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瓊道:「後路已經絕了,這可怎麼辦?」
大家被他一言提醒,駭然驚顧,麥龍武和十二名日月武士,都不禁臉色大變。
麥佳風輕歎一聲,道:「看來楊幫主說得不錯,咱們已經入了陷阱,將要被活活困死在這絕谷中了。」
桑瓊放眼四掃,這座峰頂四面都是千丈懸崖,形如孤島,唱然道:「一步之差,懊悔已遲,那些存心誘騙陷害的人,處心積慮,手段可說十分周密毒辣,可惜咱們都沒有早些警覺,如今徒自追悔,又有何益,大家應該同心協力,籌思脫困之法才是正途。」
於是,便把在甬道中發現伏襲的經過,大略說了一遍。
麥龍武聽了,勃然道:「這些話剛才你怎不早說?」
麥佳風沉著臉道:「二哥只知道怨天尤人,剛才人家苦心勸你,你何嘗肯聽?」
麥龍威歎道:「妹妹也不要再責備他了,事到如今,證明我們這份藏珍圖的確是個陷阱,大夥兒還是照楊兄的主意,商議一個脫困之法要緊,總不能就此坐以待斃。」
這時,對面峰頂落石已停,那條石樑,幾乎整個斷塌,縱有通天本領,也無法飛渡百丈山峽,羅天奇內力耗損過多,抵達這邊峰頂後,即盤膝跌坐調息,秀珠低頭守護在他身旁,十二名日月武士,個個面如死灰,峰上男女共有一十八人,彼此面面相覷,一時誰也想不出一個可行之策來。
麥龍武握拳擊掌,哺哺咒罵道:「丟那媽!這是誰想出來的毒計!把人困在孤峰上,只等著甕中捉鱉,好陰狠的手段…——」
桑瓊正仰面度審山勢,聽了「甕中捉鱉」這句話,突然心中一驚,臉色微變,急急問道:「賢兄妹先前所準備的木橋,不知已有多少長度了?」
麥佳鳳道:「大約有二十多丈……現在你問這個有什麼用呢?」
桑瓊道:「姑娘能否傳令貴門下,盡速再接長數丈,並且立刻架好木橋,大家好早些進人落鳳峽……」
麥佳鳳愕然道:「難道你還有興趣去找那什麼武庫不成?」
桑瓊沉聲道:「不!在下忽然想到這座孤峰有些可慮,峰形上豐下銳,四面懸崖,無路可通,峰上樹木,又多為易燃的松樹,假如萬-……」
不料話猶未完,天際一溜火光,曳空而墮,對面峭壁頂端,弓弦之聲不絕,剎時間,火箭火種,已經密如驟雨向這邊射來。
麥龍威騰身躍起,大喝道:「盡速架橋,進人峽谷!」
十二名日月武士一齊動手,將尚未完工的木橋,推向三十丈外峽谷,峰上松林,已經畢畢剝剝燃燒起來。
木橋長度不足,頂端與峽口間還留下六七丈一段空隙,但這時再欲補接已經來不及了,麥龍威喝令四名日月武士在這一端壓住橋身,急道:「妹妹快些過去!
