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兒急得脹紅了臉.嬌叱道:「你們想幹什麼?」
尹世昌笑容可掬地答道:「韓姑娘。請包涵一下.這麵店太簡陋.咱們替姑娘換個地方。」
呂不歡出手如風.飛點了蘋兒雙肩上的穴道.回頭朝胡一帖橫了一眼.哼道:「姓胡的,你是自己識趣,還是要咱們動手?」「胡一帖急忙笑道:「不敢有勞二位前輩,在下情願自己追隨.決不妄圖脫逃。」
呂不歡道:「諒你也不敢。」逕自拉著蘋兒向外走去。
他身裁本來又瘦又高,蘋兒卻生得嬌小玲戲,兩人走在一起,幾乎差了一半高度,倒像是父女倆模樣。
尹世昌衝著胡一帖點點頭,笑道:「胡老哥!請啊!還等什麼?」胡一帖不敢違拗,緊跟在呂不歡身後,尹世昌挺著大肚子,搖搖擺擺走在最後。
將近店門,那癲頭夥計忽然趕上來叫道:「各位老客,酒菜錢請惠一惠.咱們小本經營,經不起欠賒的。」
尹世昌駐足問道:「一共多少錢?」
懶頭夥計道:「酒加滷菜,總共三十枚銅錢。」
尹世昌笑道:「便宜!便宜!
說著,探手取出兩小塊碎銀,攤在掌心裡掂了掂,笑瞇瞇問道:「『這些夠了麼?」
癩頭夥計道:「太多了,一塊已經足夠了。」
尹世昌將碎銀輕輕放落隊計手心,柔聲道:「多的賞給你。接穩了,別丟啦!」
癩頭夥計大喜過望.雙手捧著銀塊,連邊哈腰道:「謝謝您啦!謝謝-一」
話猶未完.尹世昌突然重重咳嗽了一聲:「咳!」
那兩塊碎銀驀地由掌心震飛而起,不歪不斜,正射中癩頭夥計兩隻眼睛。
可憐那癩頭夥計一聲慘呼,雙手掩目,痛得倒在地上亂滾狂叫,尹世昌卻仍然笑容可掬地說道:「你既然只認識銀子,就讓你認個仔細吧!」
店裡雖有三兩個食客,都被這突來的變化驚呆了,掌灶的大師傅早嚇得兩腿發軟,想叫也叫不出來。
尹世昌面含微笑.緩緩抽出一條雪白的手絹,輕輕彈了彈衣袖上的灰塵,然後一搖三擺,施施然出店而去。
馬蘭關城垛高聳,氣勢雄偉,城上箭道寬闊,可容四馬並弛,但入夜以後,朔風呼嘯,黃沙撲面,那空敞的城垣上,冷清清再難見到人蹤。
雙煞不愧是思慮深沉的人物,竟捨棄溫暖舒適的客棧,偏偏選中這人跡罕至的城樓,作為臨時駐足之處。
如要掩人耳目,這真是最理想的地方了,放下懸空板,再用厚棉絮堵塞住風隙,寬敞的城樓,很輕易便改裝成一間房間。樓中生上一堆火,那更是溫暖如春,又不慮光亮外洩,比那街上最好的客棧上房,也不會遜色多少。
地方儘管已經夠舒適,笑屠夫尹世昌仍然十分客氣地解釋道:「咱們兄弟性好清靜,不願擠在亂哄哄的客店裡,這兒陳設雖嫌不足,卻免去俗人打擾,韓姑娘,胡老哥,請不要拘禮,隨便坐呀!」
胡一帖低頭歎了一口氣,挨著火堆坐下來,兩手抱著膝頭,滿臉懊喪之色。
蘋兒卻不肯坐,喚首一昂,怒目道:「你們把人家帶到這鬼地方來,究竟想怎麼樣?」
尹世昌笑道:「姑娘請息怒,咱們有多大的膽千,敢對韓家堡的干金怎麼樣呢?不過是有點小事,要你在這裡等候兩個人。」
蘋兒道:「等誰?」
尹世昌道:「一個是咱們結拜的三妹,名號毒寡婦白秀貞,另外一個,就是四弟『三腳鬼工』甘寧,計算時間,他們也快到了,不會讓姑娘等候太久的。」
蘋兒道:「我又不認識他們,憑什麼要等他們?」
尹世昌笑道:「姑娘跟他們雖不認識,他們卻和令尊是老朋友。」
蘋兒道:「他們和我爹有仇麼?」
尹世昌搖頭道:「也談不上什麼仇恨,不過,在他們結識分尊之前,三妹既不是寡婦,四弟也只有兩隻腳,後來承令尊的盛情,才讓他們一個變成了寡婦,一個添了枝枴杖,成了三隻腳啦!」
