊下卻有六七匹馬,其他的人是誰?怎麼沒有看見呢?
他本已探手欲摘取肩後木劍,想到這裡,又極力忍耐著將手放落下來。
正在這時候,廟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步履涉雨之聲。
不片刻,來人已到近處,莫家四劍中老大沉聲喝道:「什麼人?」
門外應道:「胸懷英雄志,身佩復仇花。」
莫維仁問道:「借問居何處?」
廟外接道:「金旗第三家。」
四劍互望了一眼,低聲說道:「是金花堂方副堂主到了。」說著,同時站起身來。
廟門外瞞珊走來三個人,其中——個遍體傷痕,頭臉都用白布包紮,布上血漬斑斑,由兩名衣衫不整的大漢,左右扶持著。
這三人神情狼狽,狀如沙場敗兵,卻看得康浩心驚不已,原來那兩名大漢,身上都穿著終南一劍堡門下堡丁的服飾,那渾身血漬的,正是堡中總管方老夫子。
可是奇怪得很,莫家四劍對方濤身負重傷的慘狀,似乎毫無驚訝之意,只舉手拱了拱,說道:「方副堂主一路上辛苦了。」
方濤慘笑著搖搖頭,道:「苦倒說不上,但金花堂遭此變故,幾等於全軍覆滅,老朽實在感愧對會主……」
莫維仁接道:「這件事,會主已經知道了,勝敗乃兵家常事,方兄也不必太難過。」
方濤問道:「會主不在此地麼?」
莫維仁道:「他臨時有點事出去了,特令咱們兄弟在此等待方兄。」
方濤似感激又似慚愧地歎了一口氣,舉目四顧,看見神座上的易湘琴,忽然眼中一亮,驚喜的道:「原來四位已經將這丫頭擒住了?」
莫維仁笑道:「咱們兄弟不敢冒認功勞,這是無意間巧遇,由會主親自出馬,才將她擒到手的,如今有了這名人質,方兄不愁沒有出氣的機會啦!」
方濤恨恨說道:「這些年來,老朽不知受了這丫頭多少骯髒氣,但卻一直沒有機會下下。此次易君俠返堡,聽信歐陽佩如那婆娘的話,突然搗毀了老朽十多年苦心佈置,其實也是由這丫頭而起,總算上蒼有眼,竟讓她落在會主手中,這下倒要看那易君俠還敢不敢再跟本會作對?」說到這裡,突又哦了一聲,急道:「老朽有個極重要的消息,要呈報會主,那易君俠也是終南一路追下來了,如此事先佈置一個隱阱,誘而殺之,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莫維仁含笑點頭道:「方兄放心,會主正為了這件事離去的。」
方濤驚道:「會主的消息,竟如此靈通?」
莫維仁傲然說道:「再告訴方兄一樁機密吧,會主在石泉城中擒獲這丫頭的時候,故意奪馬傷人,沿途又有意顯露行蹤,以及囑令方兄來此相會……這一連串措置,本來就是特別設置的陷阱,目的就是想引誘易君俠前來送死,現在,你明白了嗎?」
方濤失聲輕呼,臉上流露著十分複雜的神情,片刻之後,寸欣然大笑道:「好一條神鬼莫測的誘敵妙計,如果老朽猜測不錯,這丫頭只怕也是會主安排的香餌,未必真是易家那女娃吧?」
莫維仁笑道:「方兄不愧高明,這易湘琴不但是假扮的,而且衣衫上早已塗有劇毒,若無解藥,觸手沾膚立即潰爛,那時候,任他是易君俠劍術通玄,也定難逃一死。」
方濤訝道:「那真正的易湘琴呢?」.
莫維仁道:「已由會主親自解往別處隱藏起來了。」
方濤長笑不已,連聲讚道:「好計,好計。」
康浩躲在牆外,暗稱僥倖,虧得自己遲疑了一下,否則,中計上當的不是易君俠,卻是自己了。
但想到易湘琴不知下落,月眉姊弟不知何往?心裡又難免焦急,尤其易君俠和復仇會主之間的關係,演變迄今,實在令人如墜五里霧中,本來,從各種跡象觀察,易君俠都涉有重嫌,鬼臉書生黃石生更早準備拚個你死我活,這樣看來,難道復仇會主,真是另有其人麼?
假如復仇會主不是易君俠。那麼他又是誰呢?是百禽這聽女婿齊天鵬?抑或竟是自己的恩師……
啊!不,他決不相信復仇會主果是師父可是,他也同樣不相信復仇會主是齊天鵬,因為齊天鵬從來沒有和師父見過面,怎麼會知道師父的身體特徵?怎麼可能假扮得如此維肖維妙?再說,齊天鵬跟駱伯父無怨無仇,他為什麼要殺害他的全家呢?
正在疑詫之際,只聽方濤又問道:「那易君俠武功甚高,此番挾怒而來,未可輕視,但不知險了這個有毒香餌之外,會主還有什麼萬全的安排?」
莫維仁搖頭答道:「這個,咱們兄弟就不太清楚了。」
方濤目光閃動,向即下裡掃了-一眼,又道:「譬如這座破廟周圍,難道就沒有埋伏其他高手嗎?」
莫維仁道:「方兄可是覺得咱們不足對付易君俠?」
方濤連忙笑道:「不!老朽不是這個意思,老朽只是擔心,萬一易君俠帶來的手下太多,毒餌只能制住一二人,那時,賢昆仲恐怕會感到人手不夠。」
莫維仁揚眉做笑一聲,道:「這倒不勞方兄過慮,會主早巳設想周密,特頒下了『火天霹靂袋』,只怕那易君俠不來,否則,任他這三頭六臂,也要燒得他肉爛骨焦。」
說著,掀起腰際衣襟,露出兩隻黑以袋,正分掛在左右脅下,合計起來,莫家四劍身上,這種歹毒霸道的東西,竟達八隻之多。
方濤年了,這才含笑輕噓道:「有這東西,老朽就放心了,看來那易君俠是『狐仙遇雷公,難逃一劫。」
微微一頓,又問道:「會主可曾留下命令,要老朽去河處謁見?」
莫維仁道:「會主吩咐須在此等候三天,如易君俠三天之內不來,再退回大巴山總堂,方兄傷勢未癒,就請在這裡休息數天吧!」
方濤道:「既然如此,老朽就打攪四位了。」
莫維仁道:「能得方兄留住,易君俠來時,咱們兄弟可仰仗大力相助。」
七個人圍著火堆坐下,方濤和兩名大漢坐在東邊,莫家四劍則坐在西邊,方濤舉手掩口,打了個呵欠,向兩名隨行大漢說道:「雨放寒重,途中倒不感覺,怎的一靠近火堆,就昏昏欲睡起來?」
其中一個大漢答道:「副座受傷失血,一路兼程趕行,精神難免不濟。」
莫維仁道:「方兄如感睏倦,只管早些休息。」
方濤卻道:「那怎麼行,易君俠隨時都可能追到,老朽縱不能對諸位真有助益,至少也不能再給你們添累贅。」
另一個大漢道:「屬下身邊尚有一壺酒,副座可要喝點提提神。」