麥佳鳳剛舉步,忽然回頭低聲對桑瓊道:「你跟我一起走吧?」
桑瓊卻搖頭道:「姑娘先請,在下還須等候兩位兄弟,他們真力損耗,尚未復原……」
麥佳風一頓足,向門下武士喝道:「你們分兩人先護送舒大俠和楊大俠過橋。」
兩名日月武士應聲奔了過來,羅天奇卻掙扎站起身來,道:『不敢有勞,咱們自信還能行動,倒是我們大哥……」
桑瓊道:「事已危急,你們不要顧我,先離開險地要緊,我會照顧自己。」
羅天奇毅然道:「大哥不肯先走,咱們也不走了…」
麥佳鳳著急道:「唉!你們盡知道客氣,真急死人!不由分說,探手拉住桑瓊,飛步向橋上奔去。
麥龍威大聲道:「橋頭懸空,無處著力,你們務必要提氣輕身,千萬別落腳太重。」
桑瓊自知真氣無法提聚,聞言不禁腳躅,麥佳鳳斜睨了他一眼,玉腕微震。一股暗勁,已循著手臂傾注過來。
桑瓊臉上微微一紅,向她感激地笑了笑,兩人並肩跨上了木橋。
木橋一端懸空,一端全靠四名日月武士用「神針定海」之法壓住,自是不能負載過重。
一
麥佳鳳緊握桑瓊手臂,低聲道:「仔細了!」纖臂一提,半引半帶,掠身而起。
桑瓊借力舉步,身形隨起,兩人沿橋飛掠,三次起落也已平安登上對崔。
羅天奇和秀珠遠遠望見,都暗中鬆了一口氣,於是,也互相攜手借力,越過深澗。
木橋每次僅能容二人躡氣通過,等到麥龍威兄弟和另外八名日月武士先後渡過,那形如石菌的孤峰上,已成了一片火海。
最後四名壓橋武士,都不禁著慌,他們合力壓住橋身,既無法鬆手,當然不能分身脫險,眼見大火已燒到崖身,束手無策。
羅天奇突然匆匆解下身邊長索,將一端牢牢繫在一棵大樹上,另一端緊纏腰際;厲聲叫道:「不要慌,穩住橋身,一聽我命令才能鬆手。」
他深吸一口真氣,強按內腑翻湧,灑開大步,循橋又向對崖奔去,迎面陣陣熱風,迫得他以袖掩面,仍然奮不顧身,低頭疾行。
眼看將要抵達崖邊,那四名武士卻已熬不住烈火灼烤,竟一齊鬆了手。
長達二十餘丈木橋,猛可向深澗下墮落,羅天奇腳下一虛,慌忙一頓雙足,湧身撲到崖邊,雙手疾抄,各抓住一名武士,人已如殞星飛落,向千丈絕澗下墜去。若非腰間有那條長索繫住,當真要粉身碎骨。
剩下兩名日月武士無處可逃,轉眼都被大火捲住,慘呼之聲隨起,秀珠等以袖掩面,不忍卒睹。
大夥兒七手八腳把羅天奇和兩名武士扯上來,驚魂甫定,餘悸猶存,連桀傲不馴的麥龍武,也含著滿腔感激,向羅天奇拱手稱謝不止,兩名日月武士更伏地叩頭,拜謝再生之德。
羅天奇一再不顧調息,耗費真氣,回到崖上,早已虛脫得站不起身來,麥龍威取出太陽谷活血護腑藥丸,親自餵給他服下,讓他躺著休息。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羅天奇才漸漸復原,對崖大火猶未熄滅。
麥龍威激動地對桑瓊道:「楊兄千里送訊,拯我等於危境,雲天高誼,太陽谷永誌不忘,倘得脫困,必謀圖報。」
桑瓊笑道:「彼此都屬武林一脈,風雨同舟,理所當然,現在不是客套的時候,趁大火末滅,大家還是先退入峽中,免被歹徒發現,又生毒計。」
麥佳風黛眉微皺道:「聽說落鳳峽中有一種名叫猥族的野人,天生神力,又極凶悍,從前常有武林人物喪命峽中,才斷絕峽谷通路,視為惡地,這話不知確實不確實?」
桑瓊道:「武林傳言,往往過甚其詞,落鳳峽中住著猥族野人倒是實情,但野人也知敵友,未必便真的那麼兇惡。」
麥龍武接口道:「反正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還管它什麼野人不野人?」