他含笑娓娓道來,好像只在說一個不相干的笑話,但聽在蘋兒耳中,卻不期由心底冒起一股寒意。
尹世昌似乎站得累了,靠著牆角木桌懶洋洋躺臥下來,一面曲肘支頰,一面輕捶著癡肥的大腿,說道:「那時候,姑娘年紀還小,自然不知道江湖中的事,以咱們兄妹今日的身份名望,本來也不想把上一代的事扯在下一代身上,無奈令尊竟等不及咱們兄妹報答便撒手去了,留下姑娘一個人,唉!咱們兄妹叨在舊識,豈能不替老朋友照顧遺孤?」
蘋兒緊閉著嘴沒有吭聲,心裡卻暗暗抱怨海雲,如果不是他選上那家倒霉麵店,如果不是他抽身離去,自己怎會落在仇人手中。
想到這裡,又惱恨胡一帖。假如不遇見這討厭的病鬼,那有這些麻煩?她越想越冤,真恨不得對準胡一帳後腦勺狠狠踢他兩腳,目光到處,卻發現胡一帖蹲坐在火堆旁邊,兩手撒在抽筒子裡,正閉著眼睛,一衝一衝地打盹兒,竟已經睡熟了。
蘋兒氣得暗罵了一聲,繞過火堆,在一根石柱旁坐下,默默尋思脫身之策。
尹世昌瞇著一雙肥眼,無限同情地歎口氣道:「可惜這樣花朵般的美人兒,為什麼偏偏生在韓家堡呢!」
蘋兒只作沒有聽見,眼波流轉.偷偷打量這座城樓的出入路徑,結果卻大為失望。敢惜這城樓不但建築十分堅固,前後都是七丈多高的城牆,唯一可供脫身的,只有左右兩道通門,此地卻被尹世昌和呂不歡分別堵住。別說自己雙肩穴道受制,就算沒有,也決不可能衝過兩人的截擊,即使能夠衝過,要想擺脫追趕,成功的希望也很渺茫。
先前在麵店裡,她已經目睹過尹世昌出手的辛辣狠毒,再看呂不次那張陰沉的馬臉料想也非易與之輩,萬一脫逃不成又被他們捉回來,那後果一定更糟。
忖度形勢,實不宜輕舉妄動,那麼,只有寄望海雲早些追蹤尋來了,以他的機智和武功,必然可以制服兩個魔頭,援救自己脫險。
可是,他怎麼還不來呢?莫他找不到追尋的線索?莫非另外遭到其他麻煩?現在他在何處?他知不知道自己被仇人劫走了?蘋兒想得太多,心亂如麻,眼巴巴只盼海雲趕快來到,偶見夜風吹動樓門棉絮,就會心裡撲通亂跳,以為是海雲尋至,片刻不聞動靜,又氣餒又灰心,認為海雲水遠不會來了。
忽然一陣「踢踢啦啦」的腳步聲,由城牆下面一路響了上來。
蘋兒精神陡地一振-一這深夜中突來的足音,不是海雲還有誰?她一挺腰肢正想躍起,尹世昌已經從木桌上翻身落地。沉聲道:「坐著別動,也不許出聲。老二,去看看來的什麼人?」
呂不歡剛要出去,卻聽樓門外傳來一聲長歎,一個沙啞的嗓音吟道:「腹有千斗才,腰無半文錢,為覓詩與酒,典去裘和棉,寧捨東屋暖,獨對北風寒,佳句吟成後,卻向何處眠?」
尹世昌眉頭皺了叛,輕曬道:「原來是個沒處投宿的窮酸。」
呂不歡道:「這酸丁撞魂撞到城頭上來,只怕是他的壽限到了。」
尹世昌笑道:「說的是。這就叫『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自投來』。老二,咱們兄弟就做一次好事,讓出半席之地,請他睡個、覺吧!」
呂不歡點點頭,瘦長的身子一幌,疾然穿門驚了出去。
蘋兒聽出那沙啞的嗓音不是海雲,。心裡不禁有些失望.暗想道:這入真是倒霉.什麼地方不好去吟詩.偏偏要到城牆上來……心念未已,人影微閃,呂不歡已經去而復返。
在他肋下,根夾著一個衣衫破舊的中年書生.年紀大約三十出頭,白慘慘一張臉,瘦伶冷一身骨,鳩形鴿面,落拓不堪。瞧那弱不禁風的模樣,真令人耽心他會被呂不歡活活夾死。
