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瓊這才詫問道:「這位老先生是」
秀珠忙道:「我忘了替你們引見了,這位莫老前輩,任職神機堡司賬,今天若非遇見莫老前輩,小弟險些不能跟你們見面了。」
桑瓊和羅天奇齊吃一驚,連忙施札相見,問起原故,秀珠便將跟通臂猿辛博衝突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兩人又驚又喜,重又向莫師爺致謝。
莫師爺淡淡笑道:「辛老二干犯敝堡禁令,理當懲處,不敢領謝,老夫是個爽直人,很想動問三位一句話,諸位此來,也是因為武庫藏珍的傳說,欲往落鳳峽去涉險的麼?」
桑瓊想了想,笑答道:「不瞞老前輩說,咱們正是為了這件事而來……」
莫師爺登時笑容一斂,正色說道:「三位莫怪老夫掃興,武庫藏珍固然誘人,性命也要兼顧,落鳳峽天生險地,老夫奉勸三位,若無絕對自信,千萬不要去冒這個險。」
接著,又拈鬚緩緩道:「近幾日來,外間風傳武庫藏珍秘圖出世,敝堡主也有耳聞,更得悉堂堂嶺南太陽谷雙龍一鳳,正日夕兼程趕來川境。本想親自出面勸阻,又怕被人誤會神機堡意圖獨佔武庫,是以特命老夫坐候此地,相機進言,陳述利害,希望武林朋友多作考慮,再定行止。」
羅天奇急道:「老前輩昨日可曾見到太陽谷人馬?」
莫師爺苦笑了一聲,道:「見是見到了,但卻被麥家那女娃兒狠狠譏諷了一頓,終於沒能如願勸住他們。」
羅天奇回顧桑瓊道:「大哥聽到了麼?以莫老前輩身份,尚且徒費唇舌,咱們……」
桑瓊沉吟了一下,毅然道:「無論如何,咱們也要及時追上他們,不必猶豫了,早些動身吧!」
秀珠和羅天奇見他意志堅決,不便再說,只得匆匆進人房中,收拾行囊。
那莫師爺緩緩燃一袋煙,歎道:「武林中人逞強好勝,越是艱險困難,越是趨之若騖,諸位立意要去,老夫也知多言無益,不過,念在一面之緣,不能不再奉勸一句忠言,抵達落風峽後,縱要涉險進入,也該大夥兒協力同心,共進共退,萬萬不要再分彼此,以致分散了力量。」
桑瓊拱手稱道:「謝謝老前輩教誨指示。」
這時,購買的川馬已送到店門口,三人結束妥當,正要上馬,秀珠突然記起屋角鐵籠中的猥族女子,忙道:「咱們先把那兩名猥族婦女放了,讓她們重回山中去吧?」
莫師爺連連搖手道:「不可,猥族野人性猛力大,這時弄醒她們,必會傷人,三位只管動身,老夫負責令人將鐵籠抬到荒野處,放走她們就是。」
羅天奇忽然心中一動,道:「反正咱們也要到落風峽去,何不帶她們一起。索性護送到底,豈不更好。」
秀珠拍手道:「這樣最好,有了她們。正好替咱們帶路。」
但莫師爺卻不肯答應,正色說道:「她們現被藥酒迷住,是以十分安靜,一旦酒醒,甚難應付,三位既要趕路,何必找此麻煩。
羅天奇笑道:「不妨,咱們可以先制住她們穴道。等到適當時機,才放開她們。」
於是,又添購了一匹馬,羅大奇和秀珠親自動手,破開鐵籠,先閉住兩名猥族婦女手腳穴道,然後扭斷鎖鏈,用長繩將她們縛在馬背上,拱手向莫師爺告別,催馬離開了客棧。
那莫師爺目送四騎上路,臉色連變,終於沒有再說什麼。
馳出縣城,便是山區,極目一片荒山野嶺,綿延千里,無盡無止。
走了十餘里,他們這才感覺出川馬的長處,似此幾乎無路可行的亂山,如果騎著高頭大馬,別說奔馳,就是按轡而行,一不小心,也會蹄滑馬倒,滾落深澗斷崖,只有這種身體矮小的川馬,登山越澗,一如平地,速度分毫不受影響,而且,川馬耐勞負重,一天半日不進草料,照樣跑得很快。
