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無計可施

    唯一尚堪告慰的是,自從離開隆德縣城,一路上平安無事,再也沒有發生過意外,眼看著即將西出玉門,漸漸接近阿爾金山了。

    這天晌午時分,行抵敦煌,忽然發現聯絡暗記下方多了一個三角形圖案,尖端卻指向正南方這表示悟非和悟果並未入城,現在城南郊外等候。

    海雲心裡一動,猜想必有事故,連忙將暗記悄悄抹去,領著馬車逕自駛入城中,尋了一家客棧停下。

    蘋兒詫問道:「時間還早,咱們用了午飯,還能再趕半天路,何必落店呢?」

    海雲道:「久聞敦煌石窟之名,既然經過,不能不去瞻仰一番,休息半天,明天再走吧!」

    歐陽玉嬌笑道:「那地方我去過,只不過山崖上有些石洞,裡面刻著些佛像罷了,其實並沒有什麼好看的。」

    海雲道:「那是佛教古跡,錯過未免可惜,你們不願去,可在店裡休息,我一個人去。」

    九花師太接口道:「既是佛門聖地,我陪海少俠一塊兒去瞧瞧。」

    海雲微微一笑,問道:「表妹也想去遊玩遊玩麼?」

    蘋兒搖頭道:「我最怕拜佛,你們自管去吧!我和歐陽姊姊在店裡說說話兒,落得舒服。」

    海雲心中暗喜,忙安排房間,催促開飯,吃飯的時候,還特地吩咐加上一小罈酒,說道:「肅州美酒,也是天下馳名的,大家嘗嘗味道如何?」

    蘋兒只淺淺嘗了一口,便把杯子推開,皺眉道:「天下的酒都是火辣辣的,我真不懂有什麼好喝。」

    九花師太笑道:「那是因為你不會喝酒,自然領略不出酒中滋味。」

    歐陽玉嬌道:「敢情你竟是個會喝酒的,你就陪海少俠多喝兩杯吧,我跟蘋妹妹一樣,見到酒就害怕。」

    九花師太也不謙讓,挽起羅袖,和海雲對喝起來。

    幾杯酒下肚,撩動了九花師太的春情,漸漸有些眉挑目語,放蕩調笑,不太安分起來了。

    蘋兒卻渾然不覺,反而笑道:「九花姊姊真是好酒量,難得今天表哥興致也好,你們倆倒比比看到底誰能喝?」

    九花師太咯咯笑道:「拼酒我不怕,只是今天卻不能喝醉了。」

    蘋兒道:「為什麼?」

    九花師太一雙水汪汪的媚眼,斜睨著海雲笑道:「待會咱們還要一塊兒去游敦煌石窟,如果喝醉了,豈不錯過美景良辰?海少俠,你說是不是?」

    海雲尚未悟出話中含意,答道:「小小一罈酒,哪裡就會喝醉了。」

    九花師太顫聲道:「你真的不會醉?不會到洞口就吐出來?」

    歐陽玉嬌見她越說越不像話,急忙在桌下用力踹了她一腳,一面拉起蘋兒道:「妹妹,咱們回房去吧,由他們喝醉了,從半崖上掉下來,也不干咱們的事。」

    蘋兒一走,九花師太更加沒有顧忌了,仗著酒性,捉住海雲的手直向自己懷裡拉扯,暱聲說道:「咱們別喝了,你摸摸我胸口跳得多厲害,我已經快醉了……」

    海雲振臂一揮,掙脫了手,站起身道:「你既然醉了,敦煌石窟還去不去?」

    九花師太忙道:「當然要去呀!」

    海雲道:「千佛洞路程不近,你願意騎馬麼?」

    九花師太吃吃邪笑道:「別說是騎馬,你愛玩什麼花樣,姊姊我都依你……」

    海雲道:「走!」轉身大步出了客棧。

    店門口早已備妥兩匹健馬,海雲在前帶路,一出城關,立即繞向城南郊外。