那書生分明已嚇傻了,兩眼直翻白眼,張著嘴巴不停地喘氣但手裡卻緊緊抱著一把酒壺。
呂不歡一鬆手,「蓬」他一聲將那書生摔在地上,寒著臉道:「酸丁好雅興,竟獨自一人坐在城上飲酒吟詩哩!」
尹世昌道:「是會家子嗎?」
呂不歡搖頭道:「會個熊。小弟一伸手,就像抓小雞似的捉來了。」
尹世昌聳肩吃吃而笑,調侃道:「罪過!罪過!對待咱們下一屆的新科狀元,老二太沒有禮貌啦!」一面笑,一面邁動兩條肥腿,搖搖擺擺向書生走去。
那書生急忙退縮到牆角下,顫聲問道:「你們都是什麼人?我並沒有開罪你們啊!」
尹世昌笑道:「是的,你根本沒有開罪誰嘛!只可惜你坐錯了地方了。」
書生道:「這兒是城牆,又非諸位的居家內宅,我怎會坐錯了地方呢?尹世昌道:「不錯,不錯,這兒本來是城牆,你本來隨時都可以來坐的,別說坐,你高興躺下睡覺都可以,怪只怪咱們不該比你先來一步。」
口裡說著,人已走到書生面前,一伸手.抓體那書生的髮髻,將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那書生臉色由白轉青,囁懦道:「你…你要幹什麼……」
尹世昌就著火光,把書生仔細打量了一遍,忽然露齒笑道:「閣下等姓大名?」
書生道:「在下姓……姓盛…草字彥生。」
尹世昌輕哦一聲,道:「原來是盛相公。」順手拾起一截斷木「啪」的插入石牆內.竟將書中的髮髻,掛在那斷木樁上。
那姓盛的書生人本瘦小,這一來,就像一條風乾的鹵魚,掛在牆上再也無法動彈了。
尹世昌笑容可掬地問道:「盛相公,聽說你們讀書的人,為了金榜題名,刻苦用功,曾有『頭懸樑,錐刺股』這樁典故,那是真的嗎?」
盛彥生想點頭,卻不能動,忙道:「有是有的,不過」
尹世昌道:「既然有,就不算咱們薄待客人了。從現在起,你若再動一動,咱們就用木樁將你兩腿一併釘在牆上,你相信不相信?」
盛彥生急道:「相信!相信!」
尹世昌笑道:「如今你知道這地方是誰的居家內宅了吧?」
盛彥生哭喪著臉道:「在下知罪了,只求諸位英雄好漢高抬貴手,饒恕我這一遭,下次我再也不敢冒犯了。」
可憐他身子掛在牆上不能動彈,否則,準會當場跪下來叩頭求饒。
尹世昌搖搖頭道:「你不用害怕,咱們兄弟對待勇於認錯的人一向都是很客氣的,為了不讓你下次再犯這種錯誤,咱們會替你做最妥當的安排…」
盛彥生感激不盡地道:「多謝英雄如此寬宏大量。」
尹世昌含笑道:「譬如說,為了使你不再因吟詩誤事,咱們會替你將你那討厭的舌頭割下來,為了使你不再到處亂跑招惹麻煩,咱們會替你將兩隻腳一齊砍斷,為了……」
他話未說完,盛彥生已經嚇得心膽俱裂,全身一軟,登時昏了過去。
尹世昌左手一抄,按在那只快要墜地的酒壺,微笑著歎了一口氣,道:「讀書人膽子都太小了.還沒說要他的命,竟嚇成這樣。」
呂不歡冷冷道:「他們全仗一張嘴混飯吃,聽說要割下百頭.自然害怕。」
尹世昌掀開酒壺嗅了嗅,笑道:「寒夜枯坐無聊,有這窮酸來開開胃,更送來一壺好酒,正好排遣長夜。」
說著,舉壺就唇,便想暢飲一番。
「前輩.千萬喝不得。」
蹲在火堆邊打誠地的胡一帖,不知什麼時候醒了,突然大聲阻止尹世昌。
尹世昌一怔,道:「為什麼?」
胡一帖道:「這酒中可能有毒。」
尹世昌心裡一震,不禁低頭看看手中酒壺,問道:「你怎麼知道?」
胡一帖道:「前輩請想一想,在如此深夜.如此荒僻的所在,一個文弱書生。有多大膽量,竟然敢獨自跑來這種地方飲酒吟詩?」