一路上,秀珠不時談起那位神機堡賬房師爺莫金榮,言下對西堡主「璇鞏秀士」鄧玄,大有好感,唯一遺憾的,是莫師爺出手未免稍嫌狠了一些,依常理說,像通臂猿辛博這種人,薄施懲誡,勒令不得再犯,已經很夠了,沒料到莫金榮舉手之間,竟要了人家一條命。
羅天奇聽了她一番議論,笑道:「依你這般說來,神機堡可算得正直磊落的名門世家了,但我卻覺得天下不會有這麼好的好人,只怕那莫師爺有些自我吹噓。」
秀珠不悅道:「你怎可憑空武斷世上沒有這樣的好人呢?」
羅天奇道:「常聽江湖傳言,神機堡堡主璇璣秀士鄧玄,精通土木消息。最擅度量計算之學,為人冷傲,不喜交友一,他那西堡之內,遍地都是機關,外人不准踏入一步,等於與世隔絕,像這種冷酷寡情的人,居然會風聞藏珍武庫近在眼前,毫不動心,反而派出手下,勸阻別人冒險,別說麥佳鳳等不肯相信,鬼也不會相信。」
秀珠哼道:「這種想法,純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照你這麼說,天下人都是貪婪無恥,連咱們大哥拒絕歐陽玉兒的藏珍圖,也是矯情做作的了?」
桑瓊笑道:「你們吵儘管吵,何苦又拉上我呢?」
秀珠自知失言,索性撒嬌起來,道:「大哥,你就說句公道話,是他對?還是我對?」
桑瓊哈哈大笑道:「你們都對,也可說都不對。」
秀珠不依道:「不來啦!大哥總是偏心,不肯得罪人。」
桑瓊道:「我說這話,並非鄉願之詞,世上好人雖然不多,倒也不是絕無僅有,我贊同天奇的存疑態度,卻不贊同太過武斷,那位莫師爺鼠目鷹鼻,眼神陰鷙,出手又嫌殘忍,似乎不是一位正人君子,但他在珠妹臨危時仗義援手,對咱們又關切備至,看起來又不失為忠厚長者,以貌取人,最失公正,所以,除非咱們另外得到他虛言不實的確實證據,對他總該心存感激才是
秀珠笑向羅天奇道:「如何?你看大哥說誰的對?」
桑瓊微微一笑,接著又道:「你先別高興,我的話還沒說完,天奇所言,都是事實,東莊西堡南谷北宮等四大世家中,神機堡一向不與武林同道交往,以致許多人僅聞鄧玄之名,很少當面見到過,神機堡雄踞西南,為時甚久,以璇璣秀士鄧玄的為人行事,風聞藏寶而不動心,已經使人不敢相信,如再說他居然好心地派出手下勸阻其他同道涉險,的確是件匪夷所思的事。」
秀珠失望道:「大哥的意思也是說莫老前輩滿口假仁假義啦?」
桑瓊笑道:「話不必說得太過肯定,我們必須疑心西堡對武庫藏珍也有貪念,莫師爺出現邛崍山麓,目的乃在探查太陽谷虛實,或許璇璣秀士鄧玄,早就趕往落鳳峽去了。」
秀珠聽了這話,口雖不服,心裡也不期暗覺震驚。
三人邊談邊行,不知不覺已漸漸深人邛崍山區,沿途更不斷發現倒斃的馬匹,可見先前人山的太陽谷和趙公亮等前後兩批人馬人山時,必因準備不周,山道崎嶇,行進頗不順利。
桑瓊又命將重要行囊乾糧從馬鞍取下來,分別背在身上,以防萬一坐馬失蹄跌落深谷,連帶食物也丟失了,羅天奇和秀珠則一前一後緊護桑瓊,怕他無法提聚真氣,臨危不能應變。
又行了數十里,山道更狹,天色也慢慢陰暗下來,桑瓊暗暗著急,連聲催促再趕一程,身後突然傳來一陣低叫:「水!水!我要喝水!」
三人勒馬四顧,竟是那兩名猥族野女,已經酒醒了。想必她們因祖先出身漢人,所說的話接近漢語,聽來並不難懂。