大家說著話,魚貫進人峽內,十名日月武士分為兩行在前開路,但見群山拱衛,自成天地,一眼望去。茂林嫩草,淙淙溪流,峽中景色,竟然絕美。
落鳳峽四面環山,都是百丈以上光滑峭壁,山風隔阻,所以峽中十分溫暖,大夥兒腳下踏著軟綿綿的草地,耳旁索繞著嗽嗽鳥語,青天如洗,風光如畫,彷彿置身仙境。
麥佳鳳仰面深深吸了一口氣,笑道:「可惜好一處世外桃源。竟被江湖人物說成鬼域,我們要是不能出去,就在這兒住上三年五載,又有什麼要緊呢?」
麥龍武哼道:「妹妹倒想做隱士了,我卻不甘心老死他鄉,好歹要設法脫身出去,查出那設計陷阱害我們的傢伙,活剝了他才罷。」
一行十六人,沿著林邊而行,剛轉過一片草地,走在最前面的兩名日月武士突然發出一聲慘叫,雙雙仰身翻倒。
太陽谷日月武士都是久經訓練的高手,變故陡生,其餘八人井不急於看視同伴,「嗆卿」聲中,八口倭刀一齊出鞘,同時身形半轉,凝神監視著兩側,麥龍威兄弟疾步趕上前去,俯身察看,那兩名武士足踝上赫然釘著兩支餵過毒的短箭,業已氣絕身死。
兄弟倆臉色頓變,忙向桑瓊等招招手,大家小心翼翼起出箭簇,卻見那兩支短箭既非弓彎,也不像袖箭,箭身奇短,而且沒有尾翎。
桑瓊心中一震,急叫大家立在原地不可移動,各用兵刃撥視附近軟草,果然在草叢裡找到兩個裝置十分精巧的伏彎彎匣,管匣機鈕,竟與草根相連。
麥龍威駭然道:「難怪沒有聽到弓弦聲響,敢情竟是猥族野人設置的消息?」
桑瓊皺眉察看了好一會,搖頭道:「猥族野人決造未出此種精巧管匣,這東西一定是外人裝設的。」
麥龍威道:「但是落鳳峽中,多年來並無外人進人?」
桑瓊正色道:「這就難說了。」於是親自動手,掘出一隻管匣,拭淨泥土,藏入懷中,又道:「附近可能還有其他埋伏,各位務必要謹慎一些。」
八名日月武士口中答應,心裡卻惴惴不安,一面繼續開路前行,一面手執倭刀,低頭撥草,步步驚心,時時都捏著冷汗。
又行了十餘丈,已到草地邊沿,前面是一片麥田,約有數畝,田中金穗閃爍,結實纍纍,微風過處,麥浪起伏,散發出陣陣清香。
大家剛鬆了一口氣,忽聽竹笛長鳴,塵士沖天,身後林子裡突然潮水般湧出大群野人,狂呼亂叫,飛奔而至。
那群野人總有百餘名之多,人人身披獸衣,手裡揮舞著碗口粗的整株大樹,有的更捧著石塊,遠遠飛擲過來,每一塊石頭,都有數十斤重,破風呼嘯,勁力十分驚人。
麥家兄弟和八名日月武士倉皇揮刀應戰,羅天奇和秀珠也長劍出手,刀光霍霍中,當先衝到的野人登時傷了六七個。
但野人數量太多,而且力大如牛,悍不畏死,巨石像雨點般飛過來,大樹橫掃,狂風四起,石走砂飛,太陽谷雖以快刀稱著,無奈被大樹所逼,無法近身遞招,又須閃避飛石,哪裡抵擋得住。
麥龍威左掌護身,右刀攻敵,一連砍倒十餘名野人。回頭叫道:「大家快退到麥田里去。」
眼前情勢,除了退人麥田,其實也無其他再好的方法,因為田中麥穗茂密,如果提氣輕身踏麥而行,對練武的人並非難事,野人們不識武功,自然無法辦到,這一來至少可以減輕大半威脅。
麥佳鳳一探纖手,挽住桑瓊,低聲道:「快走!」身形雙雙躍起……
眾人紛紛提氣縱入麥田,踏著穗尖退出數丈,野人們退到田邊,卻一齊拍手笑道:「金蚤子,圓又圓。千辛萬苦守麥田,終年難得一餐飽,飽食一餐活三年。」
笑聲中,眾人這才發現那些黃澄澄的麥穗,竟是千千萬萬金色小蟲,一腳踏下去,蟲群亂飛,繞人衝撲,任是刀劈掌掃,也逐之不去。