    九花師太急急催馬追上未,一面叫道:「喂,別跑得這麼快嘛,咱們是出來遊玩,何必這樣趕命似的。」

    海雲只裝沒聽見,自顧循著沿途暗記,飛馬疾馳。

    行約頓炊時刻,來到一片松樹林外,暗記於此而止,三角形的尖端,指著林內一座破敗的山神廟。

    海雲下了馬,說道:「咱們進林裡歇一會再走。」

    九花師太嬌喘咻咻道:「是該歇一會了,這一路下來,險些把腰都顛斷了。」

    接著,又假作嬌弱模樣,伸出手臂道:「我的腿又僵又麻,扶我一把好不好?」

    海雲居然沒有拒絕,探手扶她下馬,向林中走去。

    九花師太趁機把整個身子偎在悔雲懷中,一步一顫,極盡挑逗,海雲居然也沒有拒斥的表示。

    林內杳無人跡,那座山神廟裡更是空空蕩蕩,又幽靜,又隱僻,尤其難得的是,廟宇雖然破敗,正殿上卻很乾淨,還有一張完整的供桌,桌上居然沒有灰塵。

    九花師太簡直越看越中意,望著海雲神秘地笑道:「想不到你倒挺會找地方。」

    海雲微笑道:「只要你滿意就好。」

    九花師太掩口道:「看你蠻老實,原來也很有點心眼兒嘛!」

    海雲道:「不錯,你現在知道,還不算太晚。」

    九花師太只覺心癢難抓,伸手輕輕捏了海雲一把,蕩笑道:「喲!瞧你這得意勁兒,你就知道我準會肯麼?」

    海雲道:「到了這裡,你不肯也不行了。」

    九花師太扭著腰肢道:「你好壞呀!用酒灌醉人家,把人家誆到這兒來欺侮,瞧我回去不告訴蘋兒妹妹……」

    海雲臉色一沉,道:「你還想回去?」

    九花師太吃驚道:「怎麼」才吐出兩個字,肘間一麻,全身突然酥軟。

    她身子偎著海雲,肘臂也在海雲掌握中,變起倉促,想掙扎早已來不及了。

    海雲駢指疾落,點了她四肢穴道,然後大聲叫道:「悟非師兄,你們請出來吧!」

    屋脊上人影連閃,飄落下兩名僧人,正是悟非和悟果。

    兩人望望九花師太,都詫異地問道:「這女人是誰?」

    海雲道:「她就是軒轅十二妖中的淫尼九花師太,還有一個狡婦歐陽玉嬌在城內客棧裡,這兩個無恥東西,一路由隆德糾纏著咱們到敦煌來,幾乎把我氣瘋了。」

    說著,掄起九花師太,重重摜摔在供桌上,戟手叱道:「你給我老老實實躺著,等一會再問你話!」

    悟果道:「怎麼不見蘋兒同來?」

    海雲搖頭道:「別提了,她被兩個妖婦甜言蜜語哄騙,竟然相信十二妖要改邪歸正,勸她也不肯聽,現在還和歐陽玉嬌同在客棧裡。」

    接著問道:「盛大哥和小龍有消息麼?」

    悟果道:「咱們正要告訴你這個好消息,金蚯蚓宮已經找到了!」

    海雲驚喜道:「當真?」

    悟非笑道:「這還能說假話嗎?咱們坐下來慢慢詳談,還有更重要的消息哩!」

    海雲道:「且慢。」舉手在九花師太腦後黑甜穴上拍了一掌,然後與悟非悟果席地坐下,興奮地問道:「金蚯蚓宮在什麼地方?現在可以說了。」

    悟果望望悟非道:「師兄,是你說還是我說?」

    悟非道:「我說不清楚,還是由你說吧!」

    悟果點了點頭,又輕咳了一聲,這才得意地說道:「咱們先告訴你一個消息,金蚯蚓宮的確在阿爾金山,而且距離此地並不很遠,大約步行兩天就可以到了,不過,那地方很難尋找,如果沒有人帶路,就算從附近走過,也不會發現……」