方濤大喜,說道:「太妙了,你快取出來。」
那大漢從背後包裹中,解下一隻酒葫蘆,遞給方濤道:一『這是真正的一鍋頭,副座別喝得太急。」
方濤接酒葫蘆,拔開塞蓋,登時一股酒香,散溢而出,敢情葫蘆中盛的竟是難得佳釀,不單勁足,香味也很濃郁。
方濤貪婪地仰頭喝了一大口,連聲誇讚道:「好!好極了,些時一壺酒,勝過千錳錢,如此美酒,老朽怎能獨吞,來,四俠莫兄,大家都來一點如何?」手交酒葫蘆遞給了莫維仁。
莫維仁靦腆的說道:「方兄遠來,理當咱們備酒招待才對,怎好反吃方兄的酒。」
方濤爽然一笑,道:「煙酒不分家,誰吃誰的都一樣,莫兄這麼說,就是太見外了。」
莫維仁見他如此豪爽,倒不好意思再推卸,舉起酒葫蘆喝了一大口,又遞給老二莫維義,說道:「咱們先攪方兄,等此間事了,再備酒宴還請吧。」
莫家四劍每人喝了一口,只覺那酒醇香俱稱上選,引人饞思,心裡不免癢癢的恨不能多飲一些。
但過了不足盞茶時光,四個人卻面紅耳赤,眼皮沉重,呵欠連聲,竟然有些昏然欲醉了。
方濤瞇目問道:「莫老大,覺得老朽這酒的力道如何?」
莫維仁的舌頭都大了,喃喃道:「酒是好酒,可是奇怪得很……」
方濤道:「哪裡奇怪了?」
莫維仁道:「咱……咱們兄弟……酒量並不差,平時都能喝上十斤八斤,怎麼今天……每人只喝了一回,就有些醉意了……」
方濤吃吃笑道:「諸位平時喝的,那是酒,今天喝的乃是藥,怎能不醉呢?」
莫維仁詫道:「是藥?什麼藥?」
方濤笑道:「是一種滲了香料和酒的蒙汗藥。」
莫維仁駭然一驚,猛可跳了起來,喝道:「你……」一個字才出口,蓬的一聲,又摔落地上,其餘三劍各自振臂欲起,無奈卻頭暈目眩,人未離地,已經昏迷載倒。
方濤搖搖頭,笑道:「堂堂莫家四劍,原來竟是如此不濟。」
說著,站起身來,抖抖衣上灰塵,率領兩名大漢向廟門躬身肅立,高聲道:「恭請會主。」
廟外一聲輕咳,暗影一閃,走進一個人。
康浩急忙凝目注視,剎那間,但覺心弦狂震,險些驚駭失聲原來怪事出現了。
廟外進來的人,腰懸木劍,赫然正是假冒「風鈴魔劍」楊君達的復仇會主。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方濤是復仇會金花堂的副堂主,莫家四劍也是復仇會開封分堂的堂主,彼此原屬一丘之貉,卻怎麼會鬧出這場「窩裡反」來?
莫家四劍受命設伏引誘一劍堡主易君俠,主使者自然是復仇會主,而方濤在酒中暗滲蒙汗藥,將莫家四劍迷倒,原來也是受了復仇會主的指合,他為什麼要幹這種莫名其妙的怪事一-康浩驚疑困惑,簡直如墜五里霧中。復仇會主緩步走進山神廟,目光一掃莫家四劍,忽然感慨的歎了一口氣,對方濤說道:「方老日今該相信了吧?他們四兄弟分明就是受那假會主的蠱惑,竟然將番假話,信以為真……唉!真是太令人擔心了。」
方濤也喟然歎道:「此事誠出意外,以屬下推想,本會中受那假會主蠱惑的,恐怕決不止莫家四劍而已。」
復仇會主道:「不錯,此患必須早除,否則會中竟然出現真假兩個會主,後果不堪設想。」
語聲微微一頓,又揮了揮手,說道:「方老,你給莫老大解藥,讓本座親自問問他。」
方濤道:「會主幹金貴體,須防他已存叛逆之心。」
復仇會主微笑道:「不要緊,本座以誠待人,從不為己身安危擔憂。」
方濤略一沉吟,便取出解藥藥瓶,用指甲挑了少許藥粉,彈人莫維仁鼻中。
莫維仁連打了幾個噴嚏,悠悠睜開了眼睛,一見了方濤,急忙挺身躍起,探手撤劍……
復仇會主及時喝道:「莫堂主,你想幹什麼?」
莫維仁扭回頭,才看見復仇會主站在身後,連忙躬身道:
「啟稟會主,方濤用迷藥暗算屬下,不知存何居心?」
復仇會主擺擺手,道:「是本座要他這樣做的,你且慢魯莽,先回答本座幾句話。」
莫維仁拱手應道:「屬下遵命。」偷眼望望方濤,又望望復仇會主,滿臉俱是訝詫之色。
復仇會主緩緩道:「莫堂主,你是奉誰的命令劫持易湘琴,設此圈套,欲圖加害一劍堡主?」
莫維仁一驚,道:「這不是會主親自吩咐安排的嗎?」
復仇會主冷然一笑,道:「本座是什麼時候這樣吩咐你們的?」
莫維仁道:「是在四天之前,途經石泉縣城,會主發現一句醜陋男子挾持易湘琴入城投店,才設計將人擒獲,吩咐屬下依計行事……難道會主竟忘記了麼?」
復仇會主並不回答,卻繼續問道:「四天之前,你由何處來?欲往何處去?」
莫維仁道:「自從開封分堂地址敗露,屬下兄弟奉命由南陽退人鄂北,循漢水西上,欲返在巴山總堂……」
復仇會主緊接著又道:「開封分堂事敗之後,本座已和你們分手,怎會又在石泉相遇?」
莫維仁怔了半晌,道:「屬下真是弄糊塗了,怎麼會主對從前的事,全都記不起來了?」
復仇會主道:「這個你別問,你只照實回答,等一會自然知道其中緣故。」
莫維仁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說道:「屬下兄弟在封和會主分手之後,依命向總堂撤退,途經伏牛山,遇見冉姑娘,據她傳話,要屬下兄弟兼程趕赴冷家集謁見會主,待抵達冷家集,會主果然已在鎮中等候,是會主親口向屬下兄弟說,計劃臨時更改,決定連夜北上,與總堂高手聯合圍攻一劍堡……」
復仇會主突然截口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莫維仁道:「距今大約七日左右。」
復仇會主點點頭,道:「好!你再繼續說下去,既然決定圍攻一劍堡,怎麼又沒有到終南去呢?」
莫維仁道:「那是因為在石泉城中,無意間擒獲易湘琴,會主才再度改變了主意,設下埋伏,欲引誘一劍堡主,自來送死。」
復仇會主聽了,回顧方濤道:「現在一切都明白了,問題全在冉肖蓮那賤人身上,假冒本座的人,必然也是她的主意,哼!本座只恨自己心腸太軟,沒有在蘭封莊將她殺了。」
方濤附合道:「女人禍水,古有名訓,所幸發覺尚早,要除她還來得及。」
莫維仁迷惘地傾聽著兩人的談話,似乎頗感困惑。