而且,凡是被那些金色小蟲叮咬一口,傷處紅腫,全身漸漸麻痺,甚至頭暈目眩,真氣無法凝聚。
眾人雖極一身出類拔革的武功,對付這些無孔不人的毒蟲,也是毫無用處,不到盞茶光景,一行十四人,先後都昏倒在麥田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桑瓊才悠悠醒轉,張目四望,置身之處,卻是個陰暗潮濕的石洞,洞口設有欄柵,空氣中散佈著一股腥氣臭味,彷彿是個豢養畜類的地方。
時間大約已是午夜了,洞外隱約可見閃耀的火光,鼓聲鳴鳴,夾著時斷時繼、淒涼而單調的歌聲,這情景,分明是落在野人手中,成了待宰囚徒。
他挪動了一下身於,覺得被金色毒蟲叮咬過的地方,紅腫業已消退,身上也沒有繩索捆綁,回想日間被擒經過,堂堂十餘名武林高手,竟然上了那些頭腦呆笨的野人的當,不期發出一聲苦笑。
笑聲才起,突然聽見隔壁有人低聲叫道:「楊幫主醒了嗎?」
桑瓊聽出是麥佳風的聲音,連忙翻身爬起,伸手在洞壁上摸索,找到了個狹小的洞孔,急急沉聲問道:「是麥姑娘嗎?令兄他們都怎麼樣了?」
麥佳鳳淒聲答道:「哥哥他們不在這兒,但我親眼看見八名日月武士已被野人拖出去祭了神,大約他們……」
桑瓊駭然道:「姑娘有沒有看見在下兩位兄弟?』」……
麥佳鳳哽聲道:「沒有。我隔壁還關著一位,卻是雪山派的索命弔客魯無塵。」
桑瓊倒抽一口涼氣,脫口道:「呀!他們怎麼也落在野人手中的?」
麥佳鳳緩緩道:「據說他也是跟蹤我們,原想謀奪武林藏珍的,後來走錯了路,繞到落鳳峽後面峭壁上,數十人沿索而下,剛到半崖,突然被人從上面割斷長索,墮了下來,死傷大半,活著的也都受了重傷,一個也沒跑掉,悉被野人捉住。」
桑瓊聽了,心驚不已,長歎道:「這麼說,凡是趕到落鳳峽來的,先後都中了暗算,有人利用藏珍秘圖包藏禍心,當真一點也不假了」
頓了頓,又問道:「姑娘也能起身活動嗎?」
麥佳鳳苦笑道:「我渾身都被牛筋捆住,真氣仍然無法凝聚,怎能活動!」
桑瓊想了想,低聲道:「這兒有個小洞,姑娘能不能慢慢滾到洞邊來,由在下替你解開繩結,咱們再設法救出其他人……」
才說到這裡、另一邊石壁後忽然傳來一個蒼勁的聲音道:「楊兄最好不要多此一舉,如果被猥族野人發覺,用鐵鏈穿鎖琵琶骨,那份罪就更不好受了……」
桑瓊驚問道:「你是誰?」
那蒼勁的聲音嘿嘿笑道:「老夫趙公亮。巧得很,萬梅山莊故人,又在這兒碰了頭,居然一個也不少!」
桑瓊長吁道:「趙老當家有何高見?」
趙公亮冷冷道:「不敢當。老夫比你們早來半日,據管見所及,縱然能脫身逃出這些石洞,也無法逃出落風峽,猥族野人天生神力,甕中捉鱉,遲早仍落他們手中。」;桑瓊道:「難道咱們就這樣等死不成?」
趙公亮笑道:「這倒不盡然,猥族野人是女的當家。聽說對男人比較客氣,只要安份一些,並不殺害,至於姑娘家,那就靠不住了……」
麥佳鳳隱約聽見,狠狠啐了一口,道:「我寧可死,也不要聽任那些野人擺佈,楊幫主,請你替我設法解開繩結,我跟他們拼了!」』接著,一陣轆轆滾動聲響從小洞裡傳過來,顯然麥佳鳳正在翻身接近洞口。
桑瓊忙安慰她道:「姑娘先別性急,咱們再慢慢商議一個安全可行的方法……」
正說著,洞外腳步紛亂,十餘名野女擁著一個巫婆模樣的婦人來到洞前。火把高舉,照得全洞雪亮,那巫婆頭戴花斑羽毛,臉上塗著花紋,手提長拐,拐頭上嵌著一個骷髏,從趙公亮開始,一個一個石洞挨次察看,看到麥佳風時,突然露齒嗤嗤而笑,骷髏拐一指,道:
「沙娥!沙娥!帶出去!