    海雲道:「師兄請說得簡明一些,那地方究竟在什麼方向?」

    悟果道:「就在阿爾金山裡面。」

    海雲苦笑道:「我知道在阿爾金山裡面,但總有個確切的位置呀!」

    悟果搔搔頭道:「確切的位置,這就不太清楚了。」

    海雲怔道:「說了半天,你們竟不知道?」

    悟果道:「咱們還沒去過,怎知道確切的位置?」

    海雲簡直有些哭笑不得,搖搖頭道:「你們既不知道確切位置,又怎知道那地方距此不遠呢?」

    悟果道:「這是盛相公告訴咱們的。」

    海雲問:「盛大哥現在什麼地方?」

    悟果道:「他到金蚯蚓宮去了呀!」

    海雲駭然道:「什麼?他已經去了金蚯蚓宮?」

    悟果道:「可不是,昨天傍晚才走,現在只怕還沒有抵達……」

    海雲急道:「你不是說那地方很難找嗎?」

    悟果道:「他不是自己找去的,是金蚯蚓宮人帶他去的。」

    海雲越聽越驚,忙又問道:「難道他被金蚯蚓宮擒去了?」

    悟果道:「你別亂猜,不是擒去的,是被他們請去的。」

    海雲大感茫然:「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悟果道:「你不要性急,聽我從頭說起吧!咱們是前天抵達敦煌的,還沒進城,就在城門口見到了盛相公和小龍,據他們說:敦煌城裡有黃衣劍手出現。於是就把咱們領到此地落腳……」

    海雲輕哦了一聲,心裡突然緊張起來。

    悟果道:「當時咱們計議,準備下手擒一名黃衣劍手回來,追問金蚯蚓宮的位置,盛相公卻極力反對,認為那樣太冒險,打草驚蛇,反為不妙。」

    海雲頷首道:「盛大哥顧慮得很對。」

    悟果道:「那些黃衣劍手共有七八人,大約是到敦煌來採辦什物的,盛相公的意思,是要等他們採購完畢回去的時候,暗地跟蹤,不難尋到金蚯蚓宮的所在,於是便和小龍扮作算命瞎子,入城監視,誰知事有湊巧,竟跟那些黃衣劍手們搭上了生意。」

    海雲聽到這裡,才略為放了心,道:「想不到竟有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真是太巧了。」

    悟果道:「他們是昨天啟行的,盛相公吩咐咱們不可跟蹤,須等你和蘋兒到了,再一起行動,此地已是金蚯蚓宮勢力範圍內,隨時可能遭遇到黃衣劍手,據他推測,金蚯蚓宮宮主玄姑,一定已經脫困,否則,不會興工建壇,正式開山立派。」