復仇會主又對莫維仁道:「你們兄弟四人,一向受本座倚重,此次竟然不查實情,犯下這種錯誤,論罪本當重罰,姑念受愚出於無心,暫且饒過一遭,以後如若再犯,定按會規處置。」
莫維仁惶然道:「謝會主恩典,但是屬下迄今尚不明白錯誤何在?請恕下斗膽,求會主明示?」
復仇會主歎了一口氣,道:「方老,你把實情詳細告訴他吧。」
方濤躬身答應,肅容說道:「莫老大,你們兄弟四人在冷家集見到的,乃是假冒的會主……」
莫維仁大驚道:「有這種事?」
方濤道:「七日之前,當你們在冷家集受命的時候,會主巳抵達長安,根本沒有改變計劃圍攻一劍堡這回事,更沒有和你們同往石泉的城的可能,那個跟你們同行的會主,就是假冒的歹徒。」
莫維仁瞪大眼睛望得復仇會主,囁嚅的道:「可是,那人怎麼和會主一模一樣?又有冉姑娘隨行……」
方濤道:「冉肖蓮居心叵測,叛跡已明,那假冒會主的歹徒,便是受她蠱惑行事,今後你們應該記住,凡是和那姓冉的賤人同行的,就是假會主,只要再發現他們,必須立予格殺。」
莫維仁驚然垂首,冷汗遍體,吶吶說道:「屬下該死,竟未想到有人假冒會主……」
復仇會主點頭道:「這件事雖然不能責怪你們,但你們若能略為細心些,也不難發覺其中可疑之處。第一,那人身上沒有『復仇令牌』,即使偽造一面,也容易分辨;其次,你們應該瞭解本座性格,本座如欲對付一劍堡主易君俠,必定要憑真才實學打敗他,何須劫持他的女兒,幹這種鬼祟卑劣的勾當。」
莫維仁連忙拱手道:「會主教誨得是,屬下知罪了-….」
康浩躲在破牆外,聽得又驚又喜,他雖然不知冉肖蓮弄個假復仇會主出來的目的,卻覺得這一著大快人心,真是妙透了,那復仇會主既能假冒風鈴魔劍,為什麼不能弄個人也假冒他的身份呢?今後若叫他們一真一假兩個復仇會主互相對立,那就有熱鬧可瞧了。
他想得正有趣,又聽方濤說道:「冉肖蓮叛會背盟,罪不容赦,如今正領著那假會主潛返總堂,若待他把持了本會根本重要地,後果將不堪設想,請會主早頒令諭,速命總堂加強防範才好。」
復仇會主道:「本座已用信鴿通知總堂,但為了萬全,最好你們也隨後趕去,如果遇上冉肖蓮和那匹夫,務必要將他們擒住,先廢掉他們的武功,聽候本座親自發落。」
方濤應了一聲「遵命」,立即取出解藥,將莫維仁等三人全部弄醒,匆匆告辭而去。
這時候,大雨已經停止,廟中只剩下復仇會主和神台上那名假扮易湘琴的女子,映著閃耀的火光,登時顯得無比陰森和寂靜。
復仇會主負手屹立在神殿中,凝目仰視,好像正在沉思著什麼,許久許久都沒有移動一下。
直過了盞茶之久,才見他嘴角掀動,發出一聲陰側側的冷笑,自言自語說道:「好一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我養了你一二十年,現在才稍有成就,竟敢反叛?哼!咱們走著瞧吧,我能夠成全你,就能毀了你……」
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接道:「是嗎?要不要當場試試看?」
隨著語聲,廟門外並肩走進來一男一女那女的體態妖燒,風情萬種,竟是妖女冉肖蓮,那男的,一襲儒衫,腰懸木劍,赫然又是-個復仇會主。
口口口
先後兩個復仇會主,無論衣著,面貌,神態……幾乎一般無二,甚至說話的聲音,也毫無分別,只看得康浩目瞪口呆,不知究竟誰是真的?誰是假的?
實際說起來,當然兩個都是假冒「風鈴魔劍」的模樣,但同樣的假扮,卻扮得連康浩也分辨不出,的確稱得是世上一大奇事了。
先到的復仇會主似乎也吃了-驚,腳下連退兩步,表面卻故作鎮靜,冷然笑:「本座就知道你們並未遠離,只是沒料到你們如此膽大,居然還敢回來。」
後到的一個沒有開口,卻由冉肖蓮代答道:「咱們也早知道你會來,只是想不到你也敢裝扮成會主的模樣。」
復仇會主喝道:「楊某人本來就是會主,何須裝扮?」
冉肖蓮盈盈一笑,說道:「朋友,真人面前,別說假話,你是什麼東西變的,自己心裡有數,何必要姑娘我當面抖露出來。」
復仇會主厲聲叱道:「賤人,你忘了殺父淫母之仇,是誰替你報的嗎?」
冉肖蓮平靜的道:「我只知道那是會主的恩典,卻不知道與你有什麼關係。」
復仇會主咬牙切齒道:「忘恩負義的賤女人,今天饒你不得。」舉手一探,摘下了腰際木劍。
冉肖蓮冷曬道:「朋友要動手,就打錯主意了。」話落,舉掌輕拍兩聲,門外突然掠進來四條,人影,陡地一分,搶佔神殿四個角落。
那是四名渾身青布勁裝的絕色美女,每人肩後各插著一柄長劍,但長劍並未出鞘,手中卻各自提著兩隻黑色革囊。
康浩瞧得心頭一震,敢情那些革囊,竟是八隻威力強勁的「天火霹靂袋」。
冉肖蓮冷冷吩咐道:「你們四人,分守四方.不許縱人走脫,誰要是打算離開這座山神廟,儘管放手施為,連廟也一起炸了。」
四名美女答應一聲,八隻清澈明媚的眸子,炯炯投注在先到的那位復仇會主身上,革囊高興,蓄勢而待。
那復仇會主臉上不期然微微變色,手中木劍橫舉平胸,沉聲道:「好毒惡的妖婦,你該知道天火霹靂袋的霸道威力,一經施放,方圓百尺之內無人能夠倖免,這座破廟並不寬大,如果本座不能脫身,你們六個人也休想活命。」
冉肖蓮忽然格格的笑了起來,揚眉道:「你害怕了嗎?」
復仇會主道:「本座不願民你們這些匹夫淫婦同歸於盡,故而提醒你們一聲罷了。」
冉肖蓮曬道:「是嗎?不管你口裡說得多堂皇,那色厲內在的模樣卻瞞不過人,假如你不願同歸於盡,咱們倒可以談談條件。」
復仇會主哼道:「你要如何?」
冉肖蓮道:「很簡單,只要你除去易容,自廢武功,咱們就放你走路,而且保證不將你的真身份告訴別人……」
復仇會主仰面笑道:「說了半天,原來你並不知道本座是什麼人?」
冉肖蓮自知說漏了嘴,不由臉上一紅,冷笑道:「咱們當然知道你是誰,只不過想由你口中自己說出來,當面證實一下而已。」
復仇會主道:「那麼,你何不先猜猜本座是誰?」