桑瓊忙囑在比較平坦的地方停下休息,親往附近取來山泉,餵給她們解渴,誰知那兩名野女才喝進一口,就都吐了出來,仍然連聲呻吟叫道:「水!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秀珠又把身邊攜帶的清水,餵了她們一口,野女嘗了嘗,仍然吐了出來,連連搖頭叫道:「水!水!水!」
秀珠詫異地道:「這兩個女人也真怪,嚷著要喝水,給她們水喝,卻又吐掉,這是什麼緣故?」
羅天奇眉頭微皺,恍然道:「我猜她們八成是因喝酒上癮,把酒當作是水了。」
桑瓊道:「囊中備有御寒用的烈酒,珠妹就給她們一些試試看?」
秀珠依言取出酒葫蘆,湊在一名野女嘴邊,那野女果然如見甘泉,咕嘟!,咕嘟!一口氣竟喝下半葫蘆之多,其餘一半也被另一個一吸而盡。
酒一入肚,兩名野女精神齊振,噴噴嘴唇,露齒傻笑不已,連聲道:「好水!好水!」
她們手腳穴道都被制住,斜倚在一塊山巖下,雖然亂髮蓬鬆,肌膚半裸,眉目之間,卻頗見秀麗,挺直的鼻樑,配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體格豐碩,別有一種粗健之美,但是,目光呆直,傻笑兮兮,又顯得十分笨拙可憐。
秀珠見她們說話接近漢語,便笑問道:「你們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兩個野女互望了一眼,其中一個傻笑道:「名字?啊!你問我?還是問她?」
秀珠答道:「我問你們!兩個人都問。」
那野女嗤嗤笑道:「我叫沙娥,她也叫沙娥。」
秀珠眉頭一皺,詫道:「為什麼你們都叫一個名字?」
野女道:「我們族裡男人都叫沙裡,女人都叫沙娥。只有土司,才叫沙雅達。」
秀珠更奇,又道:「用B麼你們彼此之間,怎樣稱呼呢?」
野女笑道:「我們不要稱呼,在白天,沙娥出去打獵,沙裡在家做事,到了晚上,沙娥就叫沙裡陪著睡覺,一個沙娥可以要許多沙裡在一起睡。」
秀珠聽得粉臉通紅,狠狠啐了一口,連忙掉頭走開。
那兩名野女,卻哈哈大笑起來,道:「沙娥怕羞了!」
桑瓊搖頭苦笑道:「看來這些猥族野人,果然毫無廉恥之念,她們族中,大約是女人為主,男人倒反是附屬品了。」
羅天奇道:「聽名字,猥族土司;一定也是女人,或許她們和蜜蜂二樣,女少男多,才形成這種反常現象……」
秀珠用手掩著耳朵,頓足叫道:「你們還談論這些做什麼,快把她們放走吧,再下去,不知道還會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呢!」
桑瓊沉吟道:「莫師爺說過,猥族力大性猛,要是放開她們,發起野性來……」
秀珠把頭連搖,叫道:「我不管這些,只要快點讓她們離開。」
羅天奇笑道:「反正已人山區,遲早總要放開她們的,我看她們滿臉憨笑,如果不激怒她們,大約不會亂髮凶性。」
於是,低頭問兩名野女道:「你們水也喝夠了,願不願回家去找沙裡呢?」
野女一聽「沙裡」,頓時眉開眼笑,叫道:「好啊!沙裡!沙裡!」
但隨即又換了一臉愁容,望望身上,道:「可是,我們手和腳都斷了。」
羅大奇笑道:「要是我們把你們手和腳都治好,你們高興不高興?」
野女大喜,尖叫道:「高興!高興!你是好沙裡,治好我們,我陪你睡覺……」
羅天奇一張臉雖被人皮面具遮住,也窘得連耳根頸脖都成了紫醬色,吶吶說不出話來。
秀珠卻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低聲道:「活該,誰叫你要跟野人-嗦……」
桑瓊笑道:「天奇!解開她們的穴道吧!別跟她們多費口舌了,早些放了,早些清靜。」