尹世昌沉吟片刻,點頭道:「晤!確有可疑。」
胡一帖又道:「前輩請再看此人潦倒的模樣,衣履尚不周全,何來銀錢沽酒?就算他是個嗜酒如命的酒徒,也決不可能有如此精緻的酒壺,這酒壺雖非什麼很貴重的東西,至少也值得半錢一錢銀子,由這把酒壺,又可以換半斤酒喝了。」
尹世昌道:「有道理,想不到胡老哥的心思如此精細。」
胡一帖受一兩句誇讚,似有些心癢難抓,於是又道:「還有最可疑的一點,此人衣衫單薄,深夜臨風毫無畏寒之意,顯然是有武功的朋友,說他膽小,怎敢獨自夜遊?若說他膽大,又怎會被前輩一句話就嚇昏過去?」
尹世昌齜牙笑道:「被胡老哥這麼一說,連我也覺得這酒裡的確有毒了,如此看來,此人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而且是特地衝著咱們來的了?」
胡一帖正色道:「在下正是這般猜測。」
尹世昌笑著道:「此人膽敢獨自來尋咱們干山四煞霉氣,想也不是無名之輩吧?」
胡一帖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前輩的推測很對。」
尹世昌道:「那麼,以胡老哥的豐富閱歷,可知他是何方神聖?胡一帕肅然道:「在下想到一個人,不知前輩有否耳聞?」
尹世昌道,「咱們兄妹遠居關外,對中原武林道上的朋友所知有限,胡老哥且說說看。」
胡一帖道:「中原武林中有一位怪傑,名號『劍絕詩狂』,二位前輩可曾聽說過?」
尹世昌聽得暗吃一驚,但卻搖頭道:「慚愧得很,咱們沒有聽到這,敢問他是怎樣一個人?」
胡一帖道:「此人性情有些瘋癲,本是個目不識丁的粗人,卻偏偏喜歡打扮成斯文模樣,胡謅一些不通的打油詩,一向獨來獨往,遊戲風塵,但他一身劍法,卻已達爐火純青的境界。據說有一次,中原四大劍派在羅浮論劍,被他單人只劍闖了去,七招之內,竟將四大劍派掌門人傷了三位,從此名震天下,被稱為劍道第一高手。」
尹世昌連連點頭道:「果然好劍法。」
胡一帖用手一指那掛在牆上的盛彥生,低聲說道:「這窮酸行跡可疑.很可能就是劍絕詩狂那老怪物的門下,無論如何,這壺酒千萬不能亂喝。」
尹世昌仰面曬笑道:「可惜他身邊沒有帶劍,否則,咱們倒想試試他的劍法絕到什麼程度?」
胡一帖連忙謅笑道:「前輩功力通玄.較量武功自然不懼,但須謹防暗算、只別喝這壺酒就是。』」
蘋兒一直冷眼旁觀,默默傾聽他門的談話、心裡卻把胡一帖恨得牙癢,這老匹夫真是可惡,奉迎伯馬屁倒也罷了,為什麼又擋阻胖鬼喝那壺酒呢?如果酒中真有毒,讓他毒死豈不省事?難道老匹夫忘了千山四煞都是自己的對頭,竟妄想邀寵討好,以為四煞會饒了他不成?她真希望那盛彥生真的是劍絕詩狂的門下,最好他現在就從牆上忽然跳下來,把這卑鄙無恥的胡一帖剁上一千劍一萬劍,才消心頭之恨。
可是,眼看盛彥生掛在那兒就像魚乾似的,死沉沉沒有半點反應,又不覺廢然歎一口氣,無可奈何地閉上了眼睛,…只聽尹世昌感激地道:「胡老哥這番關切維護的盛情,實在令人感動,干山兄妹一向恩怨分明,咱們一定要想個方法,好好報答胡老哥。」
胡一帖忙道:「尹前輩何必這麼說,彼此原屬舊交,當年在關外.為了一株雪參,在下委實太對不起諸位前輩,區區微衷,只能算在下將功贖罪的一點心意罷了。」