冉肖蓮道:「不用猜,反正我知道你是假冒的,這總不會錯。」
復仇會主望望對面另一個復仇會主,微微一笑道:「我們兩人之中,必定有一個是假冒的,若要分判真假,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俗語說:真金不怕火煉,閣下容貌雖然扮得很逼真,但未必有膽量敢與本座放手一搏,憑武功判別真假?」
冉肖蓮冷嗤道:「哼!你別想用這些詭計脫身,要動手,吃叫你嘗嘗天火霹靂袋厲害……」
「不!肖蓮,讓本座親手殺死他!」另一個復仇會主一直阮默寡言,很少開口,此時忽然擺手制止冉肖蓮大步走過來。
兩個復仇會主隔著火堆正面相對,外貌毫無分別,所用兵刃也都是同樣的木劍,直似一面鏡子,映出內外兩個人影,這隋景,倒也是世上罕見。
冉肖蓮顯然也有些迷惑了,眉鋒暗皺,卻沒有出聲阻止,只低低說道:「會主請留意,須防那匹夫借動手的時候趁機逃脫。」
火堆外面的復仇會主點點頭道:「放心,他逃不了的的,你們退開些,把守廟門出路,替本座掠陣。」
冉肖蓮向四名美女揮揮手,各自依言退後了五六步。
這邊復仇會主緩緩摘下木劍,平舉齊胸,冷漠地問道:「說吧!你打算怎樣動手?」
另一個道:「咱們各憑真才實學分個高下,動手時以火堆周圍一尺內為限,誰若踏出二尺以外,便算輸了。」
這邊一個顯然不擅言辭,簡單應了一聲:「好」!木劍一抖,閃電般朝對面悄點了過去。
劍招出手,疾若流星,只瞧得康浩心頭大震,敢情那一劍,竟是不折不扣的「魔劍十三式」中,第七式「鬼焰焚心」手法。
那一個舉劍一撥,封開了木劍,沉聲道:「且慢!」
這邊的一個冷聲問道:「你還有什麼囉嗦!」
那邊一個道:「咱們都是風鈴魔劍楊君達,既要分別真假,少不得應該在劍法中加用暗器,話要說在前面,以免落敗的一方再出怨言。」
這邊一個點點頭,道:「很對,你的話說完了嗎?」
那邊一個道:「另外還有一點,咱們以勝負判別真假,不限招數,必須分出高下才能動手,誰若是中途撤招,便算他輸了。」
這邊一個道:「好!就這麼辦。」話落,木劍再度發動,一揮而至。
康浩全神注視著他的出招手法,卻見他這一招平淡無奇,全不像魔劍心法。
正在詫異,忽聽一聲長笑,對面那一個復仇會主突然振腕連環發出三劍,身前劍罡洶湧,泛起品字形三股碗口般大的劍花。
霎眼間,劍花散綻開,由三朵化為九朵,再由九朵分為十一朵……上下左右,盤旋飛舞,變成無數流動的劍花,有的突出攻敵;有的繞體護身,令人為之眼花鐐亂。
康浩心弦激盪;險些驚呼失聲,原來那人施展的,竟是「魔劍心法」中最困難的一招「萬盞魔燈朝普賢。」
康浩從師二十年,自練劍時起,便專心浸淫「魔劍十三式」中,對這套獨門劍法,可說已盡得神髓,原以為這是師門秘技,外人決不會施菜,所以一開始便想從武功手法上分辨這兩個復仇會主誰真誰假?哪知道都先後使出「魔劍十三式」,而且,其手法之純熟,連自己也自歎不如,這一來,怎麼叫他驚詫駭異!
就在康浩心念轉動之間,兩個復仇會主已飛快地互拆了十餘招,竟然勢均力敵,准也沒有佔到半分便宜,看上去,兩人的劍術一般精湛,至少在三五中之內,決難分出勝負來。
這情形,不止令康浩大感意外,連冉肖蓮和四名少女也流露出困惑之色,尤其那四名高舉著「天火霹靂袋』』的青衣少女,眼見場中劍氣瀰漫,人影縱橫,早已分不清誰是真正的復仇會主,戒備之心,無形中便鬆弛下來。
火堆旁兩個復仇會主越打越快,一央揮劍激戰,一面圍著火堆盤旋遊走,那本來十分旺盛的火堆,肢層層劍氣壓制,時明時暗,幾乎隨時都可能熄滅。
正惡鬥中,突然其中一個大喝道:「小心腳下一尺之內的界限。」
另一個聞言一驚,不由自主低頭查看,手中劍招頓顯緩慢。
就在他心神微分的剎那,對面那一個忽然劍尖一沉一揚,挑起一截正在燃燒的木頭,猛向對方面門射去。
那截燃木雖然不大,但因彼此距離太近,又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另一個復仇會主心裡慌,急忙躍退閃避。
對面那一個大笑著道:「朋友,你輸了!」
笑聲中,木劍連揮,四截燃木應劍飛起,宛如流星火矢般,分射向四名青衣少女。
冉肖蓮睹狀,急忙喝道:「快些施放天火霹靂袋……」
四名少女…齊揚手擲出了天火霹靂袋,各自仰身倒射,竄出廟外。
霹靂袋落地即爆,「轟轟」連聲,剎裡列焰騰空,山動地搖,整座破廟登時倒塌下來……
康浩閃避不及,連忙俯伏在牆腳下,但見霹靂袋爆炸之際,幾條人影沖天射起,掠過殘窗斷欞,急急向下逃去……
過了許久,塵埃落定,烈焰也逐漸熄滅了,康浩推開積壓在身上的碎磚破瓦,緩緩站了起來。
破廟已經牆倒梁塌,面目全非,餘燼在瓦礫中冒著白色的煙霧,天火霹靂袋一震之肆,委實令人咋舌。
康浩摘下木劍,掃撥塌梁斷柱,在廢墟裡低頭尋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在神台附近,找到了那具屍體。
那屍體,也就是身上塗了劇毒,被用來假扮易湘琴的女子,可憐竟遭受魚池之殃,斷送了無辜的生命。
康浩用厚布墊手,小心翼翼將她從斷梁下拖出來,見她面貌尚還完整,肢體也只燒壞了一小部分,推想她並非被烈焰焚斃,而是被破廟樑柱倒塌下來,活活壓死的。
康浩暗想:此女代替湘琴而死,遭遇頗堪同情,我總得替她挖掘一座墳墓,不能任她暴屍荒山,被野獸蟲蛇啃嚼,於是,便用木劍在廢霸佔墟側面挖了一個土坑,又在坑內填些磚瓦碎礫,準備埋葬屍體。
誰知就在他將屍體放人土坑,剛要開始掩埋的時候,身後突然悄沒聲息出現了兩條人影。
這兩人顯然是被天火霹靂袋的爆炸聲引來,及至登上山頂,恰好看見康浩在挖坑埋屍,其中一個立即沉聲喝道:「小輩,你在幹什麼?」
康浩扭頭回顧,不由暗吃-驚,原來,那兩人竟是屠龍手秦夢熊和八臂天上金松。