羅天奇歎了一口氣,手起掌落,拍開了一名野女四肢穴道。
當他正要再解開另一野女時,冷不防那穴道已解的一個腰肢一挺,雙臂疾分,竟向他抱了過來,同時便笑道:「好沙裡!好沙裡!」
羅天奇大吃一驚,霍地一縮肩,擰身倒退數尺,險些一腳踏空滾落懸崖。
那野女一抱落空,騰身躍起,展臂如翅,二次又撲了過來,叫道:「不要跑,沙裡!快讓我親一親……」
羅天奇急得混身冒汗,翻掌疾推,「蓬」然一聲,正中那野女左腫。
他意不在傷人;掌上未敢貫注真力,誰知那野女立樁甚穩,挨了一掌,身子搖了搖,竟像沒事人似的,右臂就勢一沉,險些把羅天奇摟個正著。
羅天奇倒抽一口涼氣,連忙一式「浮光掠影」,躲向一株粗逾巨桶的大樹之後,野女兀自不捨,嗤嗤笑著又追了過去。
羅天奇繞樹而奔,急得大聲叫道:「珠姑娘,快幫愚兄一下,從後面制住她的穴道……」
秀珠早笑得腰都直不起來,連連搖頭道:「我可沒有那份本事,你自己看著辦吧!」.正笑著,那野女突然雙臂一合,「嘿」地一聲,竟硬生生將那棵大樹連根拔起,高舉過頂,擲落崖下……
羅天奇目睹這等神力,越發沒了主意。一探手,便想撤出長劍。
桑瓊忙喝道:「天奇,不要傷她!」
大步直迎上去,舉手一攔那野女,沉聲道:「沙娥!不許胡鬧,快坐下來!」
說來奇怪,那野女本不知禮數,但被桑瓊正色一喝,竟似懾於他那不怒而威的儀態,果然停止了追逐,乖乖的了下來,臉上仍然浮現著傻笑。
桑瓊臉上一片凝肅,正色說道:「沙娥,你知道你怎麼會離開家?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嗎?」
野女眨眨眼睛.傻笑漸漸消失,仰面搖頭道:「我不知道,對啊!我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桑瓊柔聲說道:「你們本是被壞人捉去,快要把你們帶到很遠的地方,永遠不能再回家.見不到族裡的同伴,也見不到沙雅達那時候,你們一家會很傷心,是不是?」,,,野女似懂非懂,點點頭道:「沙雅達待我們好,我們不能離開她。
桑瓊道:「這就是了。我們是從壞人手裡把你們救回來,想讓你們回家再跟沙雅汰一起快快樂樂過日子.所以,我們是你們的朋友,你們不能對我們胡鬧。」
野女惶然道:「我沒有胡鬧啊!沙裡治好我的手和腳,他是好人,我喜歡他………」
桑瓊搖頭道:「你不能這樣表示喜歡,我們跟你們族裡的沙裡不一樣,你這樣做,我們會生氣。」
那野女連忙屈膝跪倒,滿臉恐懼地合十向天,道:「納柯木神啊!求您原諒我,沙裡是好人,求你使沙裡不要生氣吧!」
桑瓊暗暗鬆了一口氣,又道:「只要你知道做錯了,納柯木神就會原諒你的.現在我們再治好那一位沙娥,你們早早回去,別讓沙雅達盼望得太久。以後,不要冉貪吃,知道了嗎?」
野女一反前態,竟然柔若馴羊,不住點頭,桑瓊向羅天奇頷首示意,羅天奇這才敢提心吊膽解開另一野女穴道。
兩名野女跪地叩頭.表示無限謝意,幾經催促,才依依不捨而去。
秀珠取笑道:「幸虧大哥及時阻止了她,要不然。被她一抱,你一身骨頭只怕都要散了。」
羅天奇道:「你不要高興,她們並不知道你是女扮男裝,抱散了我,你也跑不掉。』」
桑瓊也笑道:「野女不過智慧未開,久居深山,不悉禮數,秉性仍然不失善良,如果你不苟言笑,她們並不敢胡來,由此可見那莫師爺所說猥族男女性猛力大,動輒傷人,這話未免有些言過其實。」
秀珠伸伸舌頭道:「大哥剛才攔她的時候,我真替你擔心,萬一她不聽好話,一聲,『好沙裡』!回頭抱住,那可怎麼辦!」