尹世昌吃吃笑道:「不過,深育夜寒,有這壺好酒卻不能喝,未免叫人心裡怪難過的,何況咱們並不確知酒中有毒無毒,萬一是咱們猜錯了,白白放過一壺好酒,豈有可惜?」
胡一帖想了想,道:「如果前輩實在想喝,最好先設法將酒驗證一下,要確定無毒才能入口。」
尹世昌笑道:「我倒想到一個驗酒的方法,只是又要麻煩胡老哥」
胡一帖道:「只要在下力所能及,前輩儘管吩咐.」
尹世昌道:「我想,若要驗證酒中有沒有毒,除非讓誰先喝上一口。既然胡老哥慷慨承擔,那是再好不過了。」
說著,便將酒壺塞進胡一帖手裡。
胡一帖駭然變色,吶吶道:「這…這…」
尹世昌笑瞇瞇道:「這是一壺好酒,咱們請胡老哥先嘗為快.幸勿見卻。」
蘋兒大感快意,幾乎忍不住要拍手歡呼起來,急忙睜開眼睛,向胡一帖望去。
但見胡一帖雙手捧著酒壺,瞪著眼直抽氣.臉上那神情,似哭非哭,既驚又怕,簡直比偷東西被人當場捉住還要尷尬和難堪。
尹世昌又道:「怎麼樣?胡老哥又不願意了?」
胡一帖舉手抹了額上冷汗.苦笑著道:「尹前輩何苦拿在下取笑呢?」
尹世昌搖頭笑道:「不!我說的是真話。」
胡一帖顫聲道:「如果酒中有毒,在下豈不是要……」
尹世昌接口道:「果真有毒,那就算胡老哥為當年爭奪雪參的事,表示一點將功贖罪的心意,你也並不吃虧呀!」
胡一帖惶然四顧,囁懦的道:「可是……可是……」
尹世昌嘻嘻而笑,將兩手的骨節捏得畢剝作聲,陰惻惻道:「老二,看樣子咱們這壺酒是喝不成了?」
呂不歡怒哼道:「誰要是敬酒不吃吃同酒,老子就提斷他的頸子。」
這兩人相貌各異,習性也大不相同。
尹世昌外號「笑屠夫」,臉上笑得越開心,肚子裡越打壞主意每當他笑出聲音來,同時捏指作響,那就表示凶念已起,快要殺人了。
呂不歡卻人如其名,整天拉長一張馬臉,從不帶絲毫笑容,他若說要殺人,那準是童叟無欺的老實話。
胡一帖看著兩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面色一陣白一陣青,偏能擠出滿臉謅笑,連聲道:「兩位請別生氣,在下喝就是了。」
尹世昌笑道:「我就知道胡老哥最夠朋友,喝一口試試,哪裡救真會毒死人,是不是」
胡一帖萬般無奈,歎了一口氣,舉起酒壺,猛喝一大口……尹世昌眼看他已經嚥下酒液,忙將酒壺奪了回來,敢情竟捨不得被他一個人喝光了。
這時,尹世昌收斂了笑意,呂不歡也釋去了怒容,甚至連蘋兒也瞪大眼睛樓中六道目光,全都炯炯投射在胡一帖臉上。
三個人內心的希冀雖不相同,關注之情卻並無二致,蘋兒巴不得他早些毒發身死,尹世昌和呂以歡卻只關心酒裡是不是真的有毒?時間慢慢過去。
胡一帖終於長長吁了一口氣,微笑道:「想不到竟是在下猜錯了。」
蘋兒大為失望,輕哼道:「老天爺真是沒長眼睛。」
尹世昌仰面笑道:「多虧胡老哥見義勇為,總算沒有白糟蹋一壺好酒。」
胡一帖道:「都怪在下疑心太重,才使兩位前輩枉受一場虛驚。」
尹世昌笑道:「本來嘛,這窮酸如果真是劍絕詩狂的傳人,怎會用酒中置毒的膚淺手段?不過,胡老哥行事謹慎,也不能算錯,這番盛情,咱們兄弟一定要重重報還。」
胡一帖忙道:「在下義不容辭,理所應當。」
尹世昌仰頭喝了一大口酒,又將酒壺遞給呂不歡,用袖子抹抹.嘴唇,欣然笑道:「咱們千山兄妹一向恩怨分明,有仇必報,受恩必賞,對胡老哥也不例外,我已經想到一個極妙的安排,等三妹和四弟來到,便可付諸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