秦金二老俱有雙重身份,表面是-劍堡的武術總教練,暗中卻是復仇會的護法,而這兩種身份,無論用哪一種,眼前都對康浩十分不利。
果然,兩人看清這挖坑埋屍的年輕人竟是康浩,臉上不約而同綻開一抹詭異的笑容,屠龍手秦夢熊聳肩笑道:「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姓康的,你還認得咱們是誰嗎?」
康浩情知無法善了,索性把心一橫,冷冷一哼,答道:」認得如何?不認得又如何?」
秦夢熊椰榆的道:「如果認得,咱們賣你一個交情,讓你顧點顏面,自己跟咱們走,如果不認得,嘿嘿!那就別怪咱們以老欺小,要將你五花大綁,像捉賊似的押了同走了。」
康浩微笑道:「但不知二位欲將在下押到何處去?」
秦夢熊道:「你私人一劍堡,誘拐無知少女私奔,咱們奉了堡主嚴令追拿,自然是押解你到一劍堡去。」
康浩哼道:「原來如此,在下還以為二位是奉了復仇會主的令諭,準備用在下去向復仇會主請功領賞呢!」
秦夢熊心頭一驚,臉上登時湧出兩朵紅暈,急忙扭頭四顧了一遍,見附近並無第四個人,這才冷笑說道:「小輩死在眼前,還敢妄逞口舌之利,老夫本想留你活口,這是你自作聰明,自尋死路。」說著,一探手,撤出了長劍。
八臂開王金松突然低聲道:「秦兄且莫動手,小弟還有話同他。」
秦夢熊也壓低聲音道:「小輩已經知道咱們的身份,留他不得……」
金松點了點頭,輕聲道:「我知道,但必須先有殺他的藉口,堡主面前,才好交待。」
接著,提高聲音問道:「姓康的小輩,你那土坑中的屍體,究竟是什麼人?」
康浩漠然道:「一個不相識的女人,怎麼樣?」
金松冷笑一道,道:「既不相識,你又何必替她營葬?莫非你在這兒千了什麼傷天害的勾當,準備消滅證據,藏匿屍體不成?」
康浩怒叱道:「金松,你最好嘴裡放乾淨些,別惹小爺罵你。」
金松嘿嘿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以為毀屍滅跡就無人知道嗎?誰想天網恢恢,仍被咱們撞見了。」
秦夢熊也幫腔道:「這小子好色成性,心狠手辣,什麼壞事幹不出來,金兄,咱們查驗一下,看看那被害的女人是誰?」說著,大步走到土坑邊,低頭一看,不禁駭然失聲。
金松問道:「怎麼樣?」
秦夢熊大聲道:「不得了,這小子害死的竟是琴姑娘……」
金松心弦一震,肩間微晃,也到了土坑旁邊,目光一掃坑底,忽然仰面大笑起來,用手指著康浩道:「小子,你死定了,堡主平生只此一個女兒,被你誘拐私奔不算,竟然逼姦不遂,辣手摧花……」
康浩一抖木劍,喝道:「住手。」
秦夢熊只當他要對金松出手,急忙橫劍擋住,厲聲大喝道:「小輩,你想怎麼樣?」
康浩緩緩說道:「你們兩個雖然不是好東西,但君子不欺暗室,我仍要警告你們,那屍體上有毒,假如你們還不想死,最好別去碰它。
金松冷笑一聲,道:「你以為咱們會相信你的鬼話?真若有毒,你還會告訴咱們麼?」
康浩道:「在下話已說明,信不信悉由尊便,不過,等一會你若中毒死了,卻別怪在下沒有事先警告你。」
金松傲然道:「老夫寧可中毒而死,也不會上你的當。」話聲一落,雙臂齊探,已將屍體抱出了土坑。
秦夢熊面對康浩,背向著金松,無法看見身後情況,便低聲問道:「金兄,你沒事吧?」
連問幾聲不聞回應,秦夢熊橫劍護胸,扭頭一看,不由機伶伶打個寒襟,原來金松雖然直挺挺站在土坑邊,嘴唇嗡動,卻發不出一點聲音,那雙觸抱屍體的手臂,從時間以下,從時間以下,業已腐爛見骨,正不停的向下滴著血水。
秦夢熊大叫一聲,道:「金兄,快些鬆手啊!」
金松張了張嘴已,卻說不出一句話來,臉肉不住扭曲抽動,兩行淚水簌簌直落,分明內心正萬分痛苦,只恨無法表達出來。
康浩見了這般慘狀,也扭頭不忍卒睹,沉聲道:「他中毒太重,已無法說話和活動了,你若要救他,必須趕快將他的雙臂砍斷……」
秦夢熊情知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只得把心一橫,長劍揮拳,猛向金松雙臂斬落。
劍鋒過處,爛臂齊肩而斷,那屍體「蓬」地一聲重又跌回坑中,金松身子一連晃了幾晃,也仰面栽倒地上。
秦夢熊舉步上前,似想替他閉穴止籌辦量想到他身上業已染上了劇毒,竟遲疑著不敢動手。
康浩搖了搖頭,喃喃道:「平時狼狽為奸,臨事畏首畏尾,這種朋友還是少交的好。」順手執起兩粒石子,屈指彈去,先封閉了金松雙肩的穴道,然後推石填平土坑,將屍體和兩截斷臂一齊掩埋了。
秦夢熊默默看著他埋葬屍體,既未出聲,也沒有攔阻,直待康浩埋好了斷臂毒屍,抖去身上塵埃準備離去,才突然低喝道:「小輩,不許走。」
康浩駐足道:「你還要幹什麼?」
秦夢熊道:「留下解藥,隨老夫同往一劍堡領罪。」
康浩道:「毒不是我下的,哪兒來的解藥?我更沒有殺人害命,領什麼罪?」說完,逕自舉步向前走去。
秦夢熊突追數步,橫身擋住去路,陰惻惻道:「老夫念你預告屍上有毒的情份,才對你稍示客氣,你可別得寸進尺,不識抬舉。」
康浩怒道:「在下話已說明,你還要一味糾纏,是什麼意思?」
秦夢熊冷笑道:「有話等到堡主面前再說不遲,你說身上沒有解藥,且讓老夫搜一搜才能相信……」
康浩叱道:「胡說,我自問無愧於心,憑什麼要讓你搜查?憑什麼要跟你去一劍堡?」
秦夢熊掂了掂手中長劍,冷冷一哼,道:「你若不識趣,老夫就憑這件東西擒了你去。」
康浩道:「在下已經盡力忍讓,你卻一再相逼,好!咱們就試試看。」
木劍一圈一抖,劍尖斜舉,敞開門戶,沉聲道:「姓秦的,動手吧!」
秦夢熊做然笑道:「老夫是何等身份,豈能先對小輩出手。」
康浩無意跟他多費唇舌,喝道:「那就有僭了。」木劍一探,飛點而出。
秦夢熊存心要憑自己深厚的內力,震飛康浩手中木劍,右臂疾轉,劍走偏鋒,迎著來勢反撩了過去。
康浩明白自己的兵刃是木製的,不敢硬接,劍招才使出一半,忽然頓腕變招,劍尖幻起斗大一朵劍花,避開秦夢熊的長劍,改向下盤攻去。