三人說笑了一會,天色已經漆黑,於是,抬木生了火堆。就在岩石下休息過夜。
第二天繼續前行,沿途更發現棄馬散駒絡繹不絕,桑瓊心知快要抵達落風峽了,不禁微感緊張,羅天奇一路留下暗記,三騎相連,小心翼翼向亂山中越進。
越向前去,山勢越險,斷澗深谷,往往無路可通。
桑瓊蹩眉道:「看來咱們也只好棄馬步行了,似此惡山,騎馬反而走不快。」
羅天奇點點頭,跳下馬,將行囊乾糧一起負在肩上,秀珠空著手,攙扶桑瓊下馬,大家徒步而行,又行了大半天。眼前陡現一座怪峰。
那山峰高插雲端,不歪不斜,正攔在去路上,峭壁平滑如鏡,壁上寸草不生,左右展現一座座較低山巒,怕不有數十個之多,就像攔在面前的關隘城垣,使人有途窮路盡之感。
桑瓊等繞路抵達峰腳下,仰面上望,只見峰腰津霧迷濛,猶有半截山峰隱在雲霧之中,而峰下亂石嗟峨,並無可供攀登的地方,但卻發現林邊搭著四座空帳篷,數匹駿馬,正在附近低頭覓食。
再仔細察看,左側一片草地上,還有架石而成的臨時爐灶。
桑瓊探手試試灶中灰燼,餘溫猶存,不覺欣然道:「太陽穀麥家兄妹和手下日月武士,昨夜還在這兒過夜,咱們快要追上他們了。」
秀珠卻皺著眉頭道:「就算他們等在前面,我們過不了這座山峰,也是枉然!」
桑瓊道:「大家仔細找找看,附近必有通路,要不然,他們十幾個人是怎麼過去的?」
正說著,羅天奇忽然揚手一指山壁,低叫道:「大哥快看,那半崖上,分明有個洞穴,洞口以下,山壁比他處光滑,那兒一定是個通路,只是被人把上下用的梯子弄走了。」
桑瓊和秀珠循指望去,果然也看見離地十六七大的地方,有個黑黝黝的洞穴,就像張著一張嘴,陰森而古怪。
秀珠沉吟道:「十六七丈距離難不了人,只是大哥不能提聚真氣,怎麼上去呢?」
羅天奇道:「且讓我先上去探一探。」解下行囊,取出一根長繩掛在肩上,身形一縱,輕飄飄向山壁掠去。
將近山壁,他猛可換了一口真氣,施展「雲龍三現」身法,凌空蹬足,疾跨三步,虎腰霍地一擰,整個身子就像一隻碩大壁虎,緊緊貼在光滑的石壁之上。
桑瓊微微點頭讚道:「不愧少林門下,這一式『借力登空』,值得十年苦練。」
說著話,羅天奇也已四肢划動,施展「壁虎功」迅速揉升到了洞口,探掌一搭洞沿,下身倒提而起,翻入洞中。
桑瓊和秀珠屏息而待,不料過了盞茶之久,仍然不見羅天奇出現。
秀珠著了急,抓了一柄長劍,低聲道:「大哥耐心等一會,我也上去看看。」蓮足輕頓,便欲飛身掠起。『
身形剛動,突聽洞中傳來一聲問哼,一條人影從洞內倒飛而出,翻身直躍下來。
秀珠駭然一驚,疾擺柳腰,直迎而上,張開手臂,一把接住,她以為必是羅天奇遇險中伏,誰知低頭一看,卻是個滿臉虯髯的中年大漢,也已被人用重手法震斃。
秀珠臉頰一紅,重重將那大漢摜落地上,連連啤道:「倒霉!倒霉!」
洞口內接著又掠出一條人影,飄落地面,正是羅天奇。
秀珠剛想罵他一頓,卻見羅天奇神色倉皇,急急對桑瓊說道:「這座奇峰之後,便是落風峽,太陽穀麥家兄妹已抵峽口,卻被人暗中堵住了退路,小弟在洞內連遇伏擊,險些遭了毒手。」
桑瓊沉聲問道:「洞裡共有多少人埋伏?」
羅天奇道:「連這傢伙,大約有七八人之多,被我劍傷了五人,其餘的竟不知藏人什麼秘密通道,追尋不見。」
桑瓊沉吟片刻,毅然道:「藏珍圖包藏禍心,已經不容再懷疑了,咱們快些追上去,否則,麥家兄妹不堪設想。」
羅天奇嘴唇動了動,似欲勸阻,終於沒有說出口來,點點頭,重又沿升攀上山壁。