幾名野女拉開欄柵,七手八腳用一根長棍將麥佳鳳槓了起來,抬著向外便走。
經過桑瓊洞前,麥佳風奮力掙扎,嘶聲叫道:「放下我!放下我!你們這些下賤的東西,姑娘跟你們拼了!」怎奈那些野女充耳不聞,只是嗤嗤傻笑。
麥佳鳳氣得破口大罵,那巫婆突然一頓骷髏拐,拐尾疾探,竟閉住了麥佳風腦後啞穴,罵聲倏忽而止。」
桑瓊目睹那巫婆竟會出手閉穴,心頭猛震,目光一落,又見她腳上穿著一雙獸皮縫製的鞋子,登時疑心大起,急忙沉聲叱道:「站住!我有話說。」
巫婆已走出丈餘;聞聲回過頭來,向他冷冷一笑,沉聲說.道:「留著吧!反正你們一個也少不了。」說罷,低頭揚長而去。
桑瓊驚急交迸,激聲問道:「趙當家看見了嗎?那巫婆根本不是猥族人,她竟然會武功……」
鐵臂蒼龍趙公亮平靜地答道:「何須看見!老夫就是被她點住『將台』穴的,至今真氣無法提聚,身子也不能轉動……」
桑瓊駭然大驚道:「難怪峽中會有精巧的伏弩……難怪她那麼放心,沒有閉住我的穴道……」
趙公亮接口道:「是啊!老夫也在奇怪,為什麼咱們都被制住穴道,身上又加捆堅韌的牛筋,而對你楊老弟,卻很特殊?」
桑瓊無心回答,這時候,他腦海裡一片混亂,意念紛馳,幾乎不能自抑,那巫婆如果真是武林中人,她混跡落鳳峽中圖謀何在?難道說也是北宮歐陽天壽的爪牙……?
洞中鼓聲忽然加快了節奏,每一聲鼓響,都像重錘擊在桑瓊心頭,也許是殘酷的祭神大典就要開始了,那被綁在祭壇上的。不是麥家兄妹,必然就是羅天奇與秀珠,他們會被活剝祭神,或被投人烈火,活活燒死……
桑瓊目睹前面粗大的鐵欄柵,苦思無計,憂心如焚。
鐵臂蒼龍趙公亮卻在隔洞輕聲歎息道:「楊老弟,咱們都被困在野人窩裡,一切認命,還是看開一些吧!」
桑瓊怒叱道:「住口!生死事小,但是咱們怎能死得不明不白!」
趙公亮冷笑兩聲,道:「明白又有什麼用,除非你能破開鐵柵,獨力制服數百名力大如牛的野人,而且,還得想法子離開這與世隔絕的落鳳峽,…——」
正說著,洞口火光一閃,又出現兩名野女。
那兩個野女各擎火炬,引頸一看桑瓊,同時發出一聲驚喜的呼叫。「好沙裡!真的是你呀!」
桑瓊初時一愣,一揉揉眼睛再看,卻不禁大喜,原來這兩名野女,竟是秀珠從通臂猿辛博手中救回的兩人。
一線希望,油然而生,桑瓊忙道:「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可曾看到我另兩個同伴?」
其中一名野女笑道:「我們也是剛剛回家來,聽說捉住幾個漢蠻子,跑來看看,果然是你。」
另一個接口道:「沙裡,你們是好人,為什麼會被神師捉住,當作壞人了呢?」
桑瓊苦笑道:「說來話長,你們快些帶我去見沙雅達,我有重要的話要告訴她……」
野女搖頭道:「祭神大典已經開始了,沙雅達在祭神,你見不到她的。」
桑瓊大聲道:「不!我一定要見她,你們快去對她說,祭神大典必須馬上停止,因為你們族裡有了奸細了。」
「奸細?奸什麼細?」兩名野女大約不懂奸細二字的意思,彼此互望,一片迷惑。
桑瓊急道:「奸細就是壞人,他假冒你們同族的人,卻是存心不善,要來害你們的……
唉!你們弄不清楚,為什麼不帶我去見沙雅達呢!