秦夢熊呼的一沉劍身,仍然打算用真劍硬砸康浩的木劍。
康浩急忙撤招,腳下橫移兩尺,劍式斜劃,使了一招「魔影幢幢」,頓時湧起一片密密層層的劍幕。
這一招「魔影幢幢」,乃是魔劍十三式中精華,按玄天周轉之法,「九虛一實」之數,隨意變幻,奇妙無窮,乍看之下,漫天都是虛招,其實每一招都能在轉瞬變為實招,故而有「觸目皆幻影,招招可追魂」的威譽,當年楊君達仗此一招「魔影幢幢」,不知擊敗過多少武林高手。」秦夢熊也是劍術名家,自然識得這一招虛實變幻,不能硬封硬架,但他一則欺康浩年輕,二則仗著自己的兵刃是鋒利的真劍,康浩手中僅是一柄木劍,故而膽壯氣豪,長劍一振,使了一招「含沙射月」,劍如驚虹橫空,直向層層幻影中刺去。
那些劍幕幻影,看來都是虛招,但就在秦夢熊振劍人的剎那,突然光影盡斂,眼前竟不見了康浩的蹤跡。
秦夢熊一劍刺了個空,心知不妙,急忙中途變招,化為「怒龍擺尾」,反手回掃……
招式甫變,只聽康浩一聲輕喝:「道!」一縷勁風已向左脅襲到。
康浩不想傷他性命,所以這一劍用的力量不大,劍尖只在秦夢熊脅下輕輕點了一下,卻蓄力未吐,沉聲道:「姓秦的,你認輸了麼?」
秦夢熊清楚的感覺到木劍尖端抵在。自己左脅「朝門」穴道上,如果康浩一吐力,自己縱然不死也非重傷不可,只得收住劍勢,不敢動彈,一面悻悻地說道:「你怎麼不敢殺了老夫?」
康浩道:「我現在若想殺你,實在易如反掌,以你平時的惡行劣跡,也已經死有餘辜,但如今金松身負重傷,又中了劇毒,我若殺了你,金松必然也活不成,大丈夫豈能趁人之危。」
秦夢熊仰面冷笑道:「你口裡說得漂亮,其實卻是個卑鄙無耳恥的小人。」
康浩道:「我怎麼卑鄙無恥了。」
秦夢熊道:「你始亂終棄,誘拐良家婦女,你仗著一身武功劍術,在關洛一帶殘殺無辜,你欺師滅祖,不顧養育大恩,你……」
康浩手上略一用力,大喝一聲,道:「老匹夫,你滿口胡說,以為我當真不敢殺你嗎?」
秦夢熊只覺期門穴上宛如刀刺般疼痛,哼了一聲,額際滲出冷汗,但他咬牙強自忍耐昂首說道:「你當然不敢殺害老夫,可是,你若以為殺了老夫就可以滅口,那就打錯主意了。」
康浩暗忖道:這老匹夫莫非憨不畏死的人,他為什麼一再用言語激怒我?難道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目光一轉,發現金松雖然雙臂俱斷,卻已經清醒過來,正坐在地上運功壓制體內餘毒,不禁恍然而悟,原來這傢伙料定自己不會殺他,這些話乃是說給金松聽的,以表示秦某人如何「英雄』』而已。
康浩想到這裡,只覺這批邪道人物,外表凶狠霸道,實則比誰都膽怯,彼此之間更充滿了疑忌,如果看透了他們的內心,委實可笑亦復可憐。
於是,收回木劍,感慨的一歎,說道:「我說過了不殺你,今天,權且饒你一遭,金松所中劇毒,原是復仇會弄的詭計,你們若能盡快尋到主子,還來得及救他一命……」
秦夢熊陰森說道:「你以為咱們會相信嗎?」
康浩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把實情告訴你們,信不信由你……啊!你這個無恥的老賊……」
驚呼聲中,劍光倏現,原來秦夢熊竟趁他話未說完,突然反手出劍,正掃中康浩的右腿。
康浩身子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地上,怒惱之下,木劍一抖,猛向秦夢熊頸頂戮去。
秦夢熊偷襲未得手,早巳迅速地轉過了身軀,一側頸避開木劍,手中劍勢一翻,竟將木劍削斷,得意的笑道:「小輩,叫你也知道秦某人的厲害。」
一面說著,一面運劍如風,涮涮涮一連三劍,直奔康浩雙腿砍去。
老傢伙果然是老奸巨滑,他見康浩木劍折斷,右腿又負了傷,估量他下盤必然不穩,這三劍既快又狠,攻的都是康浩下半身。
康浩只剩下半截木劍,無法封拒,急急向後退避,無奈右腿乏力,一個不穩,仰面摔倒泥地上。
秦夢熊毫不放鬆,緊緊的揮劍追擊而至。
康浩被迫得在地上翻滾閃躲,雨後地滑,不片刻,已弄得滿身泥濘,險象環生,好幾次僅都以毫釐之差避開,幾乎死在劍下。
這時,金松忽然睜開眼睛,喘息著叫道:「秦兄,得放手時須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
秦夢熊陰惻側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小雜種是個禍胎,絕對饒不得。」
說話之間,不劍疾沉,又刺中了康浩的右手臂。
這一劍傷在臂時以上四分左右,肌膚破碎,深將及骨,只痛得康浩悶哼了一聲,五指一鬆,半截木劍也脫了手。
秦夢熊緊迫而上,長劍一式「神針定海」直插下去,大喝道:「小輩,納命來吧!」
康浩向左一翻滾,堪堪避開劍尖,身上衣衫卻被長劍穿透,牢牢釘在地上。
秦夢熊大笑道:「老夫倒要看你再往哪兒逃!」右手壓住長劍,左掌一舉,向康浩當胸抓下去。
他號稱「屠龍手」,掌上功夫十分深厚,康浩身子無法轉動,這一爪如果被他抓實,怕不要胸骨盡碎,當場慘死。
情急之下,突然智生,康浩雙手一撐地面,左手捏了一團爛泥,右手卻摸著一塊石頭,用盡平生之力,大喝一聲,猛地對準秦夢熊面門打去。
那泥團不歪不斜,正打在秦夢熊鼻樑上,兩眼同時被泥水封迷,剛一怔愣,「拍」的一聲響,左邊臉頰上又遭石塊擊中,石塊碎裂四散,秦夢熊的臉頰上也開了花,頓時皮開肉綻,鮮血並流。
只聽他一聲慘號,兩手掩住左用,接連倒退了四五步,指逢裡血水淋瀝,碎肉翻現,痛得渾身不住的顫抖……
康浩趁勢奪得長劍掙扎著站起身來,用劍尖指著秦夢熊罵「老匹夫,現在該怎麼說?」
秦夢熊痛哼不已,那裡還再說得出話來。
金松望見這般情形,長長歎了一口氣,黯然垂下頭去。