他登上洞口不久,把肩上軟索長梯抖開懸下,秀珠護衛著桑掠.急急循梯而上。
那洞穴高約七尺,寬達半尺,足客得下二人並肩行走,洞內地勢向上陡升,竟像是天然生成的一條甬道樓梯,盤旋向上伸展。
羅天奇撥出長劍,燃亮火把子,在前開路,桑瓊居中,秀珠殿後,循著地形小心翼翼進人甬道,火光閃耀下,洞內越發顯得陰森懾人。
約莫走了半盞熱茶光景,三人估計已置身山腹半腰之間,一路卻十分平靜,連鬼影子也沒看見半個。
羅天奇忽然「咦」了一聲,哺哺道:「奇怪,剛才那幾具屍體,怎麼都不見了?」
秀珠聽得毛骨驚然,催促道:「快走吧!屍體八成已被另外幾個傢伙弄走了,還找它幹什麼……」
話聲甫落,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輕的冷笑。
「什麼人?」秀珠駭然揮劍回掃,劍鋒砍在洞壁上,火星四射,身後卻空空並無人蹤。
桑瓊傲然冷笑道:「不用理它,這洞裡定有秘密腹道,躲著些藏頭露尾,見不得人的東西。」
秀珠終覺心寒,於是,也打亮了火塘子,返身緩步倒退,不多久,前面已現亮光,卻未再聽到什麼人聲動靜……
桑瓊鑽出甬道,才發現置身處的這座山峰,不過是座外圍屏風,腳下山勢突然下陷,下臨千仞,深不見底,對面百丈之外,另有一座山峰聳立,上豐下銳,形如一朵巨大的石菌,洞口有一條狹窄石樑,恰好與對面峰頂相連,石樑遍生苦蠻,滑不留足。
對面那菌形山峰之後,是一片仰盆狀的平原,距離菌形山峰,約有三十丈左右,其間卻無石樑可通,僅能遙遙相望,無法飛越。
放眼望去,那盆狀平原三面被千丈峭壁包圍,當真是處險惡絕地,可是,平原上茂林遍野,綠草如茵,隱約可聞鳥語花香,恍如世外桃源。
桑瓊等三人立在洞口,眺望石樑另一端那菌形峰頂上,麥家兄妹和十二名日月武士正忙著伐木扎橋,顯然意在渡過那三十丈的斷崖ˍ三十丈距離,在深山野谷中,看起來算不了什麼,但是,對人來說,卻不是個短距離,一個輕功高絕的武林人物,憑一口真氣,掠過十餘丈並不困難,但要一躍橫越三十丈以上,就絕非人類潛能所能辦到的了。
桑瓊劍眉連皺,低聲對羅楊二人說道:「麥家兄妹驕傲太甚,不能讓他們看輕了,咱們不妨試用金線渡力的方法,叫他們莫測愚兄虛實。」
羅天奇和秀珠笑了笑,分左右站在桑瓊兩側,各出一掌,按在他背後「命門」、「靈台」二處穴道上,兩股熱流,緩緩渡入桑瓊體內。
桑瓊瞑目片刻,待那兩股熱流匯聚丹田之際,猛吸了一口氣,仰天一陣哈哈朗笑,道:
「人生何處不相逢,賢兄妹別來無恙否?」
這一聲朗笑,等於彙集了羅天奇和秀珠二人的功力之和,果然聲震四野,山谷回應,一片嗡嗡之聲。
麥家兄弟正和妹妹麥佳風正展圖端詳對照前面山勢,摹然問,被笑聲震得心頭一顫,慌忙收起圖卷,回頭一望,三人臉上都訝然變色。
麥龍武眉頭一皺冷哼道:「這傢伙好快的消息,我們守住石樑,別讓他過來。」
麥桂鳳卻道:「不要忙,先讓我探探他的來意再說。」
兄妹三個並肩走到石樑口,麥佳鳳凝目打量,見桑瓊只有三個人,不禁暗笑,揚聲問道:「楊大幫主來此有何事見教?」
桑瓊遙遙抱拳拱手,朗聲說道:「在下是為武庫藏珍圖的事而來,有幾句極要緊的話須與賢兄妹面議,不知賢兄妹可容在下等過來一晤?」
麥龍武沉著臉道:「我就請你來意不善,敢情你是後悔在萬梅山莊沒有出手……」
桑瓊正色道:「賢兄妹請勿誤會,在下無意取得武庫藏珍,但卻查悉有人利用這份秘圖,布下了可怕的陰謀陷阱,落鳳峽中凶險難測,賢兄妹萬萬不可輕進。」