野女卻不著急,反而笑道:「我們弄不清楚,沙雅達一定也弄不清楚,她最喜歡我們了,很多事,她都要問問我們才會清楚哩」
另一個也笑道:「沙裡,請放心吧!神師不會用你們祭神的,我們祭神都用沙娥,不用沙裡。」
她們只顧說些不關痛癢的話,險些把桑瓊急得七竅生煙,但他明白猥族野人頭腦單純,實在無法使他們一時領悟太多,一心念電轉,忽然想到一條計策。
於是,含笑問道:「你們說我是朋友,是好人!對不對?」
兩野女連連點頭道:「對!對!沙裡是好人,也是我們的朋友。」
桑瓊又道:「可是我從來沒有看見過祭神大典,很想去拜一拜納樹木神,你們能不能帶我去做一次客人呢?」
兩野女想了想,拍手道:「好啊!我們也從來沒有過客人,沙裡去了,納柯木神一定很高興。」
一名野女匆匆走出去,片刻之後,帶回一串鐵鑰,喜孜孜打開了欄柵。
桑瓊暗噓了一口氣,拉開鐵柵,閃身而出……
隔洞趙公亮忽然沉聲叫道:「楊幫主不愧相識遍天下,但也別忘了咱們患難與共的老朋友呀!」
桑瓊略作沉吟,遂對兩野女笑道:「這兒還有兩位沙裡,都是我的朋友,他們早早想見識祭神大典,不知道能不能帶他們一起去看看?」
兩名野女爽快地道:「既然是沙裡的朋友,也是我們的朋友。」
桑瓊連聲道謝,於是,兩野女也替趙公亮和魯無塵打開鐵柵,解了牛筋繩,但穴道卻仍未解開。桑瓊上前一步,低聲說道:「在下為二位解穴,你們卻不可隨意出手傷人,凡事須聽在下節制,否則,大家仍難脫困。」
趙魯二人都異口同聲道:「這是自然。」桑瓊這才拍開他們閉穴。
三人隨著兩名野女一路奔行,轉過一座土丘只見一片寬闊!」場上,正燃著一堆旺盛火堆,熊熊的火光,照耀得山谷都成了血紅色,火堆正面供著一尊青面獠牙神像,神像前就是祭台。
祭台邊,盤膝坐著十餘名半裸的男性野人,一個個閉目擊鼓,狀若癡迷,靠近火堆一邊,豎立著一根長樁,樁上綁著披頭散髮的麥佳鳳。
烈火騰騰,鼓聲咚咚,那神秘的巫婆,正揮動骷髏枴杖,率領大批野女在火堆進手舞足蹈,口裡不時發出尖叫之聲,前俯後仰,怪態百出,祭台左側,一把籐制交椅上,端坐著一名雞皮鶴髮的奇醜老婦。
鼓聲越奏越急,死亡之舞,已跡近瘋狂。
桑瓊等三人緊隨兩名野女身後,急急向祭台邊走去,大家心裡都有說不出的緊張和沉重,估量場中舞蹈的野女,約有百名之多,加上四周散坐著的,總數不下三百人,這些野女人人天生神力,足可抵得上修為十年以上內家高手,一旦動起手來,僅憑他們三個人,那後果真是不堪想像。
桑瓊心念疾轉,故意落後一步,低聲對趙魯二人說道:「擒賊擒王,猥族野人容易應付,那巫婆卻是扎手人物,你們自忖能不能在聯手十招之內,將那巫婆制服?」
趙公亮頗有自信地道:「何須十招?只憑老夫一人,五招之內定叫那婆子橫屍當場。」
桑瓊道:「那最好不過了,你們聽我號令動手,務必速戰速決,但有一點,不可傷她性命,必須生擒。」
魯無塵殺機隱隱,道:「萬一不能留下活口呢?」「桑瓊毅然道:「不行!無論如何不可殺她,那巫婆關係太大了,希望二位勉力而為……」
正說到這裡,鼓聲突然息止。
兩名野女一齊卻步,低聲說道:「快些跪下,祭神就要開始了」
桑瓊揚目一望,果見全場野人都已跪伏下來,只有那巫婆手捧骷髏拐,在祭台前哺哺吟著咒語,坐在籐椅上的奇醜老婦雖未下跪,一顆頭也深深低垂在胸前。
他心頭暗驚,連忙蹲下身子,低聲問道:「你怎不帶我們到祭台邊去看看納柯木神像?」
野女搖手道:「來不及了,祭神開始,誰也不能走動,必須等獻了祭品,才能起來。」
桑瓊又驚問:「那巫婆在做什麼?」
野女沉聲道:「神師在祝禱納柯木神,問神是不是願意接受這次的祭品……噓!你別再說話了,被納柯木神聽見了會生氣的。」