    海雲連連點頭道:「鐵皮書生精擅炸藥爆破之法,弄開秘室門戶,本來不是件困難的事,只在時間遲早而已。」

    悟非接口道:「既然這樣,咱們可得早些動手,別等他們養成氣候,就不好收拾了。」

    悟果笑道:「咱們從前找不到他們的巢穴,拿他們沒有辦法,現在有盛相公和小龍沿途留下的暗記,可以按圖索驥,要收拾他們還不容易嗎?」

    海雲突然心頭一震,脫口道:「糟了!糟了!」

    悟果詫道:「什麼事情糟了?」

    海雲變色道:「小龍也和盛大哥一同去了金蚯蚓宮?」

    悟果道:「是呀!這有什麼不對……」

    海雲一躍而起,跌足道:「他不該去的,盛大哥沒有與金蚯蚓宮門下照過面,本來很安全,可是,聶開泰卻認識小龍,他們一到金蚯蚓宮,身份必定敗露,這不是羊入虎口麼?」

    悟非愕然道:「呀!咱們怎麼沒想到這個?」

    悟果道:「不要緊,他們昨天傍晚才動身,追趕還來得及。」

    海雲搖頭道:「一日一夜至少可走百餘里,咱們路又不熟悉,只怕來不及了。」

    悟果道:「他們帶著什物,不會走得太快,如果日夜兼程追趕,相信可以追上。」

    海雲沉吟了一下,道:「事到如今,也只好盡力試試了。不過,咱們還得先設法處置了歐陽玉嬌和這個無恥淫尼,還得說服蘋兒……」

    悟果道:「這還不容易?一人給她們一刀,問題就解決了。」

    悟非捲起袖子道:「何須用刀,抓住兩條腿一撕就行了,把這騷娘兒交給我。」

    海雲道:「殺她倒不必,只要將她的武功廢掉,使她不能再仗以為惡……」

    悟非嘿嘿笑道:「對付這種不要臉的女人,還客氣什麼?」巴掌一伸,已將九花師太從供桌上提了起來。

    「住手!」

    突然一聲嬌叱,暗影連閃,廟門外進來兩個人,卻是蘋兒和歐陽玉嬌。

    海雲微怔道:「表妹怎麼也來了……」

    蘋兒寒著臉道:「果然被歐陽姊姊料中了,原來你這位正人君子,竟沒有安著好心眼?」

    海雲道:「我」

    蘋兒搶著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難怪你一路上板著面孔,一到敦煌突然高興起來,又喝酒,又要遊覽古跡,我正覺得奇怪哩,敢情這都是你謀害人命的圈套?」

    海雲苦笑道:「天地良心,我若想殺她,隨時皆可下手,何須設這些圈套,表妹親眼看見是她自己要跟我來的。」

    蘋兒道:「就算是她自願跟來的,你為什麼不加拒絕?你發現了暗記,為什麼要瞞著我?」

    海雲道:「我只是不願讓她們知道機密而已,這兩個女人心懷叵測,豈能信任。」

    蘋兒道:「你可以不信任她們,卻不能說她們一定是心懷叵測。咱們行道江湖,遇到罪大惡極的人,尚且要設法感化,豈有把悔改的人殺害之理?」

    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義正詞嚴,竟弄得海雲啞口無言。

    好一會,才微笑說道:「咱們並沒有要殺她,只想將她武功廢去,使她無法仗以為惡罷了!」

    蘋兒沉聲道:「你既不知道她是否改過向善,憑什麼就斷言她會繼續為惡?」

    海雲吶吶道:「這個……」他本可說出九花師太的淫邪挑逗經過,無奈這些事,卻難以向蘋兒啟口。

    歐陽玉嬌忽然一矮身子,對著海雲跪了下去,哽咽道:「賤妾早知道惡名在身,永遠不會獲人諒解的,海少俠不信任咱們,乃是意料中事,如今賤妾也不敢奢望立功贖罪了,只求海少俠饒了咱們姊妹的性命,從此歸隱探山,再不敢踏入江湖一步了。」

    說著說著,更掩面痛哭失聲。

    海雲何曾經過這種場面,一時頓覺手足無措,沒了主意,只能搖頭長歎道:「唉!罷了,罷了……」

    悟非是個粗人,一生做事,千不怕萬不怕,也被歐陽玉嬌這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得傻了眼,喃喃罵道:「他奶奶的,這婆娘倒難纏得很!」

    蘋兒急忙攙扶道:「姊姊快請起來,一切都有我哩……」

    歐陽玉嬌仍然賴在地上,抽噎道:「海少俠不應允,我不敢起來,妹妹恃我的厚情,只有等下輩子再圖報了。」

    海雲忙道:「咱們本來就不想殺她,如果你們願意從此歸隱深山,那真是求之不得。」

    歐陽玉嬌轉望蘋兒哭道:「妹妹,你現在相信姊姊的話了吧?一個人只要做錯過一次,這一輩子便完了,姊姊我別無怨尤,只恨自己無福,辜負了妹妹一片深情。」

    蘋兒心裡一陣酸,忍不住也流下淚來,道:「姊姊放心,我絕不會讓你離開的,要走我也跟著你們一起走……」——

《俠義行》