康浩又道:「我本來應該殺了你,只是不屑為了你這無恥老賊而自食諾言,算你僥倖,快滾!」
秦夢熊的臉骨已經粉碎,嘴角翻腫,難以出聲。
再加上手無寸鐵,心知這個跟斗是栽定了,恨恨一頓腳,轉身便走。
康浩喝道:「老賊,」你就只顧自己逃命嗎?」
秦夢熊萬般無奈,只得低頭向金松走過去。
金松卻掙扎著站起來,木然說道:「不勞秦兄扶持,我自己還能行動。」
秦金二老在江湖中都是闖出名聲的人物,如今一個失去了手臂,變成了「鐵臂」天王,一個滿臉鮮血,狼狽不堪,同時,在利劍威迫之下,垂頭喪氣,相偕蹣跚而去。
康浩目注二人去遠,才用長劍支撐著身體,由另一個方向踉蹌奔下了小山。
這時子夜初過,山區濃霧瀰漫,寒意特重,康浩盲目的奔走了一段路;只覺口乾舌燥,頭暈目眩,漸漸感到有些支持不住了。
他自知傷口失血太多,必須抱扎止血,但想到破廟那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既能引來秦金二老,也可能會引來其他人,為了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只好趁天色未亮以前,負傷趕路,設法脫離山區。
可是,走了許久,卻總在亂山中打轉,極目所至,全是層層疊疊的峰巒,竟連方向也迷失了。
康浩長歎一聲,停下腳步,見置身處是一座險峻的山壁,附近有許多天然洞穴,倒也頗為隱密,便尋了一個較大洞穴上盤膝坐下,撕破外衣,將手臂和腳上傷口緊緊紮好,敷了些止血的刀傷藥。一番折騰下來,渴意更甚,而且,自從進入山區,業已整夜未用過食物,飢寒交迫之下,體力越發顯得虛弱。
他重又匍匐爬出洞穴,以手掬水早飲了一陣,苒回到洞裡,取出身上所攜帶的乾糧一看,卻已被雨水濕透,麵餅成了「泡餑」,全變了模樣。
康浩顧不得這些,胡亂塞了些進肚子裡,索性連身上的濕衣褲全脫下來,將外衣掛在洞口,作為門幢,又由洞底收集了一堆乾草桔葉,生了個小小的火堆。
火堆雖然稱不上旺盛,卻頓使這狹小的洞穴,充滿了融融暖意。
只那一絲暖意,已使人困力秒的康浩,漸漸眼皮沉重,呵欠連連,蜷臥在火堆旁,不知不覺走述了夢鄉……
口口口
一夢香憩,不知火堆是何時熄滅?更不知一夜已盡,又是黎明,尤其不知道洞外來了一行人。、那是一乘用厚紗掩垂的軟轎,由六名勁裝負劍的少女簇擁著,緩緩到了洞外。
六名少女全都不足二十歲,一個個容貌姣好,體態輕盈,其中兩人抬著軟轎,其餘兩名側分在軟轎前後護衛,但那軟轎卻簾幃深垂,厚紗環繞,不知轎中坐的是個什麼人物?
一行人轎來到洞外忽然停步,轎前兩名青衣少女在附近查看了一遍,而後向軟轎折腰躬身道:「啟稟長老,血漬到此為止。」
軟轎內傳出一聲輕哼,一個音調微弱,有氣無力的聲音問道:「附近有沒有可供藏身的地方?」
一名少女答道:「山壁之下,有許多石洞。」
「好!仔細搜查。」軟轎內語聲沙啞的說了這句話,彷彿再也沒有力氣多說一個字,又好像是睡熟了,轎中沉寂如死,毫無聲息。
兩名青衣少女舉手一揮,軟轎輕輕放落,轎後另外兩名少女拔出佩劍,分別守護在轎子兩側。
六個少女四名守護軟轎,兩名展開搜索,地上足跡和血水痕漬,不片刻,便尋到了康浩想睡的石洞。
尤其那洞口還掛著康浩的外衣,更是目標顯著,一望即知。洞內有人。
兩名少女互望了一眼,其中一個低聲道:「人在這兒了,我守住洞口,你快去稟告長老。」
另外一個卻道:「最好先查看確實了再回報,長老脾氣不好,省弄弄錯了又挨他的罵。」
那個點點頭,道:「這話也對,你替我掩護,讓我挑起那件外衣,看看洞裡是不是真有人。」
兩女商議定妥,一個提劍守候洞外,另一人則將長劍反藏在背後,躡足向石洞欺去。
到了洞口,側耳傾聽,洞裡正蕩漾著一陣陣香憩的鼾聲,於是,掉轉長劍,用劍尖輕輕佻開洞外的衣角。
洞中光線陰暗,充滿了煙火氣味,那青衣少女低頭俯身,凝目向裡一望,只驚得「登登登」連退了七八步,粉臉兒通紅,心頭直如小鹿般亂跳……
守在洞外的一個詫問道:「小桃姐姐,看見了什麼?竟嚇成這樣?」
被稱為「小桃」的少女不住搖頭道:「別問了,是一個不要臉的臭男人……」
那留守洞外的不知緣故,怔怔地又問道:「他是不是長老要搜尋的人?」』小桃道:「我不知道,我根本沒有看清楚。」
那少女更覺詫異,忙道:「那你為什麼不看清楚呢?」
小桃頓足道:「唉呀,你這個人,為什麼總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老實告訴你吧,那男人沒有穿褲子。」
那少女聽得吃了一驚,脫口道:「他為什麼不穿褲子?」
小桃恨恨瞪了他一眼,道:「你這話問得好奇怪,他為什麼不穿褲子,我怎麼知道……」
那少女臉上一紅,忙道:「姐姐別生氣,我的意思是問那男人是活的?還是死的?」
小桃道:「他睡得正香想,怎麼會是死了?」
那少女訕訕笑道:「原來他正躲在洞裡睡沉,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同夥?」
小桃搖頭道:「沒有,我只看見他一個。」
那少女沉吟了一下,輕聲道:「既然如此,倒是個難得的好機會,小桃姐姐,咱們合力將他擒住,解去向長老請功,你看如何?」.小桃聳聳肩道:「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幹?」
那少女道:「為什麼不干?」
小桃道:「你自己想想吧,一個赤精光條的大男人,叫咱們如何下手?」
那少女低啊一聲,赦然道:「不錯,我竟沒有想到這個……」接著,又恨恨地道:「這傢伙真可惡,睡覺就睡覺好了,為什麼把衣服褲子全部脫掉,倒像早知道咱們會尋來似的。」
小桃道:「小紅妹妹,你守在這兒,別驚動了他,我去稟報長老。」
小紅望望洞口,心裡竟有怯意,低聲催促道:「你快去快回,等久了,他若是光條條衝出來,小妹只怕攔不住他。」