桑瓊只得住口,瞥眼望去,置身之處距離祭台已不足十丈,因為這一邊靠近擊鼓的野人,又在神像陰影掩遮之下,所以未被巫婆和野女們發覺,而那些擊鼓的野人雖然面對桑瓊,竟也視而不見,毫無反應。
仔細一看,才知那些擊鼓野人,雙目俱瞎,連舌頭也都被割去了。
這時候,如果趁勢出手,確是大好良機,但桑瓊幾次躍躍欲動,終於又忍住了,因為他瞭解野人們迷信神抵,擾亂祭典,必犯大忌。
那巫婆念完了咒語,緩步走到木樁前,從麥佳鳳身上撕下一片衣襟,用拐尖挑著伸向火堆,衣襟著火,頃刻燃燒起來,巫婆面露喜色,舉起骷髏枴杖,大聲叫道:「納柯木神已經接受祭品了,你們看,神已作表示!」
野女們同聲歡呼,頻頻叩拜,顯得十分高興。
巫婆又回到木樁前、用拐頭對著麥桂鳳虛空劃了一陣符,然後取了些泥土,灑人火堆中,兩名野女跳起身來,抬過一付木架,將麥佳鳳連人帶樁放在木架上,高舉過頂,直向火堆走去。
可憐麥佳鳳穴道受制,空有一身武功,卻無反抗之力,眼睜睜讓野女抬向火堆,除了怒目切齒,連罵也罵不出來。
桑瓊見事已危急,突然長身而起,厲聲大喝道:「慢著!」
全場野女,摹然一驚,嘩叫之聲四起,那籐椅上的奇醜老婦也霍地站了起來。
桑瓊大步直人場中,不等那奇醜老婦有所表示,用手一指巫婆,大聲道:「沙雅達,快叫人把她綁起來,她不是猥族的神師,她是假冒的廠」
那奇醜老婦駭然瞪口,滿臉迷惆之色,顯見已被桑瓊的突然出現和突然的指責弄得愣住了。
兩名帶領桑瓊來的野女急急奔了過去,叫道:「沙裡!不要這樣!不要……」
桑瓊舉手一揮,緊接著又道:「你們看,猥族的人都是不穿鞋子的,這假巫婆卻穿了鞋子,可見她不是猥族人,你們由假巫婆祭神,納柯本神一定會生氣,神一震怒,就要降罪,那時天旱成災,你們沒有糧食吃,也打不到野獸,你們都會活活餓死!」
一這一著「威嚇」之法,竟十分有效,野女們沒等他說完,早已臉色大變,人人流露出無限恐懼,連那奇醜老婦沙雅達也驚容滿面。
桑瓊毫不容人有岔口餘地,一口氣又接了下去:「我們是猥族的朋友,是納柯本神請我們來替很族除害的,你們犯了罪,趕快跪下求納柯本神原諒,誰也不許亂動!」
野女們不由自主,都跪了下去;那巫婆氣得臉色鐵青,咬牙切齒道:「好小子,你胡說完了沒有?任你舌粲蓮花,也沒有人會相信你的鬼話。」
身軀一旋,高舉骷髏枴杖,大聲又道:「沙娥們!你們是納柯本神的好女兒,不要相信魔鬼的話,你們看。神杖在這裡,納柯本神不會降罪,大家只管動手,捉住這三個從囚洞裡逃出來的魔鬼,把他們拋到麥田中去畏金蛋子吧!」
野女們聽了這些話,轟然一聲,又從地上跳了起來。
桑瓊急忙揮手大叫:「你們不要相信她的假話,她是假的!」
但巫婆已不容他再繼續發表「謬」論,骷髏杖一陣揮舞,高聲叫道:「納柯木神!垂愛子民,特賜神杖,護衛聖道。沙娥們!動手啊!你們是猥族的勇士,你們是神的好女兒…………」
數百野女被她半哄半咒一陣鼓動,狂呼亂叫,圍了上來。
趙公亮和魯無塵各自提氣控勁,凝神待敵,桑瓊卻連聲囑咐他們道:「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出手,野人性狂,一旦傷了人,勢必更難收拾了……」
趙公亮哼道:「你那一套不靈了,再不動手還等什麼?」
魯無塵目光一掃火堆邊的麥佳鳳,沉聲道:「反正難免一場血戰,咱們先解救了麥姑娘,也好多一個幫手。」」
野女們漸漸逼近,魯無塵身形甫動。突聞一聲吶喊,數百名野女也一齊發動,舞臂揮爪,向桑瓊等疾撲而至……——
幻想時代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