麥家兄妹聽了,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老大麥龍威笑答道:「謝謝楊兄關懷,武庫藏寶,為兔俗夫覬覦,少不得有些凶險埋伏,但嶺南太陽谷卻不是畏險怕難之輩,盛情心領,不勞掛懷」
麥龍武接口道:「咱們不在乎什麼陰謀不陰謀,武庫藏珍垂手可得,誰也別想再在咱們頭上轉什麼歪念頭,為免彼此誤會,楊兄還是請回吧!」
桑瓊又道:「在下之言,句句出自腑肺,其中詳情,非三言兩語說得明白,賢兄妹如果信得過在下,請容在下過峰詳告便知?」
麥龍武不耐道:「我們哪有工夫跟你-嗦,念在數面舊情,不願傷了和氣,楊兄最好識趣一些,有什麼話等咱們取得武庫藏珍回來再說不遲。」
桑瓊長歎一聲,道:「在下千里迢迢趕來,正是為了勸阻賢兄妹不可涉險,在下假如意圖奪寶,在萬梅山莊時早就出手了,何必等到現在。賢兄妹大約還不知道,侯昆揚設造假日,包藏禍心,已被奸人殺害滅口;再說,前輩武聖逍遙子號稱『東海羽士』,平生足跡未至西南,縱有武庫寶藏,又怎會在這川西窮山惡嶺之中?賢兄妹都是聰明人,此中道理,難道還堪它不透嗎?據在下所知,藏珍秘圖已出現兩份,圖面畫像,一般無二,那一份秘圖所示武庫地點,卻在東海一個小島上。兩相對照,敦真敦偽,不辨自明。賢兄妹如果不聽在下良言,一人落風峽,只怕後悔就來不及了……」
麥龍武怒目喝道:「姓楊的,你嘮嘮叨叨,可是存心觸我們霉頭?」
麥龍威突然心中一動,低聲攔住麥龍武道:「二弟且慢,他說另外還有一幅跟我們同樣的藏珍圖,這話不知是真是假?何妨先讓他過來,虛與委蛇,相機行事……」
麥龍武道:「大哥怎麼也相信他的鬼話,他如另有秘圖,早就趕到東海取寶去了,還會老遠跟我們到此地來?」
麥龍威道:「反正他們共僅三人,難不成我們還。怕他弄鬼?」
麥龍武連連搖頭道:「眼看武庫在望,弄幾個外人在場,總是礙手礙腳。」
哥兒兩個低聲議論了一陣,未得結論。麥龍威於是轉問麥佳鳳道:「妹妹的意思以為如何?」
麥佳鳳負手而立,一直很少開口,這時淺淺一笑說道:「我贊成大哥的主意,我們有十五個人而他們只有三人,以五對一,相信他們不敢擅動,再說,要是萬一他說的都是真話……」
麥龍武哼聲插口道:「好了!好了!我早知妹妹心裡有打算麥佳鳳粉頰陡然一紅,叱道:「二哥,你說什麼?」
麥龍武嘿嘿乾笑兩聲,忙道:「沒有什麼,你們既然同意,我還有什麼話說,算那姓楊的小子走運就是啦。」
說完,自顧去催促手下日月武士準備木橋去了……
麥龍威含笑招呼桑瓊道:「楊兄關顧,足見盛情,這就請過這邊來詳談如何?」
桑瓊長噓一口氣,秀珠卻低聲提醒他道:「麥家兄妹商議了許久,才讓咱們過去。大哥千萬防著他們一些。」
桑瓊點頭微笑道:「我等開誠相見,並無私心,何必畏怯。」領先昂然踏上石樑。
羅天奇和秀珠緊隨在後,秀珠手掌搭在桑瓊背心,羅天奇手掌搭在秀珠的背心,三人真氣相通,舉步沉穩,那石樑雖然滑溜狹窄,行來倒也不覺十分困難。
百丈石樑才行了大半,桑瓊猛然想起落鳳峽四面絕壁深崖,僅有這一條石樑可資進出,萬一被人弄斷了石樑,封閉了洞口,豈不是要活活困死峽中麼?
一念及此,剛要停步,忽然一陣沉悶的隆隆之聲響起,身後峰頂上,無數巨石密如驟雨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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