小桃點點頭轉身而去,回到軟轎前,躬岙稟告道:「婢子們已經發現一處山洞,裡面睡著一個男人,請長老定奪。」
那軟轎停放的地方,距離康浩藏身的山洞不過十餘丈,只因洞外有一片矮樹掩遮,看不見洞口情形。
轎中「長老」聽得回報,似乎很興奮,大聲吩咐道:「快給我老人家抓過來。」話聲雖然仍舊沙啞,音調卻比先前提高了許多,更流露著欣慰的意味。
小桃遲疑了一下,俯首答道:「回長老的話,婢子們不便出手,最好請長老親自移駕……」
沙啞的聲音道:「這點小事,你們都辦不了麼?」語氣頗感不悅。
小桃忙道:「並非婢子們斗膽違命,、而是……而是……」
沙啞的聲音喝道:「而是什麼?」
小桃靦腆的道:「求長老寬宥,因為……-因為那男人睡覺赤身露體,婢子們實在無法下手……」
軟轎中「啊」了一聲,問道:「你說那傢伙正在睡覺?一共有幾個人?」
小桃道:「只有一個人。」
轎中忽然傳出一陣吃吃輕笑,說道:「妙極了,一個人獨睡,居然也不穿褲子,這可是上天有眼,注定要讓老夫報雪恨。」
話落,轎簾微揚,伸出一隻烏黑的桔手,手中握著兩枚閃閃發光的圓形小筒,啞聲說道:「你們先持老夫這『落魂噴筒』守住洞口,待老夫親自擒他。」
小桃躬身接過,一揮手,說道:「起轎!」
軟轎離,迅速繞過矮樹林,面對面停在康浩藏身的石洞洞口,四名隨轎少女一字兒排開,護衛著轎門兩側。
小桃將「落魂噴簡」分了一枚給小紅,兩人各取方位,守住洞口,蓄勢而待。
轎中沙啞的聲音說道:「現在他插翅也飛不掉了,來人呀,捲起轎簾。」
兩名抬轎的少女應聲捲起轎簾,只見軟轎內半躺半坐倚著一個肢體不全的老頭子。
那老頭面目醜惡難以分辨,頭上亂蓬蓬的枯發,臉部和手頸等處皮膚卻一片烏黑,而且,鼻眼五官全都變了地方,齊膝以下空空蕩蕩,用一件寬大的黑袍罩住,雖然看不見實情,但可以猜想得到,老人的兩條腿早已斷了。
總之,這老頭子渾身上下,幾乎找不出一寸完整的地方,整個人就像火堆裡栓拾出來的一截焦木,偏偏竟穿著一襲簇新衣袍,手裡拿著一支五彩斑斕的小竹杖,看來觸目刺眼,反增無限陰森和恐怖。
醜老頭的神態顯得十分得意,揚起手中小竹杖,遙指著山洞「呷呷」笑道:「康浩,你逃不掉了,出來吧!」
康浩經過一夜想睡,此進正在朦朧之際,忽然聽見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一驚而醒,翻身爬了起來,急忙穿衣著褲,無奈傷處乏力,衣衫又破爛,心裡越急,越是穿了袖子漏了褲腳,弄了個手忙腳亂。
那醜老頭未聞洞中回應,疑心頓起,沉聲問道:「你們沒有弄錯吧?那小輩真在裡面?」
小桃道:「不會錯,方才婢子親眼見他在洞裡睡覺,小紅一直守在洞外,沒見他出來過。」
醜老人道:「難道那小輩還沒有睡醒?你們上去一個人。把洞口衣服扯下來看看。」
小桃口裡答應著,暗暗卻有些遲疑,低聲問小紅道:「你當真沒有看見他出來過?」
小紅道:「小妹敢保證,他一定還在洞裡……」
小桃詫異道:「你憑什麼保證?」
小紅被問得臉上一陣臊熱,羞怯的低聲說道:「不瞞姐姐,剛才……小妹曾經偷偷查看過……」
小桃恍然道:「啊!原來如此……」
小紅忙道:「姐姐別想左了,小妹只是查看他還在不在洞裡,恐怕洞中另有出口,被他溜了。」
小桃竊笑道:「反正你已經見識過一次又何妨,長老有令,要咱們去扯下那件掩在洞口的外衣,這件好差使,就交給你吧!.」
小紅吶吶道:「這個……我看還是咱們倆一起去比較好,有人作伴,膽量也大些……」
小桃神秘的一笑,點頭道:「好吧!咱們一齊動手,你扯左邊,我扯右邊。」
兩人說定了,便躡足掩近石洞前,剛剛伸手去扯那件懸掛洞口的外衣,不料康浩也正在取衣穿著,三個人幾乎同時拉住那件衣服,同時將它扯落下來。
「嘶」地一聲,原已破爛的外衣,登時裂成三片。
二人遽見康浩立在洞外,無暇分辨他是否已穿了衣服,兩人不約而同發出一聲驚呼,急急掩面轉身便跑。
康浩發覺洞口有兩個年輕少女,也吃了一驚,忙不迭又退了回去其實,他業已穿好了內衫底褲,只不過仍有些「衣冠不整」而已。
但就在康浩出現洞口的一剎那,軟轎中的醜老人已看清了他的面貌,驀的臉肉扭曲,一口牙咬得格格作聲,目光進射出森森殺意。
他心中分明已將康浩恨人骨髓,表面上卻仍舊掛著似喜似怒的笑容,用沙啞的聲音問道:「康浩,還認識老夫嗎?」
康浩側身藏在洞角暗處,彷彿覺得那沙啞的語聲有幾分熟悉,偷眼望去,又見那軟轎中的醜老人頗為陌生,可是,他怎會-口叫出自己的名字呢?
心裡驚疑不已,便大回答道:「恕康某眼拙,記不起曾在什麼地方拜識過老前輩。」
醜老人吃吃而笑,說道:「你出來仔細看看,一定會記得的,咱們分手才不過數月,老夫對你片刻未忘,你怎麼就不認識老夫了?」
康浩說道:「在下衣衫不整,多有失禮。」
醜老人笑道:「不要緊,不要緊,老朋友見面,何須顧慮那麼多禮節。」
康浩道:「貴屬都是年輕姑娘,只恐有些不便,老前輩一定要見,能否請姑娘們暫時迴避一下,或借一件外衣給在下蔽體?」
醜老人略一沉吟,道:「既然你如此多禮,老夫就送你一件新衣吧!」
回頭對轎側一名勁裝少女道:「打開衣箱,將老夫的新衣取一襲來。」
那少女躬身應諾,由軟轎後面行李箱中,取了一襲簇新男色外衣,雙手遞給老人。
醜老人用手輕輕撫摸著新衣,眼中異光連閃,低聲喃喃自語道:「閻王注定三更死,豈能容人到五更,有這件衣服,李魂噴筒也用不到了。」
說到這裡,難掩心中得意,仰面一笑,喝道:「接住」!一抖手,新衣破空而起,直向石洞中飄去。
康浩不疑有詐,接住新衣便匆匆穿了起來,只覺那衣服圭然稍嫌短小,卻是嶄新畢挺,而且衣上隱約有一縷異香透出令人聞了心裡十分舒暢。
著好外衣,以劍拄地,一拐一拐走出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